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星月语
朱标没上朝这些时日,礼部已经秉承圣谕宣旨册封了曹国公李贞为岐阳王,南昌王朱兴隆之孙朱守谦为靖江王,暂无实封之地。
说起来是大事一件,不过这两家到底都是皇亲国戚,封王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何况还只是没有实封藩地的郡王爵位。
倒是礼部目前还在商议章程的皇五子朱橚的册封规格比较难办,尤其是封号为吴王,礼部上下不得不慎重再三,拖到今天都还没把章程定下。
要知道朝廷已经册封过三位皇子亲王了,有先例可循并不算多难的事情,可见礼部是在顾虑太子这边的想法。
从此细微处即可见朱标在朝中的威望是如何了,明有日月,时有二主,天下咸服。
朱标的动向自然格外引人瞩目的,离这曹国公府还有段距离,就已经看见李贞领着家小在府门前迎候了。
“老臣李贞恭迎太子殿下,殿下千秋万福。”
朱标弯腰扶起李贞道:“子侄晚辈来访姑父又何必亲迎,往后不可如此了。”
寒暄客套几句就被迎入了正堂,李贞依旧穿着一身缝补过的衣物,头上也只是用根乌木束了发冠,清瘦朴实。
“家门口的牌匾怎么还没换,可是工部没做好送来?”
李贞摆手道:“老臣托着曹国长公主遗留下的福份,安享泼天富贵就已经是惭愧不已了,如今又要靠着儿子在边疆的功勋提爵,实在是不敢在受了。”
“老臣已经上奏圣上,这王爵显赫尊贵非臣这等于家国无功之人可配享的,就直接让文忠袭爵吧,老臣住着国公府也就不想再换了,恳请殿下体谅。”
朱标见此也就不在多劝了,能懂得惜福养身是长寿之道,自是不该勉强,何况重要的是李文忠在北疆能顺利接手常遇春的兵权,而非这名头上的东西。
又问过李贞近来身体康健后朱标也就起身告辞了,李贞作为朱家唯一存世的长辈,于情于理都不得不过来探望,何况李贞为人处事得当谦和,朱标心里也是敬重的。
留下一些滋补佳品车驾朝着开平王府行驶,常家是朱标的妻族,虽然泰山大人不在,但岳母大人也是要孝敬的,车驾内有不少雪蛤膏东珠紫貂皮等珍物,都是刘瑾特意准备的。
开平王府自是显贵非凡,府门前有两座敕造牌楼来表彰他的丰功伟绩,府邸和牌楼所在,便取名为常府街、花牌楼。
开平王夫人蓝氏出迎,常遇春和常茂都不在,小舅子常升年纪又太小,刘瑾等人将礼品搬下,朱标稍微入正堂落座片刻就起身告辞了。
常府极大,其实真要算起来是有些逾越了的,仅其花园中的大小池塘就有九个,号称九莲塘,一到夏季花园内桃红柳绿、荷香遍传十里。
不过这些小节与常遇春的能力忠心相比也就不算什么了,没看自己父皇都没说什么,可见有能力又忠心的人才,就算是朱元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然后就是已经将牌匾从南昌王府换成靖江王府的朱守谦府上,朱守谦受封后倒是成熟了不少,起码要比上次见进退有据的多。
王府内有资格接待朱标的唯有朱守谦一人,他生母不是朱文正嫡妻,老朱和马皇后也向来看不上此妇,一直也没给个正经的名位。
朱标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侄子说道:“圣上对你格外看重,封你为靖江王,虽暂未实封,但等将来,还是有意让你就藩桂林。”
“桂林为岭西重镇,奠五岭之表,联两广之交,屏蔽荆衡,镇慑交海,枕山带江,控制数千里,诚西南之会府,用兵遣将之枢机,此重地将委托于你,是希望你能慎固边境,翼卫皇室,为此你也要好好习文治通武略,不能再贪玩了。”
“侄儿谨遵叔父教诲!”
朱标略微皱眉看向堂门口一闪而逝的身影,如今这个时节虽不再是寒冬腊月,但还是有些凉风阵阵,而方才那人分明穿着轻薄……
“既如此也就不打扰你用功了,叔父给你带来了高丽宝参以及辽东雪蛤膏,平日读书用着,还是要爱惜身体。”
朱守谦赶忙道:“叔父日理万机,百忙之中能抽空来侄儿府上,无论如何也该伺候膳食才是,娘亲方才亲手做了些菜肴,还要当面谢过叔父之恩德。”
刘瑾等伺候的奴婢将头低的更低了,朱标面色不变起身道:“下次吧,本宫还要去阎府探望。”
径直走到门口微微转头对着脸色有些涨红的朱守谦道:“你是朱家的子孙,你的母妃已经随你父而去,留在这的只是你姨娘,莫要乱了规矩。”
随即大步流星而去,朱守谦慌忙跟上,有些魂不守舍的将太子叔父送上车驾,行礼拜送车驾远去,再回偏堂就见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妇人神情有些哀怨的等候着。
朱守谦尚有些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几丝阴桀,陈氏开口叹道:“你叔父太子之尊,相传还同太子妃少年夫妻恩爱甚笃,何必这么折辱娘亲呢?”
堂内仅有几个心腹奴婢伺候,朱守谦也就不再掩饰了,气冲冲的坐在上位恶狠狠的开口道:“明明我该是南昌王,竟只给了我一个什么靖江王,将来还要赶我去桂林那等地方,不想法子一起去死吗?”
陈氏脸上的哀意尽去,本来美丽的面庞也浮现出恨意:“太子重名望,根本不可能冒这个风险的,儿,你还是要去多求圣上以及皇后,趁着他们对你父还有愧,早点要回封地。”
朱守谦将一旁的茶杯砸碎道:“要封地有什么用,上次去帮二叔干了好几个时辰的活才得到消息,纵然有了封地,将来太子登基也是要削藩的。”
……
第613章 阎府
朱标离开王府后眉头就没舒展开过,王府内伺候的人多是宫里出去的,规矩的很,方才那一闪而逝的身影分明就是自己堂兄朱文正遗留下的妾室。
也就是朱守谦的生母陈氏,年岁样貌身段倒是颇合曹孟德的喜好,只是有些太低估他的定力,倚仗着身份特殊就想引诱小叔子,可笑至极。
想来是觉得太子身边女人再多再美也乏腻了,不如她这等特殊寡居的,历朝历代间无论天家还是高门望族,这等脏事屡见不鲜,倒也不算多稀罕。
公媳的都有何况只是小叔嫂子了,传扬出去惹人耻笑罢了,只是不知道此事是那陈氏的主意还是朱守谦的。
朱标略一思索就感觉应该是朱守谦提的,陈氏大概也是愿意的,他们母子靠着朱文正昔年洪都之功享福受用至今,无论是老朱还是马皇后都多有照顾。
只是这情分到如今也就差不多了,朱守谦一介庶子承袭了郡王爵,如今看来这小子连这份爵位恐怕也是保不住了。
有朱文正的偏执张狂之秉性,却又没有他的将才,说实话,朱标这一个堂兄一个表兄,按理来说应该跟堂兄更亲近。
可自小他都是更喜欢表兄李文忠,对朱文正的印象多是那副阴郁的神态,尤其是朱文正被禁桐城后,恣意放纵,视人如草木,作孽无休,其不仁者甚,与部下夺人之妻,杀人之夫,灭人之子,害人之父,强取人财,众摄其威。
不过到底是逝者已逝,而且还有洪都之功,朱标对其子虽不甚亲近,可也算照顾了,上次来府言说想要袭爵,朱标也安排礼部奏请让他袭了,还能怎样?
朱标眉头舒缓面色转回淡漠,安守富贵也好,自己作死也罢,都是自取的,他也没办法转变一个人骨子里的脾性。
自己父皇有句话说得好,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有功劳苦劳朝廷自有赏赐,有过恶朝廷也不会放过,律法的威严终究是要树立起来的,这些皇亲国戚也有宗人府制裁。
老朱顾怜血脉亲情,朱标可不会,真有必要的时候,别说是侄子弟弟了,就是亲儿子也不会手软,如果严于律人宽以待己,何以服天下,何以立法度?
虽说清楚自己能做到不代表后继之君也能做到,但就像老朱要确保嫡长克继大统一般,开国之初,总该立个好榜样。
后世之君真要想惩处综宗亲也好有个先例可循,不是每个君主都能拥有他们父子这般可以肆意的权威,宗亲孝道真的是可以压死人的。
车驾到了阎府,倒也不算小,但若是跟前三家对比那就寒碜许多了,只是个二进的宅院,车帘掀开朱标一眼就望见十几个跪迎的阎家子弟。
“微臣(学生)等恭迎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阎东来嫡出有三子,大的两个已经入仕,老大在扬州任布政使,老二在翰林院任修撰,最小的尚在国子监读书。
其实阎东来长子任布政使尚缺资历,只是前段时间阎东来命垂一线,无论是为解其后顾之忧也好,还是为了冲喜,亦或者为了千金买马骨也罢,总之是破格提拔了。
朱标下了车驾站到老大阎卿墨身前,只见他又是一拜:“臣父大病初愈将要出迎被微臣拦下,请殿下恕罪。”
“起来吧,若是你不拦下本宫才要责罚你。”
“殿下仁德。”
起身的阎家人都安静的侧立一旁,目光不会触及太子颈部以上,以显尊敬,阎东来家风甚严,朱标也是听说过的。
迈入大门就见妇孺们在另一旁行礼,朱标微微点头就径直过去了,同时开口吩咐道:“便不必客套领去正堂了,本宫要去见阎卿家。”
“诺。”
朱标看了眼身侧的阎卿墨道:“尔父既然已经度过难关,京中又有两个弟弟代你侍疾,便早日去扬州上任吧,莫要辜负圣上的信任。”
阎卿墨应道:“微臣明日即便启程赴任,定不辱没门楣,更不敢罔顾君父的信重!”
说话间就到了阎东来的卧房,阎卿墨当先推门,只见两个仆从架着形销骨立的阎东来跪伏在地,透过里衣可见脊背上的骨痕。
“微臣阎东来拜见殿下,请殿下恕臣御前失仪。”
朱标见状赶忙吩咐道:“你这是做什么,快将你们老爷扶上床塌,莫要着凉了!”
阎卿墨几个也立即上去帮扶,朱标看着一句话说完就有些气喘的阎东来忍不住训斥道:“你我君臣之间又何须如此,本宫来探望你是指望着你早日痊愈,好君臣同力共安民生社稷,若是这般又伤了身体可如何是好!”
朱标这一番话顿时让听闻到的阎家老少妇孺感激涕零,都忍不吹垂泪啜泣,阎东来这一病可是将他们吓坏了,生怕将起的门楣一下又衰落下去。
倒是阎东来无力的躺倒在榻上虚弱的笑道:“殿下艰难之时臣又逢恶疾,不仅没能为君分忧还惹得殿下记挂,若殿下亲自登门臣还不能行个礼,微臣惭愧啊。”
刘瑾搬来凳子,朱标坐在榻前看向一旁刚进来的太医道:“劳烦张太医再请脉了。”
“诺。”
太医搭手片刻就起身回复道:“回禀殿下,阎寺卿并无大碍,臣下去开些温补的汤药即可,只是将好之前,万不能这般折腾了。”
朱标眉头舒缓:“都听到了吧,往后可要看顾好。”
阎卿墨等几子躬身应诺,看着阎东来自己的心腹重臣如此,朱标也不好再绷着脸,舒缓脸色开始说起些轻松的事情。
片刻后阎东来打起精神开口道:“殿下,臣这病恐怕还要将养许久,大理寺紧要之处离不得人,臣昨夜已经让犬子代写了请辞奏章,还请殿下早做安排才是。”
朱标微微点头道:“大理寺繁杂琐事确实不宜修养病体,你能如此想再好不过,本宫会安排好的,你也莫要多思多虑,你我君臣还要长久。”
阎东来抬手挥了挥,阎卿墨立刻领着家人们退去,很快殿内就剩下朱标带来的人了,阎东来开口道:“大理寺成员琐杂,殿下决定好人选后请让其来臣府一叙,何人得用何人不堪大用,总得有个交代,以免误了殿下的大事。”
朱标自无不允之理,阎东来执掌大理寺数年根基深厚,如今虽然病退,但病愈之后必将复起且前途无量,没有他的指点支持,旁人想要顺利执掌大理寺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攀强踏弱更是寻常事,能有机会给殿下心腹重臣需中送碳,哪怕一时受打压又如何?
朱标是懒得管下面这些琐碎事,因为管不过来,真要能有法子让官员们存天理灭人欲,那他早就想办法干了,只是人性如此,如之奈何。
南汉刘鋹在位时为防官员有私心私欲,便下旨唯有自宫成宦者才可为官从仕,弄得南汉上下两万余宦官治朝政,民不聊生政事紊乱。
所以历朝历代有些官员纵然私德有亏,但只要能力足以服众,能漂亮圆满的解决朝廷政务,那只要不触及红线,上位者一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
第614章 京营
说了一会儿话后阎东来就有些精神萎靡了,朱标起身为他掖了掖被子道:“望卿早愈,将以国事相托。”
不等阎东来再说什么,朱标就转身离去了,门口守着的阎家几子赶忙跟上相送,府内伺候的奴仆们各个与有荣焉。
在这京城谁不知道,太子殿下甚少亲往臣子之家,除了皇亲国戚外,不是谁家都有体面能得储君垂幸的。
“臣等恭送太子殿下!”
该探望的人都探望过了,车驾回返宫中,朱标有些神情厌倦的靠在软塌上,刘瑾奉上一杯热茶禀报道:“方才靖江王府的人有密报呈上……”
朱标没兴趣听完,摆摆手道:“罢了,全是污言秽语异想天开的蠢物,无需理会,且由他的去吧。”
“诺。”
朱标闭目思索起来,朱守谦府上的事情不足为虑,别说他就算是他爹朱文正活着也是一样,些许宗亲内部之事而已。
朱标想的是朝廷大局,自己父皇提前北巡,也就意味着朝廷运转确实有些艰难了,这也是开国初年国家人才储备不足,真遇上了问题,连补缺的官员士子都凑不齐。
国子监那边还是要加大投入,看来还是得让宋老夫子任国子监祭酒,表明东宫对国子监的期许看重,在从江南押送来的文人士子中,挑选出一批才敢品格出众之辈,任教员学子皆可。
真有问题的都已经被处决了,押送来这批本就是受牵连者居多,或许也有些是志于山水风光,无心仕途之人,不过都不重要。
天下百废待兴,可没功夫讲究什么人权志向,但有用者,必委以任事,想要光享受不出力是不成了,就是个废材也得发挥光热。
起码得等到朱标确认朝廷的人才储备充足了,才有让他们自己选择的权利,这就是乱世用重典。
这些年以来被迁的那些百姓就愿意背井离乡了?戍边镇守的将士们就愿意离妻舍子兵戈为伴了?
都不是,只是因为国家有需要,万事且以大局为重,那么生活最优越的士子们,凭什么就可以享受了呢,流连于勾栏酒肆肆意抨击朝政,却又不愿为国效力,只晓得向往宋元士大夫之享乐。
江南天下文气之所在,但这份文气也该接接地气了,士之优越具赖农工商之供养,享其福亦该当其责,上佐君王下安百姓。
回宫后朱标径直到了谨身殿,老朱正在批阅奏章,虽说明日即便要启程北巡,但真需要他准备的其实没有,自由下面的人操持。
“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吧,你姑父身体还好吧,可替咱问候过了?”
“姑父身体康健,知晓父皇即将北巡后也请儿臣代为问好。”
朱元璋欣然道:“那就好啊,咱离京这段时日你也要多照顾你姑父的身体,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了。”
朱标应诺,由此亦可见昔年李贞对赤贫的朱家帮扶,是让自己父皇由衷感怀的,要知道老朱可还是有一个长姐姐夫的,但从未见有多提过,只是碍于情面追封了个驸马都尉而已。
否则无后的哀荣而已,追封的再大也不过是个场面事,能让如此重血脉亲族的老朱如此忽视,可见昔年相处并不好。
朱标自然也不会为了两个没见过的人说什么,不过他日后若是登基,说不定还得加封一次,毕竟朱家正经儿的亲族太少。
“去了一趟阎府,大理寺卿的人选可有着落了,刑部那边近来不安分的紧,莫要出了漏子,杀罚刑释皆由咱定,给他们职权可不是让他们卖好的。”
朱标坐到自己专属的书案后面应道:“儿臣明白,这几日间就安排好人选,刑部那边也会适时敲打敲打。”
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就是因为放心儿子的手段他才能安心的去北巡,否则就这风雨飘摇的情况之下,只能是留京坐镇。
有些人儿子可以放,他放的话反而不美,会有朝令夕改之嫌,上位者最忌此举。
朱元璋思索片刻道:“常遇春已经开始班师回朝,咱北上会去见他一见,等他到京的时候便一切从简,不必再大张旗鼓的出迎了。”
朱标其实本就没打算张扬,常遇春是他的岳丈,还是他仅有的两个嫡子的外祖,这份关系已经不需要太刻意了。
中山王徐达现如今坐镇苏州,就算江南事了估计也是要调到西南坐镇的,京营大权还是要归开平王常遇春执掌,得了里子别的的就要削弱些了。
几件着重的要务说了说,其余的琐事也就没必要谈了,还是那句话,这天下看起来暗流涌动但其实稳定的很,北疆和京营没问题,那天下就是太平。
朱标活动了下手腕,刘瑾恭敬的从皇帝御案上搬过一些奏章,时隔多时,他又要重新回到批阅奏章的琐碎事中了。
首先就是马政,朝廷早就让京城及庐州镇江凤阳等府滁和等州民养马江北以便水草,马匹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再怎么都是不够的。
朝廷的政策看起来很具体了,但下面实行起来问题重重,原因是各种各样,暗中借此损民谋私的也不在少数,但还是要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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