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道果 第44章

作者:北海牧鲸

桃仙娘反手搂住王远的脖子,口中吐气如兰似麝:

“若这执念只是委身师父便可了结,仙娘又怎敢劳烦崔兄出手?

实则我怀疑今年在大祭之日,开启‘杀生宴’,酿造那一杯‘长生酒’所需的‘丹头’,有可能也是小妹!

我曾经偷偷看过紫芝观中的不少丹书,《翠虚篇·金丹诗诀》有云:‘丹头只是先天炁,炼作黄芽发玉英。’

除了无数人命充作五谷之外,最终用来点化【长生酒】还需要‘丹头’——一个命格殊异之人。

这‘丹头’可化腐朽为神奇,最是难得!”

这一次桃仙娘竟然直接把原本的“不可说”,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了?

难道【枭神墓】的“凡有言,必被知”也有限制不成?

是因为这个以赤篆术士【神通法篆】,构建成的封闭房间,还是说借用了某种未知的【诡物】?

将这猜测暂时放到一边。

‘长生酒!丹头!’

王远随即便沉浸在从桃仙娘那里得到了完整的情报的欣喜中。

同时,心中也不由直呼:好家伙。

向来只听说过一鱼十吃,没想到今天又撞上了一徒十用。

激励男弟子;固化执念;解决执念;损耗道行替师尊主持掘墓盗运;给自己挖坑;为师尊的长生酒奉献自身……

简直是敲骨吸髓,把桃仙娘这个弟子利用到了极致。

哪怕倒霉如王远,都不禁有些可怜这个妖女了。

于是,拍着自己的胸脯豪迈十足地保证道:

“仙娘,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哪怕与葛道爷为敌,崔某也定要护你周全!”

这次,佳人十分暧昧地将小嘴贴在王远的耳边,湿湿痒痒的香气钻进他的耳朵里:

“如今仙娘的本体桃树被控制在师尊手中,根本无法逃命。

唯有靠崔兄的空空妙手,才能从他那里盗来控制仙娘生死的【本命符牌】……

故而,现在最稳妥的办法便是……请君代我出嫁!!”

第五十四章 祭舞

飞檐点金,彩绘承尘,一片富丽堂皇,简直比起大炎皇宫也不逊色多少的洛阳王府中。

青铜大乐鸣响。

在其中一座雕梁画栋,处处显着无边气派的大殿里。

一群身着透薄纱裙,莺莺燕燕的秀丽少女,正在当代王府九官【奉祠】的指导下排练祭舞。

虽说从太宗文皇帝开始,大炎朝廷就开始执行“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国策。

但王府在开国之初的九位属官却都依旧被保留了下来,只是人员全都由朝廷指派,不再是藩王的私臣。

甚至隐隐有着监视藩王一举一动的意味。

而九官中的【奉祠】,掌管的正是这祭祀乐舞。

半个月后的伊厉王两百年大祭,不仅仅让大陵村的守陵人如临大敌。

也是让洛阳王府这血脉后裔,在法理上必须珍而重之的头等大事。

到时候,自伊厉王周彝而始繁衍至今的各支、各脉数千男丁,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在家庙中祭祀,而是亲自前往王陵,在享殿中祭祀。

祭祀科仪中的“祭舞”,便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环。

然而,大殿中这位胡子一大把的【奉祠】却满脸崩溃,看那样子几乎是想要直接撞死在殿中的金丝楠立柱上。

脸色又哀又叹又怒:

“周氏列祖列宗,老臣对不起你们啊!”

此时,少女们正在跳的是大炎朝礼法规定的亲王祭礼:《四裔乐》和《朝天乐》。

奉祠之所以如此,倒不是说她们跳的不好,只是……

跺脚、扭胯、拍手、左旋、右旋……

外着白纱裙裳,内着火红小衣,脚下赤足,装扮清凉至极的秀丽少女们,十分认真地跳着用于祭祀祖先的庄重舞步。

同时。

却有一个袒露着满身白花花肥肉的胖子,正在队列中不断穿梭。

一会儿以十分灵巧的步伐领舞,一会儿又从中拖出动作不达标的少女,就在那大庭广众之下“大肆体罚”。

衣衫撕裂声、调笑声、呼救声……不绝于耳。

本应庄严肃穆的祭舞,顿时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就连那已经流传了数千年的青铜大乐,似乎都被染上了粉红色,变得不干净了。

这位奉祠官哪怕是已经见惯了伊王府的各种“大场”面,看到此情此景也恨不得扣下自己的一对招子,洗一洗再塞回去。

礼乐,礼乐,本不分家。

就连这为祖先准备的祭舞,都被这当代伊王周温晔变成了淫乐助兴的道具。

祭舞本应是家族子弟跳的,是男性跳的啊!

不仅被他大手一挥换成了美丽的少女,更是在排练之时,将她们全都给霍霍了。

似乎这祭舞还有少女实际是献给他的一样。

总之,这荒淫无耻的帽子,他无论如何都摘不掉了。

奉祠官打算待会儿回去就写信,将此间种种上报给主管皇家宗室事务的大宗正,用不了多久皇帝都会知道此间丑事。

定会下旨申饬伊王。

‘对,伊王狂悖如此,我要狠狠参你一本!’

但参上一本,就已经是他这小官手中最大的权力了。

根本阻止不了一位亲王干任何事情。

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兴许是这位年近五旬的伊王已经尽兴,抑或是他服下的那碗参茸鹿血羹渐渐过了药效。

这才颤巍巍地起身穿衣。

但其人养尊处优实在太过肥胖,穿衣时非得有两位侍女托着他肥硕的肚子,才能为他系上腰带,场面简直一言难尽。

随后。

满脸满足之色的周温晔,将所有人都赶出了这间大殿,自己坐在了象征伊王权力的王位之上。

从口袋中摸出一枚拴着红绳,铸有“贩命通宝”四字的金色铜钱,默默摩挲了好一会儿。

这才随手捡起条案上没有处理完的奏告查看起来。

“呵,洛水流域大涝连连,庄稼歉收,各庄户都请求减租度过灾年?”

“州府请我带头开仓赈济灾民?”

冷冷一笑,捡起桌上的紫毫笔大笔一挥,便将所有请求削减地租、开仓放粮的文书通通驳回。

作为洛阳地界最大的地主,他这一笔下去,便意味着洛阳附近成千上万条人命被事实上无情勾决!

而悬在红绳上的那枚金色铜钱忽然无风自动,似乎对这一幕感到十分欢欣。

随即,周温晔抬头看向北邙山的方向。

眼神幽暗,如同深潭,哪里还有半分当着臣属侍女面时的荒淫之色?

良久他才漠然自语道:

“你们不想死?本王……又何尝想死呢?”

伸手一拂,案头上自家三儿子周景曜失踪的奏报,便被直接扫到桌下,不见了踪影。

……

自从打开第一座陪陵开始,转眼之间又是三天时间过去。

夜色深沉。

除了几声狗叫之外,整个村庄都寂然无声。

大陵村中负责巡夜的守陵人,还兼职着更夫的职责。

两人一组腰间挎刀,一人持锣一人持梆,从南到北巡视花不了多长时间。

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古老村落,年纪稍小的一人忽然紧了紧自己的衣服,挑起了话头:

“三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几天晚上巡夜的时候越来越冷啊?

明明是大夏天,一到了晚上就跟待在坟窟窿里面一个样儿。”

这并不是形容词,北邙山上到处都是坟,基本上每一个王氏的孩子小时候都有过躲在坟窟窿里捉迷藏的体验。

两个人也真的知道坟窟窿里面到底是什么滋味。

“这不是明摆着吗?自从三天前打开了山上的第一座陪陵,养老阁里的老东西就找了回来。

这几天族长和桃仙子他们亲自出手,每天都要开一两座陪陵。

虽然吸取了教训,都在太阳最毒的正午时分,趁着那些阴物化作的【诡异】最为衰弱,第一时间就将它们钉死在自己的墓室里。

但那都是怪乱无常的【诡异】,会引起什么怪事儿都有可能,打起精神来就对了。”

说着“三哥”伸手朝天一指。

这北邙山上的月亮似乎都微微渗出了血色,看着有些渗人。

“说起来,咱们可比那些绿林上的匪寇强多了。

这几天下墓,为了试探那些【诡异】的能力,一直都是他们在打头阵。

听说今天虽然桃仙子顺利钉死【典宝】,还夺来了一件【诡物】。

但其他江湖子在挖【奉祠】陪陵的时候,却又死了三个。

到目前为止,即使是那些整个王氏都没有多少的‘整劲’好手,都死了有一大半了吧?”

“啧啧,不过,说真的。

若是能得桃仙子青眼相待,就算她让我直接去闯【枭神墓】我也愿意。”

说罢,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无论是否已经成亲有了婆姨,想法竟是一般无二。

随即就见两人的脸色又是一臭,同时看向村中那一座属于桃仙娘的院子,又羡又恨地骂了一句:

“该死的崔通!”

“真想剁了他!”

先前王远在桃仙娘院子里待了一夜还活着出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陵村所有男人的耳朵。

这三天时间,两人更是形影不离。

几乎要光明正大地住到一起。

走了狗屎运的“崔通”,自然也成了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这个时候,就算王远告诉别人他们其实什么也没干,恐怕连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

夜色越来越深,当两人路过村口一间亮着灯的小棚子时,看了一眼里面的滴漏,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夜半。

于是。

清脆的梆子声节奏一变,一慢两快,梆——!梆!梆!

口中吆喝:

“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时!”

然而,这守陵人的话音刚落。

嘭!嘭!嘭!……

这条巷子里,集中居住着那些江湖子的几个院子就像是约好一样,同时打开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