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199章

作者:天子

范以宽手一挥,不耐烦道:“正所谓无功不受禄,王府袁长史之前托请,恕本人无能为力,至于这礼物,爱送谁送谁吧!”

说话如此不客气,足以证明此人就是那种一向目中无人的老学究。

“卑职不敢自专,王府派卑职前来送礼,卑职只能将东西留下,至于儒学署如何分配,卑职不会多问。”

陆松也是有脾气的。

我再怎么说也是正六品武官,你一个不入流的州学正,在我面前如此摆谱,真当我好说话?

范以宽听了脸色越发难看。

对一般州学学生,他想发作非常容易,但面对一个有官职在身的王府武将,他就有点无计可施了,一扭脸发现旁边穿了身儒袍的朱浩正瞪着大眼望向自己,瞬间火冒三丈。

朱浩暗叫不妙,老家伙应该是要拿自己当出气口。

“此乃何人?”

范以宽厉声喝问一句。

这态度其实是向陆松表明,你送礼之事已告一段落,我不会再跟你叙话,现在只找你同行人的麻烦。

陆松道:“此乃卑职在州学门口遇到的一名普通学子,他想拜访范学正,请教学问……既然范学正公务繁忙,我跟他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此等时候,陆松不想出卖朱浩,如果把朱浩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对方刻意刁难的话……那不成受他所害?

朱浩心想,陆松啊陆松,没事非要带我来,你以为你不说我是谁,以后我就不跟他打交道了?

若是这范老头故意针对我,就像隋公言一般,你让我怎么招架啊?

“不送!”

范以宽冷冷地说了一句,转身离去。

训导本想劝说范以宽两句,但也知对方是什么脾气,劝说这油盐不进的老古板还不如劝说客人有用呢。

“陆典仗,您多多包涵,范学正就是这样一个人,并无多少恶意,也有爱才之心……”最后那句话另有所指,像是安慰朱浩,这个犟驴跟兴王府之间的矛盾,不会牵扯到你一个小孩子身上。

朱浩打量陆松一眼:“陆典仗,走吧?”

陆松感觉刚才为了心中一口气,与范学正交恶,王府交托的差事没办好,回去就算兴王不问,怎么跟袁宗皋回话?

难道告诉他这个州学学正不识时务,出言不逊不说,还把他们强行赶出儒学署?

那要不要把之前的对话具体告之?袁宗皋会不会觉得是我得罪人才如此?

这文庙里的官员……

虽然全都不入流,可就是不好得罪,谁让整个安陆州的学子都以他们马首是瞻呢?

“嗯。”

陆松无奈地摇摇头,带着朱浩和两名随从离开。

临走时还对那姓胡的训导多番嘱咐,务必把礼物收下,分发给州学的各位同僚。

……

……

“陆典仗,一时义愤后悔了吧?”

回到文庙前的马车旁,陆松让两名随从各自赶一辆马车回去,而他则陪同朱浩步行归家。

因为来这儿送礼,两人中午都没吃饭。

这时代的安陆风俗,大年三十中午是要吃一顿好的,这跟晚上的团圆饭又有所不同,晚上的团圆饭也跟北边的襄阳有所区别,吃的不是饺子,而是包裹了糖心或者肉馅儿的米团。

当然每家每户的情况也不完全相同,陆松毕竟不是安陆本地人,当年与他父亲一起从京师迁徙到安陆,还保留了一定北方的习惯。

陆松问道:“朱浩,你觉得我当时应该怎么做?容忍他对王府出言不逊?好心好意前来送礼,还送出仇怨来了?”

朱浩笑道:“我觉得陆典仗做得没错,只是下次来的时候,最好别叫我一起……容易惹事。”

“唉!”

陆松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或许真不如我单独前来,这对你无益不说,反而有害……”

朱浩笑嘻嘻道:“没事,我看那范学正不像是恶人,只是难免清高孤傲了些,应该不至于跟我一个孩子置气吧?他又不负责监考,只是以后若是我有机会进州学的话,恐怕有些麻烦……”

陆松皱眉:“你不恼恨他?”

朱浩摇摇头,这有什么?

那个范以宽,看起来不识时务,但若真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先前那年轻学子就不会那般被赶出来。

朱浩看过那儒生的文章,也难免产生一种……你去种地都比读书强的感受。

看似恶,其实是一种善!

让人主动放弃,避免在不合适的方向瞎折腾,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不比让人做无用功强?

态度是恶劣到让人接受不了,还容易酿成“血光之灾”,但未必是真的恶。

这大明儒学教谕署学正、教谕、训导等官员,要么出身举人,要么是贡生,其中又以贡生居多。“奉薄俭常足,官卑廉自尊”,说的就是他们薪酬少但自尊心极强,官职低但掌握社会话语权,用自尊来掩盖官场无力的现实。

而喜欢板着脸骂人,正好是这类人的通病。

跟这样的人有何好计较的?

“希望今日之事你别见怪。”

陆松见朱浩没放在心上,稍微心安了些。

抬头看看天色,日头已西斜,心中越发不悦。

朱浩笑道:“我要回去吃饭了,过年的时候别给自己找不痛快……陆典仗也早些回去吧!”

陆松本要跟朱浩说点关于唐寅的事,眼见距离朱浩的家已不远,对方执意要走他也不好阻拦,于是二人在街口作别。

……

……

陆松回家吃过饭后才去见了袁宗皋,不是在王府内,而是在其城里私邸。

袁宗皋听了陆松的讲述,并不着恼,笑道:“看来范学正不适合来王府当教习啊。”

陆松大惊失色:“袁长史之意,是要邀请其进王府教书?”

袁宗皋微笑着点了点头:“州府那边放出消息,说是范学正任期,会在明年年初结束,很多人跟老夫推崇其才学,且他名下曾指导出进士、举人多位,可说桃李满天下,我这才向兴王提请,年后邀其进王府做教习。”

“可是……唐先生不快回来了吗?”

陆松显然觉得唐寅更适合王府教习的职位。

不但因为唐寅跟他是酒友,更因为与唐寅相处的一年时间里,陆松觉得唐寅性格豁达,智计百出,尤其对儿子的教育非常成功,在自己和妻子都没法兼顾儿子学业的情况下,唐寅居然能在同一个课堂上,教授三种学习进度的孩子且都教得不错,这能力,是一般人具备的?

袁宗皋继续笑着说道:“伯虎要回来,并不影响王府向范学正发出邀请,总让伯虎独自教授世子,学问方面难免出现偏颇。”

陆松虽然不是很明白袁宗皋的意思,但大致理解为一个人的学问始终有其局限性,比如说有些人就是不喜欢某方面的内容,诸如隋公言虽然教学水平不行,但对法家理论研究却胜过很多人。

如果只教课本上的知识……

兴王世子又不用考科举,学多了无益。

反而是诸如法家、兵家、农家等杂项知识,或许才是世子需要的。

“是。”

陆松点头附和袁宗皋的说法。

“范学正对朱浩如何评价?”袁宗皋突然问了一句。

陆松一愣。

想起来,最初袁宗皋让他带朱浩去,就是让范以宽检校一下朱浩的学问,可到了地方一言不合差点儿吵起来,范以宽甚至不知道朱浩是谁,更不要说当面考察了。

“没……没什么评价。”

陆松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袁宗皋叹道:“也罢,以朱浩的才学……从初见他时,小小年岁便在老夫面前韬论频频……师出名门,志向不小,这样的孩子,哪个会不喜欢呢?只是缺乏了解吧!”

陆松很想问,那年后是否还要招募范以宽进王府?

这种话不好问。

为世子请教习,恐怕连张佐也没资格参与,只有袁宗皋这样本身就是大儒、学问高深之人,在兴王面前才有发言权,当初隋公言、公孙衣和唐寅,不都是经袁宗皋推荐才得以进王府的?

从袁家出来时。

陆松突然释然了:“谁当王府教习不重要,只要唐伯虎不离开就好……就算今天我对范学正出言不逊,双方结下梁子,他进了王府后就要受制于人,总不会还跟在州儒学署任上时那么眼高于顶吧?”

走上两步,他心中突然咯噔一下:“若其真进了王府……小炳,会不会被他针对?”

第257章 年都过不好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大年初一。

这是朱浩来到大明过的第二个新年,去年过年时还在“游学”路上,一路颠簸,完全没有什么过节的气氛,今年终于安定下来,可以留在家中好好享受,体会这个时代新春佳节的民风民俗,甚至开始为来年参加科举做准备。

“快把新符换上……”

朱娘指挥着朱浩和朱婷一起贴门联。

这种事,朱浩作为兄长,也是院子里唯一的男丁,自然首当其冲。

妹妹朱婷也成长为一个七岁的姑娘,小脸逐渐长开,说话做事比之前更有分寸。

朱浩的计划是在公孙夫人坐完月子,把女学开起来,便让朱婷过去读书,学一些东西傍身。

若他这个兄长科举之途不顺利,再或是朱厚照没有按照历史那般早早挂掉,或是继承皇位的不是朱厚熜……

朱婷成长起来,帮助母亲打理生意也不错。

这个年代,除了母亲,有谁比妹妹更令自己信任呢?

“夫人,要帮忙吗?”

于三带着几个人过来拜年。

见到一家妇孺正在忙碌,想搭把手又怕不合适,只能隔着一段距离发出请求。

朱浩笑着道:“小三哥,你这是不信任我啊,就算我现在个子不高,但只要踩个凳子就行了。你来贴春联的话,不会把我家的福气给沾走吧?”

“不会不会,您是东家,这福气太大,我们可消受不起!”

于三当然知道朱浩是在开玩笑,也不由笑着奉承。

正说话间,仲叔也带着狗子等人抵达。

于三现在没有掺和进塌房生意,仍旧负责戏园子、实验室那一摊子事情,仲叔和狗子则只是帮忙做一些看家护院的琐碎事情,邸店及配套生意基本是马掌柜一肩挑。

这是朱浩对马掌柜表现信任的一种方式,不会安插“自己人”跑去碍事。

你老马要是真有本事,那就自成一系,看看你如何在苏熙贵和兴王府间周旋……

马掌柜平时话多了些,人也欠了点,但能力绝对一流。这可是苏熙贵的高标准要求下一步步锻炼出来的,好像在苏熙贵手下做事,谁都可以跟他顶撞两句,只要事情办得好,有功无过。

这大概也是苏熙贵做生意那么成功的重要原因……从来不会因为手下提意见而施加惩罚。

在朱浩看来,马掌柜这人就是自我意识太过浓郁,东家吩咐一件事下去,总要方方面面进行论证,指出许多问题,把疑惑解除了才一丝不苟执行。

好歹马掌柜还算懂得礼数尊卑,毕竟他的卖身契还拽在朱浩手里呢。

……

……

朱娘早就准备好红包,里面封的不是铜钱,而是碎银子。

年前已经发了一波福利,年后继续散钱,一早前来拜年的都算是跟着朱娘干了几年的“老员工”,这也算是母子俩对大家不辞辛苦追随的一种犒赏。

这边正热闹,外面传来声音:“让开!”

这是一个刺耳的老妇人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朱嘉氏登门。

大过年的,本来家里其乐融融,结果老太太再次莅临,朱浩看到朱娘和李姨娘脸色急速变化,便知道她们心中充满无奈……

本想过个好年,却总有人跳出来捣乱,看来今天心气没法顺溜了。

“娘,您怎么来了?小浩,快给祖母问安。”朱娘迎了出去。

她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府上不但有丫鬟,还有看家护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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