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海牧鲸
三献之礼结束后,虽然所有人都在向自己大礼跪拜,周景垣的脸上也看不到丝毫得色。
反而死死盯着跪在身前不远处的亲弟弟——二王子德昌郡王周景象,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好呀,周景象!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旁人都以为你是天生的绿毛王八转生,没想到还有这等心机手段,不惜拿自己的正妃吹软了老不死的耳根,送我来当‘尸’。
你们给我等着,等老东西一命呜呼,由我登上王位,我就让全洛阳城里的所有男人都做你的‘干兄弟’!”
可这世子虽然心中发狠,但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还能迎来那一天。
“奏乐!起舞!”
随着【典仪】一声高唱。
所有伊王一脉的男丁,都开始在青铜大乐伴奏下,跳起《四裔乐》和《朝天乐》。
跺脚、扭胯、拍手、左旋、右旋……
以盛大的乐舞邀请地下的祖先降临此地享受供奉。
大概是【奉祠】先前的上书起了效果。
洛阳王在被狠狠参了一本之后,终究没有荒唐到让那些妙龄少女穿着清凉纱裙为伊厉王献舞。
也让王远免于多造杀孽。
……
同一时间的鸟嘴坡外围。
各处道路已经被层层戒严,外人不得进出。
时至今日,藩王早已失去了调动本藩驻军的资格,因此负责戒严的人手大多都是王府自己豢养的门客、家丁。
只是他们个个扛枪挎刀,凶神恶煞,却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还兼任着“山匪”这第二份职司。
另外一部分则是从大陵村抽调的守陵人。
只是王氏在接连遭受损失之后,人手已经捉襟见肘,连许多半大小子都被塞了进来。
不仅如此,上到老人,下到孩子,只要能动的王氏族人其实都来到了这鸟嘴坡下。
按照以往的惯例,在祭祀结束之后,洛阳王都会有有所赏赐,哪个也不愿意放弃这白捡的好处。
然而。
正在四处巡视的王云虎,却眉头紧锁,今天明明是期盼了许久的大日子,他却莫名感觉有些心慌。
而且他还发现当族人凑在一起之后,他们中渐渐传播开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许多人都在暗地里窃窃私语。
一旦他看过去,立刻住口,等移开目光,又会继续。
过去,这种待遇只有长房的那个傻子才有资格享受,现在却轮到了他自己。
只是当时是明着说,现在却是暗着说,更加让他感到恼火。
“崔通那个混账!”
明白根源在哪里的王云虎,虽然恨得牙根痒痒,却又对那个已经消失无踪的家伙无可奈何。
这段时间以来,正如“狈军师”郎七当初做出的占卜:“血光冲霄十八日!”
虽然这十二天已经不再需要下墓,但是直到大祭的前一天,大陵村中依旧是血光之灾不断。
而死人最多的地方,恰恰是葛道爷所居住的别院周围。
死亡方式千奇百怪,有人吃饭的时候被噎死,有人修屋的时候被摔死,有人打水的时候被溺死……
这种莫名其妙的死亡方式,远比那种真刀真枪的血腥死法更容易让人崩溃。
实际上,无论是“死人财”还是“买命钱”的效果,都不如【罗刹诡骨】来的霸道。
即使葛道爷凭着赤篆术士的境界,在短时间内抗住了【罗刹诡骨】的反噬,甚至自身还增益了不少【气运】。
但是住在他的周围的王氏族人却纷纷倒了大霉。
这也更加证实了崔通口中“杀生宴”的真实性。
一时之间,族长请来了一位妖道的说法甚嚣尘上。
连带着王云虎这位族长的威信也开始摇摇欲坠。
特别是没了顶梁柱的那些人家,表面敬服,实则人人自危。
毕竟,就连延续了二百年的长房长孙一脉一旦衰落,立刻就被吃了绝户,换成自己还不是一样?
无形中做事时就开始畏畏缩缩,再也不敢真正为族中用命。
随着人心动摇,王氏宗族这道束缚着【枭神墓】的“金笼囚鸟局”,已经随时都会崩解。
不,应该说……马上就要崩了。
鸟嘴坡正面,那座鸟喙尖端正对着的山头上。
王远、凰妩和桃仙娘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自从抛弃了崔通的身份之后,王远自然不会再凑到这帮亲族的跟前晃悠。
特别是这种阴沉沉的天气里,跟他们在一起非常容易……被雷劈!
数遍整个鸟嘴坡上的所有人,大概也没有人会比他们更加倒霉了。
不过,靠着山中遍布的鸟雀,他却对王陵周围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叽叽喳喳……
一连倾听了五六波鸟儿的汇报,他终于心中一动:
“伊王后代的祭舞已经开场,王氏族人人心散乱,躲起来的葛老道也正准备动手。
是时候了!”
于是,在法坛中央放下一个火盆、一只香炉,点香三柱,丢下七七四十九张纸钱。
取出一张写满红色字迹的古旧黄表纸。
这正是王家先祖王虎臣,当年拿全族性命构建“金笼囚鸟局”时,立下的“道约法契”,由长房一脉隐秘收藏。
就连王云虎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而长房一脉之所以两百年时间都一脉单传,正是因为长房承担了这法契最强的力量,负荷最重。
王远刺破中指指尖,在法契正面从上到下连续滴上七滴鲜血,又以一道好似钥匙般的符箓,将这七滴血连成一体。
随后将法契丢入火盆,看着它一点点烧成灰烬。
此时的【枭神墓】因为自食而遭受重创,和另外两方的力量对比已经出现逆转。
而钓鱼佬的收杆诀窍,便是一收一放!
王远抬头看着鸟嘴坡上升起的袅袅青烟,嘿然一笑。
右手并做剑指从上到下,狠狠一划,口中断喝道:
“敬告祖先,我,王远,以王氏长房长孙之名,今日解锁【枭神墓】。
敕命:金笼囚鸟局,笼门,开!”
身边凰妩、桃仙娘还有跟来的大黑狗,早已经跑到了钉满木桩的阵局节点之后。
随即,一阵怪风从法坛上骤然腾起,猛地刮向了鸟嘴坡。
一息、二息、三息之后。
咔嚓——!
耳边似有一声脆响,本就因人心涣散,而摇摇欲坠的“金笼”顿时崩解。
下一刻。
所有王氏族人的心底,同时升起了一阵巨大的心悸。
第九十章 搅动池水,坐看风云
黄幔飘飘的享殿中。
洛阳王周温晔不知道一场大难即将临头,还在静静凝视着神案后挂着的伊厉王坐像。
这位伊脉的祖先看起来外表实在年轻的过分,毕竟年仅二十六岁就因纵欲过度薨毙而亡。
然而。
似乎是相由心生,即使透过画像也能清楚感受到这位祖先当年的暴虐阴鸷。
周温晔暗暗摇头:
“周彝啊,周彝,天大的机缘在手,你用了整整两百年都没能修出什么名堂。
除了暴虐骄横,荒唐无耻之外,你与废物何异?
若是本王能早生两百年,还有你的大运,到现在怕是早就已经成仙作祖了吧?”
虽然因其后裔子嗣的身份才能得享王位,但周温晔心中对这位老祖宗却满是不屑一顾。
作为最受宠爱的太祖幼子,仅仅三岁就被封为伊王。
伊藩所在更是洛阳这等天下排名前十的大城,在太祖全部二十五子中,也仅仅只有数位能比。
可见荣宠程度。
只是在十岁那年,母亲葛丽妃随太祖殉葬,随后便一夜性格大变,暴虐、嗜杀、好色……
直到二十六岁暴毙之时,几乎没有干一件正事儿。
不,还是有一件的。
周温晔目光灼灼地看向这享殿中供奉的牌位,上面刻着这位伊藩始祖的生辰八字。
但是只要稍微懂些相学知识的,也看得出来这四柱命盘根本就不是【枭神夺食格】,而是【滚浪桃花格】!
批命:四柱干支合到刑,多因酒色丧其身,若临羊刃并七杀,定作黄泉路上人。
有此格者大多荒淫无度,因色伤身。
而且这生辰八字在周彝薨毙之前就已经刻下,宫中、神宫监、钦天监、宗人府……全都知晓。
那为什么一个人会有两个不同的命格?
答案只有一个,周彝的天生命格在后天被改易!
这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作为太祖幼子,整个大炎王朝最尊贵的人物之一。
如果出生时就是克父、克母的【枭神夺食格】,钦天监在第一时间就会发现,未必能允他平平安安长大。
作为后世子孙,周温晔猜测周彝应该是在生母被殉葬之后,对太祖和他留下来的整个王朝怀恨在心。
于是借助那件宝贝改易了自身的命格,让自己在死后化作了盘踞在北邙山上的大祸害!
大概有些想要动摇这炎汉一脉龙气源头的妄念。
故而,有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周温晔又怎么可能对那宝物不动心?
“你生前恶贯满盈,死后也吃喝了整个北邙山八县两百年。
过了今日,便安心地去吧。
得了【长生酒】便可长生不死,有了那宝贝,我再给自己改成皇帝之命,统治大炎千秋万代!哈哈哈……”
周温晔对自己借刀杀人的本事十分满意。
恶果由守陵人承担,【枭神墓】也遭受重创。
现在把所有守陵人都集中在鸟嘴坡,在这些收了“买命钱”的守陵人全灭之前,这【诡异】的力量根本伤不到自己一分一毫。
只等自己动手摘掉【枭神墓】中那颗鲜美的果实。
然而。
咔嚓——!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随即一种莫名的惊悚气氛,猛地在鸟嘴坡上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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