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傲骨铁心
贾六浇了油,点了火,然后双手往兜里一揣任大火肆虐,以便达成不可告人之目的,却是不曾想到这把大火烧起来后同样也给了别人机会。
真正属于是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他想把谣言圆回来都不成。
没办法,官方造谣最要命。
被清洗掉的庄亲王永瑺、平郡王庆恒、康亲王永恩、显亲王蕴著四位旗主不过是这帮人的代表,几位旗主代表的王府势力也仅是爱新觉罗宗室的百分之一。
如今尚在的爱新觉罗亲王、郡王尚有二十多人,固山贝勒同贝子更是多达百人,这些人实际就是大旗主下面的小旗主,或者说是小家主,每人最少都领两个佐领。
在“大旗主”被乾隆杀害之后,这些小旗主自然而然成了下五旗新的代言人。
事实上由于参加了清洗上三旗行动,下五旗满洲连同宗室在内的几十万旗人,绝大部分也不可能再承认乾隆是大清皇帝,因为那样意味着他们这帮人都是反贼。
最重要的是,乾隆已经颁布退位诏书,法理上他已经不是皇帝。
因此现在的局面实际比乱事之前更加复杂。
下五旗满洲是一股力量,汉八旗是一股力量,“三巨头”控制的护军同步军统领衙门是一股力量,城外的兵马是一股力量。
内务府包衣也是一股力量,蒙八旗同样也是一股力量。
这几股力量如果一定要给出一个绝对界限的话,那就是保皇派和倒皇派之分。
“保皇派”的中坚力量肯定是色、富、贾,周围力量是汉军八旗及部分未被清洗掉的上三旗满洲成员,以及乾隆秘调进京的三支兵马。
虽然三巨头同城外的兵马根本不是一家,但仅从利益角度来看,他们还就是一伙的。
“倒皇派”的中坚力量则是下五旗满洲,蒙八旗。
朝臣官员当属于中立派,因为他们事实上不掌握兵马。
没兵,说个吊话,有意见也请保留。
内务府那边,内中派系也是复杂,有支持乾隆的,有不支持的。只是由于他们本质上属奴才,加之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因此到现在也没敢参与主子之争。
后面会不会还这么安份,就不好说了。
内务府包衣尽数动员起来,也是能拉出上万武装力量的。
起初,听到宫中钟鼓声进宫的下五旗势力,都是以为在宫中的亲郡王们召集大伙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推立新君。结果进宫才发现乾隆竟然又复位了,哪个不惊疑万分?
等知道四位旗主都已遇害,下五旗肯定炸窝。
今时不同往日,满城不祥事件催生的另一副作用就是下五旗满洲也形成了武装团伙。
汉军八旗代表团带兵入宫,下五旗、蒙八旗那帮人同样为了以防不测也带兵入宫,如今乾清宫外的下五旗满洲武装分子有两三千人,这就给了下五旗不服乾隆,或者说继续发难的底气。
新的领导班子在宫门前匆匆组成,主要成员是两位亲王,五位郡王。
分别是恒亲王弘晊,此人阿玛是圣祖爷五子胤祺;
怡亲王弘晓,此人阿玛就是十三爷;
裕郡王亮焕,祖上是世祖顺治爷五子裕亲王福全;
多罗淳郡王弘景,祖上是圣祖爷七子和硕淳亲王胤祐;
和郡王绵循,爷爷就是先帝遗诏中重定的储君弘昼,也就是百官如果奉先帝遗诏办事,绵循理所当然就是新皇帝。
另一个则是稀里糊涂被架起来的信郡王淳颖。
七位王爷中除了信郡王淳颖这一支没被乾隆打击过,其余六支无一例外都吃过乾隆高压苦头。
但要说哪位王爷现在势力最大,其实就是这个被架起来且很胆小的淳颖。
因为淳颖本就是正蓝旗满洲旗主,原先简亲王丰讷亨所领的镶蓝旗有不少牛录实际就是从前的镶白旗,所以在旗主遇害后,镶蓝旗自然而然就转而以信王府马首是瞻了。
几位王爷拉着淳颖在大殿外广场进行过短暂交流,之后便有了永庄发难。
这也是个试探,没想最先给予回应的竟是汉军八旗那帮人,这让王爷领导班子成员心中大定,乾隆现在撑死就是掌握护军同步军这两支力量,但他们八旗却是事实抱团了,并且力量明显强过乾隆若干。
和郡王绵循接过弘晙的话头,步出人群直视乾隆,毫不客气质问起来:“先帝到底是被太后毒死的,还是被那个吕家女刺死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皇上必须给出交待!”
裕郡王亮焕紧随其后发难:“皇上登基四十年,为何对我宗室多行打压,皇上究竟是我爱新觉罗子嗣,还是什么汉人之子!”
“皇上这么多年来一直到处出游,请问皇上可曾找到生父?”
说这话的是乾隆嫡叔伯兄弟怡亲王弘晓,当年先帝与十三爷关系是如何密切,未想乾隆登基后对弟弟却是极近疏远,动辄敲打恐吓,只差把怡亲王给削爵才肯干休。
“臣想问皇上是从哪学的叫魂妖术?何以富察皇后,那拉皇后相继横死?二位皇后之死又是否皇上所为?当年为何封锁运河,隐瞒富察皇后死讯?又为何将那拉皇后囚于深宫,不令宗室接近?”
“为何流言皇上非太后之子,太后就突然驾崩?”
“如果太后不是皇上施叫魂妖术所害,皇上为何要割辫?又为何命人打造金塔镇压太后魂魄?”
“太后为什么不和先帝合葬?”
“皇上又为何不将裕陵修在泰陵,而是修在东陵?”
“空穴不来风,皇上今日如果不能给朝野一个交待,实难令我宗室,令我八旗信服!”
“……”
宗室王公贝勒你一言,我一语,短短瞬间就列举了数十条乾隆有问题的证据来,听的贾六都是头皮发麻,这事别说乾隆没法解释,他也解释不了啊。
真正是谣言猛于虎啊。
前世时一个流言能让一大帮国家变色。
贾办真是做了大孽。
见老四鬼子鼻子还在淌血,贾六出于同情摸出帕子轻步向前递了过去。
乾隆却是不接,面色黑的吓人,抬起右手指着那帮宗室,竟是失声笑了起来。
笑声充满不甘,充满愤怒,充满荒诞,亦充满绝望。
贾六心一直悬着,他生怕老四鬼子一时想不开来个头撞大柱,血染乾清宫,那样的话,他可麻烦了。
正担忧时,乾隆笑声嘎然而止,环顾几百双盯着他看的眼睛,无比平静道:“既然你们怀疑朕不是先帝之子,那朕就开启地宫滴血验亲,还朕清白,也还朕一个公道。”
“皇上,有把握吗?”
贾六神使鬼差低声问了一句。
要是没把握的话,为了平息满洲人民的疑问和怒火,说不定真得让方世玉和洪熙官带老四鬼子反清复明去了。
唉,这事闹的,没法收场了。
第436章 世凯,勤王啊!
真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贾六有点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事态发展显然不受他意志控制,就目前这个局面继续下去,哪天八旗一致同意开革爱新觉罗的旗籍叫嚷共和都不稀奇。
难怪老说人民才是历史的推动者。
愚昧的八旗军民,也是大清的人民。
有没有把握,贾六真心是吃不准。
但乾隆应该是有把握的,否则不会不信上帝信科学,要搞什么滴血验亲证明自己身世清白了。
转过来想,滴血验亲在眼下这个时代,不就是最科学、最权威,不管主流还是非主流一致认同的最有效亲子鉴定么。
虽然,贾六知道这玩意比他这个大清忠臣还不靠谱,架不过这年头的人信啊。
滴吧,验吧。
不然怎么办?
八旗都不认皇上了,靠贾六一个人保皇上有个屁用。
他不能跟民意对着干。
再看老四鬼子那根本没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表情,贾六内心已经不是同情,而是无比愧疚。
以前他是缺钱不缺德,现在是缺德不缺钱。
扛着八旗反八旗就算了,把人家皇上老爹都给搞丢了,算什么英雄好汉?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
不团结也不愉快的大会草草结束。
老四鬼子被色大爷安排先住到了西六宫之一的永寿宫,此宫主人是四十一岁的容妃法蒂玛。
此女比较传奇,出身于维部,曾为小和卓霍集占之妻,且育有子女。
清廷平定大小和卓叛乱后、时年二十七岁的法蒂玛作为战败方的女眷被押解进京,因身有体香且有异域情调,故而被乾隆一眼相中,成为后宫诸多嫔妃之一。
色大爷选择永寿宫作为乾隆暂时安置地,主要是因为容妃没有娘家,与京中满汉官员也没有任何瓜葛,所以不担心容妃会使什么妖蛾子。
由于宫中很有可能还有贼人潜藏,所以为了皇帝的安全,色大爷让长子塞冲阿同侄儿锡贵轮班带人看守。
乾隆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贾六,不知道是说滴血这事绝对有把握,还是说你赶紧想办法救朕于水深火热之中。
各大代表团陆续出宫,在皇上身世大白天下之前,不管是哪一坨都不愿生事。
实际是哪一坨都不占优势。
满城内各大势力此时形成了很好的平衡点,牵一发而动全身。
贾六从宫中出来自是回他的临时九门提督衙门,当年上茅房都带人在外面把风的他,深知权力斗争必然伴随流血牺牲,所以不管到哪除了不低于百人的亲兵护卫外,德布的常威军也必然在一里之内,以便随时能够护驾。
皇城和宫城的禁卫完全移交给色大爷,贾六并没有往宫中安插人手,这是对色大爷充分信任的结果,也是把色大爷架火上烤。
下五旗真要沉不住气天诛乾隆,第一个对付的就是色大爷,而不是他贾世凯。
有时候,适当的远离权力中心,还是有好处的。
往崇文门的路上,大车小车不绝,车上装的都是尸体。
不祥事件导致死伤的旗人实在太多,没几天时间很难将死难旗人尸体清理完毕。
这件事目前不是中央(军机处)在搞,也不是负责外城的顺天府在办,而是各旗自发组织人手清运。
幸亏是大冬天,这要是大夏天,满城不知道臭成什么样呢。
各大衙门在乾清宫大会后,也在以老富为首的新军机处领导下开始恢复运转。
但谁都知道,这个运转的效率很低,因为谁都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不是皇上。
这桩已经动摇大清社稷的迷案真相一日未出,谁有心思安心上班工作。
回到崇文门临时指挥部后,贾六立即叫来贾办的丁庆丁处长。
为什么叫丁处长来?
因为丁处长是四川刑侦领域方面的专家,之前在四川时帮着时任按察使的李会长办过不少大案要案。
“大人,你叫我?”
丁庆来后,贾六直接告诉他皇帝将开启先帝地宫,进行滴血验亲,以证身世。
“滴血验亲?”
丁庆愕然,长这么大还没听过皇帝要滴血验亲的。
贾六组织了下言语,和声问道:“有没有一种法子能让不是亲生儿子的血也能与死者尸骸相融?”
喔?
丁庆有点上头,“这么说,皇上真是太后跟别人生的野种?”
“不要造谣,也不要传谣,事关太后和皇上名声,没有确切证据不要胡说。”
贾六希望丁庆要有专业精神,问他可有办法。
结果丁庆还真有办法。
“说来听听。”
贾六示意丁处长坐下细讲。
丁大队不愧是在四川干过二十多年刑侦的,据他讲过往官府仵作检验尸体伤痕时,若伤及骨头,则骨头上必有痕迹。
“……因此通常仵作都会验骨,只要用酒或醋将尸体浸泡,则骨头上的污渍就会被去除,如此骨头上的伤痕一清二楚。不过此时骨质也会发生变化,不管用何人的血滴入,血都会浸入骨中。”
贾六听得聚精会神,询问丁庆他们有没有试验过。
“试过!”
丁庆讲十一年前在办一桩案子时,他与同僚几人闲着无事拿白骨做法,最后不但人的血能渗入,就连猪啊牛啊羊啊的都能渗入。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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