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海牧鲸
王成甚至觉得,与这等阴险且隐忍的人物相比,就算是葛道爷手中那些奇诡的本事,也实在是难以给人安全感。
虽然荒诞,但他心里已经不由自主将王远和一位术士放到了差不多平等的位置上。
同时也立刻预感到了情况不妙,这是寻仇来了啊。
于是,他努力抬起头来对王远诚恳道:
“十三叔,想必‘尸祭’当晚您靠着聪明才智,成功躲过了那【诡异】的算计。
但是看在大家都是血脉亲族的份儿上,您听我一句劝。
您既然离开了大陵村,就干脆逃了吧,我们一定不会把您的事说出去的。
葛道爷可是一位修法的术士啊。
您想想,等他亲自出手再招来别的【诡异】,您又拿什么抵挡?还能像上次一样刚好找到杀人规则吗?”
旁边不想死的黄脸青年想要帮腔,却因为抗药性更低,连舌头都彻底麻木了,只能一个劲儿的点头。
没人能想到王远逃脱【诡异】毒手的真正方式。
却见王远微微一笑,牙齿森白。
“拿什么抵挡?
葱、姜、料酒、大蒜,多备孜然、辣椒面!
上次就跟吃刺身一样根本不习惯,这次试试煎炒烹炸,撒点孜然拿来下酒,也许滋味更佳。”
同时,手上轻轻用力,一线血痕便出现在了王成的脖子上。
“等等,我说,我说!”
听到他要拿【诡异】下酒的疯言疯语,王成心态终于崩溃。
悲哀地发现,自己现在根本分不清楚这人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而正是这种不确定才是最可怕的。
对这人来说杀人跟杀鸡应该没任何区别吧?
感受到刀锋又悄悄向下压了一分,王成连忙叫道:
“他们想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分了你家的十亩地,才会老老实实听族长吩咐的啊!”
担心王远不满,连忙又道:
“枭神墓!枭神墓!我只知道他们谋算的事情都跟【枭神墓】有关系。”
“枭神墓?”
族学中虽然不禁王远去听课,但要说学得多么系统深入就不见得了。
他的主要精力都在怎么让自己活下去,其他知识的优先级通通往后排。
北邙山上别的没有,就是各种王侯将相的大墓数不胜数,至少这个“枭神墓”他就从来没有听说过。
倒是刚才进后院听到的古怪经文中,有一个词叫“素枭三神”,莫非……
果不其然,看到他眉头一皱,王成赶紧加了一句:
“【枭神墓】是葛道爷的说法,其实咱们王氏守陵人叫的是另外一个名字——伊厉王墓!
咱们王家看守了快两百年的初代洛阳王王陵,其实大有来历,据说两百年前……”
听着他的诉说,王远的脸色接连变幻。
要说【枭神墓】就绝对绕不开一个最核心的人物,那就是大炎朝初代洛阳王“伊厉王”周彝。
这位王爷是大炎太祖第二十五子,也是幼子。
他的封地为洛阳,故称洛阳王,实际的封号为“伊王”,而死后的谥号为“厉”,合起来才是:伊厉王。
显而易见,“厉”是一个和“灵”、“炀”一样的恶谥。
这谥号由其兄长,当年的太宗文皇帝亲自赐下,十分贴切地总结了他的一生。
当年伊王周彝就封洛阳之后,便在洛阳城为非作歹,残害百姓。
他为人好武厌文,最喜欢砍杀平民。
经常牵黄带剑在城中游猎,遇到躲避不及的行人,动辄拔剑斩劈,血溅一身。
又建起华丽的庄园,填充各色貌美女子,只要看中,不管时间、地点、身份、周围有谁,便立刻扑上去做那好事。
甚至大庭广众之下命男子女子赤裸身体引以为乐,极度荒淫无耻。
据记载,在他二十岁就藩到二十六岁病故这短短几年时间里,就夺人妻子四百余人。
又强占民房三千多间,选民女十二岁以上容貌秀丽者七百余人,其他财富不计其数,整个洛阳郡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当他纵欲暴毙之后,便被葬在了这座自他就藩伊始就开始修建的王陵中。
然而。
这位伊厉王下葬后不久,北邙山下不远的洛阳城便开始怪事频发。
先是城中无数百姓陆续梦到自己被枭头人身的恶神所食。
短短半个月后,洛水便忽然泛滥冲毁良田、屋舍无数,接着贼乱、饥荒、大疫……轮番上演,顷刻之间繁华的洛阳城便化作了人间地狱。
“也就是说当年的这场灾祸,是因为伊厉王的亡魂作祟?
难道是他死后变成了某种强大的【诡异】?他在无差别杀人?”
王远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搜索所有关于【诡异】的信息,却遗憾地发现,王氏留存的卷宗中对这方面的描述十分泛泛。
更不要说【诡异】诞生的条件了。
王成摇头:
“这就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了,当时官府也不可能拿王爷变成了【诡异】这种理由,去给受灾的洛阳百姓交差。
只知道朝廷中专司神诡异事的‘御龙直’,和掌管宗室陵寝庙宇的‘神宫监’都派人来过。
结论是此人命犯枭神,天生命格【枭神夺食】,害人害己。
留下一句批命:日元星,比劫同;生食伤,克才财;杀官克,枭印生。枭神夺食,见之大凶!
之后朝廷便紧急调任正在三十六营‘白虎锐士’中担任道将的先祖王公,带领子孙宗族在此担任守陵人,镇压【枭神墓】。
此后灾祸才渐渐消弭。”
结合王远现在对“命”、“运”一道的理解。
天生命格【枭神夺食】,如果是出现在普通百姓身上倒也危害不大,因为他们的【气运】太低,一切的不幸都只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饥荒,凶灾,疾病,牢狱,克父,克母,最惨不过害一人一家。
可这厮偏偏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太祖幼子、太宗幼弟,锦衣玉食受尽荣宠。
自己的【气运】是低于-5的“黑云压顶”,那周彝的恐怕就是大于+8的“紫气东来”!
轻易将“夺食”的对内转化成了对外,黎民遭殃,遗毒无穷。
当他身死之后,气运全消,生前的阴德开始发挥作用。
这人恶贯满盈哪有阴德,只有业债!
可想而知,【枭神夺食】再加无穷业债,立刻便像一颗炸弹一样轰然爆炸,差点拖着整个洛阳城为他陪葬。
不过。
王远凝视着刀锋下的王成,淡淡道:
“这志怪故事很精彩。
可无论是【枭神夺食】还是【枭神墓】都已经是在两百年前的过去式了,跟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关系?”
闻言,王成深深叹了口气:
“过去了吗?我也巴不得它真的能过去啊。”
铃铃铃……
这时,他们三人却没有注意到,城垣的后院深处,突然响起了若有若无的铃声。
第九章 簿主甲
毫无所觉的王成,依旧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您可知为什么这北邙山中上千座封土大墓,三十万无名荒冢,无穷乱葬岗,独独只有咱们家守着的洛阳王陵需要每年都来一场大祭?
为什么咱们王氏在这大陵村繁衍了整整两百年,到现在也不过只有两百多户,人口连一千都不到。
又为什么只有北邙山附近才有‘养老阁’的传统,无数本不应该死去的老人被子孙后代提前送下黄泉?
想想这些,您还觉得【枭神墓】的事已经过去了吗?”
他扭头死死盯着王远,眼神幽暗:
“人饿了就要吃饭,【枭神墓】也是一样。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吃人,只不过不再像最开始那样狼吞虎咽了而已。
北邙山、南北八县、洛阳城……都是它就食的餐盘啊。”
经过王成这一提醒,王远也渐渐将大脑中一些痴傻时留存的记忆重新挖掘出来,很快就发现了不少异常的地方。
除了爷爷之外,整个村子里面竟然没有一个超过七十岁的老人。
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但一个都看不到绝对不正常。
而且每年一次的伊厉王冥寿大祭,小小的大陵村里都必定怪事频出。
野狗哭坟、死人上梁、六畜暴毙……不过都是小儿科,甚至一夜之间少了一整户人家的事情都不是没有发生过。
而且更让王远意外的是,他直到被王成提醒才恍然意识到。
过去的这十四年以来,每年族中为伊厉王举行大祭的时候,他的主意识都会沉睡过去,隔天才会清醒。
没有一次例外。
虽说记忆不会缺失,但当主意识沉睡时,他只相当于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这种状态下关注的焦点怎么也不可能是那些邪异的怪事。
此时回想起来,不禁有些细思极恐。
联想到王云虎和那位葛道爷的动作,下意识道:
“你们执意把我送到王陵来,难道是因为我跟这不停吃人的【枭神墓】还有什么隐秘的关联不成?我是用来献给这【诡异】的祭品?”
意识到脖子上刀刃的松脱,王成心中一喜,脸上却满是沉痛道:
“十三叔您难道忘了吗?
十五年前,您的出生之日就是伊厉王的忌日,也是两百年前伊厉王暴毙的日子啊。
同一天晚上,在生下您之后,前代族长夫妇也双双逝世。
这些年【枭神墓】的食量一年比一年大,不仅仅‘养老阁’中老人活得时间越来越短,村子里死去的人也越来越多。
那是本该有的寿数福运都被【枭神墓】提前吃掉了!
眼看两百年的大祭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为了王氏全族,和北邙山下的百姓,虽然对不起您,但我们真的是只有一片公心啊!”
看到王成满心委屈,眼泪都快掉下的卖力表演,王远只在心底嗤笑一声。
要不是亲耳听到他们称呼自己为“药饵”,听到对方这番话,自己说不定还真的要将信将疑。
懒得跟这个戏精附体的家伙再争论。
“【枭神墓】有鬼我信,有人想从中得利我信,但要说你们是那种一心为公的英雄人物,我半个字都不信!
看一个人,自古论迹不论心。
过去这些年,你们在我这个傻子面前的表现根本就从没有掩饰过,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
算了,谅你们这种喽啰也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内幕,到时候我自然会问咱们的好族长跟那位……”
话没说完,王远忽然扭头看向不知何时灯笼尽灭漆黑一片的王陵后院。
耳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细微的铃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在夜幕降临后渐渐化作一片死寂的北邙山上,这铃声显得分外渗人。
而且跟先前的经文不同,这一次,不仅王远听到了,就连王成两人也听了个真真切切。
浑身酸麻无力的两个人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满脸惊恐地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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