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星月语
朱露也是一直撅着小嘴,眼巴巴的瞧着远处,显然还是没玩够,她记事以来,可是头一次能出宫游玩。
其余的小公主们也是一般,年纪在小些的都已经偷偷啜泣起来,不过到底是长在宫里有奶娘女官教规矩,没有那个敢耍赖不走的。
各府的车架都以备齐,朱标领着朱露上了最先的那一驾,径直朝着宫里驶去,其余皇子公主们的车架紧随其后。
“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再出来啊,我还没玩够呢。”
朱露靠着哥哥的肩膀打着哈欠,显然是已经累极了,毕竟是亢奋的跑来跑去一整天了,就是小孩子精力活泼也顶不住了。
没等朱标回答,朱露就直接睡了过去,下山的道路并不平整,颠簸都没影响到她快速入睡,刘瑾小心的将小公主抱过,转身递给随行照顾公主的女官。
“爷,宫里传来信儿,大都督府和京营的几位侯爷将军都在谨身殿前跪着呢。”
“知道了。”
刘瑾传完话也不再多言,只是上前将靠枕往自家殿下身旁挪了挪,省得车架晃动磕到了。
朱标闭目养神,思索着一会儿怎么处理他们,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不能闹大,但该处理的还是得处理,大都督府和京营绝不容许再有什么乱子发生。
否则哪怕是要乱了计划,朱标也要大兴牢狱,肃清京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若不是胡惟庸知道分寸,动的不过是个小小都统,这件事绝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暮色将至,百姓们也都成群结伙的往家赶,欢声笑语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们回城的城门同贵胄们不是一个,所以倒也不需要再避让。
随行护驾的卫队骑兵大多都自觉的停在了城门口,由另一队接管护驾之责,同府军卫以及兵马司共同护卫太子进城回宫。
就在城门口交接之时,一个捂着屁股的壮汉走到车驾侧方拜倒:“罪将张大嘴叩问殿下千秋。”
车架内的朱标微微睁开眼睛冷哼道:“倒是皮厚,可要本宫再赏你五十军杖?”
“嘿嘿,罪将替赵东领了差事,自然不敢玩忽职守罪上加罪,万求殿下宽怀,再打五十末将可真就趴下了。”
……
第664章 汝南侯
这家伙是他的老部下,这次也出了力,朱标自然不可能再加罚,原本那五十军杖都属于无妄之灾了,此事过后,朱标会予以补偿。
其实像张大嘴这样的将领在京营中有不少,昔日北伐大军三十余万众,战后大半都归了京营,这也是为何朱标不惧怕京营哗变的原因。
京营现在的那几位统军侯爷虽不是他的嫡系心腹,但京营大半的中层将校都是他的旧部,这些人其实才是真正的掌握着实际的兵权。
如此之数,胡惟庸等人如何拉拢的过来?纵然没有提前安排蒋瓛,今日之事也闹不了多大,朱标一道谕令就可拿下。
朱标的车驾不再停留径直朝着皇宫驶去,张大嘴退让到一旁躬身相送,直到后面太子妃的车驾也过去后才直起身。
虽然后面还有皇子公主们的车驾,但对他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太子爷太子妃是未来的帝后,怎么敬着都不为过,其余皇子公主有资格能管得了他?
一旁的副将过来搀着劝道:“我送您回府重新上药吧,您这后面可又滴血了。”
张大嘴龇牙咧嘴的摸了摸自己屁股,顿感刺痛然后就是湿热,将手拿回眼前,鲜红一片,军中的杖责可不是开玩笑的,二十军棍下去就得皮开肉绽。
他现在还能强撑着走过来还是因为行刑的留了手,否则五十棍实在的打下去,铁打的汉子也别想起身。
“回去个屁,老子今天就在这守着,要不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你去把郎中给我请来上药。”
副将无奈只得叫人去把郎中再请回来,他勉力扶着张大嘴往值守的班房缓慢走去,这儿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也就是臭了点闹了点。
张大嘴撅着屁股躺下,副将也不嫌弃,痛快的将他下身的衣裤扒了下去,惹得其又是一阵叫骂,不过很快也就消停下去了。
这也就是天下承平了,否则昔年在军伍之中就这点小伤痛如此叫喊,早就惹得其他将领调笑了,军中可没有同情这个说法。
“我说将军,您都这个德行了,还不老实趴着,何必非要去拜见一下太子殿下,这殿下压根儿也没掀帘子瞧您一眼,这不是白折腾了。”
张大嘴得意的哼道:“你小子懂个屁,要不怎么咱是宣威将军,你靠老子提携也不过是个承信校尉,就是因为你脑子太蠢,太子爷看没看见重要吗,重要的就是太子爷想起来今日咱老张平白挨了一顿军杖!”
这话有点难听,但副将也不以为意,他们俩昔年是从一个村子出来的,一起冲锋陷阵出生入死相互扶持才活到了今天,喝多了再难听的话也说过。
军卒端进来热水,副将投湿巾帕,稍一拧干就直接往张大嘴黑红斑驳的大屁股上盖去,又是这一阵难听的叫骂。
张大嘴额头都留下了冷汗,但还是喘着粗气说:“等着吧,咱马上就又要升官了,到时候咱想想办法,你也能混个武略将军,嘿嘿!不亏!”
五略将军是从五品,杂号将军而已,在如今的大明军中也算不得什么,但到底是从校尉跨越到了将军,在如今这等战功难立的时候,也是不容易了……
入了外承天宫门就又换了一批护卫,张威领着兵马司的人止步散去,值守宫城的金吾卫和府军卫才可继续随行。
再过了午门之后,太子妃以及一众皇子公主们的车驾停下,由太子妃安抚众人各自回宫,而太子的车驾则是继续行驶,从西角门绕过中右门在华盖殿西侧角楼前停下。
奉天殿前是不允许跑马驶过的,纵使太子也需绕过去,朱标下了车驾,整理了一下衣袖便快大步流星向华盖殿走去。
“去叫他们来此处见本宫。”
刘瑾应诺一声快步向奉天殿方向走去,大都督府和京营的官员都还在那跪着呢。
华盖殿屋顶为单檐四角攒尖,屋面覆黄色琉璃瓦,中为铜胎鎏金宝顶,殿四面开门,正面三交六椀槅扇门一十二扇,中间为浮雕云龙纹御路,踏跺、垂带浅刻卷草纹,门两边为青砖槛墙,上置琐窗,殿内外檐均饰金龙和玺彩画,天花为沥粉贴金正面龙,殿内设地屏宝座。
朱标缓步入内,殿内一众宫女太监大礼相迎,朱标目光望向宝座,双手大开平伸,秀美的宫女们上前解下太子头上的网巾以及外袍饰带。
华盖殿本就存有太子的两套朝服冠冕,宫女们有条不紊的为太子穿戴整齐,早就回来的刘瑾也默不作声在旁等候。
宫女们仔细的检查过一遍后躬身退下,朱标走上台阶在宝座前站定,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看向下方略有些空荡的大殿。
本就躬身侍立的宫女太监的腰弯的更深了,只觉一股堂皇之气充盈在殿内,他们根本就不敢抬头望向太子储君。
“传他们进来吧。”
朱标没有落座,只是负手站在了宝座之前,很快一行人就踏进了殿内,肃静威严的大殿之上,一道身着朝服头戴冠冕的身影立在其上,略微昏暗的光线更使得人心底生寒。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朱标没有应声,只是用目光注视着他们的背脊处,大殿两旁侍立的宫女太监们也是寂静无声,所有人能听到的唯一声响就是自己胸腔之内的跳动之声。
好一会儿后暂掌京营的汝南侯梅思祖艰难开口道:“今日京营闹出此事,实乃微臣之罪责,叩请殿下责罚。”
有他开头,其余人自然赶紧跟上,都是一般无二的说法,也不说清到底是什么罪,就是请朱标降罪,倒也是热闹。
朱标突然开口针对梅思祖发问道:“你为京营主帅,乃是中山王临行前举荐,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何以没有看见你出来主持大局,你当时身在何处?”
“微臣当时……当时……”
梅思祖面对如此骤然的发问,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按照他们的料想此事本该训斥两句就过去了,怎么突然感觉要不对,这该如何应答。
刘瑾微微侧目看了眼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的太子,然后对着下方的梅思祖喝斥道:“汝南侯!殿下当面,岂可言辞闪烁踌躇不定!”
“臣万死,当时臣在同永城侯以及几位京营将领在城中喝酒,并不在营中。”
朱标显然并不意外,只是继续有四平八稳的声调说到:“好啊,身为军中主帅,擅离职守该当何罪?本宫若不严惩,何以治军监国,来人,将汝南侯押入天牢,着大都督府兵部及邢部议罪。”
“臣等叩请殿下顾念国本,暂歇雷霆之怒。”
朱标没有理会他们,很快梅思祖就被拖了下去,此人说起来其实也是朱标北伐时的部将,是当时后军主将之一,在刘伯温手下。
更早时候,梅思祖是元朝的义兵元帅,后来投靠了红巾军领袖刘福通,王保保将他的父亲剁成肉酱,不久,梅思祖又背叛刘福通,归附了张士诚,被委任为中书左丞,镇守淮安。
至正二十六年四月,徐达兵临城下,梅思祖献上泗州迎降,张士诚于是又杀死了他的几位兄弟,可谓祸及家门。
……
第665章 殿训
按说这等屡次背主的人是不该用的,但梅思祖能在各处都混得开,也就证明其人带兵确实是有些能耐的。
入老朱麾下后,此人攻克升山水寨,降服吴将吕珍,攻克湖州,包围平江,皆立战功博得信任,又随大将军徐达北伐元朝,攻克山东、祁州、汴梁、洛阳、陕州、潼关等地。
然后又追随朱标北伐立下战功,最近的就是随傅友德南征明夏,梅思祖率兵攻至重庆,遂攻克,此人的资历功劳在侯爵之中也是数得着的。
否则也没有资格在徐达傅友德等人离京后暂掌京营大权,没有提爵估计是老朱特意留着准备让朱标登基后施恩的。
对于此人是否暗中同胡惟庸勾结,这点朱标还不确定,毕竟武勋们聚众喝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谁也不可能料到天子脚下的京营能出什么乱子。
若是有也不值得意外,老朱同志经历乱世屡见背叛,对这等人只看才干能力,但朱标可以选择的余地就大多了,对自己的心腹还是比较挑剔的,所以梅思祖虽曾是他北伐时的旧部,但并没有进到东宫嫡系的圈子里。
因此心怀怨愤被胡惟庸引诱了也不足为奇,毕竟胡惟庸是大明的丞相,淮西勋贵在朝堂的代表,现在谁又能知道胡惟庸命途已定呢。
朱标又将目光投向大都督府同知济宁侯顾时,大都督徐达在外,目前暂掌大都督府的就是他了,沉声问道:“济宁侯,大都督府的调令是何人签发的?”
顾时深呼吸一口回道:“是大都督府的一个录事所发,着令都统赵东换防城门。”
“本宫记得城门换防自有时序,何以如此突兀,那录事何在?”
“回禀殿下,那录事听闻京营之事,胆裂魂飞自吊死于堂内,微臣细察后发现,原是此人与赵东合谋,准备偷运私盐入城,微臣有失察之罪,请殿下责罚。”
居京城大不易,官盐价格虽不至于吃不起,但作为生活必需品,也作为朝廷重要的收入支柱,价格不算特别便宜,尤其是与私盐相比的话。
无论是价格还是味道都远不如矣,官盐的生产由世袭的灶户来承担,灶户的产品不是拿到市场上去卖,而是完全由政府管控售卖,灶户相当于在服徭役,其质量可想而之。
自古以来私盐就从无根断过,无论朝廷如何施以酷刑,究其原因就是利大,只要想办法运进城,就从不缺买家,百姓们得了便宜有好吃的盐,自也不会去告发,反而还会帮着遮掩,毕竟没有了私盐贩子,他们就只能去吃又贵又苦的官盐了。
京城有人暗自贩卖私盐,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守城将士有人参与更不是什么稀罕事,当兵弄银钱的也就那几个路子了,亲军都尉府以及兵马司都曾上报过朱标。
不过这显然只是开脱的理由,相比大动干戈,不如顺势将赵东抛出,以免将来成为祸患,左右也不过多死些盐贩子以及守城的兵卒而已。
朱标嘴角微动,但还是忍了下来,这件事拿汝南侯杀鸡儆猴已经是极限了,再牵扯其他侯爷,就很难将此事掩盖住了。
“大都督府统辖天下兵马,何等紧要之处,竟出了这等事,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将那录事满门流放贵州,赵东以及其他涉案之人,秋后处决!”
“诺,微臣定戴罪立功,以谢殿下宽恕之恩。”
如此,京营谋逆之案也就压成了某些将士以权谋私案,在天下倡廉肃贪的时候,这件事不过是滴水入海,不值一提了。
朱标又敲打了几句后便让他们退下了,大都督府到底有多少人会陷进去,就不需要朱标去考虑了,他们自己就会挑出一批合适的人来。
或许是某些罪责就快遮掩不住的,也许是一些不合作的政敌,但必定是有污点罪证的,别看朱标说的是让济宁侯去查,但查出来也是要过一遍刑部及大理寺的。
刑部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大理寺是朱标的自留地,那里的官员大多是东宫嫡系,是阎东来亲自挑选培养的,目的就是为了此刻不让他们指白为黑。
朱标不介意杀些贪官污吏,也不介意看他们互相争斗,但绝不能坐视朝堂内廉俭的官员被排挤陷害而死,这是底线,否则朝廷肃贪的结果必定是惨败。
贪者受罚廉者受赏,惩恶扬善终归是正途,刘瑾送他们出去后,又手捧着一大摞奏章走了进来禀报道:“爷,这里面大多是京营那边送来的,还有一些是御史台那边送来的。”
朱标不用看也大概能猜到这些都是弹劾蒋瓛的,所以也不急着看,剁了剁脚后吩咐道:“都送到文华殿,本宫过会儿在那批阅。”
“诺。”
“着令太医院立刻派人去东宫请平安脉,若是无碍再去后宫看看皇子公主们。”
“诺。”
王蕊和暖玉都被看的紧,也就是出去透了透气,一路上也没听有什么不适,想来应该是无大碍的。
但毕竟是怀着孩子,请太医看看总是好的,其余皇子公主们也是一个道理,那些小家伙今日可是玩了个痛快,出了汗见了风容易生病。
不多时就听通禀,丞相携六部尚书求见,朱标等的就是他们,自然无不见之理。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诸位爱卿免礼,来人,赐座。”
胡惟庸等人起身推诿道:“臣等谢过殿下体恤,不过臣等也是坐了一天府衙了,还是站一站吧。”
华盖殿虽不比谨身殿,但也不是臣子该坐的地方,朱标对于他们坐不坐更是不在意,此处大多时候都只是作为老朱上早朝前更衣暂歇的地方,倒也没太多规矩。
“京营的事情众卿应该也听说了吧,实在是不成体统。”
胡惟庸应道:“方才来时遇见了济宁侯等人,微臣问询了几句,殿下对大都督府及京营的处置甚为妥当,只是于汝南侯是否严苛了些?”
朱标眉头微微一皱,胡惟庸这是什么意思,若是真心想帮梅思祖,也该在大都督府兵部及刑部议罪的时候出手,现在这么说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难道汝南侯不是他的人?
“京营不比其他地方,身为主将擅离职守导致动乱,本宫没有直接将他定罪已经是顾念其昔日功劳法外开恩,怎么就苛刻了?”
胡惟庸下拜道:“微臣失言,请殿下恕罪。”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罢了,以不变应万变,左右本也没有要置梅思祖与死地的想法,在看看他后续的出手便了然了。
朱标伸手虚扶示意此事揭过让胡惟庸起身,然后看向兵部尚书道:“开平王到何处了?还有多久能到京城?”
兵部尚书立刻应道:“回禀殿下,据地方传来的信报,开平王在拜见过圣上以及皇后娘娘后走水路回返京师,大概再有七八日便可到了。”
朱标点头道:“既如此就不设京营主将,且等开平王回来就是了,这些日子兵部和大都督府要看管好京营,再出什么乱子,本宫绝不轻饶!”
“诺。”
朱标又对户部尚书问道:“楚王那边应该在组织人手恢复春耕了,大灾后各项皆不易,户部继续筹措供给些粮食种子及农具,不可懈怠。”
“诺。”
……
第666章 软肋
朱标是监国太子,这一整日不在宫中,丞相和六部尚书本就是要来拜见的,所以对太子的问询都早有应对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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