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剑客
在历史上的另一时空,宁波六狂生皆因抗清而牺牲。
正说话间,被教谕请来的鄞县举人张煌言忽然说道:“诸生且慢,我张煌言今年亦不过二十四岁,亦在应召之列,我与尔等一并去。”
另一边的朱舜水便也按捺不住:“还有我。”
“有两位前辈同往就更好不过。”王家勤等六人大喜。
王家勤等六生员纷纷响应诏令,还有张煌言、朱舜水两位前辈推波助澜,宁波府学的其他生员便也不可避免的被带起情绪。
“同去同去,吾辈也一并前往!”
最后宁波府学的生员几乎走个精光。
待生员离开,教谕看着空荡荡的教室有些懵。
这怎么说的?古往今来似从未有过这等事情。
圣上怎么想起来号召天下士子生员为国而战?
打仗难道不应该是那些武夫的职责?
此事与我辈儒生士子何干?
……
讨虏诏书到湖广长沙府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身为明清鼎革之际三大儒之一的王夫之此时也不过只有二十五岁,与兄长王介之、好友夏汝弼、管嗣裘已经于两年前的武昌乡试中中式,此时正在长沙的岳麓书院结伴读书,兄弟同窗每日比试学问、考较文章,日子清苦但充实。
这天王夫之等正要写文章,有学生狂奔入内。
“诸位同窗,天子下讨虏诏书了,诸位同窗,天子诏令我辈勤王!”
天子下诏了?王夫之等对视一眼,当即一并奔出教室来到岳麓书院中心的成德堂,但只见成德堂前早已经挤满了生员。
一个士子捧着抄录的诏书,正在大声的朗读。
“……值此建奴入寇,天下板荡之时,我汉家儿郎皆应承担起守土抗战之职责,尔等士子生员饱读圣贤之书,更当为天下之表率,弃笔墨,操金戈,为我辈身体发肤而战,为我汉家衣冠父母而战,为我华夏宗庙社稷而战!”
听到这一句,王夫之瞬间感觉浑血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国家有危难,宗庙社稷有倾覆之危急,天子要召天下士子为国而战!我辈士子岂能坐视之?当奉召勤王!
台上士子仍在大声朗读。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士子十万军!”
“我大明士子不光会读书,更会提三尺青锋上阵杀敌。”
“一千六百多年前陈汤曾说: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今天,我辈士子也要让建奴知晓,汉家衣冠不可夺,华夏宗庙不可侵,大明王朝之尊严不容亵渎!胆敢亵渎我大明者,虽强而必诛!”
“为华夏衣冠而战,为宗庙社稷而战,虽百死亦无悔!”
“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做大明人!大明王朝万岁!”
最后一句大明王朝万岁是读诏书的士子自己加上去的,却加得恰到好处,一下就把成德堂前所有士子的情绪都带了起来。
所有士子便纷纷跟着大吼出身。
“大明王朝万岁!大明王朝万岁!”
王夫之没有跟着喊,脸上表情也显得异常的平静,但他的内心却早已经响起惊雷,这就是传说之中的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兄长,叔直还有治仲。”王夫之平静的目光从兄长王介之以及好友夏汝弼以及管嗣裘的脸上扫过,又平静的说道,“君父有难,家国有危,吾辈实不能坐视不理,弟决意只身前往南京勤王,今日就此拜别。”
“而农!”夏汝弼慨然道,“我与你一并去。”
“我也去。”管嗣裘也道,“吾辈读书不就是为了上报国家,下安黎民?当此天下板荡之时,正是我辈报国安民之时也!”
只有王介之讷讷说:“那母亲怎么办?”
“兄长,我们王家有小弟一人去即可。”王夫之说着就向着兄长下跪,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额头都叩出血,一边叩头一边说,“慈父严母就仰赖兄长侍奉了,双亲若是问起小弟何往,可说外出游学,不日即可归故里。”
王介之便流下眼泪,哽咽而不能成声。
“兄长,小弟去也!”王夫之起身就走。
直到王夫之走远,王介之才终于喊出声。
“三弟,兵凶战危,小心,千万小心哪!”
……
左懋泰看到这纸讨虏诏时,已是第四天。
当时左懋泰已经到了淮安,正在大闹同年范中杰的府衙。
范中杰体察民情刚回府衙,还没来得及查阅积压的公文,自然也没有看到两天前就送到淮安的诏令,所以面对左懋泰时感觉有一些束手束脚。
因为范中杰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待左懋泰?
按外交使节吧,大明至今还没承认满洲国。
而且左懋泰还是大明降官,不知多招人恨,就连范中杰自己也想揍他一顿。
可真要是慢待左懋泰的话,范中杰又担心会把建奴惹怒,没准就坏了大事,所以范中杰一时有些束手束脚。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此诏诛心
“我大清之叔父摄政王已经明确说过了,尔南明无视我大清兵之天威,于徐州悍然挑起刀兵加诸友军,并以阴谋诡计戕害我镶王旗满洲及正黄旗汉军数千劲卒,挑恤至此,非割地岁贡不足以平息我八旗贵胄之怒火!”
左懋泰说得唾沫横飞,十分快美。
范中杰实在忍无可忍,怒极骂道:“左懋泰,你还要点脸吗?需知你也曾是明臣,也是汉人,给建奴当狗就让你这般得意吗?”
左懋泰闻言愣了一下,遂即怒道:“范中杰,你竟然敢辱骂上国使臣?你听好了,因为今天之事引发的一切后果,由你范中杰一人承担,也不怕告诉你,我大清叔父摄政王多尔衮早已亲率二十万八旗精锐,屯兵沧州……”
两人正争论间,府学教谕板着老脸闯了进来。
“府尊,此事你需不能坐视不理。”教谕说道。
“何事?”范中杰心情正不爽呢,黑着脸问道。
“府学的生员全跑了,去南京了。”教谕顿足道。
“什么?生员去南京了?”范中杰一脸懵逼的道,“为何呀?”
“因为圣上下了《讨虏诏》,号召天下士子为大明而战。”教谕顿足道,“圣上也不知咋想的,竟然让士子生员为了大明而战,此举岂非儿戏乎?”
“讨虏诏?”范中杰先是愣了下,随即开始翻找桌上的公文。
范中杰因为穷,雇不起绍兴师爷,所以衙中事务都亲力亲为。
教谕见状便上前跟着翻找,然后很快就从积压公文中找到诏书。
看完讨虏诏书,范中杰却是哈哈大笑,而且还是对着左懋泰大笑。
“范中杰,你何故狂笑不止?”左懋泰色厉内茬的喝问道,“你该不会是被我大清兵的天威吓傻了吧?”
“呵呵,大清兵天威?拿去!”
范中杰冷笑两声,将诏书奋力掷于左懋泰脸上。
左懋泰接住诏书展开,只是看了一眼,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
范中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逼近左懋泰,随即一拳重重砸在左懋泰脸上,左懋泰一下就被打倒在地上,再坐起身时已经成了熊猫眼。
“范中杰你疯了?”左懋泰惶然喝斥,“竟然敢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打的就是你这狗贼!你这个狗汉奸!今天本官非打得你老母都认不出你!”范中杰说着就骑到左懋泰身上,双手并用、饱以老拳。
外面的六房吏员以及衙役闻讯冲进府衙大堂,却也不敢相劝。
范中杰对左懋泰的暴行足足持续了一刻多钟,才终于停下来,打累了。
“左懋泰,你回去告诉那什么滚。”范中杰道,“我大明天子已经下了讨虏诏,天下士子已然云集响应,不日就要汇聚于徐州,兴天兵北伐!那什么滚要是识相的话,趁早从哪来就滚回哪去,以免自误!”
左懋泰爬起身还想说几句场面话。
结果范中杰扬了下拳头,左懋泰顿时抱头鼠窜。
左懋泰狼狈出了淮安府,派家丁将他默写出的《讨虏诏》连夜送往北京,这份诏书送到北京之时,已经是十日之后。
……
看完诏书,多尔衮冷汗都流下来。
沉吟片刻,多尔衮当即差人把宁完我、范文程还有洪承畴连夜召到王府。
宁完我最先看完讨虏诏,当即愣在那,崇祯竟然下诏让全天下士子勤王,这个举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怎么能这样?不合规矩呀!
范文程接过讨虏诏看完,也是一下懵掉。
崇祯这狗皇帝有长进啊,居然想出这一手?麻烦了。
洪承畴最后一个看到诏书,看完之后却是两眼一黑,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得嘞,这纸讨虏诏书一下,江南半壁从此与大清彻底无缘,大清一统宇内的梦想怕是从此葬送矣。
“三位,都说说吧。”
多尔衮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飘忽。
这家伙的政治眼光无疑也是极为出色的,他也看出这纸诏令的厉害之处。
宁完我定了定心神,沉声说道:“此诏无疑是一记极为厉害的杀招,此诏之厉害不在士子上阵杀敌,而在诛心!”
“公甫先生所言极是。”范文程附和道,“大明士子虽也习射御,但崇祯若指望彼辈士子与我大清兵进行战阵厮杀,无疑于痴人说梦,大明士子之厉害之处,在教化,在舆论,在于彼辈对升斗小民的宗法影响力。”
洪承畴长叹一声说道:“此讨虏诏一出,江南半壁之士子犹如大梦中人须臾觉醒,有彼辈士子号召乡里蛊惑小民,江南半壁之升斗小民从此必然视我大清兵为仇寇,我大清再想染指江南就要横生许多枝节。”
“亨九大可不必有所保留。”多尔衮一摆手说道。
“你只管直说便是,江南半壁怕是再无指望了吧?”
洪承畴心下说是的,但嘴上却还是说道:“摄政王,希望仍有,崇祯此诏的核心在于发式、在于衣冠、在于儒家宗庙,如若我大清能改弦更张,彻底摒弃原有发式,官员服饰再然后大力兴儒学,则崇祯此诏便成了一张废纸,再不足虑。”
听到这话,多尔衮的眼神便慢慢冷下来,阴阴的打量着洪承畴。
书房里的气氛便慢慢凝固,不光洪承畴,宁完我和范文程也发现了不对。
“洪承畴,所以这是你内心的真正想法?”多尔衮说完目光转向宁完我、范文程,又接着说道,“也是你们所有汉臣的真实想法对吗?”
“摄政王!”洪承畴三人吓得赶紧跪伏于地。
“你们从来只是表面顺从,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看得起我们女真人!对吗?”
多尔衮近乎咆哮的大吼道:“在你们汉人眼里,我们女真人就是一群未经教化,不服王化的撮尔蛮夷,就是一群野人!儿子可以纳娶父亲妾室,外祖可以纳娶嫡亲外甥女,毫无伦常与纲纪可言,毫无廉耻可言,对吗?”
“摄政王!”洪承畴三人叩头不止,“臣等绝无此想!”
多尔衮怒发冲冠,不过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就控制住了滔天怒意。
“抱歉,本王刚才失态了,你们别往心里去。”多尔衮将洪承畴三人扶起来,又郑重的对三人说道,“不过你们须记住,金钱鼠尾与旗袍马褂乃我女真之根本,一如华服峨冠及儒学之于汉人,若是没了金钱鼠尾与旗袍马褂,这世上也就没有了我女真。”
洪承畴、宁完我及范文程再次跪伏在地:“臣等谨遵摄政王教诲。”
“免了。”多尔衮摆了摆手,再次拿起面前的讨虏诏。
第二次看讨虏诏,多尔衮仍自感觉心惊。
崇祯这封讨虏诏,真能杀人诛心!
……
讨虏诏到陕西时,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
李自成看过诏书,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反而嗤笑说:“崇祯小儿技穷至此,居然想起来征召士子上阵杀敌。”
牛金星、宋献策等也跟着笑。
刘宗敏更是极其不屑的说道:“崇祯是不是被我们大顺军打傻了?他还真以为大明的读书人个个都像右军师,一身武艺?”
“就是。”其他武将也纷纷附和。
“像右军师这样的全天下又有几个?”
“哪有什么几个,就只有右军师一个好吗。”
在一众文武的嘻笑声中,李岩的沉默就显得格外碍眼。
李自成竟看见了,脸色一沉问道:“右军师,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圣上,不如我们大顺朝也发一个讨虏诏吧。”李岩斟酌着说道,“既然要联兵抗虏,在这种事情上也应该同进共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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