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浙东匹夫
否则,他不介意再来一次土木堡之变。到时候,他想要的,自会去北京城去,甚至去南京城取!
……
这种狠话都撂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大明当然要直接宣战了。
于是乎,经过三四个月的数轮往还扯皮,从小康二十一年十月拖到次年二月,双方正式图穷匕见。
大明正式对准噶尔宣战,并且在开战前三个月,就预估到了情况难以善了,所以当时就提前开始通知九边动员军队,集结力量以图应对。
所以,大明边军实际上最晚在小康二十二年元宵节后,就已经全部接到了命令,各部秣马厉兵,重启战争机器。
而噶尔丹自然也不甘示弱,一开始他只拉了十万骑兵来耀武扬威巡视,知道非打不可后,他只是先暂时稍稍退却过冬,实则从后方抽调更多主力,把三十万铁骑都拉了过来。
1684年春,三月。三十万蒙古铁骑和大量的明军九边精锐,都进入了后世包头和归化城周边的广大战场,大战一触即发。
这片地区,是喀尔喀蒙古的传统牧区,按说明军要来这里作战,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这里已经是长城以外。
但是,谁让这场战争的起因和争夺点,就在于“喀尔喀蒙古究竟应该是大明的臣属,还是跟他同文同种的其他卫拉特蒙古的臣属”,所以大明也不容退让,必须争夺这块喀尔喀蒙古的草原。
战争正式爆发之前,大明内部一些不知兵的大臣还是颇有些慌乱的,甚至觉得,可以丢下一些草原以避战,没必要为了经济价值低下的草原领土跟强敌死磕。
对于这种懦弱言论,当然遭到了内阁Z理大臣朱树人和皇帝朱慈煜的抨击,该降职的就降职。
而又有一些人,倒是没说不该打。但他们觉得大明如今承平日久,昔年耆老宿将都已凋零,北方九边的部队至少二十五年没打仗了。
士兵人员都彻底换了一茬了,如今的士兵都没有参加过三十多年前的灭清战争,还怎么谈得上作战经验和精神韧性?
这些人倒是没什么坏心,只是属于“失败主义的谋士”,有些人就找张煌言等人进谏说:
“曹变蛟、李辅明已病故二十余年,黄得功和刘国能、朱文祯也已病故十余年。朝中近年来提拔的将领,普遍是南方作战的人才,或者是海军将领,极少有擅长草原骑兵大兵团作战的。
值此国难之秋,突然要对数十万蒙古铁骑用兵,又该以何人挂帅?难道让张阁老您亲自督师?您已经六十三岁了,还能受得了沙漠风沙么?还是让郑阁老督师?他也已经五十九岁了。”
面对这个人才断档的困难,张煌言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他当初跟朱树人合计之后,最终决定提前从南方调遣李定国北上带兵,而郑成功只是在长城关内以内阁协理大臣、分管兵部的身份督师。
李定国这时已经六十三岁高龄了,全靠大明如今对热带病的治理医学水平高超,这些年在东南亚改土归流镇服不臣时才被重病减员。
不过他本身籍贯是陕西人,从小也在北方习惯了,参加过当年北伐灭清的诸多陆战大决战、骑兵战,所以勉强拖着衰老的身体挂帅,倒也没有问题。
主要是其他更年轻成长起来的将领,很多都没有威望,大明过去近三十年在北方陆上就没打仗,也只能老骥伏枥了。
五十九岁的郑成功,就带着六十三岁的李定国,踏上了北上的征途。
第五百二十二章 决战杀虎口
动辄数十万人的大军作战,岂是个把月能准备好的。
所以明军和准噶尔军的对峙,从三月份的互相试探,到五月份才算是基本拉扯到位。
明军因为调兵速度较慢,所以也没法一开始就死守住无险可守的草原地带。无论是大板升城(包头)还是归化城(呼和浩特),在最初都飞速落入了噶尔丹的手中。
一部分原本就心怀动摇或不满的喀尔喀蒙古部落,见准噶尔势大,也纷纷投效。
实在不愿意投效同族、而心向大明的,也不可能在原地等死。所以大多西窜往察哈尔蒙古所在的草原方向,或是直接往东南逃到大同周边,内附到明军实控区。
对于自己刚抵达前线时,朝廷就已经丢掉了几万平方公里的关外大草原,郑成功和李定国也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这很正常。
大草原嘛,无险可守,得失都是一眨眼的事,并不足以证明任何问题。
考虑到准噶尔骑兵的来去如风,全骑兵的兵种构成,一人双马甚至三马,他们稍微机动两三天,就有可能威胁到正南面的大同,以及西边的张家口,至于察哈尔蒙古的乌兰察布,也随时有可能被袭扰。
所以绵延至少五百里以上的正面,都有可能成为主战场。这在大明此前和鞑靼人交手的几百年里,也早就被证明了。每次鞑靼入寇,九边有至少两到三边会被拖入战场,都是正常操作。
……
稳住九边传统防线的局势后,郑成功和李定国也总算梳理清楚了此番交战的敌我力量。
“噶尔丹号称控弦三十万,火枪骑兵五万,人人双马甚至三马,总计动用马匹过百万,应该不是虚言。
他征战十三年,所拓疆域据说东西横跨八千里,南北最远六千里,能轻易拉出三十万百战铁骑不足为奇。”
郑成功看着九边将领此前在前哨接触战搜集回来的情报,也是脸色凝重。
他毕竟已经是内阁第三协理大臣,是来督师的,后续出关血战不用他本人上一线战场,他一个海军出身的,也不擅长草原大漠骑兵军团厮杀。说到底还得看李定国,而他不知道李定国有多大把握。
相比之下,倒是亲自要上一线的李定国,对自己很有信心。
这个已经六十三岁的老将,被从南到北的各种气象灾害,在头脸和浑身皮肤上刻凿了各种印痕,还有蚊虫和毒疮留下的疤痕。
五十二年的戎马生涯,前十年是贼,后四十二年是官军将领。太多的厮杀,已经让他分不清创伤和病害痕迹的区别。
只见李定国语气沉稳地说:“我大明如今在三边筹集的守军,不算辅兵,便足有五十万之众。以我大明如今国力之鼎盛,兵甲之坚利,击溃噶尔丹绰绰有余!
所需顾虑者,只是此战要如何打,才能尽量歼灭噶尔丹的有生力量。如果我们一下子表现得太强,噶尔丹施展草原游牧打不过就跑的无赖之术,我们再要追歼他可就难了。
准噶尔部的腹地,可是远在轮台(乌鲁木齐),那可是大同以西四千里,就算从酒泉出嘉峪关算起,那也是两千里。
在大同关外多杀三个准噶尔骑兵,难度都比不上去轮台县杀一个准噶尔骑兵。我等这几年早已素知王爷和陛下想要的,乃是彻底歼灭准噶尔部,而不仅仅是击退,所以趁着这次多消灭其有生力量,甚至不惜示弱、打一些苦战诱敌,都是很有必要的。”
郑成功虽然不擅长草原骑战,但他也是非常知兵的,李定国一提出未来远征的后勤难度问题,他立刻就估算出来了:
“此言倒是非常对,我大明能在宣大、张家口等三边部署五十万精兵,但若是战场挪到五原,估计就只能补给四十万人参战了。
若是战场再往西挪到兰州以北的草原,怕是三十万精兵都够戗。挪出嘉峪关,不足二十余万,能到轮台用兵的,最多不超过十五万。
这还是建立在如今我大明的战马、驮马数量不比准噶尔人少太多的前提下,而且还得配上一些适合草原大漠长途行军的新辎重车辆的份上。否则,怕是十万人都到不了轮台。
所以,一定要力争在大同至归化城、五原的战场上,尽量削弱准噶尔部,确保此战后,其残部的实力,连大明十万军队都打不过,这样才能防守反击、犁庭扫穴!李兄,你觉得眼下具体该如何打?”
李定国这些日子显然也想好了,智珠在握地说:“先示弱,假装死守不出,但是又派出小股部队,从别处开关出关偷袭,撩拨噶尔丹的怒气。
然后,噶尔丹如果调动,我们也随之调动,假装以重兵应对噶尔丹主力朝向的关卡。
到了这一步,就别太严防噶尔丹的细作了,甚至可以放一些本就摇摆不定的喀尔喀蒙古部族子弟回去投敌噶尔丹,好向噶尔丹泄露我大明在三边各关卡的实时防守兵力多寡。
故意漏出一个其中防守最薄弱的缺口,让噶尔丹自以为抓住了虚弱,然后勾引他来尝试攻关。只要他下血本攻关了,哪怕攻打了一会儿后发现攻不破,再想走,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自会亲率骑兵主力从左右别处关隘出关迎击,争取包抄拖住重创之。”
郑成功顺着这个思路缜密思索了很久,觉得还有破绽:“主动泄露军机、长城布防虚实,噶尔丹会中计么?”
李定国很有自信:“迟早会中计的,一次不行我们就继续跟着他调动。因为我们没有骗他,我们是真的主动露出防守兵力薄弱的破绽,那是实打实地自我削弱,不是演的。
所以,就算他得到一次情报,没来,事后也不会发现我们在骗他,因为我们根本从头到尾一次都没骗过。真情报听多了,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郑成功一想也是,李定国这主动暴露给敌人的弱点,都是真弱点了,那还有什么好露馅的?根本无馅可露好吧。
这里面明军唯一的底气,就是对自己防守战力的自信。
就好比哪怕我告诉你,大同这边,或者隔壁宣府、张家口,其中任何一个点,在某一个时刻,只有几千士兵防守。
但就算你知道了只有几千人,你把三十万人都堆上来,依然无法在五天十天之内攻破这个只有几千人防守的薄弱点,那么噶尔丹就完了,至少会被黏住,不死也得脱层皮。
郑成功最后拍板认可方案:“好,那就请李兄自行按计施为,既然需要诱敌示弱,我主守,你主攻,我演砧,你演锤。反正我督师也不用出关,长城防线就交给我,我保你再薄弱的点,对方也十天之内攻不破,后续决战围歼就交给李兄了。”
……
李定国很快就按照既定策略开始执行。
他一边让三边各处隘口摆出死守不肯派出大兵团出关作战的样子,一边又派出小股快速轻骑兵骚扰。
同时还故意偶尔泄露真的长城三边布防虚实情报。
这其中,那些繁冗的反复计策拉扯,自然无须赘述,而唯一可圈可点的,便是李定国部署的轻骑兵骚扰。
他从不允许大规模骑兵出击,全都是以少则三百骑,多则五百骑,绝对不能到一千骑的小股部队。
也绝不从噶尔丹主力严阵以待的关卡出击,而是从左右两翼、稍稍远离噶尔丹主力的关卡出击,宁可需要多行军几十上百里才能抵达战场。
而噶尔丹虽然号称三十万众,可他的骑兵每天也是要吃草的,在非一级战备情况下,肯定会分得比较散,这就容易被抓住落单的小股部队战机。
而李定国派出的小股精锐骑兵,也算得上是这些年大明骑兵部队建设的新高度了,所用的装备,所经受的训练,都是与时俱进的。
早在三十年前的灭清战争中,当时明军就已经有少量的线膛枪了,能确保中远距离相对精确的射击。
只是当年大明科技和工业还处于相对起步阶段,比如今穷的多,所以线膛枪只是给狙击营用的,算是“特种部队装备”。
而现如今,大明虽然依旧没有淘汰“武昌造”系列的滑膛枪(但是也进行了很多微调改良,提升了装填效率),但至少线膛枪的装备比例,已经在军中提高到了两三成左右,成为了一支大规模成建制的力量,不再是特种部队专属。
所以,李定国派去骚扰的这数千精锐骑兵,人人都装备了一个比当年更轻薄一些、但质量却绝不缩水的胸甲,外加两把火枪。
分别是一把长杆线膛枪,再加一把短管的双管后装喷子,或者把喷子换成转轮手枪。
这样的火力搭配,足以淘汰一切弓弩类远程冷兵器。从此确保火器火力也能远近搭配,远距离用狙,近距离用喷。
而且这些喷子的质量,也远非三十多年前的旧款可比。
至少如今大明已经确保提升加工精度,让新生产的后装喷子,在使用低膛压近程弹药时,不至于从膛尾缝隙处泄露火光,最多只是透出几丝黑烟而已。
如此一来,火枪手不用戴厚厚的皮手套,也不用担心尾部喷火灼伤手了,操作精度也能因此提升。
各种装填机构和气密机构的小优化,让明军最新产的后装双管喷,可以做到每分钟装填八轮左右。哪怕是马背上颠簸的环境,动作走形操作变慢,至少也能每分钟五六轮。
而装填一次能打两发弹药,这就意味着喷子能做到每分钟喷15个霰弹筒,最慢最颠簸的情况也能10发。这火力密度,绝对会让噶尔丹好好喝一壶。
至于那些庞大数量的老式双管喷库存,就换装给二线部队了。反正李定国这次派出关骚扰的都是一线精锐,优先装备新生产的批次。
……
初期骚扰战的进展,也果然如李定国的预期。
一队队数百骑的明军小股骑兵,都人人装备精良,配备三马,来去如风。因为只穿一件钢质胸甲,马匹负重也不算沉重,准噶尔部的铁甲重骑兵根本追不上,能追上的都是轻装弓骑兵游骑兵。
但是准噶尔人的游骑兵又完全不是大明远狙近喷双枪骑兵的对手,屡屡小规模遭遇战、斥候战就被打得满地找牙,动辄留下数百具伏尸,惨不忍睹。
虽说这样小刀开眼的战斗频次不高,前前后后拖下来,总共也就杀伤了准噶尔部数千骑,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是他们刚刚裹挟的喀尔喀部炮灰。但这些战果已经极大打击了准噶尔部的士气。
无能狂怒的噶尔丹,也只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让他麾下那五万之巨、拿着罗刹国原装进口燧发枪的火枪骑兵,也投入到斥候战巡逻战中去。
既然弓骑兵干不过明军的火枪骑兵,那就公平地用火枪骑兵对打!
可惜,又过了半个月,连续数场小规模厮杀,再次证明准噶尔人的火枪骑兵也不行。
火枪骑兵和火枪骑兵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明军用的是狙,准噶尔用的是滑膛枪,远程对狙肯定吃大亏。想要冲上来贴脸输出,结果又被连发喷子喷得不能自理。
噶尔丹连连受挫,却又逮不住跟明军主力决战的机会。这让噶尔丹坚信“明军当中能有这么好装备的,应该只是少数精锐,所以明军才不敢跟我硬碰硬,只想依托长城用精兵消耗我”。
而明军小部队则非常知进退,每次带着三匹马出击,一旦另外两匹马背上驮的弹药物资用完,他们就毫不留恋立刻撤退,绕路回到关内。
这样撩拨拉扯了一两个月,到小康二十二年盛夏五月的时候,噶尔丹终于忍不住了,也终于相信了一次他从喀尔喀叛徒那里得来的明军布防情报。
他逮住了一个缺口,意识到当时明军在大同右卫杀虎口的防守非常薄弱。
明军据说此前被他往东的机动给虚晃了一枪,大同原守军有相当一部分被调去了张家口补位,听说眼下大同右卫的杀虎口只有不到四千人死守。
他决定集中火枪大炮,强攻一场,逼着明军跟他主力决战——反正他也不是什么传统的蒙古军队了,他可是蒙古和罗刹的结合体,自从十三年前结盟罗刹,他就买了足够的火枪大炮。
所以,对付传统的长城关隘和旧式城墙,噶尔丹有自信靠大炮轰出缺口,快速破城。
事到如今,他当然知道大明也擅长造棱堡,知道大明有新式防炮要塞。但问题是棱堡也只能用于升级重点地区的城池,没法升级万里长城啊——
因为这个工程量太大了,就算把万里长城的某些段升级防炮性能,也总有没升级的地方,而草原游牧就可以专挑那些还没升级的地方来打,绕开你升级过的地方。
此时此刻,被噶尔丹挑中的大同右卫杀虎口,就是一处典型的明外长城尚未升级的旧式隘口。
就是这里了!先轰开,再逼明军主力决战!
第五百二十三章 大汗,时代变了
两天之后,噶尔丹带着十余万准噶尔铁骑,来到了大同右卫杀虎口长城外,一如计划展开了攻城。
他虽号称三十万雄兵,但那么多部队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扎在一堆,所以遇到强攻,总会分出一个先来后到。
再说就算三十万人扎一堆,杀虎口长城外的阵地,也容不下那么多人同时进攻,部队根本展开不了。
而噶尔丹抵达杀虎口时,对面也确实只有不足四千的明军在防守。因为直到噶尔丹动手之前,明军都不知道他究竟会选哪个薄弱点进攻。
这很正常,因为明军的薄弱点不止一个,而准噶尔铁骑来去如风,哪怕看起来已经在朝着某个方向机动,但实际上多奔驰一两个时辰,可能就会拉开三五十里攻击点。
而坐镇中枢的郑成功,只能是选择先在大同主城内坐镇。得知哪儿吃紧之后,再火速派兵增援,甚至亲自过去督战。
好在,准噶尔部都是骑兵,所以没有直接攻坚的能力,要破城墙,说到底还得靠随军炮兵。而重炮阵地的牵引和部署,怎么着也得浪费大半天的时间。
这就导致准噶尔重炮正式开火时,明军在大同右卫杀虎口关墙内的部队,已经增加到了六千人。
噶尔丹不是没尝试让随军的“骆驼轻炮”先上前火力压制,但他很快发现这个决策是非常错误的。
因为哪怕是右卫杀虎口这样的偏僻小关卡,明军在关墙上依然部署了十几门的火炮。其中大约七八门红夷大炮,还有十门千斤佛郎机。这些炮应该都是至少三四十年以前铸造的,属于灭清战争时的库存。
毕竟长城那么长,大明这些年就算又铸新炮,也只能给长城重要关隘如雁门关、张家口之类的地方换装。而万里绵延之上,那些孱弱的小隘口,分到三五十年前的旧炮也很正常。
饶是这不到二十门的火炮,在严密设计的交叉火力网和新型带弹托开花弹的加持下,依然把准噶尔骆驼炮阵轰得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