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剑客
徐应伟忍不住看了眼自家方阵两侧。
只见士子营的方阵宽度只有五百步,前后纵深更只有六排。
当徐应伟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旷野,落在迎面而来的黑压压的贼兵方阵之上,徐应伟忍不住嗯口唾沫,莫名有些心慌。
“有贞兄。”走在前面的吴应箕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你觉得,我们能打赢吗?贼兵是我们的三倍还多!”
徐应伟很想说肯定能打赢,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知道。”
不仅如此,徐应伟甚至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了些颤音,因为脸肌有些发紧,这影响到了嘴巴的正常发声。
徐应伟的表现还算是好的。
不少勤王士子的牙齿都已经在打颤,只是被鼓点声、脚步声还有士子长们的吆喝声给遮掩住了,所以才没被别人听到。
但是恐惧的心理却像野草般在滋长。
这很正常,每一个新兵刚上战场时,都会感到恐惧。
这是战场,或许下一秒自己就死了,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谁能无惧?
区别就是,有些新兵能够凭借强大的信念克服这种恐惧,一旦成功的克服了这种恐惧心理,就能够帮助新兵建立起强大的自信,等再次上战场时就会变得从容,变得镇定,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都能按照训练按步就班做动作。
到那时候,新兵就成长为一名合格的老兵。
然而有些新兵就没办法克服这种恐惧心理,在这种生与死的强大压力下退缩了,那么今后就很难再从这种恐惧心理当中走出来。
个人如此,一支刚刚创立的军队同样如此。
有人说过,一支军队的强弱跟这支军队的首任主官密切相关,首任军事主官强悍,这支军队也就强悍,首任军事主官软弱,这支军队也就软弱。
但其实一支军队强悍与否,除了首任军事主官之外,首战也是至关重要!
首战承受住了压力,立刻就能收获一波强大的自信,未来上限也会更高。
然而,一旦首战没能顶住压力,从战场集体溃逃了,那么这支军队就会十分麻烦,因为等将来又到了要劲时刻,这支军队的士兵的脑子里就会跳出初战的溃逃景象,然后意志就会动摇,士气就会尿崩一样瞬间泄尽。
士子营正处于这样一个关键节点。
如果顶住压力,今后就是一片坦途。
而如果顶不住,今后的路就会很难走。
不是说从此就不可能再成为一支强兵,而是会变得无比艰难,需要付出多许多倍的努力才能重新克服恐惧,重新树立不屈的信念。
……
几里外的一个山头上,崇祯正通过望远镜牢牢的注视着这边。
在崇祯的身后,则是胡国柱、朱慈炯以及兀把炭等百余夷丁。
胡国柱有些担心的说:“圣上,左良玉虽说有不臣之心,可毕竟反迹未彰,那么这次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这样真的好吗?”
“没什么问题。”崇祯淡然说道,“朕已经严令左军不许放箭,他们也没炮。”
“可他们有不少鸟铳。”胡国柱皱眉道,“即便是命中率低些,也会打中人。”
“五十步外只要不直接命中脸部,就问题不大,只是负伤流血而已。”崇祯语气冷酷的说道,“总比将来面对建奴时送命要好。”
顿了顿,崇祯又说道:“更何况左军未必能撑到五十步才放铳,不出意外,进入到一百步内左军的火枪手就会放铳。”
“也是。”胡国柱闻言稍稍松口气。
崇祯又道:“你也应该回去准备了,掌握好时机。”
“臣领旨。”胡国柱长揖到地,然后起身下了小山。
这个时候,朱慈炯对崇祯说:“现在就看士子营能否顶住压力?如果顶住,那这支军队就算是练成了,可是如果顶不住,就麻烦了。”
“也没什么麻烦,无非就是多费些功夫。”
崇祯嘴上虽然说没什么,但是双手却早已握紧。
而且因为握得过于用力,连指关节都开始发白。
……
崇祯紧张,战场上的勤王士子更是已经快窒息。
徐应伟已经明显感觉到呼息不畅,只有几斤重的长矛仿佛变得比巨石还重,压得他双手都快举不起来,还有双腿也变得僵硬,脚步都变形。
走在徐应伟前面的吴应箕更不堪,突然就一跤摔倒。
所幸吴应箕手持的是火绳枪,这要是燧发枪,没准就走火了。
有些狼狈的爬起身,吴应箕又紧走几步追上了队列,但被吴应箕这么一搅,徐应伟和附近几个士子的紧张之情稍稍缓解。
然而很快,徐应伟他们又重新变得紧张起来。
因为前方陡然间响起天鹅音,紧接着就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那种由成千上万个声音汇聚而成的低沉咆哮,拥有超乎想象的强大穿透力,转瞬之间越过几百步虚空,灌入每一个勤王士子的耳孔之内。
徐应伟的呼息重新变得粗重,脚步也重新变得僵硬。
抬头前望,可以清楚的看到郑森高擎着腰刀,正在大声呐喊。
还有走在前方左侧的鼓手也在拼命的擂战鼓,但是徐应伟却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充盈耳畔的只有贼兵发出的巨大呐喊。
这个时候,长达两个月的艰苦训练开始发挥出作用。
包括徐应伟在内,六千多个勤王士子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动作,他们的思维其实已经停滞住,变成了一团浆糊,只是长时间的枯燥乏味的机械的重复训练,给他们的身体留下了条件反射般的应激式反应。
看到士子长在走,就跟着走。
眼角余光看到了两侧的士子,就本能的保持一条线。
徐应伟他们这些身处方阵中的士子尚且如此,郑森走在整个一字长蛇阵的最前方,他身上承受的压力就更大。
什么叫首当其冲?
郑森所在位置就是首当其冲!
但人与人就是不一样,尽管郑森只有二十岁,比士子营的绝大多数士子都要年轻,但是他的抗压力能力明显要强出一截。
这或许跟他年少时的经历有关。
年少时他曾经多次跟随父辈出海。
在大海上,郑森见识过如山岳般的滔天飓浪。
那种足可以碾碎世间万物的威压,绝非前方区区两万贼兵能比。
所以从始至终,郑森都保持着冷静以及从容,并不断下达指令。
遇到有走快了的方阵,发现号令也失去作用,郑森甚至还会走过去将那个方阵的士子长骂醒或者直接打醒。
双方距离在缓缓逼近。
终于进入到一百步内。
“呯呯呯!呯!”贼兵方阵的火枪手率先开火。
伴随着巨大的放铳声,贼兵的阵线被硝烟遮住。
“啊!我的腿!好疼!”多个士子或者捂着肚子,或者抱着腿摔倒在地,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嚎,但其实就几个。
士子营的整个方阵却一下陷入混乱。
已经有人负伤,接下来还会有人死,或许就轮到他。
一种无可名状的巨大恐惧,瞬间将士子们彻底吞噬。
此时,士子营正处于巨大的危险中,这时候只要有一个士子转身逃跑,那立刻就会引发羊群效应,整个士子营也就土崩瓦解了。
同样道理,只要有一个士子克服恐惧心理英勇向前,军心就能够稳住。
还是郑森,危急关头陡然仰天长嗥:“士子营的同仁们,稳住,不要慌!随我前进,继续前进,前进!”
郑森高擎着腰刀缓步向前。
六十多个士子长余光瞥见,纷纷跟着往前踏出关键一步。
随即六千多个勤王士子也凭着本能机械的做出跟随反应。
原本处于崩溃边皆的士子方阵便重新稳住阵脚,并继续往前艰难推进。
“呯呯呯!”前方的贼兵火枪手又放了一排鸟铳,又有几个士子哀嚎倒地,这次士子方阵却纹丝不乱。
双方的距离很快进入到了六十步内。
贼兵放了三排铳之后已经开始冲锋。
但是士子营却已经渡过最艰难也最为危险的时刻。
迎着前方潮水般涌来的贼兵长矛手,郑森缓缓扬起腰刀,扯开嗓子长嗥:“鼓手,放铳鼓,准备放铳!”
三排火枪手纷纷点燃火绳。
就在这时,战场两侧陡然间响起闷雷般的轰隆声。
随即士子营和对面冲杀过来的贼兵就惊恐的发现,脚下的地面都在颤动,这什么情况?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愧是阎应元
这是什么?骑兵?!
正准备放铳的勤王士子急环顾左右,便看到各有一支数百人的骑兵从左右两侧的山谷中飞快的冲出来,一下子就切入战场中间。
八百夷丁?勤王士子们一下子懵掉。
不是说八百夷丁已经中了贼兵埋伏,只剩百余骑逃进太湖县城了吗?怎么又有这么多夷丁突然间杀出?
但这确实是夷丁。
八百夷丁和六千多勤王士子朝夕相处了将近两个月,烧成灰都认得。
郑森甚至认出冲在最前面的胡国柱,当即便大吼道:“号手,集结号!”
啊哦啊哦的天鹅音顷刻间冲霄而起,听到天鹅音响,勤王士子中的火枪手便赶紧把点燃的火绳给掐灭,长矛手们也将长矛竖起。
今天这仗,怎么打得有些莫名其妙?
勤王士子们觉得莫名其妙,对面的“贼兵”却知道怎么回事。
刚才八百夷丁进入山谷之中埋伏时,是当着左军官兵面进去。
而且左军官兵也知道这些夷丁归顺了朝廷,现在是大明官军。
所以除了左梦庚、金声桓以及少数知道真相的部将,其余左军官兵还真以为有北方的土贼流窜到安庆府境内,而他们是来配合朝廷大军剿匪的,刚才看到士子营装备精良,并且披着清一色的棉甲之时,心下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这时看到夷丁突然间杀出,左军官兵便纷纷收住脚。
他们以为夷丁是来抢功的,再往前冲就容易引起误会。
万一被夷丁不分敌友砍死,岂不是亏大了?这些蒙古骑兵可凶得很。
左梦庚、金声桓还有两人麾下的部将也纷纷下达了中止进攻的命令。
金声桓对此感到有些遗憾,他是真的想要借这个机会展示一下实力。
把士子营杀光肯定是不敢,但是杀掉几百个士子展示一下他金声桓的带兵能力,他还是有这个想法,因为金声桓存了个暗戳戳的心思,如果在这次“假仗”中展示出能力,或许有机会搏得皇帝垂青,那岂不是从此就攀上高枝?
跟着左良玉混,总不如直接跟着皇帝有前途。
只可惜,皇帝最后反悔了,没给他这个机会。
夷丁骑兵飞速的切入战场,又纷纷勒马止步,停在战场中间把士子营和左军的两万多将士隔离开来。
随即夷丁的号角声,士子营的战鼓、天鹅音,还有左军的喇叭、铜锣、孛罗以及鼓声就交织成一片,那真是叫一个乱,都不知道听哪个?
这时候,反应快的勤王士子也已经猜到真相。
虽然有些费解,但是并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
因为他们相信,圣上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当崇祯带着朱慈炯、兀把炭以及百余夷丁来到战场时,傅山的军医队已经将负伤的十几个士子都救治起来,果不其然,都只是受了轻伤。
鸟铳在百步外开火,不可能打穿棉甲造成致命的杀伤。
只有进入五十步内,鸟铳、鲁密铳的铅子才有可能击穿棉甲。
一旦进入三十步内,鸟铳、鲁密铳、三眼铳或者迅雷铳的铅子就足以打穿棉甲并对棉甲保护下的士卒造成致命的杀伤。
上一篇:我成了女频修仙小说中的炮灰
下一篇:战锤:开局就是灭世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