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道果 第222章

生怕下一个浪头打过来之后，自己已经永远沉进了大海。

第一次跟着同乡出海的阮小四，更是将自己死死绑在桅杆上，心底不断求神拜佛。

“活阎王保佑！活阎王保佑！”

不知过了多久，海上的风浪终于渐渐小了一些，借着雷光已经隐隐能看到远处出现了一道黑线般的陆地。

船上众人顿时一片欢呼雀跃。

阮小四同样如此，这次出海他们收获颇丰，只要平安靠岸立刻就能大发一笔。

特别是其中还有一条重达两百斤的巨型龙趸，那可是皇家贡品，只需一条就能免掉全船所有渔民全家的三年劳役。

即使偷偷卖给商人，也能换来千两纹银！

好日子貌似已经近在眼前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渔船身后雾蒙蒙的细密风雨中，忽然出现了两点红色的光芒，然后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速靠近过来。

那两点红光越来越大，眨眼之间就变得比他们村里张财主家门口挂着的红灯笼还要大。

看到此景所有人都不禁勃然变色，有人更是带着哭腔失声惊叫道：

“是‘夜叉点灯’！巡海夜叉来了！我们的鱼获……要没了！”

听到这声惊叫。

虽然是第一次出海却从小在海边长大的阮小四，也不由回想起了长辈曾经讲过的一个传说。

东海之中时常有长着一双巨大红眼睛的巡海夜叉出没。

当渔民在海中打鱼的时候偶尔就会遇到它，它会在风雨大作中跳到渔船上，挑挑拣拣带走最大的鱼获。

一旦渔民不从，就会随机带走一个渔民代替那鱼获果腹！

果不其然，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之后，这艘渔船便猛地一晃。

一个青皮白腹，背上带鳍，手脚带蹼，长着一颗狰狞鱼头的怪物已经从海里跳上了甲板。

这巡海夜叉别处不去，迈开大步径直冲向那只盛着龙趸的大水箱。

然而，船老大却手持鱼叉带着一群渔民牢牢挡在了那怪物的前面，大喝一声：

“夜叉，这条鱼不能给你！”

因为巡海夜叉一般不会大开杀戒。

所以这船老大摆明了已经做好准备，哪怕付出一条同伴的性命，也要留下这条珍贵无比的龙趸了。

这可是至少一千两银子啊，一条人命才值多少钱？

灾年的时候两个窝头就能换上一条！

虽然，“随机”就意味着这船上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会死。

“真是要钱不要命，鱼没了还可以再捞，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啊！”

还没有来得及将自己从桅杆上解下来的阮小四脸色一变，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出海，要远比那些同伴更加看得开。

自己的未来不可限量，早晚都能捕到比龙趸更加值钱的珍品。

换来属于自己的海船、自己的水手、自己的大宅……

然而。

当下一刻，包括那巡海夜叉在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他的时候，阮小四的心脏顿时咯噔一跳。

“不不不……”

面部扭曲，拼命想要将缠在自己身上的绳子解开。

可手忙脚乱之下，一时半会儿又哪里解得开？

眼看那巡海夜叉已经将耙子一般巨大的手掌伸了过来，阮小四不由吓得惊恐大叫。

正在这时。

咔嚓！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脆响。

空气竟然像一面琉璃镜一样瞬间崩裂开来，露出后面黑漆漆的另外一片空间，里面竟是一条螺旋状的长长阶梯。

然后在一片幽绿色的灯光照耀下，一个奇怪的组合从台阶上缓缓走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姿窈窕的彩裙少女，后面则是一位怀抱婴儿的绝美嫁衣新娘。

婴儿的手中提着一盏绿色的提灯，灯中是七八个脑门上写着凶神名讳的诡怪，它们熊熊燃烧着释放出明亮的绿色光焰。

按理来说，这等组合简直比那有血有肉的巡海夜叉还要怪诞、恐怖。

但阮小四一看到那鬼婴脑后的两道【功德金轮】，一颗心立刻便安定下来。

“啧啧，这就是巡海夜叉吗？真是长见识了。

登州府的公共梦境可算是把之前所有我听说过的，没有听说过的邪门传说全都给凑齐了。”

看着那丑恶的怪物，王远不禁啧啧称奇。

此时的登州府公共梦境，与曾经那片由无数颗光球泡在雾海中的样子已经大相径庭。

人和人之间的梦境隔膜被【凶神·月破大耗】的力量打破，变成了一比一复制阳世的巨型集体梦境！

而且每一片区域都被分成了无数层。

从王远的视角去看，一个地区全体人类的心灵世界就好像是海上的一片岛屿。

高出水面的陆地代表着个体意识的清醒部分，由于潮汐运动才露出的水下陆地部分代表个体的无意识部分。

而所有岛屿最终以为根基的海床就是集体的无意识，也就是集体梦境所在的地方。

理论上，这片梦境世界可以叠加无数层。

对善于操纵梦境的术士来说，能够利用层层叠叠的梦境，将敌人一直困到肉体崩溃，天荒地老。

在正常情况下，梦境则主要分成三个大的层次：浅层、深层和迷失层。

在浅层时人还拥有一定意识，甚至很多普通人都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也能够在醒来之后把一些模糊的记忆带回到现实世界。

这就是通常所说的清醒梦。

可越是进入梦境深处，便会触及到深层的记忆，甚至是这片土地上无数祖先留在后辈血脉中的记忆。

以至于再也分不清眼前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此时的“公共梦境”受到某个诡异源头的影响，正在不断扭曲，向着恐怖、阴森、怪诞又危险的方向转化。

说话的功夫，那明显已经沦为梦境诡怪的巡海夜叉已经闷头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王远伸手一招，已经握住了属于自家【火官】的那柄【狐尾扇】，然后对着那巡海夜叉用力挥下。

咻咻咻……

折扇舞动之间，烈焰化作刀轮，在一个巨大的扇面中疯狂地席卷而过，将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切成碎片，燃起熊熊大火。

不仅仅是那巡海夜叉，就连其他的渔民、大半个船身都在这一击中瞬间化作飞灰。

而烈焰风暴的中心则随之打开了一道通往现实的黑洞。

这里只是属于阮小四自己一个人的深层梦境而已，除了真正会吃人的巡海夜叉，其他的一切都是虚幻。

不等逃过一劫的阮小四道谢，王远一推他的肩膀将之推进了黑洞中。

“下次别心怀侥幸自己一个人睡觉了，一旦再次进入深度睡眠，可未必还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王远并没有危言耸听。

因为毗邻东海和浊河，与水相关的各种灾厄，早已经成了登州府所有人的共同梦魇。

自从捉来追杀段芷茵的那些诡怪，将它们做成【引魂灯】。

几人从浅层梦境开始，穿过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噩梦，进入此处的深层梦境为止。

涂红描金用于祭祀海神，却装满了人头的纸船“大花鞋”；在落潮时见到了就会撞邪暴毙的“婆婆石”……

胆敢破坏一草一木就会染上恶疾的“海神娘娘庙”；索取鱼获和渔民为食的“夜叉点灯”……

所有流传在登州府的怪诞传说，全都成了实实在在会杀人的恐怖梦魇。

救下那个倒霉蛋之后，正当几人准备继续深入前往最危险的“迷失层”的时候。

这片正逐渐崩塌的梦境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响亮的炸雷。

轰隆！

旋即就见到一道黄光和一道青光，追追逃逃经天而过，同时几人耳边传来一阵语无伦次的颠倒歌声：

“说你诌，你就诌，大年五更立了秋。天地棚子蝈子叫，喝了咸汤打黑豆。

五月十五发洪水，冲了一地秫秫头。捞着小的打八石，捞着大的打一斗。秫秫头上孵燕子，燕子窝里抱马猴……”

随着这阵颠倒歌声响起，本就规则混乱光怪陆离的梦境中，立刻乱做了一团。

夏秋之交的暴风雨瞬间变成了鹅毛大雪，几乎眨眼就冰冻了整片海面……

一条条比山还高的蜉蝣高高跃起，阻挡那黄光的去路……

前面那道黄光王远自然认识，正是那【黄篆诡仙】黄衣童子，至于后面那道青光……

体内【五官坛城】中，聂红缨的身体猛然一震。

那青光竟是当初杀死她的凶手——“无生道”【黄篆法师】颠倒道人！

虽然被【颠倒混天法】不断阻挡，但前面的黄衣童子明显更加熟悉梦境中的环境，掀开天空一角便猛地钻了进去。

王远几人见势不妙正要躲藏，天空中一道冷电般的目光便忽然投射了下来。

他们顿时如坠冰窟。

正在此时，《小生死簿》上写着【簿主丙·陆仁甲】的那一页却是微微一亮，王远恭恭敬敬地拱手高声道：

“桃神道【五脏庙】门下宋兵乙，见过颠倒师叔！”

根本不知道所有被这个家伙叫过师叔、师伯、师兄……的人，已经全都无了的颠倒道人，神色顿时为之一缓。

“哦？既然是交好的教门中人，你便也跟上来吧。”

第二百五十二章 白莲圣女，信口开河

王远刚刚将凰妩收回【五官坛城】，便感觉身体蓦然一轻。

眨眼之间，便已经和【咬拆曲石神】一起被凭空而生的沛然大力摄上一只，好像树叶一般的绿色扁舟中。

上船之后他才发现，进入梦境的可不止是颠倒道人一个人，额外还跟着几十个“无生道”的门人弟子。

依旧符合“无生道”一贯的画风，他们中有僧、有道、有俗。

只是大部分人的修为一般。

除了倒立在船头上脸色有些阴沉的颠倒道人之外，只有一男一女两位【阴神】境能让王远多看上一眼。

男子身穿一身金羽衣，头戴玉冠，气度雍容，头顶上空有十几朵金色莲花开开合合。

没有一点反贼身上的草莽气息，除了脸有点扁之外，看起来倒像是一位出身不凡的王孙公子。

而那女子身穿一件得体的银色诃子裙，披着薄如轻烟的大袖罩衫，脚踩一双缀着珍珠的荷花绣鞋。

头顶时开时合的则是一片纯白色的荷花，比那男子还要多上七八朵，说明道行也要比前者高上许多。

恐怕已经快要走到了【赤篆】和【黄篆】之间的关口，船上除了颠倒道人以外，当属她道行最高。

虽然脸上戴着一副绣着银色荷花的面纱，看不清真切的容貌。

但只看那精致的眉眼，也知她定然是个绝色佳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所修道法的关系，整个人的气质清清灵灵，好像是一泓清冽的山泉水，又似乎是一位天真无邪的精灵。

可惜打死王远都不信，能在教门中一路活到【阴神】境的，会是什么真·白莲花。

王远先是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再次拜见了颠倒道人，然后便来到这两人面前笑眯眯地拱了拱手：

“两位师兄师姐，小弟【五脏庙】宋兵乙，有幸和各位‘无生道’的同道同行，还望多多关照啊。”

从那一颗珍贵的【蛇医再生丹】身上，便可知“无生道”和“桃神道”这两家在私底下的关系应该十分不错。

当初陆仁甲本来就已经“战死”在了蓬莱仙岛上，马甲也只能忍痛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