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走吧。”
唐寅没法拒绝,兴王找朱浩,那是把朱浩也当成王府一员,自己作为王府幕僚总不能反对吧?
旁边京泓看起来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同为王府伴读,其实比朱浩还要年长几个月,学问上处处不如也就算了,现在王府中有大事都会找朱浩去商议,俨然把朱浩当成心腹,而自己……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
……
去王府内院的路上,陆松、唐寅和朱浩三个老熟人同行。
唐寅想了想,这次兴王是临时征召,朱浩未出过王府,想来是没时间找人商议,便考校般问道:“朱浩,你说说看,兴王这次找我们去,是为何事?”
连陆松也看了过来。
陆松想知道,朱祐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请唐寅去商议事情就算了,还要把朱浩叫上一起?
就在唐寅以为朱浩会说是跟望远镜之事有关时,朱浩却道:“我估摸,可能是跟学问上的事有关。”
“呵呵。”
唐寅不由嗤笑。
这也太扯了。
跟学问上的事有关?
这不是驴唇不对马嘴吗?
陆松道:“朱少爷,你为何会如此想?”
朱浩微微斜着头想了想,道:“就是一种感觉吧,我知道陆先生和陆典仗都在想跟望远镜的事有关,但问题是望远镜之事,朝廷必定会刻意隐瞒,东西拿到手,还没用到实战上,朝廷不可能再调拨帑币制造下一批……那就只能跟王府的人事问题和学问上的事有关了。”
这下连唐寅也来了兴趣:“你这么肯定?”
朱浩扁扁嘴:“不然叫我去干嘛?我平时在西院就是跟世子一起读书,必然是跟西院有关的事才会叫我去。”
陆松道:“说具体一点行不行?”
唐寅和陆松好像打乒乓球一样,你一句我一句,目标都是朱浩,俨然是要把朱浩拷问一番。
朱浩没好气地道:“你们这是干嘛?我也是被临时叫到王府内院,最近又没我什么事,你们问我,我问谁去?难道你们真以为我很神奇,什么事都可以做到未卜先知吗?”
这下真把朱浩惹火了。
唐寅望向陆松,发现陆松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脸上都不由带着些许苦涩,或许是最近喝酒时谈到朱浩身上很多不可思议的事,酒友间都觉得有必要一探究竟,然后便来了这么一番好似逼问的环节。
……
……
到了王府书房。
只见房间里除了张佐外,并没有旁人,王府仪卫司甚至也只有陆松一人。
一身常服的朱祐杬手里拿着封书信,目光低垂,似在思考什么。
张佐笑道:“王爷,人到齐了。”
朱祐杬抬头看了几人一眼,神色柔和,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道:“是这样的,我之前上奏朝廷,目前兴王府长史司左右长史一直空缺,希望朝廷能请张长史提前结束守制,或是让袁长史从江西回来……
“陛下刚回复,说是已下旨吏部,酌情找人顶替袁长史江西按察使的职位,一旦交接完成,就返回王府。”
听到这里,唐寅和陆松心中都同时冒出一个念头。
果然不是跟望远镜的事有关,虽然朱浩没有说得太准确,但还是切中了跟王府人事有关这一项。
唐寅心想:“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朱浩是怎样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算到这一点的?袁长史要回来……”
对唐寅来说,袁宗皋虽然有举荐他进王府的恩情,但始终袁宗皋慧眼如炬,有其在兴王府,兴王怎么也轮不到把自己当成头号幕僚和心腹看待,心中顿时有种即将要失宠的失落。
唐寅问道:“那兴王,可还有旁的事?”
他心说,既然跟袁宗皋马上要回安陆有关,不可能只这一件事吧?不然找朱浩来作何?望远镜,望远镜,望远镜……
唐寅为了想证明朱浩的推测是错的,只希望朱祐杬能说出朱浩认为不可能的事,让唐寅心中稍微平衡一点,这会让他觉得,朱浩也不过如此,然后自己内心的挫败感就没那么强烈了。
朱祐杬笑道:“是这样的,最近世子课业进步很大,本王私下里多次突击考核,他都能对答如流,本王希望唐先生能像对朱浩那样……开始教世子写四书文,如果他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课余时间也可以跟朱浩请教……”
又被朱浩切中另一半。
张佐笑着补充:“王爷是望子成龙,陆先生不要介意啊,有时候孩子就算揠苗助长,也不希望太落后于人。”
这话的意思是说,你唐寅平时在课堂上教两种课,一边教几个孩子基本的四书五经内容,一边却在给朱浩进行科举考试培训,你让我这个当爹的怎么想?
本王找朱浩和京泓到王府来,是给我儿子当伴读的,结果两个孩子的学习能力都比我儿子强,学业进步也更大,就算你揠苗助长,也不能让世子看上去落后人太多啊。
“是。”
唐寅只能这么回答了。
“另外。”
朱祐杬望向陆松,眼神中充满赞许,“最近秋高气爽,我准备让世子跟几个孩子一起出城去游玩一番,算是增长一下见闻,陆典仗着手安排一下仪仗和护卫,若是城中有何风吹草动的话,也及早上报。”
朱祐杬对儿子甚是疼爱。
平时严厉,但觉得总把孩子关在王府里不出去,亏待了儿子,便想让朱四跟几个同学一起出去秋游。
毕竟头一年秋天,几个孩子曾一起出去游玩吗,回王府后朱三和朱四念念不忘。
今年再度出游,俨然已是王府的固定节目。
找陆松来,也是看重之前他能提前查知锦衣卫在安陆有针对兴王府的行动,意思是你陆松先提前通过关系网什么的,到城里查一下,看看锦衣卫是否有新的动向,或是有什么人对王府不利。
若是没有的话,便安排世子出王府秋游,连护卫的事都交给你负责。
去年的秋游活动,你做得就很好。
“得令!”
陆松回答要比唐寅干脆许多。
朱祐杬最后才把目光落在朱浩身上,目光柔和:“朱浩,听闻你最近课业进步很快,唐先生和张奉正总在我面前夸赞你,本王是这么想的,明年开春本地县试,你去参加一下,若是能一举过县试的话,对世子也是一种无形的鞭策。到时他也会更加虚心向你求教学问。”
第215章 备考
随着朱祐杬话音落下,朱浩的猜想全都应验。
唐寅早就有过相似的挫败感,这次也不觉得有多稀奇,甚至还因为失败得太过彻底,颜面方面并没有觉得有多少损失。
在朱浩面前丢人?
不存在的。
唐寅觉得自己早就在朱浩面前底裤都被掀掉了,还存在什么丢人不丢人的问题?
等朱浩、陆松和唐寅三人出来,神色各异。
朱浩显然不太想这么早去参加什么县试,原本以为唐寅只是随口一说,谁知现在连朱祐杬都鼓励他这么做,还说要为朱四当表率,意思是自己没得选择了。
出了王府内院门口,陆松笑道:“朱少爷还是这般神机妙算,即便不能准确猜中事情,但也八九不离十……看来朱少爷将来必可成为王府中流砥柱。”
唐寅侧头望了陆松一眼。
好似在说,你在赞美朱浩的时候,要不要这么直接?
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朱浩道:“我不过是瞎说,别往心里去。”
瞎说你都能这么准?
看不起谁呢?
唐寅问道:“朱浩,你先前说过自己的分析,可你如何确定是这些事呢?”
“我从来就没说确定啊……分析事情,本来就属于盲猜的范畴,线索只有那么多,联系在一起看看能否理出头绪来……陆先生,你还是太过在意成败得失,其实透过现象看本质,你自己用心思索的话,估计能想到的东西,比我还多!”
朱浩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反而鼓励唐寅,让唐寅多展开联想。
唐寅无奈摇摇头,再看陆松时,发现陆松正对着自己笑。
不是嘲笑,而是一种“我理解你”的笑容,或许陆松也曾以为自己能处处压制身为小孩的朱浩,可到头来,就是一次次被朱浩的才智折服,到最后不再对朱浩怀疑,反而心甘情愿跟朱浩做起了忘年交。
……
……
陆松得到命令,调查锦衣卫在安陆本地的活动。
朱浩正常回去上课,虽说未来几天会有一次集体出游,但他没抱什么期待,反而是其余几个孩子很高兴。
下午朱浩回家时,陆松一脸紧张地过来找朱浩,特地把朱浩叫到王府外边,才把当前情况说明。
“我又见到你大伯了。”
陆松有些惊慌失措,“他暗示我,说是林百户找过他,还说现在锦衣卫在安陆的所有事情都由他接手。”
陆松先前还坦然面对王府交托的差事,但在跟朱万宏见过一面后,他知道自己身份败露了,不再有自信。
朱浩道:“先前那林百户就是个精于算计之人,给他做事,陆典仗都没出什么问题,用得着担心我大伯?”
陆松摇摇头:“这个人……身上透着一股邪性,让人看不懂,我说的是朱千户……自打在王府中第一次见到,就觉得他举止异常,或许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况且之前我坏了他的好事,现在他知我身份,怎敢保证他不趁机报复?”
得知身份泄露,陆松明显乱了方寸。
朱浩没法安慰,因为陆松刚觉得林百户走了,暂时没人知道他身份,不会再利用他损害王府的利益,想过几天平静日子,却没想到迎来一个更加难缠的朱万宏。
“陆典仗,我大伯有吩咐你做什么事,或是让你何时去见他吗?”朱浩问道。
“没……没有。”
陆松想了想,摇摇头道,“今日不过是偶遇。”
又是偶遇。
其实就是暗中打探到陆松的行动路线,提前堵路,这招朱万宏之前在唐寅身上已经用过。
陆松道:“更可甚者,他留在安陆,不回京师,必定是有何隐秘差事要完成……朱浩……你可要帮我。”
朱浩笑了笑道:“陆典仗放心吧,我们是朋友,能帮一定会帮。以我之前对我大伯的观察,这个人很识时务,应该知道给朝廷做事,做得再好,也是为人驱驰的命,讨不到好,他现在对兴王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是想往兴王府靠拢呢?”
“不……不可能,兴王府怎可能接纳他?再说……他这样是背叛朝廷,背叛锦衣卫。若他没有歹心的话,为何要揭穿我?”
陆松紧张的情绪得不到缓解,估计最近一段时间都要寝食难安了。
朱浩道:“这样吧,你下次去见他时,我跟你同去,或是叫上陆先生一起……上次我大伯也在暗示我们,他知道陆先生身份,但到现在都没有举报的迹象,我家中也不知他已返回安陆。”
“什么?朱家……不知他在安陆?”陆松一怔。
“刚开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平时流连教坊,我二伯和本家兄长都喜欢去那地方,居然没发现,可见他并不是完全醉心于倚翠偎红,他在教坊,估计更多是打探消息,陆典仗可以查查他到底带了多少人来安陆。”
朱浩说到这儿,看到陆松神色还是非常紧张,再次笑着安慰,“我大伯刚回安陆时,带了起码两百锦衣卫,一副不除掉世子决不罢休的架势,结果如何?
“那么大的风浪都过去了,现在好不容易风平浪静,总不能阴沟里翻船吧?有兴王的信任,就算有人把你的身份挑明,也会被看作是挑拨离间,兴王不会盲目相信。就算事情最后被证实,他也会想,陆典仗心到底心向王府,还是一心在王府潜伏,未来某个时间段才会反叛?”
……
……
陆松身份败露,对此朱浩有过预料。
他自己在王府就是细作,这点不管是朱家,还是兴王府,都一清二楚。
但他现在王府中混得不是挺好?逐渐的,兴王对他放下成见,把他当成儿子未来的左膀右臂对待。
这就说明,兴王府是个讲道理的地方,人家不看你的出身或者背后势力的立场是什么,只看你做什么,实际表现如何才是重中之重。
第二天朱浩回到课堂,朱三和朱四围拢过来。
朱四道:“朱浩,我听父王说,你要参加县试了?这么大的事,你昨天怎么没告诉我们?”
此时正好京泓从教室门口进来,听到这里,又表现出“爱谁谁”的神色,反正这种事与他无关,不理也罢。
朱浩无所谓道:“我年岁太小,去参加县试,基本过不了,这种可能会让自己丢人现眼的糗事,我要拿出来卖弄吗?”
“不会。”
京泓突然插嘴:“你写的文章,我拿给我父亲看过,他说这文章,非是有底蕴的大儒才能写出来,还不相信是你写的。我说就是,他说可能你是拿范文糊弄,还说即便是他,也未必能写出那样的文章……”
朱三得意洋洋:“看来令尊颇有自知之明嘛,知道没法跟我们的朱先生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