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星月语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跑来数人,给帅位的李成桂行礼后快步走到自家将主身后小声的事了几句,那几个将领立刻拍桌而起。
“竟抢到了我等头上,这是什么意思!”
“大帅,还请您做主,那位的亲军率部闯入府县大户之家肆意劫掠牲畜粮草,这与盗匪何异。”
“区区牛羊,那位殿下想要开口便是,我等难道还会吝啬与此?这分明是不将我等放在眼里。”
为首一名中年起身向东方拱手道:“大帅,他自是贵不可言,但难不成还能尊过我等之主?”
东为四向之尊,代表着谁自是不必多言,既然提起这位那么李成桂就不能在置身事外了,面露难色道:“天地之间除天子之外,自是无人能比东宫,只是间不疏亲,卑不谋尊,我等岂能因这等小事扰到殿下。”
“大帅多虑了,自不需惊扰殿下,料想这等琐碎事那位殿下也不好去找东宫告状吧,此次这些牲畜粮草便也罢了,只是希望大帅出面告诫那位几句。”
“是啊,有什么事大家商量商量,纵兵劫掠自己人怎么都说不过去。”
李成桂不时点头但却什么态度都不表露,任由他们转弯抹角的劝说,就是不为所动。
各大家族的代表也没了办法,说到底这是李成桂统帅的大军,他们进来瓜分些胜利果实容易,可真想夺过实际的控制权还差些火候,自然是不可能与他翻脸。
何况这点牲畜粮草,还不值得如此,无论是与那位齐王殿下还是李成桂都一样,这点气量他们还是有的,毕竟少了缺了才从下面百姓处抢就好了,反正是无本买卖。
只不过是想借此让李成桂彻底与齐王翻脸,到时候他就不得不更倚仗于他们背后的家族,如此一来风险有人扛了,好处还可以一点不差的拿走。
现如今李成桂这个态度,他们也不可能自己去找齐王要回牲畜粮草,不仅不能去要,他们还得主动再送过去一些,两头下注早已经是他们的本能了。
闹腾了半天后终于散了,李成桂伸手捂住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终于消停下来了,手掌移开露出蕴含杀意的双眸。
这些人真是贪得无厌,凭空而来莫名其妙的抢走了许多利益,竟还觉着不够,想要激化矛盾浑水摸鱼。
这笔帐早晚有一天要清算!
料想也不远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太子爷布局多时,难道还能就是为了夺取一个仍旧要靠你们掌控的国家?一个已经被你们彻底榨干了所有的苦寒贫瘠之地?
他麾下心腹在这些时日都被他散去,不是去了各地镇守,而是去当个高丽各道府的造反首领,他们要吃的就是世家大族。
等他们壮大到一定程度,各家族凭借自家私军无法抵抗的时候,他们为了保全家业,一定会将资源投入这已经成型的军队中,而这被它们寄予厚望的护家之犬,如果到时作壁上观呢?
高丽上层将被清空,那时的秩序将由他重新构建,无数无主的田地,加上因乱世饥荒骤减的人口,这就是最好最干净的国度了,也是他将要献给太子爷的完美礼物。
……
好不容易哄走李嫣,朱标就立刻召见了赶回来的陕西行省参政杨思义,回京交接后马上就又要奔赴云南辅佐沐英去了。
杨思义是从龙老臣,如今也是年过五旬,等他入殿的时候朱标特意起身迎了几步,亲手扶起头发已经有些斑白皮肤也有些粗糙的老者。
仔细打量了几眼,朱标心中忍不住感叹,上次见杨思义时,记得其风采,不想短短一两年,竟差点认不出来了。
“微臣杨思义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万安。”
“劳爱卿奔波而来啊,刘瑾赐座奉茶。”
“诺。”
“哎,岂劳殿下,臣自己来。”
扶着他落座后朱标叹道:“不妨事,说起来本宫也是有一二年未见过爱卿了,未曾想卿竟因辛劳老迈至此,本宫心中实在是……”
坐下半个屁股腰脊挺直的老臣扬起笑脸坦然的道:“为国效力,替君抚民,何言劳苦,天经地义事而已,微臣这几年来京述职时都与殿下错开了,与殿下多时未见,这才让殿下吃了一惊。”
俩人坐下后唏嘘了几句,杨思义喝口茶润了润嘴唇后对着朱标道:“微臣奉命回京,手上的公务交接的仓促,劳烦殿下督促,关中之地干旱频发,兴修水利事关重大,绝不可疏忽懈怠。”
“禀明殿下,去年微臣领役民修了泾阳县洪渠堰,疏通了龙首渠,今年浚泾阳洪渠堰,溉泾阳、三原、礼泉、高陵、临潼田二百余里,老臣原本计划……”
第754章 水利
杨思义显然是很担心自己突然离职,已经开始进行的水利工程出现差多,从而导致百姓受灾,所以说的很详细,甚至都到了有些啰嗦的地步。
但朱标并没有催促,甚至还让刘瑾取来纸笔细致的将重要部分记了下来,太子这般重视,这也让杨思义心中安稳了许多。
等老臣说完,朱标停下笔道:“爱卿临行前安排的很细致了,本宫会责令地方稳步推进,也会让御史台前往监督,总不至辜负爱卿一片苦心。”
“不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为臣本分而已。”
见时候差不多了,给太子换上新茶水后,刘瑾也给杨思义也换上一杯新茶,但见他接过后只是放在一侧,而且身形有些坐立难安,心中顿时了然,回到自家殿下身后小声的说了一句。
朱标起身笑道:“本宫要去更衣,爱卿自便吧。”
说罢起身走向偏殿,杨思义不明所以起身恭送,刘瑾则是留下走到他身旁道:“大人,奴婢领您去外间。”
杨思义这才反应过来,太子殿下这是顾全他的颜面,心怀感激并对刘瑾道谢:“多谢刘总管。”
他这毕竟上了年岁,加上方才讲的忘我,多喝了茶水,这时候确实有些憋不住了,要知道这种事可大可小,说小了是人有三急,说大了就是御前失仪,要被御史弹劾的。
毕竟谈论国朝政务之时,你突然站出来说要去出恭,那肯定不体面至极,一般官员上早朝或是入宫面见前都会少吃不喝,以免到时尴尬。
等刘瑾将杨思义领回来,朱标也还真换了一身衣服从偏殿走回来,落座后继续方才的话题:“只可惜蕲国公在奉命检巡京杭大运河,而且听闻最近害了病,否则由他去走一趟上下皆可安心。”
蕲国公康茂才除能征善战外,昔年便为营田使,分巡各地兴修水利,使地势高的地方不受旱灾影响,地势低的地方不受洪涝灾害侵袭,蓄泄得当,并且组织军士屯田,且耕且战。
杨思义并没有管康茂才身体如何,只是皱眉进言道:“殿下,京杭运河贯穿南北关系紧要,但切不可擅动,二十八年前黄河泛滥,淤泥将大运河堵塞,前元就是为了疏通河道征发徭役才闹出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之事。”
朱标安抚道:“这点蕲国公也已经上过奏章了,圣上及中书省商议后,已经决定在农闲时少量征发徭役分段疏通河道,宁费十数年也不争朝夕。”
杨思义松了口气:“吾皇英明。”
自己父皇在这方面向来极为敏锐,主张有多大荷叶包多大粽子,打天下时就开始设营田使,直至今日先修了江南淮西然后才到广西甘肃等地。
不是盲目滥用民力去修,而是紧跟着迁民屯田等大动作,哪里开荒种地,哪里就得立刻跟上,种到哪修到哪儿,生产和灌溉无缝对接。
对于间接导致隋元覆灭的这条大运河态度极为慎重,至今都还没大修过,目前北方的物资供给还是靠屯垦为主海运为辅。
但京杭大运河不仅仅是一个王朝的运输粮食的通道,更是王朝的脊柱,撑起了中原王朝的庞大身躯,否则隋唐宋元四朝又怎会为之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所以修肯定是要修的。
但按老朱私下的说法,最好是等到将来朱标即位后国力富强了再开始修,现如今宁愿多折腾些,也不愿大规模的耗费国力民心。
俩人讨论了好一会儿大运河之事,但一算起需要的耗费,就只能摇头叹息,大明现如今百废待兴四面兴兵,哪里还有资本去修这条要命的运河。
说完水利的事,朱标将话头引到云南:“云南那边的情况爱卿可了解了些?”
“微臣沿途看邸报了解了一些,但详细的情况还不甚明。”
朱标瞧了瞧身前的书案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孛儿只斤·把匝剌瓦尔密兵败身亡,前元逆贼诛尽,征南军进数留下屯田建卫所,或有地方土族造反,然平西候足以镇压。”
“特意要调遣爱卿前去,一则是平西候知兵事,民政稍逊,需要爱卿帮他搭起一个班子,二则就是改风移俗汉化之事。”
杨思义先是一皱眉,殿下的意思很明显,云南诸事是要以平西候为主,武将当国这不太合适,倒不是他贪恋权势,而是地方武将掌权非善事,唐宋皆有前车之鉴。
不过思来云南特殊,初定必多叛乱,确实也需要一个强势些的武将作为过渡,而且平西候作为圣上义子,素来赤胆忠心,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而至于改风移俗,这倒是寻常,莫说原本自成一统的云南了,便是北疆西南州府这几年也都在大力去胡化。
朱标看出他没意识到那个严重的程度:“云南虽经历元朝百年统辖,大理国主降为总管,看似名存实亡,但从文化方面而言,也可说是实存名亡,南诏至大理数百年流传下来的文史典籍别异于我中原。”
“所以,要焚其书毁其史!卿可敢承此事,虽说是朝廷政令,然则士林骂名恐怕是少不了的。”
焚毁云南当地六百多年文明的传承,将可能产生的次生文明扼杀在摇篮中,从精神和文化层面断绝了另一个文明的诞生,这是迫使云南各族接受新文化的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杨思义面色凝重,这事不及是关乎他自己,甚至连祖宗儿孙都要被囊括其中,不由得不谨慎思虑。
但不过片刻还是振奋神情拱手道:“老臣还是那句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有何惧哉!”
事情总得有人去做,云南何等大的疆域,代表着多少田土人口,于国于民皆是千秋功业,怎么能因为爱惜自己一家一姓的名声就此退却呢?
朱标欣然点头:“如此圣上及本宫就安心了,平西候那边已经开始准备,爱卿赴任之后即刻开始。”
“段氏这两年中就会陆续迁走,高氏等世家大族则尚需时日,卿不妨大力拉拢任用,朝廷现在官吏生员短缺,恐怕是不能给你派过去足够的人手。”
等朱标说完后杨思义抚了抚颚下山羊短须道:“老臣有个想法,既要焚书毁史,不若再进一步,移民换种,最先就是将四川贵州和云南的百姓们掺杂调换个遍。”
朱标一愣,果然要说坏,还得是看这帮读书人,交换地区生活的同化行动,必然会让当地居民被迫进行了汉化,改变了人们原有的土地记忆,强制他们接受新的文化、并且认同新的文化。
没有了祖辈传承的土地,大规模的强制迁民,有着民风民俗记忆的老者恐怕尽数都要死在路上,等他们到了新的土地,不接受不认同汉化就得灭亡。
这时候反倒是杨思义来劝他了:“殿下,云南毕竟是不同于贵州辽东,他们曾是开国建制,军伍律法健全的国家,不下猛药难改沉疴痼疾,否将来一旦天时有变,岂不瞬间成割据复国之局,殿下,此时不可有妇人之仁。”
“千般罪孽,皆由老臣来担吧。”
……
第755章 下杭州
闻得此言朱标自然是心生感动,正要开口却听殿外有人通禀,刘瑾快步走去听完回来道:“爷,圣上召杨大人至谨身殿觐见。”
杨思义起身行礼:“圣上有召,那么微臣就先过去了。”
朱标点点头道:“去吧,料想父皇召卿也是云南之事。”
“诺,殿下保重。”
云南克定,现在还是依靠着大理的官员治理,所以他这几日间便会出发,太子殿下政务繁重,而且还听说是要往南巡视沿海卫所,多半是没机会再见了。
看着杨思义有些老迈的背影朱标叹了口气,扯过一张纸写上将杨思义长子湖广参知政事杨治平调往云南:“将此条送往吏部。”
“诺。”
有儿子在身边照顾帮扶,应是能省不少心力,也算他的一片心意,这样的老臣是越来越少了,也不知能否有后即之人。
……
数日后,朱标放下手中的密奏,望向传来鞭鸣声的方向,又一日的早朝开始了,不过他却是好些时日都不必去参加了。
另一旁常洛华还在不舍得与儿子告别,两个小的精神抖擞乐呵呵的挥舞着胖手,显然还是不能理解爹妈要抛下他们出门去玩了。
朱标起身走上前伸出手指让他们俩紧紧握住,此时到还真有些不舍,看向抱着孩子的奶娘嘱咐道:“本宫和太子妃出行,就有劳你们多加照料了。”
奶娘们自是连番保证,不提照顾不好杀头的罪过,这怀中的可也是他们往后一生的指望,怎么可能不好好照顾。
挥手让她们去坤宁宫,然后拉住不自觉跟了几步的妻子柔声道:“她们都是信得过的,加上还有母后看顾,你就不要担心了。”
“嗯,只是想到等我们回来,孩子恐怕都会说话了,臣妾心中就有些酸涩。”
舍与不舍总归是要出发了,夫妻俩在金吾卫的护卫下出了宫城,由兵马司净街开路,至城门外与骁骑营汇合,接见过了随行护驾的骠骑将军章存道后正式出发。
其实朱标原本是想着走海路的,正好也看看新建的船舰如何,可惜被老朱否决了,认为就算是沿海航行也有风险,不如路上安稳。
于是只能千骑万骑卷平冈了,好在不算远,补给也不需沿途州府,自己多携带些也差不多够了,倒也不需要担心惊民扰民之事。
沿途风景秀丽,倒也让俩人心情转好,儿子什么的瞬间忘于脑后,安营扎寨时俩人还去骑马射猎,虽然是被骁骑营筛过一遍,只留下了鹿兔之类的安全猎物……
说起来察罕还想着将虎狼尖牙利齿磨平,然后再让太子殿下过过瘾,但结果还是被章存道和金吾卫指挥使拦了下来,凡事就怕个万一,他们可赌不起。
既是应承了自家太子妃,那么自然也不好直直赶路,绕至太湖又安营扎寨停留了两日,泛舟垂钓泥炉小酌,好好的赏玩够了野趣。
期间陪妻子的时候陪妻子,她歇着的时候就叫上章存道察罕谈论军事以及辽东的状况,郎有情妾有意,俩人也算彻底打上了东宫的标签,真正有了在京营立足的本钱。
朱标靠坐在椅子上,他专属的车架很宽敞舒适,足够摆放他处理政务所需的设施,除了稍微颠簸些,与在文华殿也没什么区别。
“爷,这是汤帅送来的书信。”
在行程中接收书信要比平时慢了不少,毕竟位置一直是在变动的,朱标接过顺手拿起书案上小巧的青玉龙首带钩柄开信刀挑出信纸。
信中除了照例的问候外,便是说已经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将昆明城中马姓年纪较小的孩童少年都带了回来,沿途听闻太子离京了,便特意询问这批人该如何安置。
朱标挥笔回信吩咐将人都送至京师外龙江船厂安置,孩童少年皆可入船厂为学徒,择天资聪颖好学上进之辈善教航海造船之术。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军事如此,远洋亦同,若能有郑和在,朱标将来也就安心多了,既然有条件能选,为什么不选已经被历史证明了的人才。
游玩过瘾了,行程自然也就快了,没几天就到了杭州城外,大小官员士绅名士都拥堵在城外等候迎接太子,百姓们不得靠近,但也远远的聚成人山人海想要沾沾贵气。
为首的自然是江阴侯吴良和杭州知府及杭州卫都指挥使,拜见太子也不可能在这城门口一窝蜂的都过去,得他们三人先代表众人将太子殿下迎进城中,然后再看殿下的意思。
章存道安顿好士卒走上前先向江阴候行礼,虽说他是从二品了,可在这些有爵位的开国武勋面前还是算不上什么。
“末将见过侯爷。”
“客气了,章将军此行护送殿下辛苦。”
吴良也笑着拱手见礼,无缘无故的谁也不会树敌,何况说起来还都是东宫门下,自己人。
余下众人依次见礼,随即章存道引领三人至太子车架前行礼通禀,刘瑾撩开车帘,察罕搬来马凳、小心的虚扶太子下了车驾。
“微臣(末将)恭迎太子殿下,殿下千秋安泰。”
“好,都免礼吧。”
朱标走上前弯腰扶起吴良,把住臂膀以示亲厚,与他们简单说过几句后,便重新上了车驾入城,只不过车驾上多了个江阴候。
俩人相顾竟一时不知说什么了,实在是千头万绪在其中,多少艰难成今日,朱标最后也只能叹口气道:“实在是辛苦你了。”
吴良身形高壮面容肃毅,向以秉性雄伟刚直著称,此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刚接下督造远洋舰队的差事时,着实没想到艰难至此。
数不尽的钱粮投入,一年半载间还看不出成效,实在是让他这个苦日子过来的有些受不住良心的谴责,要知道这些钱粮都是太子亲自东凑西凑攒出来的,甚至殿下还拉下脸去同商贾言利。
不提两人这一路的忆苦思甜,车驾很快到了城中,安顿在了一处园林别院当中,是江南张家所献,极具苏杭园林之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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