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此事不得再对外提及,走了!”
唐寅脸色阴沉先行开路。
……
……
进王府内院的路上。
唐寅有意让陆松带着公孙衣走在前面,让朱浩跟在后边。
“朱浩,你怎知本次乡试题目?别说你是押题……张提学曾到过安陆,你是否私下见过面?”
唐寅冷声问询。
朱浩道:“唐先生,就算我是张提学肚子里的蛔虫,但乡试出题人,并非提学一人吧?先不论两京,就说各布政使司,也都会派出按察使或是参政、参议监督乡试,并请大儒监考和阅卷,就算我跟张提学认识,他也未必能告知我题目,你说对吧?”
唐寅微微皱眉。
大明嘉靖七年之前,大明乡试虽然名义上都是以各省提学作为主考,但监督制度非常严谨,布政使司都会派出专人负责出题以及监场、阅卷事宜,两京更是会派出翰林主持考试。
到嘉靖七年时,皇帝下旨,以后各省乡试,都是由京师派出两名翰林前往作为主考官,从此之后各省提学副使只负责乡试前的准备工作。
说朱浩通过认识湖广提学副使张邦奇而获得本次乡试题目,理由太过牵强。
“那你就是靠堪舆玄空,推算天机,得出的题目?”唐寅皱眉问道。
朱浩笑嘻嘻道:“唐先生,别猜了,我都说了我不知道题目,你怎么还这么固执和坚持呢?这件事也只能说凑巧吧。”
换作旁人,朱浩的说辞或许能打动对方。
但现在面对的是唐寅,唐寅这个人有时愚昧昏聩,但只是偶尔,大多数时候唐寅头脑都是很清醒的,他不像这时代的愚昧书生一般不懂科学,至少唐寅对于概率学多少有些了解。
他很清楚,若是靠瞎蒙,蒙中一题还有可能,若是三题都能蒙中,那绝对不是蒙,而是确实知道题目。
“朱浩,你身上到底藏有多少秘密?”
唐寅算是看出来了,问是问不出结果的,但他求知欲很强,迫切想探知答案,这让人很容易抓狂。
……
……
兴王府书房。
除了朱祐杬外,袁宗皋和张佐赫然在列。
朱祐杬状况不太好,看来他的病没有痊愈,脸色煞白,不时咳嗽,但他依然强撑着说上几句夸耀的话,对公孙衣报以很高的评价。
“……王爷,咱王府真是有贵气祥瑞护佑,这不朱浩刚考中生员,一扭头公孙先生也考中举人了,王府中人一个二个都大富大贵,如此祥瑞之地哪里找?”
张佐最喜欢说漂亮话,但他文采不高,这番话在袁宗皋听来很不入耳,冷哼了一声。
你干脆说兴王府是卧龙之地得了,还更加清楚明了。
朱祐杬笑容满面:“希望凤元你再进一步,考取进士,也不枉袁长史对你的一番欣赏。”
公孙衣听完赶紧向袁宗皋行礼:“学生多谢袁师栽培。”
袁宗皋只是笑了笑,目光却不自觉往唐寅身上瞟了一眼,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
第345章 给自己找麻烦
公孙衣考中举人,得到王府诸多奖赏,显然兴王府上下都把他看作“自己人”。
进王府时,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现在考中举人,或许来年就直接高中进士……这样的人才属于兴王府从微末时培养起来的,所能给予的礼遇自然不是范以宽和隋公言这种半途招揽来的幕僚可比。
当天王府为公孙衣设宴,由唐寅负责招待,王府中很多官员都将出席,连陆松和蒋轮也都会参加。
酒宴持续到很晚,公孙衣才被人送回府。
唐寅到西门送客,回来时顺道看望朱浩,笑着说道:“看来你开办的女学,不得不中止了。”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公孙衣考中举人,已然成为士族阶层,公孙夫人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出来抛头露面,朱浩的女学要么停办,要么找新先生……这年头想找个像公孙夫人这般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来教书,几乎不可能。
还有个选项,那就是让公冶菱顶上来,可公冶菱学问有限,当个助教还行,让她来挑大梁,力不能及。
“是。”
朱浩没有否认。
唐寅笑道:“那你作何要给自己找麻烦?不给凤元押题,不给他写文章,他考不中举人,那时别说他夫人,就连他自己都可以为你所用……”
以唐寅的意思,你小子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帮公孙凤元作弊,帮他考取举人,现在麻烦便不期而遇。
“唐先生,我且问你,作为朋友,我给公孙先生提点一下考学方面的事情,押几道题,哪怕我提前真的知道那些就是本次乡试的考题,我能不给他说吗?”朱浩反问。
唐寅皱眉。
“我帮他,是出于朋友之义,从未想过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回报……换作是你,或是京泓,如果你们有需要,我也会这么做……你说我错了吗?”
朱浩态度诚恳。
似乎在说,我知道了考题,私藏有什么用?
不如给一个好友,比如说公孙衣,哪怕说他中举后可能会跟我疏远,但出于朋友之义,这题该泄还是要泄。
唐寅苦笑:“希望他能领受你的好意……好了好了,夜已深,我先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
……
唐寅离开。
京泓探出头来,好奇地问道:“朱浩,刚才唐先生跟你说了什么?公孙先生考中举人,跟你有何关系?”
这边京泓因为公孙衣进学之事,深受鼓舞,觉得即便不像朱浩这般出类拔萃,像公孙衣那样脸皮厚,稍微有那么点才学,也能通过乡试证明自己……达到跟他父亲一样的成就,为家族争光。
那我干嘛要自暴自弃?
就因为室友太过风光,我自己就不学了?
朱浩道:“你没看到他喝醉了?一个酒鬼的话,你理会他作甚?”
京泓小脸皱巴到一起,苦恼地说道:“你跟唐先生的对话,我愈发糊涂了,可能你们都是高人,我不太适合跟你们沟通吧……不过早晚我也能像公孙先生那样,中举扬眉……”
朱浩笑问:“中举就能扬眉了?你怎么不想着中进士,光宗耀祖?”
京泓略微有些沮丧:“算了吧,我还是脚踏实地一些好……哦对了,过几天我要回乡探亲,得离开王府一段时间,到时就不能陪你读书了!”
“哦。”
京泓在安陆独自住了半年多,对一个孩子来说,长久跟父母家人分开,能耐得住这种寂寞,已算不容易了。
“放心,我会回来的!就算不超过你,也会努力争取向你靠拢……等着吧!”京泓握着小拳头,一副很有志气的模样。
……
……
公孙衣考中举人,的确对朱浩产生一些影响。
考题……
明朝各省乡试题目以及中举名单和一些范文,都会记录在《乡试录》中,甚至连年份都会标注清楚。
朱浩前世编撰《八股文汇》时曾参考过相关书籍,如今不知为何都记在脑海里,最初没太当回事,主要是因为他来到大明后不可避免会产生一些蝴蝶效应,只怕科举题目也会发生改变,为公孙衣押题时没细说,只让其试着写出文章,并与他写的范文比对,谁知最后居然全部押中。
当然只有四书文部分,不过乡试中四书文才是录取与否的关键,乡试考生众多而阅卷时间紧张,四书文又是断定一个考生才学的最好体现,以至于地方乡试考三场,依然是第一场成为生死局。
就在朱浩患得患失时,两天后公孙夫人重新出现在女学课堂上,然后通过人带话,找到了朱浩。
“师娘,这两天可好?”
朱浩笑着问道。
公孙夫人俏脸微微一红。
丈夫出行日久终于回来,还中了举人,夫妻俩正是小别胜新婚,你情我浓时,虽然她觉得朱浩的问话应该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她依然不太好意思。
“还好。师娘……愧不敢当。”
说到这儿,公孙夫人再度施礼,又道,“相公他把考学之事,一五一十跟妾身说明,妾身代表家人感谢您的无私相助。”
朱浩没想到公孙衣这么实在。
连他自己借助朱浩押题和背默范文,考中举人这事,也如实跟妻子说了。
要说公孙衣的脸皮可真厚,亦或说他根本就不怕在妻子面前丢人掉价?你这个相公真没话说,事无巨细都跟妻子说明白,反倒让外人觉得不好意思。
朱浩笑道:“能帮到公孙先生,那是我的荣幸……师娘如今已是官夫人,没必要再来授课。”
正好朱浩也想试试这对夫妻是什么反应。
公孙夫人急忙道:“妾身一家深受小先生恩惠,如今能有帮到小先生的地方,自然是义不容辞。再说小先生从未亏待过妾身一家,这本是妾身分内之事。”
言下之意,我相公是考中举人了,但他是靠你才侥幸考上的,这恩情我们要报。
再说了,我这是出来赚钱养家,虽然我相公考中举人,但不妨碍我们一家人要吃饭穿衣啊,这工作该做还是要做。
朱浩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心里也在琢磨,夫妻二人尚不知考中举人到底能带来多少利益上的好处,光是士绅富户往你们家里挂靠土地,就能收获太多的利益……但或许是刚考中举人,再加上公孙衣在本地大户中没太多声望,眼下真正愿意往公孙家挂靠土地的人还没出现。
都在观望。
而公孙衣夫妻二人一寻思,家里生活暂时还没着落,索性女学堂这份工作既轻松又能报恩,干脆便让公孙夫人继续出来打工赚钱。
“公孙先生明年可是要参加会试?”朱浩问道。
“嗯。”
公孙夫人微笑着点头,显然对此很自豪。
丈夫年纪轻轻就考中举人,来年还要赴京应考,若是能金榜题名,那就彻底不用她出来做工了,这辈子就等着吃香喝辣吧。
朱浩拿出孩子般的天真无邪,笑着说道:“师娘要留下来继续教书,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样吧,我再找两个人帮你,正好学堂招生也要扩大规模。”
“嗯。”
公孙夫人现在正处在丈夫考中举人的狂喜中,又感恩于朱浩的无私帮助,所以朱浩说什么就是什么。
……
……
朱浩把一切安排好。
下午回到王府学舍上课,却是回来晚了些,就见公孙衣正在课堂上,吐沫星子横飞,跟几个孩子讲他考学的经历。
就是这故事……有点扯……他自然不会在几个孩子面前讲朱浩押题之事。
“公孙先生,你可真厉害,听说以你这年岁考中举人的话,将来基本都会考中进士,你现在是继续考学,还是当官啊?”
朱四小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崇拜。
身边全都是正面典型。
先有唐寅,后有朱浩,现在则是公孙衣。
公孙衣见到朱浩前来,脸上的得意之色有所收敛,谦逊地道:“会试还是要尝试一下的,年纪轻轻就放弃考学不现实,肯定要努力争取,更进一步。”
京泓道:“我爹明年也要考进士,不如公孙先生与他一起赴京吧。”
朱四笑道:“对,京泓你回去跟你爹说,让他跟公孙先生一起考学,若都能高中的话……那多好啊?”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开始给公孙衣,甚至是京钟宽安排仕途前程。
朱浩却知道,以京钟宽出仕选官当过知县的经历,基本上科举之途已经断绝,虽然明朝没有“大挑”制度,但在举人选官的规制上大差不差,而唐寅就是以举人之身强行选官充地方小吏,从此断绝参加会试的资格而意志消沉。
但也不尽然,至于京钟宽说他爹要参加来年会试……朱浩只当小道消息听听,做不得准。
“公孙先生,那你以后还来给我们教书吗?”陆炳问道。
朱三道:“你傻啊,他考中举人了,如果来年再中进士的话,就去当官了,还给我们上什么课。”
“可要是考不中呢?”
陆炳年岁小,说话比较直接,问出的问题自然也就相对尖锐一点。
“会不会说话?”朱三喝斥。
公孙衣则笑着宽慰:“无妨,无妨,考中也好,考不中也罢,我尽可能努力,以后若还在安陆的话……王府有需要,我随时都可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