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姓窃明 第222章

作者:浙东匹夫

张名振部经过这几年的建设,也有两三万水师了,并不是全部驻扎在南京,但至少有大几千近万就在南京外围各处要害码头。

他的部队因为严格来说不算地方驻守部队,而是护航漕运的,所以在南京周边晃悠也算合法——你要护送各地物资钱粮运到南京,总要有兵力护航的吧?

当初哪怕国都在北京时,漕运总督手下的护航部队,最远也是可以驻扎到通州的,

赶上运漕粮的时候,还能跟着漕船队一路开到北京城里的积水潭码头为止(什刹海),那地方距离历史上崇祯上吊的地方,只隔了一座煤山了。

所以,沈廷扬这支嫡系人马,只要不进南京城内,哪怕是停留在长江秦淮河口的码头上,都是没毛病的。

张名振或许防御不了南方陆路来敌靠近南京,可阻止北军渡过长江,是绝对用得上的。

史可法也没更多选择了,稍稍了解了一下张名振的情况,立刻就以兵部的名义,临时征用了这支户部下属的护航人马,以内阁名义走完流程,让张名振立刻去阻拦刘良佐。

……

次日佛晓,瓜州渡与金山寺之间的长江江面上。

数十艘刘良佐部的巡哨渡船,载着近千名先锋战兵,率先开路开始了南渡。

天色还只有一点点微亮,行动非常隐秘,不易被对岸的守军发现,又能让北方来的士兵稍稍看清眼前的地形,不至于迷失了方向。

然而,刘良佐部刚行动不久,就看到随着天色渐亮,江心竟有更多的巡哨战船往复拉网搜索,而且看起来这些船只比刘良佐部临时征集到的船还精锐轻快得多,一看就是精心打造的专业战船。

“停船!凤阳府兵马未经宣召不得入京!你们想造反不成!”张名振的部队让一群骂阵手拿着木筒喇叭在前,呼喊阻止对方前进。

刘良佐没想到自己滞留半夜找船,竟有那么大变故,也是只能硬着头皮,让先锋喊话:

“闯贼已经渡过河了!淮北已有二府沦陷!马总督不能让福王殿下身处险地,护送他先南下!福王是先帝堂兄,尔等岂敢阻拦!”

张名振麾下自然也不示弱,他们都是被沈廷扬交代过的:“藩王非宣召不得进京!要避敌留在仪征即可!先帝殉国,以谁人监国自有懿安皇后转述先帝遗诏、内阁确认票拟!尔等渡江便是谋逆!速速退回既往不咎!再往前就开炮了!”

刘良佐见箭在弦上,也有些不甘心,他决定稍稍赌一下,就假装没听清,让先锋继续试探。

谁知对面的张名振,在他看来那真是个天杀的,居然真就有如此精锐的大型战船,能在船上装红夷大炮。

张名振直接对着刘良佐部先锋前面近百步的位置瞄准,让两艘炮船以舰首炮开火,四颗十几斤重的炮弹轰然落在江面上,

因为瞄准误差,偏得最远的一枚炮弹直接落在刘良佐先锋哨船前不足三十步远的位置,跟预瞄的位置误差了五六十步远。吓了刘良佐部先锋将士一大跳。

“再不退回,下一次就不是瞄着船头警告了!”

在张名振部的全力威慑下,双方短暂的交火摩擦,刘良佐部就因为不习水战,没有专业战船,不得不仓皇败退。

好在张名振也不想激起明军内战,没追求多杀伤,见好就收了。

刘良佐立刻把情况报给了阮大铖,阮大铖也是血冲脑壳,

“怎么办?这下可是彻底撕破脸了,要是过不了江,就算退回凤阳,将来潞王得势难道不会秋后算账么?”

第三百四十四章 监国手腕

刘良佐的铤而走险,被张名振硬生生掐断,总算是没有立刻逼得江北刘良佐、许定国、刘泽清三镇全面跟南京朝廷刀兵相见。

但双方距离彻底撕破脸,也就只剩最后一层遮羞布、最后一个下台台阶了。

猜疑链启动到这一步,福王系肯定是要无比防着即将上位的潞王政权。

这场冲突中,大军不可能靠着主帅几句话就喝止住。

绵延数里的江面防线上,双方最后拉开时,刘良佐一方也已经被击沉了两条小船、加起来死了几十个士兵,受伤坠江过百。

张名振这边,战船倒是一艘没沉,最多只是个别船体被火枪弓弩射击打坏了几块木板,然后有个位数的士兵阵亡,伤亡交换比至少在十倍以上。

北军不习水战,没有专业战船,打成这样很正常。

而这种程度的摩擦火并,在历史上南明初期,也是屡见不鲜——

原本那个时空,高杰移驻到两淮后,为了跟黄得功争夺扬州附近的富庶防区,也是大打出手。高杰有一次甚至试图设宴诱捕,把黄得功身边的百余骑心腹亲卫精锐统统伏杀了,黄得功本人都是仗着武艺高强带伤突围。

这一幕要是拍成电视剧,挡住字幕关掉台词,观众说不定都会当成朱温、李克用的鸿门宴剧情来看。

但最后,黄得功也不得不在史可法的劝说下,由高杰赔罪赔了一大笔抚恤银子,就把这恩怨揭过了。当时藩镇武将之跋扈,可见一斑。

现在刘良佐被杀伤了百十人退走,伤亡本身根本不算什么。

……

张名振的截击结果,不过三个时辰就快马送回了南京城内。

史可法和沈廷扬,乃至王铎等尚书,也是松了口气,同时愈发后怕。

闹出了流血冲突,就必须确保潞王成功上位了,否则福王一旦翻盘,大家都得被清算。

史可法也只能继续派出六百里加急,去催促朱树人快点。

朱树人此时也才刚到合肥,一天后,朱树人带着潞王返程的途中,就在巢湖附近听说了福王想抢进京城。

此前朱树人考虑到潞王吃不得苦,也没敢太过催逼潞王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得了这个信息,也是彻底顾不得了。

他立刻跟老岳父摊牌,朱常汸也知道轻重,知道没有退路,便咬咬牙吃一次苦,让人牵来快马,由一个骑术精湛、身体相对轻盈的骑兵将领,跟他同乘一骑,以保护骑术不精的朱常汸免于疾驰中坠马。

因为同时驮了两个人,所以每跑出三十里就要换一匹马,好在好马够多,半天就从巢湖疾驰到芜湖。朱常汸也是咬紧牙关,从小养尊处优的他差点儿呕吐得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到了芜湖上了渡江战舰,情况才稍好一些。战舰也是顺流而下,满帆加上不惜水手体力全力划桨,一夜时间片刻不歇,次日上午已然抵达南京城。

史可法、沈廷扬、王铎三人领衔,直接在秦淮河口的长江码头迎接。脚步虚浮的朱常汸刚在朱树人掺扶保护下踏上码头栈桥的坚实地面,几位阁老、尚书就迫不及待迎了上来行大礼。

过程虚礼、其间些许小波折自不必提,史可法等人很快恭送朱常汸登辇,先去紫金山谒陵,然后进城入宫。

谒陵么,就是去明孝陵祭拜一下朱元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明朝在南京登基的皇帝,都要走这个流程,当年朱棣篡位就这样。朱常汸虽是监国,也不能省。

一路上,史可法也趁着繁文缛节的间隙,抽空跟朱树人商议、外加请示朱常汸,想看看他对于两天前福王试图抢先进南京的事儿,如何定性。

毕竟涉及宗室中血缘最近的几个藩王的恩怨,内阁都成了外臣,不好独断专行。

朱常汸懦弱无主见,也不肯直接回答史可法,只是又找机会支开对方,私下里问女婿:

“贤婿以为,福王这事儿,该当如何处置?还有可能不撕破脸么?都是大明宗室,值此国难之秋,孤实在不想再自相图害。刘良佐好歹是退兵了,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安心?”

朱树人微微叹了口气,自己这岳父果然是懦弱怕事到不行。对方都想抢皇位了,他还只想假装没矛盾。

不过也算歪打正着,站在民族整体利益的角度来看,确实没必要内斗株连得太狠,这都是未来合作抗清的潜力。

哪怕是朱树人原本追求的理想状态,也就是只处置几个首恶,下面的人能拉拢就要尽量多拉拢。

朱树人琢磨了一下,也就沉稳地说:“父王不愿多有牵连,那可以考虑完成大礼后,择机召福王进京解释,如果福王肯来,其他人自然可以赦免。

尤其是马士英,儿臣觉得此人还是有几分民族大义的,虽然现在被福王所利用,却也未必都是他真心,也有可能是他被麾下数镇武将所裹挟。

文官之中,唯阮大铖卑鄙无耻,专擅挑唆内斗,将来决不能饶,武将之中,除刘良佐外,其他此番尚未露形,未来也可以尝试示好。”

朱树人也是难得说话直接报结论了,他的依据,也有相当一部分就是靠着对历史的先知先觉,靠着他知道历史上阮大铖刘良佐都是铁杆汉奸,而马士英好歹还坚持抗清到最后。

如果是崇祯掌权的时代,朱树人从来不敢这么铁口直断,但现在马上就要轮到他岳父掌权了,他岳父还没儿子,才容他如此放肆报答案。

毕竟疏不间亲,他的话只要有三五分道理,能自圆其说,岳父肯定也是倾向于相信他的。

朱常汸心里很清楚,朝中唯独朱树人是永远不会害他的,大家利益绑定在一起。

果不其然,此刻朱常汸听他说得这么有把握,也是心中大定,不再前怕狼后怕虎,很快走完了谒陵的流程。

随后三天,史可法主持大局,把潞王监国的手续彻底办了,

六部尚书依然留用,史可法和王铎临时想提拔的那几个侍郎也都正式追认,内阁的组建也由监国诏书重新确认,完善法理上的合法性,让南京城内内外外都松了口气。

随后朱常汸又正式发了一道监国诏书,派人于杭州凤凰山、南宋行在故址修建一座皇家园林,安置懿安皇后暗度晚年。在园林建成之前,户部尚书沈廷扬先捐出一座他在苏州的庄园,供懿安皇后暂住(就是现在已经住进去了)

园林中还要有佛堂,以供寡居的先帝皇后为天启帝等祈福,说起来是让列位先帝在天之灵保佑大明神州复全。如此,也就避免了监国王叔和侄媳皇后共处皇宫的尴尬,把潞王政权最大的合法性隐患解决了。

相比之下,坤兴公主朱娖的身份就没那么敏感了,也不用担心辈分。朱常汸直接把朱娖以孙女辈的身份接到南京皇宫,依然享受公主的一切待遇,

这样也显得他对崇祯留下的子女都是绝对优待的,跟他在接受监国身份的大礼上说的相符——

典礼上,朱常汸受命时可是对天盟誓过,他之所以接受先帝遗命,就是为了帮助先帝照顾好遗孤。如果永王、定王任意一个逃出来了,他一定保扶他们登上皇位,再以叔祖摄政王的身份,主持大局到侄孙弱冠成年,再归还监国之权、让幼主亲政。

……

江北那边,朱由崧由刘良佐护送着退兵后,也是非常紧张,刘良佐知道自己赌输了,唯恐被清算,每天疯狂整军备战,

为了防止军心不稳,他对外只说是防止刘芳亮南下,所以需要加强训练和纪律。而这些借口,显然也是狼狈为奸的阮大铖帮他想的。

但刘良佐此前在刘芳亮杀穿他防区去夹攻崇祯时,都不出力阻拦,如今却假惺惺摆出要跟刘芳亮一决死战的样子,明眼人当然是嗤之以鼻,很容易看清其嘴脸。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南京城中,朱常汸在坐稳权力后,自然也要做出一些应对。

三月初八,当上监国后的第五天,朱常汸就向史可法垂询,表达了他希望妥善处理一下此前刘良佐护送福王侄南下的事儿,让史可法想个办法,避免以后再发生藩王随随便便进京的摩擦。

史可法和内阁众人商议后,也觉得可以下监国诏书,召福王进京觐见解释,同时要求不能带军队护送,最多只能带百名护卫。

另外,史可法自然会再做点水磨工夫,发了一系列文,婉转表达对马士英等人可以既往不咎,也是分化瓦解潜在对手。

诏书下达后,不过三天就送到了凤阳,但回信却是拖拖拉拉,最后多拖了至少五六日,等来的却是一个“福王受惊患病,卧床不起,难以行动”的诚恳认罪回复。

很显然,福王就是担心不带兵孤身回南京解释,会被软禁甚至问罪。所以称病不起了。

消息传回南京,那些当初就跟福王一系关系最恶劣的东林官员,自然是群情激奋,甚至有人喊出要敦促兵部尚书史可法、调集外地兵马北上凤阳、两淮,铲除已经形同佣兵割据的福王势力。

但史可法还是比较稳,唯恐进一步刺激对方,暂时把这些激进言论全部压住。他心里很清楚,那些东林清流很多就是想趁机报复,并非完全出于公心。

史可法算东林中比较顾全大局的,自然不会由着这些人乱来。

另一方面,也是史可法此人的优柔寡断所致——历史上他在拥立潞王福王的问题上,就优柔寡断了很久,为了不背负有悖伦常的骂名,他甚至舍近求远想出了“拥桂”的折衷办法。

不过,史可法虽然优柔寡断,但他也担心潞王监国不肯善罢甘休,所以进宫奏对应对策略时,他还有些惴惴不安。

好在朱常汸也是个懦弱怕事之人,其实也没想对侄儿下毒手,史可法说了来意后,他也就很没原则地和稀泥了,让史可法松了口气。

最后,还是更加顾全大局的朱树人跳了出来,帮他们查漏补缺:

“父王,史阁部,你们顾全大局不愿刺激称病的福王,确是老成谋国持重之策。但此事既出,如若不加申饬,必然导致地方轻视朝廷,将来会生出更多不稳。

依我之见,不如借机召集南方各省尚存的诸王,以谒陵表忠为名,让他们尽量迁来南直隶,然后徐徐安置在南京周边扬州、滁州、芜湖、太平府等地。

如此诸王近在百里,又不能轻易入京,既不虞宫廷生变,也避免了他们远处边疆,被封疆大吏地方武臣拥戴作乱。

先帝毕竟没有留下明确的传位遗诏,野心之士还是不得不防的。原先福王若是乖乖进京,我们还不好趁机借口召集诸王集中圈禁。

现在福王称病不来,也算是给了朝廷一个借口!朝廷是被福王的可疑举动所激,才临时起意要如此,并非朝廷要突破祖制!”

明朝藩王平时不会被召,一直待在封地,那也是朱元璋就留下的祖训。

所以朱常汸如果没有一点过硬的借口,要直接宣召诸王来南直隶,就有可能被认为是想跟朱允炆、朱棣那样削藩。

但现在,福王称病不来,制造了借口,朱常汸算是防微杜渐、举一反三,才要召尽诸王。诸王要恨,就让他们恨惹事的福王好了!

当然,其他诸王里肯定也有学福王称病的,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一大半南方幸存藩王绝对不敢反抗。能先把主流的收了,剩下的刺头解决起来也就快得多了。

朱树人很清楚,历史上南明之所以抵抗不力,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可以拥立的藩王太多了!

要是跟南宋那样,靖康之耻时诸王都被养猪圈禁在开封、金兵一来全部一锅端,只有一个赵构逃出,没人争夺皇位,那南明也能团结很久。

就是因为王爷多了,军阀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拥立自己防区内的藩王,才导致了汉人内战不断!

如今之势,要救大明,关键是把那些养猪王爷统统集中起来,不给地方军阀留“潜在被拥立资源”!

而且,只有诸王全部被控制了,朱树人将来才好让他儿子过继接盘老岳父的皇位!

值此国难之秋,只有走军事独菜,按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支军队,一个领袖的路线,才能救亡图存!

当然,这种控制,仅限于针对诸王。而对大明的地方文武、军队百姓,当然是要彻底团结的,绝对不能在控制诸王的过程中内耗。

被内耗的,只有老朱家的养猪王爷们。

第三百四十五章 新监国的三把火

朱常汸为了顾全大局、避免汉人朝廷的军队在内战中被过度消耗,选择了对朱由崧暂时虚与委蛇忍让、先借机从其他藩王下手削藩。这个决策,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包括史可法等极个别参与了决策过程的阁臣也知道,如果一开始就对福王下重手,纵然能搞定,但绝对会留下一个后遗症,那就是导致其他藩王人人自危、抗拒入朝。

如此,将来再想慑服全部地方军阀,会导致的内战隐患,绝对比现在更高。那还不如暂时显示朝廷的宽容,让一切曲、过都归于福王。

当然在这个决策过程中,也不是没人反对,比如刑部尚书徐石麒,就私下里秘谏,提出了一点:

“乱世当用重典,大王初监国政,当用雷霆手段,才能压住局面,一旦示弱,会让阴怀野心之辈愈发蠢蠢欲动。”

朱常汸本人是个不懂政治的软弱之人,听徐石麒这样秘谏时也不知如何反驳,毕竟听起来确实有道理。

好在史可法和朱树人很清醒,最后由史可法出面,对徐石麒的说法给出了坚定的反对:

“此一时彼一时!乱世用重典,明法确责,那是用在先主暗弱和稀泥的情况下的!比如当初刘备入益州,此前的刘璋暗弱和稀泥,法度松弛,所以诸葛亮要明法确责!”

“可如果先主本身就是刚毅苛法的状态,比如秦始皇和胡亥那种,那刘邦入关中,便当约法三章!”

这番话之所以需要史可法出面,自然是因为朱树人如今还是外镇总督的身份,不是朝中阁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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