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剑客
当下朱慈炯黑着脸说:“黄师傅,本王难道有说错吗?老天爷给我大明降下这么大一场旱灾,却只给了建奴一场微乎其微的小旱灾,伪顺更是风调雨顺,这岂不是瞎了眼?按说应该反过来才对,应该让建奴和伪顺遭受大灾。”
“定王此言大谬。”黄道周一脸正色的反驳道,“臣尝闻爱人利人者,天必福之,恶人贼人者,天必祸之,是以天降灾祸,必是帝王德行有亏……”
“放屁!”朱慈炯勃然大怒道,“父皇哪里德行有亏了?”
朱慈烺也是忍不住反驳老师说:“黄师傅此言孤亦不敢苛同,崇祯十七年之前如何姑且不论,十七年之后父皇的所作所为,却真堪称活生民无数,江南乃至整个大明不知道多少百姓因为父皇一念而活,这怎么能有德行有亏?”
便是路振飞他们三个也觉得黄道周说得实在有些过分。
圣上在煤山悟道之前怎么样那就不说了,但是煤山悟道之后的作为,他们却都是看在眼里的,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堪称是无可挑剔。
所以德行有亏这个考评,无论如何落不到圣上的头上。
被朱慈烺和慈炯当众人面数落,黄道周脸上便挂不住。
当即便摘下乌纱向崇祯乞骸骨:“圣上,老臣年迈昏聩,实不堪内阁辅弼之重任,还请圣上看在老臣为大明朝兢兢业业多年的份上,恩准老臣这把骸骨归葬故里。”
看着黄道周站在那里倚老卖老,崇祯心下也是有些腻味,又特么的来这套。
说实话,崇祯最烦的就是天人感应之说,天灾就是天灾,什么旱灾、水灾、地震又或者山崩之类的,跟人有半毛钱的关系?凭什么大明发生天灾了,皇帝就得罪己诏?下一次罪己诏不够,还得一而再、再而三反复下罪己诏?
当下崇祯直接将皮球踢回内阁,对路振飞说道:“路阁老,黄阁老说他年事已高,已经无法胜任内阁的事务,你说怎么办?”
“圣上,黄阁老这不过是气话,臣回头再劝他。”
路振飞还是想给黄道周留体面,奈何黄道周自己绷不住了。
见崇祯没有按照惯例挽留自己,黄道周搁下乌纱转身就走。
刚开始,黄道周还幻想着崇祯会出言挽留自己,但是直到走出大门崇祯也没开口,于是只能伤心落寞的坐着马车回到寓所,然后在当晚就离开了南京。
目送黄道周离开,崇祯又说道:“虽说河南以及湖广的产出就足以弥补粮食缺口,但是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大明朝廷也不能把希望只寄托在河南又或者湖广两个省,要不然万一这两个省出个什么事,岂不是就瞎了?”
路振飞肃然问道:“那圣上的意思是,还得从海外采买粮食?”
“对,还得从海外买粮。”崇祯说道,“马上就是总商会一年一度的理事大会,今年的理事大会朕要亲自出席,顺便号召大伙买粮。”
……
石久可也要参加今年的总商会理事大会。
总商会理事大会,可不是谁都能够参加,只有理事才有资格。
石久可就是浙江省会稽府新昌县的理事,所以才有资格参会。
石正问正在叮嘱石久可:“儿啊,此番到了南京后且记要给翰林日报捐赠五千元,最好是通过你妹夫徐应伟的关系,找几个有份量的士子写上几篇雄文,好生反驳一下皇明时报上面说的那些歪理学说,这些人竟敢妄言限制君权?简直岂有此理。”
作为一个道学家,石正问对于限制君权的学说自然是深恶痛绝。
石久可却不想参与政治,皱眉道:“爹啊,咱能不掺和这个事吗?”
“这事可不能袖手旁观。”石正问便急了,“此事关乎大明的国本,一个不慎就会地动山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旁的事都可以淡然处之,唯独此事不行,便是搭上我们黄坛石家的身家性命也是不可坐视。”
石久可听了却是一脸苦涩。
心说我创下偌大家业容易吗?
凭什么你一句话就得全搭进去?
就凭你是我老子?还讲不讲理了?
但是石久可不敢跟自己老子唱反调,于是就把妹夫徐应伟搬出来。
因为石久可知道,在整个家族里边,他老子只听得进妹夫的意见,而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就因为妹夫官大。
当下石久可说道:“爹啊,有贞前段时间还托人给我捎了一句话,让我专心做丝绸还有生丝的生意,少掺和理念之争。”
“这话真是有贞捎给你的?”石正问将信将疑的问道。
“这话真是有贞捎给我的,儿子骗你做甚。”石久可赌咒发誓道,“有贞还说了,重修皇明祖训乃是大势所趋,圣上也是支持的,我们要么不掺和,如果非要参与其中那也只能是支持皇时明报,而不是翰林日报。”
“啊?怎么会这样?”石正问愁得开始揪自己的胡子。
见终于“压”住自家老子,石久可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离开黄坛石家之后,石久可又特意绕路去了一趟东山村。
徐士益对石久可倒挺客气,还向石久可“介绍”了百来个佣工。
自从徐应伟返乡募兵之后,姥东徐氏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但是今年又遭了一场五百年一遇的大旱,又有不少人家返贫。
此番徐应伟远在盖州卫鞭长莫及。
但是好在,石久可的作坊已经壮大起来。
安排区区百来个佣工对于石家的几个手工作坊来说是小菜一碟。
顺便说句,石久可的丝织作坊已经壮大到了拥有五百多架织机,两千多个织工,一年能织丝绸两万匹到三万匹,已经算得上大工场。
石家织坊能在不到两年时间内壮大到这个程度,除了石久可本人胆子够大之外,也跟工商实业银号的大力扶持分不开,截止到现在,石久可先后分为三次、已经从工商实业银号借贷了十一万元,另外还质押四成股分换取二十万注资。
截止目前,石家作坊的总资本已经超过五十万元。
但是随着作坊规模的扩大,石久可也遇到了瓶颈。
之前作坊规模还小的时候,根本就用不着担心销路。
可是现在,石家作坊一年生产的丝绸已经超过两万匹,在江南已经算得上是一家中等规模的丝绸作坊,对整个丝绸市场就已经有了一定的影响力,面对的竞争也就变激烈,也就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谈成一笔生意就能卖个精光。
石久可遇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丝绸商人之间的压价。
因为总的丝绸贸易蛋糕就只有那么一块,谁多吃一口,就肯定会有人少吃一口,但是谁也不愿意少吃,于是只能压价,压到最后就大家都没钱赚。
上个月石久可算了一笔账,今年明明织机的数量多了,织成的丝绸数量也更多,但是赚的利润却连去年的一半都不到,也就是说这半年白忙活了。
所以这次到南京参加大会,石久可就准备提这个问题。
从新昌去南京要经过会稽,石久可又进了一趟会稽府城。
“久可兄,你怎么才来呀?”见到石久可,郑遵让显得十分高兴,“你再不来,我可就一个人先走了。”
郑遵让,皇家实业银号大掌柜郑遵谦胞弟,也是会稽酒坊少东家。
郑遵让是十分感激这个大时代的,要不是因为赶上了这个大时代,郑家的酒坊根本轮不到他来继承,也不可能借到这么多钱扩大规模。
想当初,郑家酒坊一年只能酿造几百石黄酒。
可现在,郑家酒坊一月就能酿造数万石发酵酒。
以前的郑家酒坊,也就是在会稽府城还有点名气。
可现在,江南八府一州有谁不知道郑家酒坊的大名?
当然了,郑家酒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膨胀到这个程度,也是付出了很大代价,那就是将六成的股份质押给了工商实业银号。
想起这,郑遵让就对自家的兄长满腹的牢骚。
别人都以为郑家酒坊肯定从工商实业银号占到了大便宜,但是只有郑遵让知道,工商实业银号借给郑家酒坊的贷款利钱是按照最高标准,比如酒坊股份的质押,换成别家,顶多就质押五成股份,但郑家酒坊就必须质押六成股份。
郑遵让发了几句牢骚,还换来郑遵谦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见了挚友石久可,郑遵让忍不住又发起牢骚:“久可兄,你说我郑遵让冤不冤?头上顶着郑遵谦胞弟的名声,却连半点好处都没有捞到,甚至就连供给新军发酵酒的大单,也是徐给谏还有久可兄你牵的线。”
“欸,你我兄弟说这些个做什么。”石久可摆摆手又道。
“对了,你们郑家酒坊是不是又要往辽东运送发酵酒了?”
“嗯呢,再过几天就装船起运了,还有咸亨楼的年糕一并起运。”郑遵让点头道,“要是再不运过去,北海一冻那就得等明年。”
第四百八十八章 朝鲜王族
郑遵让又问道:“久可兄,你是不是有书信捎给徐给谏?”
“嗯。”石久可点了点头,又道,“除了书信,还有我家妹子亲手织的一件冬衣,这不是担心辽东天气太冷,给冻着么。”
说完,石久可就从自家马车上取下一个包裹。
“辽东的天确实冷,是应该多准备几件冬衣。”郑遵让从石久可手中接过包裹,又郑重的递给自己身后的管事。
管事拿了包裹,就直奔运河码头。
到了运河码头,只见郑家酒坊的船队早就已经准备就绪。
都是400石的漕船,每艘船上满满当当的装载着木箱子,而这些木箱子里装的基本都是半升陶罐装郑记发酵酒。
郑家酒坊以前是酿造黄酒的。
但是现在酿造的发酵酒却是啤酒。
只不过明军将士更喜欢称为明酒。
……
明酒已经成为明军将士的必需品。
徐应伟此时手里就拿着一罐明酒。
罐子是那种烧制的陶罐,半升装,有点沉。
按照内务府制定的标准,出征在外的明军将士每人每天供给一升明酒,也就是两罐,差不多午餐和晚餐各一罐明酒。
有一说一,明军的这个配给属实有些奢侈。
看到徐应伟左一口肉右一口明酒,朴东熙便忍不住吞口水。
徐应伟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吞口水的朝鲜战俘,当即便拎着一罐没启封的明酒走到朴东熙的跟前,又晃了晃手中的酒罐子。
这个朝鲜战俘是两天前刚抓的。
当时徐应伟正带着新军在收麦子。
麦子也是他们自己种的,之前大半年没什么事,除了修铳台之外就在铳台四周种了不少小麦以及大豆,一来是解闷,二来是想要引诱建奴。
结果一直到了秋收时节,才终于有建奴趁夜过来偷袭。
前天晚上一队“建奴”突然从林子里边窜出来向他们发起了袭击。
一通交火之后,这队建奴火枪手被明军轻松的击溃,打死了几十个,还被活捉了一百多个,后来才知道这是朝鲜兵。
得知是朝鲜兵,徐应伟对这些战俘的态度就好多了。
虽说丙子胡乱之后,朝鲜解除了与大明的藩属关系,转而变成了满清的藩属国,但朝鲜君臣内心仍旧心向大明。
总之这是一个友好国家。
“这酒叫明酒,解渴,还好喝。”
“你想不想喝?如果想喝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看到朴东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徐应伟便自嘲的说:“算了,你个高丽棒子根本听不懂大明官话,问你也是白问。”
然而,让徐应伟没有想到的是,朴东熙忽然开口了。
“高丽棒子什么意思?”朴东熙皱眉问道,“是大明对我们朝鲜人的蔑称吗?”
“呀,你能听得懂大明官话呀?”徐应伟讶然问道,“我正犯愁上哪找通译,既然你懂大明官话,这倒是简单了。”
朴东熙却依然在纠结高丽棒子。
“高丽棒子什么意思?为什么称呼我们为高丽棒子?”
“你如果不先告诉我高丽棒子的意思,那我是绝对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的。”
徐应伟自然知道高丽棒子是什么意思,因为崇祯曾经明确的跟他们解释过高丽棒子的含义及由来,这就是对朝鲜人的蔑称。
但是这话没有必要当着朝鲜人的面说。
于是徐应伟便信口胡绉说:“高丽棒子说的是你们高丽产的棒子,又直又硬,跟你们朝鲜人的性格看着倒是有几分像。”
“噢,原来是这个意思呀。”朴东熙松了口气。
“要是按照你说的这意思,我们还真就是高丽棒子。”
徐应伟轻笑一声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为建奴打仗?”
有过刚才的交谈,朴东熙便也放下了戒心,苦笑着说:“我叫朴东熙,来自京畿道,跟我一起被征发来盛京的还有五千名朝鲜火枪手,我们其实一点都不想替建奴打仗,可是没办法,我们朝鲜与建奴签有盟约,我们必须遵守。”
“你们来了五千名火枪手?”徐应伟神情一凝。
这是一个新情况,看来有必要及时上报给南京。
“是的,这还只是第一批。”朴东熙点头说,“等到明年还会有第二批,而且第二批火枪手数量更多,可能会有两万人。”
“两万?!”徐应伟脸色变得更难堪。
这时候,徐应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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