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狱圄
知道已经不能继续再拖，白色面纱后的阴影圣女神情微微一黯，咬了咬嘴唇后便迈开步子，主动走向了主台的另一侧，而挽着她手臂的中年男人则双目微阖，面无表情地一并跟着走了过去。
按照神圣帝国的习俗，在完成最重要的仪式前，女方的胳膊不可以离开父亲的手掌，而在完成了仪式后，则需要由女方的父亲将她的手递给男方，并由男方亲手戴上那枚代表婚姻的戒指。
这种习俗的来由已经不可考证，但应该是喻指某种“责任”上的交接，被视为新娘未来幸福生活的象征，也算作女方家庭给出的一种祝福。
然而这种美好的寓意，很明显并不适用于这场奇怪的婚礼。
对于到场的这些宾客们来说，只要看过中年男人那硬得像铁块儿一样的脸，就能大略猜到这场婚礼的成色，明白其中恐怕没有半点儿祝福的意思，今天这场兴师动众的婚礼，多半又是皇帝陛下干出的一场荒唐事。
而在搞清楚了今天这场婚礼的“本质”后，大多数宾客的面上虽然不露声色，依旧维持了该有的肃穆跟祝福，但暗地里却心思各异。
讥笑者有之、忧怒者有之、漠然者有之……然而无论他们各自抱着什么想法，却都无一例外地缺乏了同一种东西——对皇权的尊重。
将这些人隐于目中的神色尽收眼底后，狗熊大帝表面上似无所觉，目光中却隐隐泛起了一丝极深的恨色。
光明教廷！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啊！
……
此时，唱诗班清亮的音色已经渐落，阴影教皇开口讲起了皇室与塔兰蒂诺家的渊源，详述出了数位皇后的塔兰蒂诺家如何如何，塔兰蒂诺家嫡系长女有多么出色，以及为什么只有她适合皇后这个位置云云。
不得不提的是，这份稿子应该是有高人操刀，明明大熊猫娘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个幌子，却被硬生生编出了一套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将她塑造成了一名热爱艺术、多愁善感、又温柔大方的贵族小姐。
这份编得严丝合缝不见半点纰漏的稿子，再配上阴影教皇温和清朗，且极具魅力的声线，着实唬住了不少台下的宾客，差点真的让他们相信了这场婚礼的意义。
然而不论这份稿子写得有多出色，此时的狗熊大帝也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的视线越过横在中间的白发女人，死死地钉在了主台另一侧的阴影圣女身上。
就是她！她一定就是能让皇室摆脱教廷控制的钥匙！
皇室的威严来自于绝对的权力，但自从与数家大贵族联姻，并被迫承认这些“支脉”也拥有同等的继承权后，神圣帝国的皇室就已经变了味道，再也没有半丝神圣可言。
一个连稳定的以父传子都做不到，需要数家轮流争抢担任的帝位，根本就只是教廷跟教皇手中的傀儡罢了，甚至在这个看似尊贵的位置上呆得越久，就越能体会到那种带着镣铐一样活着的沉重压力。
而这个女人，正是自己等了大半辈子的转机！从今往后，诺尔曼这个伟大的名字，必将被镌刻在神圣帝国最璀璨的历史之中！
就在狗熊大帝眼神炙热地盯着阴影圣女猛看时，礼堂的侧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而当两名门卫将侧门左右拉开后，之前被撵去喊人的近侍再次出现，并惴惴不安地引着一对年轻男女走了进来。
隐于白发间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捕捉到了门轴声与脚步声后，“演讲”已经快到尾声的阴影教皇话头一拐，潦草地介绍了两句今天的另一对新人。
不过她的话里话外完全找不到丝毫祝福的意思，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又巧妙地兜回了新娘的身上，甚至还借用亲自选出了两名幸运儿这件事，又给阴影圣女补了个亲民宽仁的人设。
至于礼堂内的众宾客的表现，同样与她相差不大。
无它，结婚的人的身份越是尊贵，真心为了祝福而来的宾客也就越是稀少。而神圣帝国皇帝的婚礼，更是具备了格外特殊的意义，跟普通的婚礼几乎已经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了。
相比于神圣帝国上层权力格局的变动，一对仅仅因为运气不错，被从外面庄园里选出来的平民男女，根本就没有半点需要注意的必要。
在这一点上，背对侧门的狗熊大帝表现得更为彻底，虽然同样听到了开门声跟脚步声，却依旧涨红着脸地盯住对侧的阴影圣女一个劲儿地猛看，压根儿连头都懒得回一下……直到其中一个脚步声在他身侧站定。
“咝……”
伴随着数道极轻微的吸气声，整间礼堂瞬间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虽然到场的宾客们大多教养极好，刚才“麦卡蒂司牧”讲话时一直都在安静地聆听，但依旧免不了有些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
可当那名“无关紧要”的平民，随着近侍的指点在狗熊大帝身边站定时，整间礼堂内连这最后一点响动也消失了，仅剩下阴影教皇语调清朗的讲述声。
“好了，既然这场婚礼的新人已经全部到齐，那么还请诺尔曼陛下到我……”
顺着在场众人的目光，朝着狗熊大帝的方向看了眼后，白发女人的面容不由得微微一僵。
在那冲突强烈到甚至有些滑稽的对比中，她薄而浅淡的嘴唇飞快地连抿了三次，才算是止住了那种不自觉的抽动，但也使得一直流畅自如的叙述生生断了开来，出现了数秒略显怪异的停顿。
“到我面前来，请您在伟大的光明神的见证下，秉承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意志，认真回答我所提出的问题……嗯……另一位……也请一并过来吧……”
第851章 婚礼进行时（中一）
听到阴影教皇的话后，狗熊大帝的目光微微一凝，自“迎娶白富美，获得狗屎运，吊打光明教廷，走上熊生巅峰”的畅享中挣脱出来，神情激动地朝阴影教皇走了过去。
而威廉的身高虽然不矮，但比起他那宛如人立而起的狗熊般的模样来说，依旧还是低了好大一截，步伐上自然也差了不少，刚起步便落后了一个身位都不止，等狗熊大帝第一句话讲完才勉强赶到他的身后。
耳边听着狗熊大帝洪亮到有些震耳朵的宣誓，眼睛斜睨了一眼他那两人合抱级别的腰杆后，威廉忍不住咂了咂嘴，眼神中掠过一抹惊叹之色。
好家伙，虎背虽然没有，但这熊腰可真是货真价实！就凭这货的体型，哪怕还没出生也得有个十七八斤吧？一般人类真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吗？
要知道，哪怕是一般的混血巨人也才三米左右而已，这货站直都得有两米六七了，不过貌似他虽然体型很大，但个人实力并不算特别强，出入经常都要带着不少护卫来着。
想到这里时，威廉瞥了眼旁边侍卫手里的盾牌，随即忍不住望向对面的切黑圣女，朝她投去了一个探寻的眼神。
讲真……你们神圣帝国对皇帝的保护也太稀松了吧？
以狗熊大帝这离谱的体型，一般的盾根本就罩不住他啊，真要碰见什么突发情况，整个上半身的要害有一个算一个，基本全都处于暴露在外的状态，一发定点狙杀的高阶射线法术就能给他撂了！
所以但凡你们稍微动点脑子，也该知道给这货配上一队塔盾手吧？好歹让他有个撅着屁股猫腰撤退的机会啊，旁边拿着鸢形盾的侍卫是什么鬼？这些踮起脚尖儿都遮不住狗熊大帝胸腹的护卫，真不是派出来搞笑的吗？
……
然而眼神虽然也能够传递的信息，但比起语言来说终究还是少了些。
再加上除了威廉这个奇葩之外，估计也不会有人在参加皇帝的婚礼时，居然还花心思研究他护卫的漏洞，所以纵使切黑圣女已经努力去理解了，但仍旧没能搞明白威廉到底想表达什么。
秀眉微蹙地回了个疑惑的眼神后，被带到阴影圣女身侧站定的基兰眼神微垂，表面上像是名羞羞怯怯的寻常少女一般，暗地里却将感知力拉到了最大，警惕地分析着那道来自主台中央的目光，做好了一旦身份暴露便立刻强行出手的准备。
然而幸运的是，就像谁也想不到沙僧、牛魔王、太上老君其实是同一个人那样，阴影教皇虽然曾与基兰见过几面，但在不好动用能力大肆探查的情况下，也没能把面前这个带着面纱的平民少女，跟那位手执数米龙枪、身姿挺拔英武的圣女联系起来，只粗略地观察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并没有继续深究。
还好……她并没有认出自己！
察觉到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注视悄然散去，切黑圣女不由得长出一口气，紧绷的身躯也微微放松了下来。
可就在基兰以为可以安心等下去的时候，她却意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之前在庄园外卡住了自己跟威廉的那名守卫，似乎从庄园外一路被调到了礼堂内，再次担负起了守卫皇帝的职责，而那名出身费雷尔家的守卫，此时正手执一面半身的鸢形盾，满脸讶异地望着自己……
“……”
不是……你刚不是还在外面看门儿吗？为什么又被调进礼堂了啊！
切黑圣女不知道的是，正因为那名守卫“难为”了她跟威廉，导致卫队的长官格外头疼，担心这个愣头青会冲撞接下来到场的贵客，这才特意把这家伙调离了门岗，换到了礼堂内干起了守卫任务。
而见那名出身费雷尔家的守卫朝自己微微点头，并露出一抹祝福的微笑后，基兰不由得浑身一抖，数个尴尬至极的场景于脑海内争相涌现。
要是自己跟威廉突袭失败，最终还是被阴影教皇轻易跑掉的话，这名侍卫没准会一脸惋惜地对他的同僚说：
“圣女殿下为了混进来完成任务，跟一个男人在门口抱着亲了好半天，牺牲这么大居然还没能成功，真是太可惜了！”
如果自己跟威廉……一举重创了阴影教皇的话，这名侍卫多半会一脸敬仰地对他的同僚说：
“圣女殿下……跟一个男人在门口抱着亲了好半天……才完成任务，真是不容易呀！”
假如自己跟威廉……成功抓捕了阴影教皇的话，这名侍卫应该会一脸亢奋地对他的同僚说：
“圣女殿下……跟一个男人在门口抱着亲了好半天……真是了不起啊！”
圣女……男人……抱着亲了好半天……
不行！绝对不行！
一想到那种几乎必然发生的场景，切黑圣女便感觉背脊一阵发麻，如果这种传闻被爆出去的话，自己该怎么面对同僚关心的问询？该怎么面对下属好奇的眼神？又该怎么面对教廷的信众？
……
而就在基兰愁得几乎要动手薅自己的头发时，狗熊大帝那边的宣誓也终于到了尾声。只见他用力按住一本光明教廷的圣典，“深情”地凝望着对面的阴影圣女，大声承诺道：
“我，诺尔曼·弗莱彻，愿意接受橘·塔兰蒂诺为我的妻子。
以光明的福音为证，我全然信赖伟大的光明神为我拣选的妻子，无论贫穷还是富足、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愿意娶其为妻；
我在此做出承诺，我将向忠于自己的信仰一样忠于这段婚姻，信赖你如同信赖神明的牧者一般，成为忠实且疼爱你的丈夫，直到永远！请到场的所有宾客……”
说道这里时，他先是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即神色淡漠地瞥向后默不作声的“跟屁虫”，开口补充道：
“以及另一对新人为我见证，如……”
看着侧后方身姿挺拔、气质出众，面貌精致得如雕塑般无可琢改的年轻男人，狗熊大帝不由得微微愣神，第一时间竟没能把他跟想象中沐猴而冠的平民联系起来。
而在经过了最初的茫然后，他很快便瞪圆双目，猛然回头望向了对面的阴影圣女，两腮上的咬肌肉眼可见地抽动了起来。
这可是我的婚礼！你选这么个人上来是什么意思？用他的俊美来衬托我的丑陋吗！
第852章 婚礼进行时（中二）
其实狗熊大帝的样貌虽然不好看，倒也远远称不上丑陋，那粗豪蛮霸的样貌配上远超普通人类的庞大体型，一眼望去甚至颇有几分气魄雄浑味道。
然而凡事最怕的就是对比，狗熊大帝年轻时尚且算得上孔武雄健，得益于常年舞动两米长的巨大战剑，着实练就了一身结实到夸张的肌肉，望上去极具压迫力，那时候的他绝对不会被人称作狗熊，而是会被叫做“铁塔一样的壮汉”！
只可惜人到中年，外加长久的养尊处优，狗熊大帝的肌肉已经流失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团又一团暄腾肥厚的软肉。
而考虑到狗熊大帝远超常人的体型，身上涌现出的肥肉便也格外地多，即便礼服的裁缝已经拼尽全力在为他遮掩，却仍旧免不了在细节处频频露怯。
尤其那肥大臃肿的肚腹更是异常突出，哪怕特意加了三条结实的束带，仍旧不可避免地自身前耷拉了下来，连腰间烙着皇室纹章的金扣腰带，都硬生生给吞在了一层软肉的褶皱里，只可怜巴巴地露出了一点灰褐色的皮质边沿。
低头看了看自己臃肿的肚腹跟松弛的肌肉，再侧目望了望那名体态匀称修长、身形结实矫健的年轻男人，狗熊大帝的眼底不由得泛起一抹既妒且忿的怪异神色。
这眼神一小半是惋惜自己的青春不在，至于剩下的一大半，则是气恼塔兰蒂诺家的那对父女竟然如此不识抬举，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还轮流让自己难堪。
而在扫视过礼堂内的众宾客，自他们眼中见到了满满的讥嘲与鄙弃后，纵使城府深沉如狗熊大帝，依旧忍不住有些面色发黑，后面的话算是彻底说不下去了。
虽然自己的名声之前也并不怎么样，但那是刻意装出来的昏庸与荒唐，虽然在丢人的程度上没准犹有过之，但怎么说也是自己主动选择的，心里起码还有个安慰在，可眼下……
注意到了狗熊大帝脸上的尴尬与难堪后，阴影教皇在心里暗叹了一声，随即像没注意到他还没完成宣誓似的，直接将仪式推进到了下一步骤。
“很好，诺尔曼陛下已经按照要求，秉承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意志，完美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并认真地述说了自己对于伴侣的信赖，以及对于这份婚姻的忠诚。”
面不改色地讲完了这番瞎话后，阴影教皇转头面向威廉，神色平静地道：
“那么接下来轮到你了。这位年轻的先生，请依样将右手放在《圣典》之上，宣誓您接下来所说的话将完全发自真心。”
哦，终于到我了啊。
威廉闻言点了点头，学着狗熊大帝之前的模样，伸出右手结结实实地盖在了《圣典》的封面上。
【沾满人类手掌油脂的书籍】
【普通物品】
【一本叫做《光明圣典》的普通书籍，内中记载着由光明教廷编纂整理的真神教谕，以及数位光明教皇所提出的相应语录。
而在前半截枯燥无聊的内容之后，另附有数十篇由初代教皇精选，用以宣讲光明教廷教义的小故事，某因为正在潜伏所以不愿透露姓名的阴影教皇，在闲得无聊时偶尔会随手翻阅一下……】
【请注意，由于上一位触摸过此书籍的人类手部汗腺较为发达，因此在触摸过此书后，建议尽快清洁手部卫生】
“……”
艹！
感受着掌心潮湿而油滑的硬皮封面，威廉的嘴角抽了抽后，立刻拱起手背变掌为爪，只留下了指尖虚虚点着，装模作样地发誓道：
“我承诺，在《圣典》的见证下，我将对自己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而他这边话音刚落，一道极纯净的白光便骤然亮起，将整间礼堂都照得纤毫毕现。
“……”
卧槽……不是系统你这过了吧？我还没宣誓要跟切黑圣女结婚呢！你这就认定我不可能对自己的话负责，接下来一定会有假话了？
正当威廉无语问苍天时，到场的宾客们则立刻喧声大作。
“诸位！那是赐福吧！”
“好像是啊……谁看清楚了？这人刚才是不是得到了神明的赐福？”
“我没看清……不过在宣誓的时候身上闪光，应该就是赐福什么的吧？”
“你们别瞎猜了，麦卡蒂司牧不是在吗？请她用神术检验一下不就行了？”
“有道理啊！”
“……”
此时的阴影教皇，正在惊讶于威廉身上莫名泛起的光亮，但在听见宾客们提议让自己使用神术进行检验时，她不由得面色微微一紧。
麻烦了，我一个阴影教皇哪会什么光明神术？只不过能借用圣遗物改变属性，强行模拟出几门通用的常见神术罢了，要是自己真被他们要求检测真神赐福的话，一定会立刻穿帮！
察觉到不能继续放任这些人再讨论下去，面沉似水的阴影教皇立刻高声道：
“肃静！”
成功靠着先声夺人，喝住了礼堂内的所有宾客后，阴影教皇连忙乘胜追击，模棱两可地开口忽悠道：
“这不是赐福！所以神术是测不出来的！这应该只是一种……嗯……一种单纯的认可，算是对他宣誓的回应！”
听到阴影教皇的解释后，在场的众宾客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即又小声地交头接耳了起来。
“不对吧？婚姻宣誓也会得到回应吗？这东西不是……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