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星月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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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五年九月,中书丞相胡惟庸领百官奏请:“少昊著流虹之感,商汤本玄鸟之命,陛下二气合神,九龙浴圣,常星不见之夜,祥光照室之朝,请允天下万方臣工黎庶为圣贺万寿之节。
著之甲令,布之天下,咸令宴乐,群臣以是日献甘露醇酎,上万岁寿酒,王公戚里进金镜、绶带,七庶以结丝承露囊相遗问,村社作寿酒宴乐,以求圣谕昭显皇恩浩荡大赦天下,上明元天,光启大圣,下彰皇化,垂裕无穷。”
皇太子进曰:“往昔吾皇谕令,天下初定百姓流离失所,身为君父何以安庆,责令宫中不得设宴庆贺,臣工不得进奉贺表,只是己身斋居素食,供奉皇考香火,静坐终日。”
“而今四海归一,百姓安居,又有云南辽东归附之喜,叩请父皇恩准诸臣所请。”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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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生于戊辰年壬戌月丁丑日丁未时,即天顺帝天历元年九月十八,匆匆十余日的准备,一个盛大的万寿节就要开始了。
从清晨开始,奉天殿武英殿及文华殿坤宁宫都开始了礼乐之声,先是奏起临濠之曲,名《飞龙引》,再奏开太平之曲名《风云会》,三奏安建业之曲名《庆皇都》,四奏削群雄之曲名《喜升平》。
五奏平幽都之曲名《贺圣朝》,六奏抚四夷之曲,名《龙池宴》,七奏定封赏之曲名《九重欢》,八奏大一统之曲名《凤凰吟》,九奏守承平之曲,名《万年春》。
如此反复不停,皇帝先是在奉天殿接受群臣朝贺,另有各州府长者名士出列上表,圣上大悦,着令礼部修表祭天奉祖,又令中书拟诏减赋税劝农桑,大赦天下与民同乐。
午宴文武分殿,圣上与众勋贵在武英殿宴饮,太子与官员在文华殿宴饮,武将议往昔峥嵘岁月,文臣作诗赋词挥洒丹青。
晚宴圣上与皇后端坐坤宁宫,接受皇子公主及两位小皇孙的朝贺礼拜,皇子奉上礼物,多为亲手抄写的祈福经书,公主则是多为手织刺绣的鞋袜里衣,皇孙们则是怀抱着大寿桃左摇右晃的扑入帝后怀中。
朱元璋今日是满心的欢喜,尤其看着两个健康的孙儿给他献寿桃后,但就是此时,难免想起还在东宫,自己都还从未见过一面的孙儿。
皇帝凑近闻了闻桃子散发出的清香,楚王朱棢笑道:“这寿桃是阳儿献给您的,但也是儿子和二哥亲自去挑选摘下的,父皇可要吃光才行。”
但老朱却是将手中的桃子递给一旁的朱标:“去送到那孩子屋中摆放着吧,算是咱这个祖父赏给他的福寿。”
朱标一愣赶忙托辞道:“劳父皇记挂,由此心意遍足以照拂,寿桃还请父皇留下吧。”
朱元璋摆手笑道:“今日没少吃用,咱等会跟你母后吃一颗寿桃就够了。”
马皇后也是劝道:“听你父皇的吧,他这隔几天就召太医问询,夜里也会念叨,孩子若真能好起来,你父皇也就吃得好睡的香了。”
围观的皇子们心中难免有些泛酸,若是我的孩子以后也生病了,父皇多半是不会这么上心吧,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寿桃赐下去。
什么挂心孙儿,分明是爱屋及乌,舍不得大哥忧心伤愁才是吧,真是偏心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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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7章 大椿
公主们更感性一些,劝说着大哥快将父皇赐下的寿桃送到小侄儿的屋内,唧唧喳喳的很是期待,显然是真的觉得有了这个寿桃,孩子就一定能增福添寿。
长者赐不敢辞,朱标应下来亲手接过:“儿臣代孩儿谢过父皇恩赏,这就送去,望他将来能承欢父祖膝下。”
“去吧。”
皇子亲摘皇孙敬献又被皇帝赐下,这寿桃倒也可以算是桃子中的显贵者了,只盼望真能带来些福寿康宁吧。
朱标对着周围的弟弟妹妹们嘱咐了几句,到底是家宴欢快自在些的好,不必等他开宴,哄着父皇母后开心就好。
刚捧着寿桃出了主殿,就见太子妃过来,其身后的宫女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正是常洛华亲手做的。
按说本该是只有一碗的,但以前南征北战聚少离多,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更别提一起庆贺各自的生辰了,两口子索性定下,能赶上谁的便算作一起的。
如今自是可以分开庆贺了,但习惯还是没变,因此不论是长寿面还是寿桃或是皇子公主们献上的心意,都是双份儿的。
瞧着自家夫君捧着寿桃的样子,常洛华不仅莞尔一笑,转念也就猜到了是要给谁的,倒也没什么意外的,情理之中。
朱标走上前看了眼面,清汤素面,不过品相极好,面细却未断,碗里从头到尾就是一根,很是合时宜,毕竟午宴酒肉齐全,晚上吃清淡些很好。
“爷快去吧。”
“嗯,我去去就回。”
刘瑾引着宫灯在前,很快就到了东宫,先前往王蕊的寝殿,殿外就有着数层连起来的屏风隔断,踏入其内便觉闷意,气味也不是很好,血腥味和药味以及某种臭味混杂。
“奴婢等拜见殿下。”
朱标点点头走到榻边,榻上的人也虚弱的睁开了眼睛,她产后有些崩漏之症,每日都会出血,太医用药也不见大好,太子妃都已经着人预备后事了。
轻轻坐上榻边,让她看了看鲜艳的桃子:“这是父皇怜惜椿儿,特意赐下的寿桃,希望能保佑他福寿延年。”
椿儿,也就是那孩子的小名儿,传言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并以春秋赊永,故谓之大年也。
轻轻的将桃子凑近,王蕊贪婪的嗅了嗅这鲜果的清香,虚弱的张了张嘴却也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没入鬓发间。
朱标心中也是难过,无论怎么说这也是他儿子的母亲:“我听说你近几天不愿意喝药了,我知道是你太苦了,有些熬不住了,可孩子你都没见过一眼,都还没抱抱他,看着他长大成人,你真的就要这么舍弃了他去了吗?”
将桃子放至一旁,伸手抚摸一下那已经有些脱相了的脸庞:“你也是在宫廷里长大的,孩子先天体弱,又没有生母看顾,那结果会是怎么样你清楚。”
“我是其父,可政务何等繁忙,哪里能仔细看顾的过来,何况我膝下有嫡子,以后还会有更多嫡庶子嗣,对他必不会上心多少。”
“父皇也好母后也罢,将来膝下龙子凤孙数都数不过来,一日两日的垂怜不足以护持,怎么还得是有你,他才能好好活下来。”
王蕊的泪水如流水一般,五指死死的攥着被单,但朱标就仿佛没有看到一般:“你想要他将你以前吃过的苦头重新吃一遍吗?还是觉得你供奉了那么久佛祖在你走后会替你保佑他?”
“呃……不……不……殿……咳咳”
“活下来,你活下来他才能长大,他没了你活不了的。”
“那些奴婢会轻贱他,克扣他的份例,给他吃凉掉的饭菜盖单薄的被单,太医也不会尽心治疗供药,他甚至活的还不如你在高丽王宫的时候。”
“你若真舍得,那本宫也舍得!”
“嗯……嗯。”
眼瞧着王蕊配合的喝完了药,朱标又跟太医交谈了片刻才离去,王蕊最大的问题就是她根本就不太想活下去。
若是她好好的配合,太医还有几分把握,可若她还是这般弃世心态,那纵是扁鹊在世仲景复生也无可奈何。
他方才说的那些,也只是为了刺激她而已,其实这几日不论是太子妃还是马皇后,都表示过若王蕊真是熬不过去了,就将孩子接到膝下亲自照养。
至于什么奴婢苛待,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开国初年,哪有那么大胆的奴婢,自己母后仁慈归仁慈,但也是赏罚分明。
自己妻子更不必多说,将门虎女自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哪里容不下一个孩子,更何况他自己对这孩子本就有愧疚,怎么可能还会让其受辱。
他都已经想好了,若孩子能顺利长大却还是体虚多病,就不分封在外了,留在京中养在眼皮子底下,让其远离朝政,做个一世的富贵闲人,也算全了父子亲缘一场。
走到椿儿的小寝殿外,里面的奶娘轻轻推开了一道门缝,朱标只带着刘瑾入内,在堂中站了好一会儿消散了身上的风寒。
但也是瞧了儿子一眼就退开了,小小的一只,明明已经满月了,可还是不大,并不如其他孩子满月时那般可爱。
刘瑾嘱咐了奶娘几句,就见奶娘取来盖着黄布的托盘,朱标将寿桃放在其上:“这是天子赐下的福寿。”
两名奶娘代替椿儿下拜领受,并小心的放在襁褓上方不远处,朱标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后就又通过那一小道门缝出去了。
除了这两处,整个宫城都是欢喜无限。
出来后莫名的身体有些疲乏,刘瑾叫人抬来步辇,朱标坐下后,步辇启程,抬举的都是高壮的太监,步辇行进的很稳,前后还有宫人提着宫灯照明引路。
在坤宁宫前下辇,朱标下来站定,没有丝毫表情的面上缓缓溢出笑意,抬步入内,一大家子都还没动筷,只等他来欢聚了。
面对问询,朱标只是笑着说道:“瞧见寿桃后,椿儿就伸手要抱呢,可见是想要接住祖父赏赐的福寿。”
众人闻言具皆欢喜,其乐融融。
家宴最后,老朱也是好好的赏赐了一些金银珠宝书画药材等给儿女们,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都是成家后的家底儿。
朱标自是没有份儿的,因为他的那份儿,就是整个大明的山河社稷,到也不需什么别的家底儿了。
不仅没有,朱标还给弟弟们分了不少好东西,例如田亩商铺皇庄等长久的产业进项,妹妹们的则是由常洛华送出,大体相同,算是长嫂填给小姑子们嫁妆了。
这一幕自然是让老朱甚为欣喜宽慰,所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需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自己或有未完善的地方,但自己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却是近乎完美的,将能给大明奠定好百世之基。
第788章 康铎
万寿节才过没几天,暖玉就发动了,由于云锦的精心照顾,养胎养的极好,分娩自然也就很顺利,稳婆进去没一会儿便出来贺喜。
朱标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第一个女儿,重赏了这边伺候的宫人们,皇后赏赐了金锁项圈赐下,皇帝也给自己孙女赏了柄玉如意。
王蕊那边配合之下情况也是好转了许多,但偶尔还是有崩漏的症状,那孩子隔三差五也会呕吐,吃不进去奶,小小的身子依旧很是瘦弱,但总归母子都是活了下来。
如此宫里的氛围终于好转了起来,朝堂上亦是如此,不过京中却是越发的热闹了起来,云贵辽东的归附,让许多百姓都安下心来,逐渐摆脱乱世的阴影。
酒禁煤矿等许多方面的禁令逐渐放松,加上朝廷政令的变化,商人愈发开始活跃起来,农村墟集、草市大量增加。
北方暂且不论,根据奏报,南方村镇定期集市的集期缩短,不少地州府出现谷市、丝市、猪市、药市等专业的集市。
刚开始户部还有些不适应,但户部不缺能人,户部尚书赵文景更是很有远见,上下一心很快便适应并且主动开始联系组织并增订商税。
户部的崛起让许多人都有些眼馋,想要伸手进去,但都被朱标打了回去,甚至还从户部剔除了不少官吏。
这就忍不住了,等海贸一开还不得疯?
因此现在就要开始防微杜渐,当太子铁了心要做什么的时候,那是谁都没有办法,最多也就是到圣上面前拐弯抹角的提几句。
可惜人家父子一心,拐弯抹角老朱全当没听懂,谁敢直言就是一顿训斥,然后就会被灰溜溜的赶出去。
这还都是有体面的官员,没体面的下场就不必多言了。
减赋税、通商贩、兴学校,逐步解放匠籍,刺激手工制造业、瓷器制造等商业发展迅速,鼓励商帮组建商队跨州府甚至出海与南洋诸国贸易。
用这些得来的钱粮,修官道通运河,并命地方卫所出兵剿灭山贼水寇,在交通要道和荒无人烟之地设立民驿,保障商品流通,完善大明各州府的交通体系。
是时有南雄商人贩货入京,至长淮关时,被吏员扣留征税,滞留数月也不放行,商人无奈,诉之于官,朱标得闻下令杖责并罢黜那些官吏,追罚其薪俸以偿商人。
如此,山梯海航,咸奉琛致贡,方轨毕至,而京师之壮,增饰崇丽,轮蹄交集,丝管喧竞,岁时士女,填郭溢郛,其宏盛气象,度越今古。
至洪武六年,京师内设有三十七个市场,其中近一半以市集贸易为主,铺户贸易也十分兴旺,往来百姓之多,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
站于酒楼高处望之,可见人群熙熙攘攘万头攒动之盛况。
兴盛之处自有阴私依存,御史台当朝弹劾户部众多官吏,以增课为能事,以严刻为风烈,筹算至骨,不遗锱铢,常法之外,又行巧立名色,肆意诛求!
皇帝厉斥户部尚书,并命太子领御史台大理寺严查,不到月余时间,上百颗头颅落下,上千人流放辽东,以正吏心。
但利重而人趋之,不仅是官吏还有勋贵,寻常官员尚且有人干于告诉于朝廷以求公正,但面对开国武勋大多商人就让利退缩了。
但商人大多是机巧的,有商人见状不仅不避,甚至还主动举着千金身家上门攀附,只求一块招牌,一块足以横行州府不受官吏剥削欺压的招牌。
公侯勋贵们有些尚知分寸,有些则就是利欲熏心了,他们昔年征战时的积累加上开国时受到的赏赐,早都已经有了不菲的家底儿,堪称资产雄厚。
但人心不足也是正常,再多的家业也耐不住坐吃山空,尤其不上沙场后,纳了不少姬妾,生了不少儿女,将来儿子要成家立业,女儿要置办嫁妆,这都是家里的体面,不能寒酸。
这时候有送钱的商贾投上来,又怎么会拒绝呢?
……
“哼,这胡惟庸近来倒是殷勤的很,好人全让他做了。”
朱皇帝面色不虞,方才胡惟庸领着六部尚书及几名武勋在御前奏对的时候突然开口为几名因商贾事被撤职查办关入刑部大牢的蕲春侯康铎求情。
朱标沉吟片刻道:“几位尚书也会跟着求情估摸着是看在儿臣的面子上了,康铎小时候毕竟是陪着儿臣读过两年书的。”
“就是因为咱念着他陪你读过书年纪又小才没有废了他的爵位,差点闹出人命,在刑部大牢关些时日都不行了?”
“放与不放都不合适,但也确实不能继续这么无名无份的关着了。”朱标翻阅奏章的手突然一停:“父皇,儿臣现在想来康铎的事情有些太过巧合了,蕲国公病故不久,康铎少年袭爵,而且还恰巧是陪着儿臣读过书的旧人。”
“实在有太多理由法外开恩,但这个关头可正是杀鸡儆猴的关键时候,开恩赦免了康铎容易,后面的勋贵故旧们也就不好不偏袒了。”
这时候太监进来禀报:“启禀圣上,皇后娘娘就在殿外候召。”
父子俩对视一眼,心中就都有数了,肯定又是因为此事来的,若是家事或者送些吃食,马皇后就径直进来了,谁敢阻拦。
朱元璋安坐吩咐道:“去请你母后进来。”
朱标应了一声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袖,走出殿门给自己母后行礼问安然后请进殿内,随即挥手让宫人退下,只留下了刘瑾和马皇后的掌事女官伺候。
谨身殿只有两把椅子,朱标虚扶着自己母后在他的位置上落座,刘瑾端走旧茶盏奉上新茶,然后就跟女官站到一侧垂首侍立。
夫妻俩简单的打了声招呼,朱标笑着问道:“母后此来是为了康铎吧,蕲国公夫人去找您求情了?”
马皇后叹了口气:“人还在坤宁宫哭着等信儿呢,我本也是不想来的,奈不过她,只能说来试试了。”
朱元璋闻言皱眉对着那边的女官训斥道:“什么人都能在皇后宫中放肆了,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那女官赶忙下拜:“奴婢万死!”
刘瑾也站不住了只能跟着跪下,马皇后不忍见此赶忙道:“康茂才病故,她一个人带着儿子寡居,求到我面前又怎忍将她赶出宫门去,怎么说也是当年一起缝补为你们军衣的故人。”
“何况康铎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比标儿还要小几岁呢,袭了爵也不过是个孩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老朱烦躁的闭上眼睛,难就难在这里,若现在刑部大牢里的是蕲国公康茂才都好说,了不起就是如汤和那般,夺爵杖刑怎么都可,起码要先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来。
如果是被人设计了,以后寻个机会重新提拔回来就是了,如果真是利欲熏心御下不严,那也正是他应得的惩罚,用与不用皆在一念之间。
可偏偏是康铎,那么多武勋都看着呢,十几岁的孩子,本来就从国公降袭为侯爵了,如果还没两天就又被废了,那岂不太让人寒心了,传出去也不好听,世人只会说天家凉薄,可不管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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