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星月语
朱标吃了个半饱,这个时辰有点早,不好去后宫拜见,于是回去将两个儿子闹醒,一手一个抱着玩了好一会儿,随着月份见长,孩子也正到了最可爱的时候,再大点就不好玩了。
半个时辰后两个孩子已经又昏昏欲睡了,朱标将他们俩交给一旁心疼的都快哭出来的奶娘,然后就领着刘瑾朝着后宫走去。
提前清过道不至于同哪个后宫妃嫔撞见,顺顺利利的到了坤宁宫,马皇后正在用早膳,无需早朝用早膳的时辰自然不会太早。
“儿臣拜见母后。”
“过来坐吧,你父皇一早就去前朝了,说是要去中书省和大都督府转一转。”
朱标顺从的落座,一旁的宫女奉上碗筷,马皇后这边的早膳更简单,恐怕都不如寻常人家的,身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马皇后依旧时时刻刻不忘以身作则,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本来就半饱的朱标,方才抱着两个大胖小子耍了好一会儿,自然也就又饿了,陪着自家母后吃完早膳就在坤宁宫周围慢慢走动了起来。
“洛华都同你说过了吧,铁柱岁数也不小了,王氏近来也没少进宫向我诉苦,你堂兄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也有功勋的,就只留下这么一个子嗣,该给的就给他吧。”
朱标扶着母亲的手低头应道:“是,今日没有早朝,一会儿儿臣就去看看铁柱,袭爵的事儿也会尽快安排。”
马皇后点头道:“王氏也说了,不求就藩南昌,只是希望不坠了门楣。”
朱标闻言也觉得王氏也算有脑子,南昌是什么地方,那是豫章洪都,江西行省的治所,粤户闽庭,吴头楚尾,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之地。
西接两湖,南连两广,东依浙闽,北靠江淮,咽扼荆淮,翼蔽吴越,如此形胜,历来为兵家必争之战略要地。
朱文正若是没有闹出那件事,还继续立下汗马功劳或许还有希望享受这宝地一两代,可最终必然是要被朝廷收回的,朝廷不可能放任此地给藩王。
“王爵更名可袭,但具体封地的话,就连老二老三这等亲王都没有定下,虽说父皇早就定下了众藩建屏的政策,但具体的还得看个人能力。”
马皇后略一思索道:“这样也好,总不是所有宗室子弟都有治藩安民的能力,安守富贵已是难得,你们爷俩商量吧。”
“是。”
“儿臣还听洛华说母后近来吃的少了,可是身体何处有所不适?纵然是闲暇无事也该叫几个太医过来请脉才好……”
朱标陪着自己母后逛了两圈又回殿内聊了好一会儿家常才告退离去,虽然是同在皇宫,但朱标每日需要处理的事务众多,加上这后宫终究是自己父皇的后宫,他这等已经年长的皇子终究不好常来常往。
难得今日有闲暇时间,自然是要陪着母后多说说话的,怎么也不能让那两个崽子把母后的宠爱都夺走,谁还不曾经是个小宝宝了。
父母尚在,人于世上就是有根基的,不至于漂泊无依,终究是有归所,至少于他来说是如此的。
朱标从不觉得自己有了孩子才对此世有联系,而是早早就在年幼时看着满眼都是自己的娘亲身边找到了自己的锚地。
……
第554章 谋算
出了后宫过了东角门,沿途见众多宫女太监们宛如蚂蚁一般,用渺小的身体维护着这座庞大的宫城,每一处都是干干净净。
凡事向朱标行礼问安的,只要看见了都会点头示意,这点儿基本的尊重,就足以让他们快快乐乐的过完这辛苦的一天。
“爷,奴婢去安排太子仪仗?”
“不用了,宗室内的事情,何须如此大张旗鼓。”
“是,那奴婢去安排车驾护卫。”
“嗯。”
刘瑾躬身快步离去,朱标负手慢慢悠悠的向外走着,昨日动用仪仗是为了让朝臣们看看天家与徐家的情分,今日去看铁柱,他可没那么大的体面。
太子储君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数人加以揣摩,如果今天也兴师动众的去了,估计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不知多少人举着厚礼去拜门了。
若铁柱是个有本事的自然也好,朱家底子薄,现在确实是需要宗室子弟出力的时候,可按朱标对铁柱的了解,那小子不坏事儿就不错了。
刚要过午门就迎面撞见了大步流星的老朱,身后还跟着一群中书省的官员,为了跟上皇帝,不少人都是小跑跟着的,倒也是难为这群小老头了。
朱标整理了下袖领躬身施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老朱瞧见儿子就高兴,停下脚步笑问道:“免礼,你这是要去哪?”
“儿臣刚从母后宫中出来,准备去看看铁柱。”
后面赶上来的臣工们缓了口气,也是略微整理了下袖袍才躬身问安道:“臣等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诸位爱卿免礼,既有国事相商本宫就不多客套了。”
朱元璋眉头一皱道:“那便去吧,咱近来也是少关照铁柱了,你替咱多赏赐点儿东西给他。”
“儿臣遵旨”
应完话朱标便避让到了一旁,皇帝抬步便走,其余大臣都是又对着太子行了一礼才敢跟上,朱标的身体跟着自己父皇的方位移动,直到身影远去才转身离开……
“臣妾携世子恭迎太子殿下。”
车驾停在南昌王府前,一个妇人领着一个稍显矮小的少年跪在府门台阶处,朱标伸手拉起朱炜道:“瘦了,可是府里的厨子做菜不合口?”
朱炜年十岁,在这个时代十岁已经不算是孩子了,何况他父早亡,本应该是担户顶门的当家人,可面对朱标的问话却显得有些瑟缩,眼神不断朝着他处躲避。
一旁的妇人赶忙回答道:“回殿下的话,世子顿顿都吃得很好,只是按着圣上定下的规矩,每日勤勉学文练武,这才有些消瘦了。”
朱标松开抓着朱炜的手,自然的背负于后道:“好啊,文武双全有父之风,这才是堂兄的儿子,进府相叙吧。”
“是是,臣妾失礼了,殿下快请进。”
朱炜也是僵硬的说了句:“小侄恭迎皇叔入府。”
“嗯”
刘瑾布置的礼物也是由王府门房搬入府内,虽然朱文正没有封爵,但开国后老朱还是追封了自己亲大哥朱兴隆为南昌王,朱文正亡故,但爵位并未被罢黜,所以朱炜就算是王府世子。
进了正堂奉茶,朱标瞧着王氏竟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眉头一皱,王氏虽非朱文正嫡妻,但毕竟是朱炜的生母,寡嫂携子独居,朱标上门迎接是应该的,可在正堂陪坐可就逾越了。
刘瑾躬身对王氏笑道:“殿下同世子爷有正事相谈,夫人是女眷,是否该暂且退避。”
王氏闻言面色涨红,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到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只能躬身慌忙离去,朱炜看着母亲离去更显坐立难安了。
虽然早就听奉命教导朱炜的教谕说过,世子性格偏阴多思少言,对奴婢下人稍显乖戾,可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也不知道哪个王氏是怎么教孩子的。
朱标端起茶杯吹了吹随即又放下了问道:“你也不小了,总是独自在王府习文练武也不好,不如同你其他皇叔一起在宫里进学吧,都是朱家的子孙,理当亲近。”
“小侄一切都听皇叔的安排。”
“那便好,你叔祖父叔祖母都念着你,往后在宫中进学了也好常见。”
“是,侄孙也无一日不记挂着叔祖父叔祖母。”
这话倒还有点水平,朱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你二叔三叔四叔都已经封王了,再过两年你也就到了袭爵的年纪,可想过就藩之后该如何?”
“……”
乖巧话倒还会说两句,但真问到实务上就显现出不足了,要知道朱元璋安排教导朱炜是以按照教育皇子的规格,这么多年学下来,假大空的圣人言都不会说上几句,可见确实没有学。
就是老二老三十岁的时候被父皇考教都能说出不少,更别说其他皇子了,老朱重教育,宗室的教育更是重中之重。
朱标身上里里外外的政务多了,见此也就懒得难为他了,只是有些感叹虎父犬子,朱文正在如何,还是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可看其子这德行,恐怕连天生的富贵都安享不了。
到了中午用了一顿午饭之后朱标就在王氏殷勤期待的目光中回宫了,她估计以为太子亲临就是预兆,没几天她儿就可袭爵封王,她也可以风风光光的得个朝廷诰命。
朱标很快就回了谨身殿,里面仅有皇帝在埋头批阅奏章条陈,中书省的官员应该是都走了,看来今天没有什么大事,否则小朝会不应该这么短。
“儿臣回来了。”
朱元璋放下笔神色有些纠结但还是问道:“铁柱怎么样了?”
朱标笑道:“堂堂王府世子,逢年过节父皇母后都常有赏赐,天恩浩荡圣意昭昭,自然是过的很好。”
“那便好,那便好啊……”
朱标走到自己的书案里面坐下道:“父皇还是有些气愤堂兄当年的事情。”
“人都死了,咱还有什么气不气的,只是有些后悔,咱当时应该听你娘的,把他留在身边看管好了,他也就不至于留下孤儿寡母郁郁而终了。”
“叛逆之罪不可宽恕,堂兄自己走错了,按那时候的情形,父皇处死他以儆效尤都是应当的,只是免官软禁于桐城已经是顾念血脉亲情法外开恩了。”
朱元璋沉默片刻道:“铁柱那孩子咱看也不是有什么出息的,你往后多看顾吧,他爹有错可终归也是有洪都之功的。”
“是。”
朱元璋靠在椅背上不自觉的回想起了自己那个意气风发的侄儿,当年来投奔他的时候才十六岁,那时候他还没儿子,真是以为自己可能生不出孩子了,就把侄儿当作自己的继承人培养。
侄儿不像他那个沉默寡言平庸一辈子的爹,反而跟自己很像,聪慧果决勇猛善战,天生就是打仗的料,很快就让他位居大都督,节制中外诸军事,位列诸将之上。
可侄子再好那也终归是不如儿子亲,自己若是一直没儿子倒也罢了,便宜自家人也好过便宜外人。
但从标儿出生就不一样,咱拼命攒下的基业,哪就有不给儿子给侄子的道理,纵然给他了,千好万好自己也只是叔父,百年之后人家主祭的终归是人家的亲爹,那可是大大的不一样。
侄子那时候的权利已经过大,伴随着野心也变得大了起来,亲情在权力面前也是很单薄的,那时候还在南征北战的路途上,生死尚且不定。
他不得不防备如果有一天自己突然战死疆场,儿子尚幼侄子体壮有威,一旦起了波折,那最后儿子意外夭折是早晚必然之事,他不得不为了自己标儿谋算。
……
第555章 安抚
谨身殿如往常一般,皇帝储君批阅天下奏章条陈,宫女太监们小心的侍候着笔墨茶点,中书省或者六部官员也不时被传来问话。
临近黄昏之时,朱标拿着一份看了许久的地方奏章念道:“天下民固劳矣,而苏、松之民比于天下,其劳又加倍焉;天下之民固贫矣,而苏松之民比天下,其贫又加倍焉。”
上位的朱元璋皱眉问道:“这是何人之言?”
“回禀父皇,是松江知府李广南上奏所言。”
“妖言惑众,苏松之地富庶,而今天下其余之地百姓衣食尚不的全,年年灾情不断卖儿鬻女都所托无门,相比之下他们有什么好叫苦的,不就是这两年朝廷没有减免他们的赋税……”
韩愈谓赋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以今观之,浙西又居江南之十九,而苏、松、常、嘉、湖五府,又居两浙之十九也。
松江一郡,岁赋京师八十万,重以土产之饶,海错之异,木绵、文绫、衣被天下,可谓富矣。
洪武三年朝廷在松江府于秋粮内加征军用布三十万匹……
朱标放下奏章劝道:“此人目拘于一州一府,但也算言之有物,在其位谋其政不算错处,还请父皇不要责怪,而且江南赋税之重也是要缓解一下了。”
朱元璋也叹了口气道:“不是咱不晓得江南赋税沉重,但朝廷各部的军政开支用度怎么办,总不能指望北方州府的赋税吧?”
“开源节流并重,儿臣以为今年宫城的修筑可以先放一放,原本筹划的北伐辽东以及南征云南亦是,再好好规整一下盐税,开中法虽减轻了朝廷补给北疆的负担,但是却损失了相当大份额的盐税,儿臣以为是该收回了。”
历朝历代盐税都是国家最主要的收入,常常占据财政收入的一半之多,大明也是如此,但由于前些年的财政困难,不得已让出了一部分利益实行开中法,山西几家大商户不仅获得了河东盐池的盐引,也迅速的垄断了两淮的盐引。
朝廷虽然节约了每年五百万石的北疆供给,却也损失了大规模的盐税,利弊得失都摆在明面上,旁人不敢提,但朱标自然是没有忌讳的。
“父皇也知道沿海倭寇之扰已经大大缓解,往后海运运粮的风险也尚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如果纳哈出归附,那么往后也就无须商人替朝廷运粮抚边了。”
“标儿,银子重要,可对朝廷来说粮食才是根本,没了银子朝廷还有各种法子,可没粮食就要闹出天大的乱子了。”
“总归是要改回来了,开中法解一时之急,但绝非长久之计,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今年我大明的水师粮草供给都由高丽以及南洋诸国供给,北方边军屯田亦有产出,贵州土司的几战也不是由我大明当主力,从各处看今年算是不错的时机了。”
朱元璋沉默片刻道:“明日同中书省议一议吧,如此大事不可不谨慎处理。”
“儿臣明白,本就只是仓促之言,今晚回去儿臣也会再仔细考虑一遍。”
“嗯,对了,毛骧奏报,纳哈出之子察罕已经过了徐州,估摸着再有几天就到了,既然是你叫来的,那就还是由你接待吧。”
“儿臣遵旨,还要恭贺父皇了,纳哈出既然让察罕这个最受宠信的长子过来,可见也是知道大势不可挡了,辽东归附不远矣。”
闻此言老朱也是高兴的,虽然他厌憎纳哈出哪个不讲道理的狗东西,但如果不用打仗就能收复辽东自然还是大喜事,他倒不是怕打仗,实在是怕花钱,掌了家才知柴米油盐贵。
朱标坐回书案后再拿起剩下的几份奏章看了起来,靖海侯吴桢奏报,行水师至南海,南海盗首黑鬼联合倭寇为乱,领水师官兵讨之败其众于马鞍山,又追败之于浪淘觜,生擒黑鬼及伪都督元帅等三千七百余人具斩之。
朱标含笑批复着兵部复议嘉奖,朱标近年插手水师事务众多,这在朝野不是什么秘密,水师立任何功勋都是在为他长脸。
肃清沿海倭寇本就是大功了,如果能在顺利打通南洋贸易航线,而且这其中还不用朝廷承担粮税兵饷的话,那更是天大的功勋。
如此自然是要赏的,拔官提爵都是小事儿,朱标要的就是成效,那个南海盗首黑鬼他也有所耳闻,原本是张士诚麾下的水师偏将,张士诚败亡后此人率部逃窜入南海劫掠,后来又同倭寇携手为患,扰的两广之地受乱。
没想到这次正撞在吴桢的枪口上了,估计他们也没想到大明竟然还有精力派遣水师入南海,准备帮助南洋诸国肃清海域。
朱标在翻看下一份,脸色就有些黑了,太原府奏报,治下寿阳县民妻一产三男是为祥瑞……
钦天监奏报,夜有星赤色起自郎将旁东北行至云中没……
朱标都处理完毕,抬眼间自己父皇也已经处理完了,招手让一旁等候的太监将批阅完的奏章传递给中书省。
“山东那边的事情等不及了,户部安排的赈灾粮食也差不多了,标儿,你去提点提点老三。”
前几日莱州济南奏报,连年旱涝伤禾,如今百姓食草树皮为生,地方官府求助,朱标替老三请命去赈灾,老朱这是怕朱棢行差踏错坏了事儿。
朱标起身应诺,然后就朝着武英殿那边走去,算算时辰那哥儿三应该还在耕地种苗,刘瑾等人赶忙跟上。
从谨身殿过中右门,再过武楼就可以瞧见一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景致了,朱标都替这哥儿三可惜,这场面要是被父皇瞧见,指不定多开心呢。
朱标饶有兴致的在旁看了会儿,老三老三应该是在斗嘴,都没注意自家大哥来了,旁边的小太监倒是想提醒,只是有心无力,也不敢扰了太子爷的兴致。
朱棣猛然察觉到什么,回头一瞧见大哥,赶忙叫了旁边两个,兄弟三人这才光着脚从地里出来,不得不说少年人火力旺,开春儿的季节都已经黄昏了,这三还是光着脚打着赤膊,甚至身上还有汗。
“行了,不用收拾了,直接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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