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剑客
说到这一顿,又道:“朕再给借调给你一千勤王士子。”
“多谢圣上。”金铉闻言大喜道,“有了三千骑兵和一千勤王士子,臣一定将应天府以及操江提督署的那帮蠹虫治得服服帖帖。”
“嗯,那你们回吧。”崇祯说完又特意叮嘱路振飞道,“路卿,你返回邳州之后问一下运军的将士,想回原籍者发给二两赏银,有愿意迁居归德府落户者,享有边军同等待遇,不仅可以低价购买25亩恩田,且免除一切赋税。”
“是。”路振飞长揖到地,“臣谨替运军将士谢过圣上。”
“路卿不必如此。”崇祯摆手说道,“运军将士在此次徐州大战中也是付出了牺牲,也是有功将士,理当有此待遇。”
顿了顿,崇祯又说道:“朕身为大明皇帝,绝不能让大明的将士既流血,又流泪。”
“圣上圣明。”路振飞再次拜倒在地,这次金铉也是跟着拜倒在地,口中三呼万岁,因为圣上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而是真有做到。
无论是边军、运军还是乡勇,凡参与了这次徐州大战,就同等待遇。
所有为国捐躯的将士,也是一样哀荣,除了名字会被刻在英烈碑上,他们的父母妻儿还将获得五十两银子的抚恤。
将来子侄考国子监时,还能优先录取。
这样的礼遇,已经堪称是古今罕有了。
这也就难怪许多边军、乡勇以及运军将士会发出感叹,他们这次摊上了一位好皇帝,摊上了一个好朝廷。
……
送走路振飞还有金铉,崇祯又让王承恩把黄宗羲和阎应元叫来行在。
黄宗羲的神情看上去还有些悒悒不乐,整个人也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显然还没有从建奴血洗开封的阴影中走出来。
到底还年轻,所经历的事情还是少了。
“黄宗羲,还在内疚呢?”崇祯问道。
“圣上,毕竟是十几万条人命啊。”黄宗羲黯然道,“如果不是学生,这十几万老幼妇孺或许不会死,或许此时仍活得好好的。”
说到这,黄宗羲就又开始揪自己头发。
崇祯只能耐心的开导:“你不能这么想,你要反过来想,如果不是你果断同意将开封城借给李自成,伪顺军就不会出兵归德,伪顺军不出兵归德府,建奴就不会从徐州调兵,我们就无机可趁,徐州就仍然还处于对峙。”
顿了顿,又道:“既然是僵持对峙,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而一旦我们大明战败,就远远不是一座开封城遭到血洗这么简单,整个南直录甚至整个江南半壁都可能遭到血洗。”
“黄宗羲,你非但没有过错,反而是功德无量啊。”
再次一顿,崇祯又肃然说道:“你救活了上千万江南百姓!”
崇祯这话还真不是随便说说,一旦黄淮防线失守,建奴大举南下,江南八府一州顷刻间就会血流成河,湖广、江西、福建还有两广恐怕也是难以避免。
另外的那个时空,因为建奴南下而丧命的百姓又何止千万人?
所以说黄宗羲真是功德无量,以个人的骂名换回了上千万条人命。
听了这话,黄宗羲陷入沉思,看来崇祯的这番话还是有点作用的。
崇祯的目光接着转向阎应元,问道:“阎应元,你说谈正逢和卢鸿收受贿赂,发给标下乡勇的工食米,用的是陈年旧米?还私自收纳外室?”
谈正逢和卢鸿两人也是崇祯派往淮安府编练乡勇的勤王士子。
这两个勤王士子估计是因为脱体集体生活的时间有些过长了,因而信念动摇。
阎应元道:“圣上,他们购买的不是陈年旧米,是发霉的朽米!因为不堪苛待,那两标乡勇甚至险些酿成哗变。”
崇祯闻言,脸色当即便垮下来。
出现这样的事情,其实早在他意料之中。
勤王士子也是人,并不是说参加了一次苦难行军就都能够变成品德高尚的完人,事实上真要是脱离集体生活,最终能守住本心的只能是其中的极少数士子。
其余的绝大多数士子都会被外界所侵蚀,变得跟文官一般无二,该贪时一样贪,该沾染上的恶习一样沾染上,并不会比那些凭科考出身的文官好到哪里去,因为这是人性,指望个人修养来约束人性中的贪婪及欲望,靠不住。
靠道德修养是约束不了人性的,只能靠制度。
崇祯问道:“所以,你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学生知道。”阎应元点点头说,“缺乏对勤王士子的监察机制。”
“你说对了,缺乏一个监察机制。”崇祯说道,“朕听黄宗羲说,你曾经与他讨论过将民本思想写入皇明祖训中,有这回事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圣上回朝
阎应元错愕的看向黄宗羲。
心说黄太冲你是怎么回事,这话都跟圣上说?
黄宗羲却回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心说圣上比你想象中更开明。
阎应元这才回答说:“回圣上,学生确实曾与太冲兄讨论过此事,也确实认为此举十分有必要,因为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谁也不敢保证我大明朝将来的皇帝能够与圣上、太子一般圣明,这时候就需要依靠监督机制确保民本思想。”
崇祯说道:“你说的这些朕认同,但现在不到时候。”
阎应元认同道:“现在确实还不到修改皇明祖训的时候。”
“但是对你们这些勤王士子的监察机制却可以先做起来。”崇祯道,“以免你们这些勤王士子也沦落为跟那些文官一样的蠹虫。”
“从至之后,就只想着官场上的迎来送往。”
“从至之后,就只想着给好同僚、迎合上官然后往上爬。”
说此一顿,崇祯又道:“朕打算在内务府设立一个监察科,你们两个就是监察科都给事中的最佳人选,今后监察勤王士子的重任朕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黄宗羲很干脆的答应下来:“学生定然谨守初心,不辱圣命。”
阎应元却有些为难的说道:“圣上,学生可以不当这个都给事中吗?”
“怎么,你不愿意?”崇祯不禁有些意外,监察科都给事中的品级虽然低,但是手中权力却是极大,整个内务府都得接受监察科监督。
这其实就是内务府的风宪官,见官大一级。
阎应元却真不愿意,小声说:“圣上,学生更愿意率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
“好吧。”这个结果既在崇祯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到底是阎应元。
当下崇祯又说道:“既然如此,你就与徐应伟一并担任内务府兵科都给事中。”
“兵科都给事中?”阎应元神情一动问道,“圣上,内务府要设立兵科了吗?”
“对。”崇祯说道,“内务府不仅要调立兵科,而且兵科将成为最大的一个科,朕马上就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们。”
阎应元顿时精神一振。
崇祯又道:“阎应元,你这便去找徐应伟,然后从六千多名勤王士子中筛选出你们认为比较擅长领兵作战的士子。”
阎应元道:“敢问圣上,需筛选出多少人?”
“一千人。”崇祯说道,“筛选出来之后随朕同返南京,路上你们就不必再研讨其他文章了,专一研讨兵书以及战策。”
“如果还有时间多的话,就讨论古往今来的经典战例。”
说此一顿,又道:“还有你指挥的山阳之战,也是可以拿出来剖析一二,跟其他士子讲讲你当初是怎么想的。”
“学生谨领圣谕。”阎应元一长揖转身离开。
崇祯又对黄宗羲说道:“黄宗羲,六千余名勤王士子,其中三千人将会留在徐州,一千人将充入兵科,还有一千士子已经借调给应天府,不过你可以优先从中挑选出三百人,充为监察科给事中。”
还有七百多士子,崇祯打算编入内务府当差。
稍稍一顿,又道:“不过选人之时你需注意,这三百名士子需品行端正、意志坚韧并且具备出色的机变能力,否则恐怕难胜任监察重任。”
黄宗羲长揖到地,肃然说道:“学生谨领圣谕。”
送走黄宗羲之后,崇祯又把王承恩给叫了进来。
“王大伴,你护着朕的銮驾,跟随路振飞和金铉一并南下。”崇祯说道,“但是到了扬州之后先别进京,也不要进扬州城,就住在运河码头。”
“老奴领旨。”王承恩没有多问一句,当即便出门前去安排。
目送王承恩的身影出门远去,朱慈烺若有所思,朱慈炯却是没能忍住。
朱慈炯问道:“父皇,难道我们就不跟着路振飞、金铉他们一起南下吗?”
“跟着他们一起那多没意思。”崇祯笑了笑说道,“咱们父子三人乔妆打扮一番,再带上百十来个夷丁乔妆的护卫以及阎应元等士子走陆路,一者体察一下沿途的风土人情,二者也让你们哥俩看看民间疾苦,懂得百姓是怎么过活的。”
“这主意好。”朱慈炯大喜道,“这样最有意思了。”
朱慈烺却是有些担心,皱眉道:“父皇,这样会不会不安全?”
“烺儿,你这句话可就说错了。”崇祯目光冷下来,又说道,“跟着路振飞、金铉他们一路才危险呢,你们俩信不信父皇乘坐的漕船会被人凿沉?”
顿了顿,崇祯又说道:“说不定还会遭受到水师战船的炮击!”
“啊?”朱慈烺和朱慈炯勃然色变道,“父皇你是说路振飞跟金铉他们俩?”
“欸,不是你们两个想的那样。”崇祯摆了摆手说道,“路振飞是一个忠臣,金铉就更加不用多说,他们两个是绝不会跟东林党那些人同流合污的。”
朱慈炯不解道:“那父皇你刚才怎么说你的漕船会被人凿沉?”
“原因很简单。”崇祯沉声道,“路振飞、金铉还有跟着他们一起的銮驾,是朕故意放出去引诱东林党那些人动手的假目标。”
朱慈烺悚然道:“父皇的意思是,东林党会在我们回京的路上派人来刺杀?”
朱慈炯却是勃然大怒:“父皇,东林党的这些贼子太可恶了,不如把阎应元、徐应伟那一千士子交给儿臣,儿臣这就带着这一千勤王士子杀回南京城去,把高弘图、姜曰广还有解学龙这些东林党人都抓起来,然后统统斩首。”
崇祯眉头一皱,沉声道:“炯儿,忘了父皇跟你们说过的话了?”
“啥?”朱慈炯一脸茫然的问道,“父皇,你指的是哪一句呀?”
朱慈烺却一脸严肃的说:“父皇曾经说过,上位者要有敬畏感,要守规矩,手中掌握的权力越大,就越是要遵守规矩。”
“孺子可教也。”崇祯称赞了朱慈烺一句。
随即又扭头训斥朱慈炯道:“今后跟你大哥学着点。”
“噢。”朱慈炯老实的点头,不过等崇祯转过头便无声的做了个鬼脸,略。
崇祯接着说道:“父皇可以断定东林党人查抄内务府,将马鸣騄下入大狱,是为了要将你我父子三人还有三十镇边军葬送在徐州城内,这样一来就能让你们五弟继位,东林党人就又可以大权独揽了。”
朱慈烺点头道:“父皇,儿臣相信你。”
朱慈炯跟着说:“父皇,儿臣也信你。”
“只是你们相信不够。”崇祯摆了摆手说道。
朱慈烺道:“士子营的六千余勤王士子,还有路振飞、金铉、堵胤锡他们一定也会相信父皇你的判断。”
朱慈炯道:“徐州的三十镇边军还有淮安府的二十万乡勇也一定会相信你。”
“还不够,远远不够。”崇祯肃然说道,“皇帝虽然手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对于臣子掌有生杀予夺权,但正因此,才更需要守规矩,所以如果没有足以说服人的罪证,是绝不能随便定一个大臣的罪的,内阁辅臣就更需谨慎。”
说到这里,崇祯就忍不住腹诽了前宿主几句。
明明是自己想要议和,结果不小心走漏风声却把罪责推到兵部尚书的头上,最后还把兵部尚书当成替罪羊给杀掉。
这等做法,简直是一点政治规矩都不讲。
所以也就难怪到最后,那些内阁辅臣和尚书跟他离心离德。
摊上这样一个完全不守规矩,杀阁部大臣跟杀鸡似的皇帝,谁敢认真做事?指不定哪天就被狗皇帝拉去当替罪羊。
也正因为有前宿主的前科在,
所以崇祯做事就需格外谨慎,更守规矩。
要不然但凡不小心滥杀一人,就很容易勾起满朝文武对他过往的不堪记忆,这样的话朝堂上就又要陷入离心离德的局面。
增广贤文有云:人心齐,泰山移。
反过来,若是人心不齐,就啥事都办不成。
所以才有治国先治人的说法,收拢人心才是最难的。
“父皇,儿臣明白了。”朱慈烺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才以中旨简拔路振飞为刑部尚书并入阁预机务,再以中旨简拔金铉为应天巡抚并提督操江军务,你这么做是为了营造出一种将要在南京兴起大狱的假象,进而逼迫东林党那些人铤而走险。”
“刚才,儿臣是真的担心父皇你要在南京兴起大狱,还打算劝谏你来着。”
顿了顿,朱慈烺又道:“一旦这些人将黑手伸向父皇銮驾,就是谋逆大案!有了谋逆大案作为抓手,路振飞和金铉就真的可以在南京兴起大狱,将这些人查个底朝天,但凡只要参与其中的人,一个别想跑!”
“烺儿,你真长大了。”崇祯欣然说道。
“这叫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绝不能被对手牵着鼻子走。”
顿了顿,崇祯又说道:“正如你所说的,如果没有足够份量的惊天罪证,是绝对撼动不了东林党这棵参天大树的,因为这棵大树在江南的根系实在是扎得太深太广,其深度以及广度只能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盘根错节!”
“他们的影响力甚至已经深入到了贩夫走卒。”
“我们要把这样一棵参天大树连根拔起,绝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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