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海牧鲸
家庙多了,公家的龙气自然就少了。
可惜,随着大炎法度渐渐崩坏,但凡大家族几乎家家有家庙。
里面供奉的是不是只有自家的祖宗就谁也不知道了。
无论是养家仙、养童子、养妖魔、养小鬼、养鬼精私神……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这些通通都是淫祀,淫祀无福。
大炎首辅带头当蛀虫,一群御龙直的脸色又怎么可能好看?
这时。
似乎是因为凰妩突破之后,“云和郡主”封号的加持再次获得了增强。
王远在这山阳城里竟然也能借助【法眼】望气,看到家庙上空的气象。
薛介溪为内阁首辅,领少保、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也是实质上的大炎官场第一人。
正常情况下,一个大臣只要还是臣格,哪怕再怎么权倾朝野,达到超品的权势,显化出来的官气最多也只能是麒麟。
但若是有自立之心,显化于外,便会形成鲤鱼和蛟蛇两种形象,终点则是另外一条真龙!
在王远的眼中,此刻薛府家庙的上空,竟有一条暗藏在赤色麒麟腹中的黑色蛟蛇,正在不断吞吃着大炎龙气。
看得他瞳孔猛然一缩。
“五德终始,黑德代赤德,这薛府竟然不是人臣之相?还有高人出手为他们遮掩?”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木偶皇帝,金轮异变
王远缓缓收回目光,却只能茫然四顾。
就像冬官的国运卦辞已经被压在箱底多时了一样,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把这个惊天大秘密说给谁听。
只因【望气术】这种能力不像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火枪、火炮。
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永远无法展示给别人看!
那位权倾朝野地位只在皇帝一人之下的薛相,整天都在钦天监监正、五官灵台郎的面前晃悠。
就连这几位都没能发现此人早已经心怀异志,自己的话又有谁会信?就算有人信又怎么奈何得了这位当朝宰辅?
他想得很清楚,大炎是大炎,建明皇帝是建明皇帝。
哪怕是官场早就已经烂透,但亿万只想活下去的无辜之人却不能随之陪葬。
至少在自己晋升【黄篆法师】,可以在乱世之中勉强拥有自保之力前,这个能给弱者遮风挡雨的王朝还不能倒下。
可惜,王远想了一圈都完全想不到如何在官场之上破局,让薛相这条狡诈的毒蛇露出马脚。
“怪不得他们敢强吞一府之地的新田,公然跟建明皇帝的开荒令对着干。
上下的信息通路都被薛党给彻底堵死,这条趴在大炎身上吸血的毒蛇稳坐钓鱼台,根本无懈可击。”
“等等!当初红缨说中枢有内鬼,将他们推演国运的消息泄露给了‘无生道’,这才招来了颠倒道人的半路截杀。
导致一百余位【白虎锐士】惨死洛水。
既然薛介溪早就心有异志,气象显化蛟蛇,那么有没有可能他……就是中枢里的那个内鬼?!
不仅如此……”
当王远成功理出一个线头之后,马上开始对脑海中那些杂乱的情报抽丝剥茧。
“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其实并不是因为薛介溪在建明皇帝潜邸时,就已经跟随左右,最后才能借着东风飞黄腾达。
反倒是因为周温睿身边出现了我家姨娘,才让这个本来平平无奇的泾王,进入了某些有心人的视野。
被他们施展手段帮助其窃取龙气,硬生生给扶上了龙椅。”
“毕竟,姨娘在蜕化为青龙之后,至少也该达到了黄篆法师的位阶。
参照积累了两百年的洛阳王府,最后能拿得出手的不过就一个第三境的【道将】卫安宁。
泾王一个刚刚就藩,连半点积累都没有的藩王,凭什么能算计一条法师境界的青龙?
必定得到了外力相助!”
至此,王远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自家姨娘丢失鳞甲的事情,恐怕跟“无生道”主导的坠龙事件,在本质上完全就是一码事!
建明皇帝很有可能只是一个被薛介溪和无生道共同算计的“木偶”,也是“赤龙坠下云和桥”的关键破绽。
这个自视甚高的家伙,也许还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与虎谋皮。
现在王远想要破局,冲破第二次劫运,还是要找到大概率被囚禁在某个地方的姨娘。
另外,薛东楼对“龙王爷”放任不管,也随之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薛家和“无生道”之间恐怕早有默契,决堤之事也远远不止是为了兼并土地那么简单。
“薛家父子真是把天下人都给玩弄在股掌之间了,是蛟蛇也是奸雄啊!
不过,小薛马上就要死了!”
王远心里在翻江倒海,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跟着家丁往里走。
相府之中雕梁画栋、亭台水榭自是不必多说。
关键是一行人每过一重跨院,都会更换新的引领者,从大门口走到那座东南角的家庙,起码换了十几个下人引路。
中间更是没人说过一句话。
这相府之中的等级显然极为森严,治家如同治军。
即便是几人见多识广,也不禁震惊于此间的大排场,下意识地便为之噤声。
当他们来到家庙门前的时候,眼前一幕让他们更加震撼。
四名手持香炉、金灯的彩衣侍女在前,上百金盔金甲的魁梧侍卫分列两侧,如同两道牢不可破的坚城。
只是他们神情冷漠,完全没有一丝人味儿,却周身神光湛湛,还带着浓浓的香火味儿。
“这些人是配享在薛家家庙中的家兵家将。
似乎还是边军的军魂,这可比登州府府城隍的家底都要厚实得多了。
可惜都是些早就失去了自我的可怜鬼,只会听令行事,跟泥胎木塑没什么两样。”
为首的袁朗低声对其他人解释了一下这些金甲兵将的由来。
随着修行日久,王远对“天官”、“地祇”、“人鬼”这天地人三神道的了解也渐渐深入。
术士的正统修行离不开天灵地灵之炁。
控制着灵炁多寡的【天门】、【地户】,便好像炼丹时的文火武火,需要用心时时调整。
既要避免天灵太多,被活化的知识反客为主,也要避免地灵太多,被红尘迷心,彻底沉沦。
无论哪一个多了,都是大毒!
而这些身处城隍系统中的“人鬼”,常年泡在香火愿力的海洋中。
无论是各地的城隍爷,还是最底层的神吏,不需要几年就会被香火愿力彻底改造成信徒心目中的样子。
就算是聂人熊那样生前为【阴神境】的鬼雄,一旦坐上城隍之位,恐怕最多也坚持不了十年。
而且这个位置想坐上去很难,想要再下来却是完全不可能。
对术士来说,“人鬼”神位就跟封神榜一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豪族的家庙也不会例外。
“咄!都给老夫闭嘴!真是不懂规矩。
薛相家庙也是你们能交头接耳随意喧哗的地方?不敬,都是大不敬!”
看到他们竟然敢在这里随意出声,立在门口的老管家薛岩脸色顿时一冷,指着几人的鼻子便破口痛骂。
宰相门房七品官,更何况是管家这种为他治家的家宰?
即使薛岩只是留守老家的二管家,比随侍薛相的大管家矮上一头。
但区区四个七品的禁咒校尉,在他眼中也和自家的家奴一般无二,可以随意打骂。
“你这老奴……”
刚刚从山上下来,还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高明瀚顿时气血上涌,勃然大怒。
自己和一众先辈整天拎着脑袋和妖魔诡怪浴血拼杀,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就没了。
不说得到被保护者应有的尊重,竟然还要被区区一个家奴随意喝骂,这哪里能忍得了?
冲动之下,就要给那老头一个教训。
然而,正在这时。
几人眼前忽然闪出一片夹杂着香火味的金色灵光,将他们轰然吞没进去。
嗷吼!
随着一声麒麟怒吼在耳边响起,众人感觉身体猛地一沉,体内【神通法篆】的道法灵光也瞬间随之沉寂下去。
薛家家庙中那道形如麒麟的浓厚族气,早已经超过了世间大多数作为龙气枢纽的城隍庙。
轻而易举便将他们的一身本事完全封禁。
除非得到薛家主人的许可,否则决然用不出任何最低级的道法!
老管家薛岩看着他们冷笑一声:
“在我家相爷面前,就连九边边军那些修成第四境【兵道法相】的军主,都得乖乖自称一声门下走狗。
老老实实伏低做小,还要定时献上军魂,才能领到军饷。
你们又算什么东西,敢在我家狂吠?
待会儿要是瞧好了公子的怪病倒还罢了,若是瞧不好,有你们的苦头吃!
到时牵连师门、家人,莫怪老夫言之不预!”
说完便带头走进了家庙。
术士最让人恐惧的,便是防不胜防的各种奇诡道法,单纯论兵法修为,未必及得上普通的【道兵】。
这趾高气扬的老东西自然不惧。
可是,久居登州府这种没有御龙直编制的地方,从未这个衙门打过交道的薛岩,却根本不知道。
禁咒校尉虽有官身,但他们并不需要“混”体制,更不需要对上官低三下四,性情自然也没有被大炎官场驯化过。
根本就不吃他这套能死死拿捏普通官吏的手段。
几人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冰冷,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而薛岩更不知道的是,邱少白、袁朗、高明瀚三人确实被完全封禁,暂时也真的拿他没辙。
但在薛家麒麟状族气临身的瞬间,王远脑后的【功德金轮】却忽然展开。
金轮中原本细微的呢喃声,瞬间变得响亮,竟然将大部分薛家族气都挡在了身外。
虽然一身道功也受到了巨大的限制,却只是让他的实力降到了“受箓入道”之前,并不是完全用不出法术。
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待在这家庙里的每一刻,都会让道法渐渐消磨,道行永久倒退。
下意识地屈指成爪,向着前方的薛岩轻轻一抓。
“摄形!”
这也是鬼道法术中各种阴毒手段的前置,摄来形体,便相当于完整获得了对方的生辰八字。
后续再拿这玩意儿干什么,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达成‘万民敬仰’之后,竟然还会有这种好处?”
【功德金轮】在接连经过了洛阳城、登州府,这两次影响范围极广的大事件,陆陆续续得到了百万人级的衷心祭拜。
终于让王远隐约窥见了【功德金轮】渐进式质变的终点。
一种对达官显贵来说极其恐怖的能力——无视【龙气法禁】,驱使道法随意杀人!
质变到极限,恐怕出入九重宫禁,也只是闲庭信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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