作者:天子
朱浩的确不会时刻关心王府内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他熬夜记录实验数据,后半夜才睡下,日上三竿起来,没等他到工坊查看新织布机的情况,这边朱娘就来通知,说之前来堵他的人又来了。
“是个姓孙的读书人,说是跟你认识,娘也不知他为什么那般执着,每次都来问过,你不在家他转身就走了,今天知道你回来了,死活要见你,铺子门口一堆人围观,生意没法做了。”
朱娘言语间有些生气。
大概觉得门口那人应该被儿子得罪,上门来找茬的。
朱浩马上想到当初他跟范以宽拿来打赌的一个人,富商家庭出身的迂腐儒生孙孺。
心想,这货主动找上门来了?不容易啊!这是有上进心,还是心有不忿被人拿来议论,找我算账?
……
……
朱浩走出自家店铺门,果然见到门口立着一个年轻儒生,即便已有一年多没见,也能辨认出正是当日去州学拜会范以宽却碰了一鼻子灰的孙孺。
“别说话!我不想见到你这张脸……”
朱浩率先开口。
“你!”
孙孺顿时面红耳赤。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在这儿影响我家做生意了,有事我们到旁处说!”
朱浩说着话,招呼几名护院过来推开人群,而孙孺这边也带了一名仆人,亦步亦趋跟在后边。
几个人要走,围观的人想跟上,有人故意大声指指点点,正是钱串子。
朱浩驻足大声问道:“钱串子,你家小妾不是刚有喜吗?养在外面那个!”
“啊?”
一群街里街坊都转头望向钱串子。
这新闻,可比一个书生来找朱浩爆炸多了,一群人顿时朝钱串子围拢过去。
钱串子急忙道:“我几时有外宅了?别听那小子胡说!”
“不对啊,钱串子,我听说你最近赚钱了,这条街以前你做生意都被朱娘给压着,现在人家朱娘改做笔墨生意了,你这边应该发达了吧?真有钱娶小妾?”
“李婶,你可不能胡说。”
“谁胡说了?赶紧老实交待!”
“放屁……”
钱串子被一群吃瓜群众围观,朱浩趁机带着孙孺过了街口,等穿过两条街,才找了个食肆上到二楼,正好下个馆子吃点好的。
……
……
“坐吧,找我什么事?若是请教学问,我可以帮你,但若你是因之前我与范学正的恩怨,才来找我算账,最好免开尊口。”
朱浩态度有些冰冷。
孙孺冷笑不已:“我才学何等之高?用得着来问你?就说你拿我跟姓范的打赌,被人嘲笑,你可知对我的名誉造成多大损失?”
朱浩心想,说你迂腐,还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多少人想拜我为师还不得呢,因为我随口拿你来跟范以宽打赌,让你有此良机,你还不好好把握,跑来跟我吹胡子瞪眼?你要是虚心一点,或许我就帮你成就生员,让你混个功名,光宗耀祖。
“你可知我已考中县案首,今年院试后就是生员了?”朱浩问道。
“自然知道,这有何好吹嘘的?”
孙孺一屁股坐下,瞪着朱浩。
朱浩道:“那你今年院试,也是必过的喽?”
孙孺趾高气扬:“这是自然。”
“不对啊,你能过来找我干嘛?不会也是来跟我打赌的吧?不如这样,你我各拿出一百两银子做赌注,若是你能考中生员,这一百两银子我白送你,你若是考不上,你给我一百两银子如何?”
朱浩提议。
“这……当然不行。”
孙孺虽然迂腐,但脑袋瓜却很灵光。
朱浩笑道:“你不是很有自信吗?那你考中生员的概率应该很大吧?过半的机会,为何不跟我赌呢?”
朱浩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
跟与范以宽打赌的目的一样,有了赌约,这家伙别来给自己找麻烦就行,就算这货真考中生员……虽然这种概率近乎于无,朱浩一百两还是赔得起的。
“本人不好赌。”
孙孺昂首挺胸,一副自豪的样子。
朱浩点头:“人品倒是挺端正……这样吧,我们把赌约改改,你要是能考中生员,我还是给你一百两,但若是你考不中给我十两银子就行……一赔十,这下总该可以了吧?”
“你……你侮辱我?”
孙孺又听出来了。
朱浩分明是看不起他,觉得他一定考不中生员才会这么自信拿出一赔十的赔率赌他输。
朱浩道:“我侮辱你?我这是在给你赚钱的机会哪……你不是很自信吗?怎么,连一赔十这种赌约都不肯接受?你还好意思跟我说我侮辱你?怕是你自己在侮辱你自己吧?”
孙孺一听,脸色涨得通红,有种遭受奇耻大辱的愤慨,差点儿就要跳起来跟朱浩拼命。
“这位朱少爷,您先消消气。”
孙孺身后那位一直跟着的老仆走了出来,“是这样的,我家少爷应老夫人之命,特地前来拜访,之前有何得罪之处,望您不要怪罪。”
这是连仆人都听不下去了,开始拆自家少主的台。
朱浩道:“你说的老夫人是……”
“乃是我家少爷的高堂。”老仆道。
“哦,那老夫人的意思是……让你家少爷跟我学习?还是说来跟我对赌?亦或者找我算账?”朱浩笑问。
老仆道:“我家老夫人希望少爷能得到您提点,尽早考取生员,让我孙家门楣有光,若事成……厚礼相谢,就算让我家少爷拜您为师都成。”
朱浩一听,可以啊小子。
你老娘可比你有眼光多了!
要不是你有个好娘,看我今天怎么消遣你,让你在本地士林混不下去,你信不信?
既然你老娘委托仆人前来说情,那我暂且先饶过你。
“是这样,我平时呢,读书比较忙,不太有时间教授弟子……”朱浩笑道。
老仆一脸恭维,点头哈腰:“朱少爷的背景,我们都打听清楚了,您是锦衣卫千户之家朱家的公子,令尊乃为国尽忠的忠义将军,虽然您没有继承军户之位,可您在王府中读书,有名师指导……范学正在王府中当过教习,听说连袁长史这样的高儒都称赞您学问……”
朱浩心想,你家调查我倒是很仔细嘛。
有没有知道唐寅也在王府教书?
看你们这意思,有当锦衣卫的潜质啊,打听消息都这么彻底。
“我家老夫人的意思,若是您肯收我家少爷为弟子,以后我家少爷学业就全指望您了,您既然敢夸口跟范学正打赌,想来有此等自信,我家老夫人也看好,认为您可以提点我家少爷顺利考取功名。”
说到最后,似乎摆了朱浩一道。
大概的意思是说,你不接受,就会声名有损。
第359章 箭在弦上
朱浩乐得不行。
一块榆木疙瘩,读书读到迂腐不堪,连一向对士子有热心肠的范以宽都要用极端方法逼此子放弃功名,先不论这货学问如何,就说他在求学上的态度,那就不是正常人。
“想跟我学,除非拜到我门下……不要跟我讲什么条件,说什么等他考取功名后再来拜师,既不是师长,我如何能对他严格要求,让他进学考取功名呢?”
朱浩的意思很明显。
想要学可以,跪下来拜师,否则一切免谈。
老仆着急了:“这位小先生,不是我家少爷不肯,只是他已有师长……”
“那别来烦我,回去跟你家老夫人说,我的条件开出来了,想让她儿子考取功名的话,以后他的学业只能由我一个人负责,拜师礼数不能少,我还未曾正式收弟子,若是他诚恳的话,算是我名下首席弟子……应该是你们的荣幸啊。”
朱浩一脸高傲。
本来孙孺极力忍让,或许是老娘压力在身,让他不敢发作,可听到这儿,他再也忍不住了,怒喝道:“你算老几?那我就跟你打赌……我考中生员,你给我一百两银子,是吧?”
老仆急忙上前,想拉住冲动欲狂,即将暴走的自家少爷,却发现根本拉不住,眼看自家少爷已摔门而去,急忙回头:“小先生,您莫着急,我家少爷就这倔脾气,等回去请示过我家老夫人再跟您回话。”
主仆二人连事都还没说完便这么走了。
朱浩不由摇摇头。
就这习性还想进学?难怪范以宽看不起你呢!你这不是普通的榆木疙瘩,而是掉进粪坑的榆木疙瘩。
朱浩心想,要不是拿你跟范以宽打赌的事已传到街知巷闻,我才懒得理你呢。
……
……
朱浩回到家,还没等吃午饭,陆松心急火燎上门通知,说是王府有事叫他赶紧回去,路上把襄王府找茬之事说了。
朱浩问道:“这次襄王府没派人前来谈判?”
陆松即便还在前边赶车,闻言也不由回头看了朱浩一眼,面带讶异之色:“朱少爷从何得知?听闻襄王府这次派了王府右长史前来,今日下午晚些时候就会抵达安陆。先前王府议事时,正商议要不要将人扣下……”
朱浩笑问:“扣下?干嘛?交换人质?”
陆松先是琢磨一下“交换人质”的说法,觉得新奇有趣,但还是点头:“咱的人被襄王府扣押了,自然要想办法把人给讨要回来……守夜的弟兄有的受伤,被抓走的估计会很惨……”
朱浩道:“放心吧,襄王府不敢闹出人命来,他们既然能主动派出王府长史来,说明有说和的意思。也可能是,襄王府在这件事上本来就很被动吧。”
陆松不解地问道:“他们已然主动出手跟我们为敌,还叫被动?朱少爷此话怎解?”
朱浩闭目养神,语气幽幽:“襄王府被拿来作为针对兴王府的急先锋,你以为他们乐意?很可能这件事也是受人挑唆,逼着他们不得已而为之,或许还许诺了好处,或是威胁,总之他们不想把事情闹大。明白这一点,也就好谈了。”
陆松咋舌:“朱少爷,现在王府上下都在琢磨这件事会愈演愈烈,怎么只有你这么处之淡然?不过你对此等事都有预料,想来对于襄王府的看法……那必然也是一针见血,不如回去后跟兴王明说?”
朱浩问道:“我进王府后,能直接去拜见兴王?”
“这……兴王身体不适,早前面见过袁长史和唐先生他们后,这会儿应该去休息了,有事跟袁长史和唐先生提也一样。”
陆松想到朱浩的意见至关重要,怕王府中人在没有等朱浩商议对策的情况下已经出手,赶紧快马加鞭,往王府方向赶去。
……
……
朱浩抵达兴王府时,仪卫司部分侍卫,已在仪卫副骆胜和典仗骆安父子带领下,准备前去安陆与襄阳交界地,武力抢夺田地。
唐寅也换上一身劲装,看样子他要同行,准备去前线充当军师。
“先等等。”
朱浩赶紧上前行礼,“几位,可否容许在下跟唐先生说两句?”
骆胜作为王府老人,对朱浩这样的后生虽有几分敬重,但没到言听计从的地步,只是用请示的目光望向唐寅。
看到唐寅点头,骆胜才把人招呼到一边,而唐寅则跟着朱浩进到西院食堂,陆松跟着一起进去。
“这么着急走?不怕出事,什么责任都由你来扛?”
朱浩上来就用质问的口吻道。
唐寅叹息:“此事因我而起,如今发生变故,我责无旁贷。”
言下之意,虽然当初是你提出策略,让我建议兴王,用武力抢夺襄王府窃占的田地,当时袁长史还极力反对,因此跟我冷战近半年时间,我是知道出了事要我来担着,可现在真出事,你让我袖手旁观吗?
“迟一天行不行?”
朱浩问道。
“嗯!?”
唐寅不解。
朱浩道:“陆典仗回来路上跟我说了,襄王府已派人前来谈判,还是襄府长史,这说明双方还是有谈判余地的……何必把事情闹得那么大,让你自己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