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星月语
“还有宋龙门尚未返京,也该给我大明文坛领袖士林泰斗去封信才是。”
陈宁想了想道:“其余人都好说,通政使陈佑宗此人向来谨慎,处处以太子殿下声誉为紧要,恐怕已经告诫前詹事府的那些人了。”
“不妨事,现在收声已然晚矣,情形究竟如何早已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早朝时东宫属官为魏观高启等人求情,下午太子殿下又公然发布此文于天下。”
胡惟庸伸手抚着前额道:“还是要有分寸,殿下可不简单,这你们也是清楚的,借着殿下的名头可以,但万不敢过火。”
涂节应道:“相爷放心,我等自有分寸,定然会将殿下举得高高的,绝不会染上尘埃。”
陈宁也是连连点头,他已经是惹了皇帝的厌弃,若是再被太子厌憎,那他陈家可就真是要自绝于天了。
等这小会散去,翰林院以及礼部等一众官员学士已经做了数首赞颂太子,尤其以因作洪武四年面圣恭赋而受朱标赏赐的礼部主事梁临作为活跃。
而随着陈宁涂节等人的联络,要为魏观高启等人请命的官员胆气也越来越足了,甚至有人都去联络国子监的学生去了,准备一起为文坛士林讨个说法。
而此时处于风暴中心的父子俩还在俯首批阅奏章,显然对此事看的并不是太重,大明到底是不同于秦隋,虽尚有些许的内忧外患,但并不足以动摇国之根基。
秦灭六国,隋绝南北,但秦本身就是七国之一,同其他六国多年联姻互有结盟,隋篡周从而得天下,贵族门阀充斥其中,这种情况下的国朝初期是会继承一部分前期的反噬,这种反噬主要是制度适应期的反噬及旧时代残余力量的反扑。
而大明不同,祂是打碎了再重建的新朝,前朝残党也并未蛰伏朝野,而是被一鼓作气赶到了漠北放牧,有燕云作为屏障,其反扑也无甚威胁。
所以老朱才有心折腾天下士绅,就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否则真要是秦隋的情况,当个糊裱匠都忙不过来,哪有闲情逸致刺激士人。
父子俩忙到傍晚才结束,马皇后都已经派人来催过数遍了,估摸着再不结束她就要亲自安排他们放下政务先用膳了。
朱标起身先送自己父皇到乾清门,然后才转身朝着自己东宫走去,福贵安排来舆轿供太子乘坐,不过被他拒绝了,坐了一天还是走走的为好,而且朱标也习惯于边走边思虑。
等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朱标才回到了东宫,没急着用膳而是先洗了个澡解乏,然后才同常洛华一起用了晚膳,自然还有他两个儿子,不过人家早就以及吃饱喝足了。
常洛华晚膳用的不多,之后就是给夫君布菜,其实也没什么好布的,拢共就那么几道菜,只不过是在享受夫妻氛围而已。
朱标用了一碗饭半张饼子后也就放下了筷子,接过温水漱口后问道:“陈夫人来过了?”
“来过了,陈家知礼数,陈夫人先去了坤宁宫向母后谢恩,然后到这儿来又谢过了臣妾,这才去同韵清说了会儿话,很快就告辞了。”
朱标点头道:“往后这种事你看着安排,总归能得几分恩情。”
常洛华笑着应下,她是个极聪慧的,自然清楚这种权利看似没什么,但对深宫内院的女子来说,能见一见娘家人可是心心念念盼着的事情。
现在东宫女人不多,可下个月就又要进来两人,下半年恐怕也不会少于四五个,年复一年的很快也就热闹起来了。
不过好在自己夫君并不是那种会被妖娆迷了心窍的男人,只要自己持身以正,那么再多的女人也翻不起浪花来。
朱标招手接过长子抱在了怀中,整日吃奶的娃娃一股子奶味儿,小小的一只抱在怀里还是很贴心的,虽不是太喜欢孩子,但终究是自己亲生的。
“胖了些,你们伺候的好,可有什么想要的一并说来吧。”
四名胸怀博大的奶娘赶忙跪下:“谢过太子殿下,奴婢们伺候皇孙常得太子妃还有皇后娘娘的赏赐,不敢再有奢求了。”
朱标今日格外喜爱自己的孩子,不过奶娃娃也没什么能赏的玩意儿,只能赏赐他们奶娘表示表示了。
这四个奶娘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本身也是刚生育完就被接进宫中,自己亲生的孩子都没哺育过一口,朱标还是稍有歉疚的。
捏了捏儿子如莲藕一般肥嫩的小腿肚儿笑道:“也有数月未见过自己亲子了吧,福贵,明日安排侍卫送其中两位回家看望,隔日再送另外两位。”
此言一出效果显著,四名奶娘立刻忍不住激动的叩首谢恩,虽常送赏赐回家,但亲生骨肉却是一眼都为曾见过了。
常洛华也接过小儿子道:“多的便也不再赏赐了,宫中新做的糕点还有不少,明日带回去给公婆尝一尝吧。”
“奴婢们谢过殿下太子妃,奴婢们往后定然竭伺候两位小皇孙……”
……
第584章 风波
稀罕了一会儿孩子就有些受不住了,朱标也是赶快交递给奶娘让带回去哄觉,等都退下后朱标问道:“她们家里都看顾着呢吧?”
她们入宫当了奶娘,家中的孩子就无人喂养了,聪明人家自会靠着宫中赏赐另找她人喂养,可也有些见识短浅的公婆,或是不在意或是嫌弃是女孩就不管不顾让孩子夭折。
这种情况发生也不算多让人意外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屡见不鲜,能让媳妇出来当奶娘的,家中定然是不算多宽裕的。
按理说媳妇入宫当了皇孙的奶娘,这是何等机遇,不说一跃成为豪门大族,但凭着情分也足保着一家老小福贵安康无人敢欺。
可这些道理对有些人是讲不通的,朱标通过当年迁民赈灾等事务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千万别低估人的愚性,愚蠢是没有下限的。
常洛华自然明白自己夫君所问何意:“爷放心,臣妾娘亲也是隔三差五就派管家去关照,他们不怕遭报应,臣妾还怕因他们损了臣妾儿子的阴德呢。”
朱标闻言挑了挑眉不过也没再多问,太子妃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肯定是安排妥当了,如此他也就省心了。
“爷今晚该去暖玉那歇着,诊出喜脉后您还没去看望过呢。”
朱标敲了敲额头道:“是该如此的,那你早点歇着吧。”
朱标起身披上金丝银线外罩,殿门口立时出现十余名太监提着宫灯等候,没有什么声响可就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群人。
等朱标又同太子妃说了几句话踏出殿门时一切就都准备好了,沿途灯火通明,很快便到了暖玉所居的一处殿阁。
伸手轻轻拉起迎上来的暖玉,温柔的给她紧紧衣领道:“有了身子就要好好将养,大晚上何必出迎,是有谁教你出来的么?”
目光投向她身后的几名宫女太监身上,吓得他们慌忙下跪请罪,暖玉自小被他宠的有些娇憨,纵然提了位份但还没习惯,平日对下面伺候的人也有些过好了。
这世上可不是你待人好人家便待你好,没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事情,欺软怕硬蹬鼻子上脸才是常态,刘瑾现在不管事朱标不得不多顾虑些。
“没,是奴婢自己要出来的,爷不要怪他们了,嘿嘿~”
朱标面色不变沉声道:“都听到了,还不谢过你们奉仪。”
“奴婢们有罪,谢过奉仪宽恕,谢过殿下宽恕。”
入了内室更衣后就躺下了,朱标不习惯让王蕊陪寝,但暖玉云锦这等贴身侍女出身的自然就不一样了,朱标把手放在她小腹上:“若不是碰巧请脉诊出了,指着你自己发现还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暖玉眯着杏眼一脸心满意足的窝在朱标怀里,不时这儿蹭蹭那儿贴贴的,身上散着一股让人放松舒心的味道。
腻歪了好一会儿暖玉才小声求道:“爷,刘瑾做错了你教训教训他,然后原谅他好不好。”
朱标捏着她的脸道:“怎么,刘瑾还找你求情了?”
问是这么问的,不过朱标清楚刘瑾是不可能找暖玉求情的,暖玉心思简单,旁人不敢求情偏她念着往日的情分敢替刘瑾说话。
“那倒没有,连奴婢去找他都推病不见,送的吃用也不收。”
“没去找云锦商量?”
“当然去了,只是云锦姐姐让我老老实实的养胎,不要多思多想。”
“云锦就只说了这些?”
暖玉理直气壮的回道:“云锦姐姐说了可多了,但我都没记住。”
“那就听她的吧,对了,你是想给本宫生个儿子还是女儿呢?”
暖玉一下子就顺着朱标的问题思虑去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奴婢都喜欢,那爷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呢?”
朱标也认真想了想道:“如果是你生的,那本宫希望是个女孩,一定很乖巧可爱。”
“嗯,那奴婢就生女儿了。”
“好,一言为定。”
……
第二天一早朱标轻手轻脚的起身,皱着眉头活动了下肩膀,酸麻无力,这一晚上不知道抽出手臂多少次,可人家迷迷糊糊间就是能重新找回来。
下了床塌更衣用膳,就准备去上早朝了,先去了文华殿看了几封书信,然后再到奉天门迎候时辰,隔着老远就见班房前站着众多文臣。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朱标伸手虚扶道:“众爱卿免礼,怎么都在这儿站着,班房未开吗?”
胡惟庸回道:“开了,臣等是特意在等候殿下。”
朱标扫了眼众人道:“若是昨日之事,那就不要开口了,圣上自有决断。”
翰林院学士拜倒:“殿下,先不说魏观高启之案,科举取士乃国朝正途,怎可就此停罢,使得天下士子报国而无门,还请殿下领臣等向圣上谏言!”
“是啊是啊,殿下,魏观高启之事可以等监察御史探查后决断,但停罢科举实乃大谬,自隋唐以来,唯有前元才停罢过科举,我大明焉能如蛮夷胡虏一般?”
其余人也都是一个意思,朱标面露迟疑但就是迟迟不语,一旁的陈佑宗赶忙开口道:“圣命昨日已下,金口玉言岂可朝令夕改,诸位同僚又何苦在此为难太子殿下?”
因病近月不曾上朝的大理寺卿阎东来也咳嗽着说道:“陈通政所言极是,众位为国为民之心可以理解,但胁众意逼迫储君难道就是尔等的忠义所在?”
中书省陈宁反驳道:“陈通政阎寺卿所言太过,我等身为人臣岂敢为难逼迫太子殿下,只是此事关乎我大明千秋万代,自是要请储君出面。”
一番围绕着朱标的争论就又开始了,一些方才就看不惯众人对太子失礼的官员也是站了出来,两方势均力敌。
最后朱标叹了口气道:“父皇心意已决,此事还是要徐徐图之为上。”
翰林学士花白的胡子微颤道:“非老臣等不尊殿下所言,实乃关乎国朝取士用官治理天下之紧要大事,臣等一定要劝谏圣上收回成命,否则上愧君父任用之恩,下负朝野民心所向。”
国子监祭酒仰头叹道:“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
鸣鞭之声炸响,一众官员各归其位,睡眼惺忪的武勋们也从温暖的班房内走出,向着朱标一礼后就按着品级排列好了。
如往常一样井然有序的入殿朝拜,也如朱标预料的一样,魏观高启之事暂无人提及,但停罢科举之事却是吵得不可开交。
尤其以礼部御史台翰林院国子监的官员为甚,犯颜直谏引得朱元璋勃然大怒,礼部尚书吏部右侍郎御史中丞国子监祭酒等一干朝廷要员当庭被罢官打入刑部大牢等候发落。
胡惟庸以及其他各部官员赶忙求情,但都被驳回斥责,朱标自然也是顺势上场了,同样惹来严厉斥责,甚至被罚停朝三月,暂罢临朝参政之权。
这下不仅是文官们求情了,武勋们同样也坐不住了,以徐达为首的将帅们跪请免去太子殿下的责罚,以护国本之尊。
但都没有用,皇帝直接宣布退朝,径直起身离去,朱标叹了口气对众人安抚几句就落寞的朝着东宫走去了。
这下文武百官可就彻底陷入恐慌了,包括原本那些自任东宫门下的官员们,天字第一号的靠山竟然也摇晃了,他们这些依山草木如何自处?
大理寺卿阎东来起身摇晃几下直接向后倒去,通政使陈佑宗赶忙搀住,叫上几个通政使司的官员就要送他回家修养。
东宫麾下两大在京的大佬就这么走了,余下的人就更加慌乱了,有人欢喜有人愁,愁的是人人自危,欢喜的则是这么多要职空缺出来了,以圣上的性格,这些人官复原职的机会小之又小。
……
第585章 打罚
奉天门大开,可下了早朝的官员们却并未同往常一样各奔各自的官署衙门而去,而是成群聚在奉天殿大门前议论纷纷。
“诸位,李尚书陈祭酒赵侍郎等几位都被打入刑部大牢等候发落了,身家性命危在旦夕之间,我等岂能坐视不管?”
“匡正时弊上谏君王本就是我等臣子之责,天下士林学子都在看着我等,难到要因刑罚而退避只求自保吗?”
“李尚书陈祭酒今日所言句句为国为民,并未触犯朝廷之罪,岂可不教而诛!又何以被打入大牢等候发落,我等要向圣上要一个公道!”
“太子殿下身为国朝储君,竟被圣上无故褫夺临朝参政之权,储君颜面何在?我大明国本威仪何在?”
“不错,我等要面见圣上,圣上若不见,我等就跪死在这奉天殿前!”
言毕众多朝廷要员以及闻风而来的低品官员一同跪倒在奉天殿前,看这架势负责值守奉天殿的管事太监赶忙陪着笑脸相劝。
“诸位大人,你们就不要难为奴婢了,快回衙门办差吧,纵是有意见也可写奏章上达天听,跪在这多不好看啊。”
胡惟庸方才一直闭口不言,此时却是开口道:“烦请公公去通禀圣上,臣等尚有要事陈奏。”
那太监面色一苦哀求道:“相爷这不是要奴婢的命吗?还求相爷不要难为奴婢了……”
胡惟庸身后的御史冷然喝斥道:“让你去就去,圣上见与不见自有圣断,由得你在此多嘴!”
此事看戏许久的武勋们也有了动静,中山王徐达领着一大群在京将帅在另一侧跪倒,惹得一众文臣侧目而视。
涂节反应快立刻大声说道:“徐帅忠军体国,不愧为国之栋梁、社稷之臣,科举取士乃我……”
不等他说完徐达就开口道:“诸位莫要误会,文武两立各尽其职,科举取士或是魏观一案都不干我等之责。”
“我等在此仅为太子殿下求情,求圣上收回对殿下的责罚,允殿下回朝参政。”
涂节面色不变:“我们亦是这个意思。”
如此动静自然很快就传遍了宫中,不过皇帝并没有做出任何处置,而朱标则是已经回了文华殿,听到福贵传来的消息后先吩咐其去请太医去为阎东来诊脉。
大理寺卿这个职务重中之重,阎东来做的一向不错,朱标也把他引为心腹,所以还是比较担忧真出了什么问题。
然后又派福多去劝徐达等人归去,文臣再怎么闹都无所谓,武勋一旦掺合起来问题的性质就变了,无论如何都透着一股挟众意逼宫的味道。
好在是他们父子,否则就冲这个,闹出天大的动乱都不为过,史书上也并不缺此等前例,太子与皇帝终究是有着天然的矛盾。
吩咐之后朱标翻看起了张帆李进等人送来的书信,他并不在意所谓的停朝三月暂罢参政之权,因为自己父皇早就说过准备北巡一趟了。
魏观案还是科举的事情都不耽误此事,而皇帝离京,朝廷大局不可能无人看顾,太子奉命监国理所当然,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停朝之事,他也不是参政而是要监国理政了。
不过他不担心旁人可不知晓,一阵较为匆忙的脚步之声传开,一身华服的太子妃入殿而来,看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
“臣妾拜见殿下。”
朱标站起身走下步阶拉起太子妃:“这是刚从母后那回来的?”
俩人携手走到书案落座,朱标在文华殿主殿的座椅很是宽大,毕竟文华殿建立是为皇帝接见文臣外使所用,同武英殿遥遥相对,只不过是朱标地位特殊,文华殿也就成了他专人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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