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188章

作者:天子

让袁汝霖留在课堂上多背一会儿书,多写一篇四书文,都比出来遛弯强,至于朱浩……唐寅觉得让朱浩出来走走,比在课堂上睡觉强。

没人跟你小子探讨学问,不是还有我吗?平时课堂上,我始终要顾及其他孩子的感受,没法跟你说太多话。

“陆先生,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茶?又或者去找苏东主,他最近不是在安陆吗?他见到咱俩,怎么也得破费请我们吃一顿好的……”

朱浩一脸想占人便宜的慧黠神色。

唐寅道:“你缺顿饭吃吗?你要想吃好的,为师请你也可。”

这自称……

朱浩突然想起来,唐寅已经很久没厚脸皮在他面前自称“为师”了,最初唐寅很自信,觉得可以当好他的先生,可后来经历一系列事件,让唐寅意识到二人还是以平辈论交好,干脆不再以师长自居。

怎么今天又一反常态装逼起来了?

“好啊,要不先生请我喝酒吧,我一直想学喝酒呢。”朱浩随口闲扯。

唐寅板着脸道:“杯中酒可不是善物,你不会最好还是别学,若是没有酒这东西……为师何至于沦落至此?”

没来由唐寅便发表一通感慨。

朱浩琢磨。

你唐寅后半生的飘零全是因为你前半生放荡不羁所致,有没有酒都一个样,不要出了问题就赖在死物上好不好?

可想到唐寅最近可能因为相亲之事,意识到自己如无根浮萍,再加上自己向他灌输的危机意识,一时找不到方向……也是可能的!

这老小子不会又自暴自弃吧?

……

……

唐寅还真请朱浩吃饭了。

也没专门挑选酒肆,就是个路边摊。

唐寅似乎并非第一次光顾,坐下来直接叫了吃食上来,老掌柜大概五十岁上下,脸上手上全都是皴皱,陪笑间提来一小壶酒。

“这家不错,米酒清香扑鼻,回味悠长,没有兑水。几道拿手小菜都舍得放盐,吃起来有滋有味,掌柜也很客气。”

唐寅嘴上夸赞个不停。

朱浩往远处看了看,陆松和两名侍卫在附近的茶摊坐下。

就在朱浩想,要不要把陆松几人叫过来一起吃时,却见唐寅目光往路边摊后面支起的草棚打量。

里面有个妇人,身上围着条围裙,虽然背对门这边,看不真切,察觉不到年岁,但从背影看……这做活的女人身材匀称,前凸后翘……

朱浩突然明白为何唐寅会带他来这种地方,感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人身上?

联想到昨日陆松那促狭的笑容,莫不是笑唐寅对一个路边摊的女人感兴趣,又不好意思在后辈面前讲,偷着乐吧?

“陆先生,那谁啊?”朱浩问道。

唐寅猛然收回目光,狠狠瞪了朱浩一眼:“别瞎想。”

朱浩耸耸肩,一脸无辜的模样,好似在说,我只问那是谁,你就这般严厉,好像是你有坏心思在先,才会觉得别人是针对和打趣你吧?

唐寅似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轻叹:“乃掌柜阿爹的独女,曾嫁过人,可惜嫁过去不到半年,丈夫便没了,族人欺辱无处生存,回来帮阿爹经营这小铺子……阿爹就这一个闺女,苦啊。”

朱浩差点没听明白,唐寅感慨的“苦啊”是在说路边摊掌柜,还是那个看上去身材很赞的女人。

正说着。

女子转身往外送菜碟,朱浩终于看清楚女子的脸。

鹅蛋脸,容貌清秀,没多年轻,眼角已然有了一丝鱼尾纹,估计快三十了,如果婚姻嫁娶的话,一般男子看不上……但对于唐寅这样四十多岁没婆姨的鳏寡来说,简直可遇而不可求。

朱浩问道:“陆先生前日出来相亲,不会是跟她吧?”

唐寅一脸羞愤之色:“你个小孩子,勿要头五头六、牙齿笃笃齐再出来混饭吃?”

因为生气,唐寅突然就把姑苏方言给带了出来,骂人语速很快,朱浩差点儿没听懂。

“那到底是不是?”

朱浩一副急于求知的热切小眼神。

唐寅最后无奈摊牌:“不是……袁长史为我介绍的,乃本地富户未出阁的女子,模样平常了些,但胜在年轻……可我一介老儒,功名已无所求,何必耽误人家女孩子的终身呢?”

朱浩点点头。

他听明白了。

如之前所料,唐寅别的或许不行,但始终是个举人,对于官宦人家来说,黄花闺女不可能嫁给他这样曾经有过两段婚姻的半身入土的老家伙。

可若是没有什么社会地位的富户,尤其是商贾之家……唐寅还算是个香饽饽。

谁让唐寅正在王府当教习,等于是有了铁饭碗,还有功名在身呢?

朱浩问道:“袁长史告诉过那家人,你真实的身份吗?”

“这倒没有……”

唐寅回答倒也直接。

朱浩笑了笑。

如果袁宗皋揭破,或许人家就不想嫁了,问题就在于唐寅大名在外,身上的麻烦事几乎众人皆知,先不论他在南昌干的那些涉及装疯卖傻、裸奔,后又被宁王追杀的糟心事,单就他曾因为鬻题案而被朝廷问责,大部分人家都不敢惹这种曾有官非,甚至还是大官非之人。

但如果是小门小户死过丈夫,貌美如花年近三十也没机会再嫁人的女子……

怎么看都跟唐寅很般配。

“唉!”

唐寅又在摇头叹息。

眼神中似乎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似对远方人尚有一些遐想。

这是心有所属呐!

第242章 退意

朱浩笑道:“别想了,别人家的女人想多了不好,还是务实一点,如果陆先生真需要有人陪伴,还对其有意的话,不妨向那老掌柜提亲,我想老掌柜看到女儿后半生有着落,定会接受。”

唐寅瞥了朱浩一眼。

他知道朱浩指的是谁,却不想解释。

老少二人盯着目标良久,最后唐寅把目光挪开。

“朱浩,本地衙门已确定,来年二月,县试就将举行。”

唐寅突然说到正事上,“对你而言,县试不难,一切顺利的话,来年四月就会有府试,也会在安陆州城举行,少了舟车劳顿,这是如今你最该重视的两件事。”

“哦。”

朱浩点头。

院试照理说会在正德十二年下半年或是正德十三年年初举行,而县试和府试都会是来年,即正德十一年举行。

唐寅道:“若是换作别的地方考,或有人针对你的年岁做文章,但若是安陆本地的话,有兴王府做你的后盾,你不用为此担心。如果不出意外,本地知县最少也要等来年五六月后才会更迭,京知县……算是自己人。”

朱浩很想问,这算是朝中有人,就连科举都无往而不利?

“据悉本地邝知州,年底就将卸任,据说会被调到甘肃,至于接任者谁,暂时还不知晓。”

县试由知县负责,府试嘛,自有知州来考。

朱浩笑道:“听陆先生之意,是要把我后面考学的所有环节都给铺垫好,我只管去考就行?”

“主要还是得靠你自己临场发挥。”

唐寅又瞪朱浩一眼,“看你这样子,每天嘻嘻哈哈,也不知心里琢磨何事,后面或许我帮不到你太多……我打算年底回江南一趟,出来日久,须跟亲友打一声招呼,免得人家以为我已客死异乡。”

唐寅居然想回江南?

朱浩急忙问道:“你现在人身还不是很安全,就这么回去的话,不怕……宁王的人找你麻烦?”

唐寅道:“凡事小心,回去时不经过江西,料想问题不会太大。长期客居异乡,我总不能跟家中人彻底断了音信吧?若是去信,反而容易被人察觉。”

朱浩很想说,你写封信回去都怕出问题,一个大活人跑回去……

有一点朱浩倒是很赞同。

说是宁王会追杀唐寅,但更多是朱浩带唐寅离开南昌时人为塑造出的危机感,从南昌出来后也没见有谁真来刺杀唐寅,就连锦衣卫出身的朱万宏知道唐寅在安陆,也没说要去举报领赏。

或许宁王觉得,夸夸其谈的唐寅不能帮其成就大事,放任其滚蛋,又或许从一开始宁王就没对唐寅说过其要造反,一切都出自唐寅揣测,并无实据;最后便是宁王觉得唐寅知道了也没问题,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杀了唐寅,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先生,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朱浩笑着问道。

唐寅皱眉:“你想跟我一起回苏州?算了吧,一来一回少说要月余,对你备考县试、府试无益,走之前我会安排好你的课业……”

朱浩一听连忙问道:“陆先生,你走后谁来当我们的教习?”

唐寅道:“到时王府自会安排妥当……再说此番我回去,并非一去不归,最迟两个月我便能返回安陆。但若是过了这期限我还没回来,你就不必等了,估计再也不会回来了。”

突然间就谈到别离,朱浩如何都没料想到。

难道是最近唐寅在安陆没找到归属感,心生倦怠,想这么一走了之?

此时正好那妇人过来送菜,一碟滤蒸烧鸭片,一碟卤猪蹄,外加一盘柳蒸糟鲥鱼,闻之香气扑鼻。摆好菜肴后妇人认真打量唐寅一眼,似也察觉到唐寅每次都来捧场,觉得这老儒生有所企图。

唐寅反而变得一本正经,正眼都没瞧一下。

等人走了。

朱浩低声问道:“那……她呢?”

唐寅微微撇嘴:“你小子,让你少琢磨一点别人的事,怎不听劝?我不过是觉得这里的菜肴味道不错,再便是店家热情,真以为我要对她怎样……长相也就一般吧。好了,言尽于此,估摸再有半月左右,为师便要动身,在此期间你有什么想求教的,尽量问,免得你说我没尽心教你。”

难怪之前要自称为师。

感情是已经想好了要走,觉得自己身上还有一点可以压榨的地方,让朱浩这个便宜弟子尽管开口。

可问题是,你就算身上有油水,我也不缺你这一点啊!

你都快混到跟我混饭吃的地步了,有什么好压榨的?

“陆先生,我以为今天出来是跟你赴文会呢,谁知你说要走……你要是不回来,我只能说你错过了绝佳的翻身机会。”朱浩道。

“什么机会?”

唐寅眯眼打量朱浩。

“保密。”

朱浩懒得跟唐寅细说。

……

……

安陆本地,的确没有适合唐寅和朱浩参加的文会。

二人从路边摊起身离开时,朱浩看到那妇人望过来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舍,分明妾也是有意的,可问题是唐寅就是不主动,你说气不气人?

唐寅带朱浩回到王府。

此时刚过中午,因为二人已吃过,就没去食堂那边。

正要回学舍,唐寅准备把“毕生所学”传授给朱浩,尤其涉及应试技巧和经验,就见袁宗皋笑盈盈过来。

“袁长史。”

“袁先生。”

袁宗皋没带随从,脸上挂着老狐狸般的笑容:“伯虎,昨日你见过的那女子,可还称心?那边已在催老夫回复了。”

居然是来谈昨日相亲之事?

朱浩很想说,袁长史,你很闲啊,这是有多希望唐伯虎在本地安家?让他从此跟兴王府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是你的真实意图吗?

唐寅叹道:“袁长史,实不相瞒,在下年岁已大,不复当年一腔热血,即便留在王府,也不过是为后半生有个着落……未想过再成家立室,所以……”

袁宗皋似笑非笑:“若这个不行,再给你物色下一家……”

这是认定唐寅对昨天相亲不满意,才说什么不想成家,朱浩却知道,这是唐寅的真实想法。

也不知唐寅为何意志会变得如此消沉,大概是到了他这年岁,再难有什么抱负,加上长期离开故乡,如无根的浮萍般,一时抑郁能够理解。

“袁长史,还有一件事要跟您说,在下准备请个假,回苏州一趟,家中有放心不下之事……此番离家,已然一年又半。”

唐寅居然之前没跟袁宗皋提过他要走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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