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冲几圈就可以。”
夏侯灶沉默了下来,纵然是这个缺心眼的家伙,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这让他颇为害怕。
夏侯婴期待的看向他,眼里似乎有些恳求的意味。
“少君侯!!少君侯!!您这是做什么啊?!快进去!这大雪天的!!”
夏侯家的管家看着扶着阿父走出来的夏侯灶,顿时就吓傻了,急忙上前阻拦,夏侯婴却板着脸,严肃的说道:“大雪天又如何?当初我冒着风雪都能撞杀项羽的数万大军!这点雪又能算的什么?!”
老管家眼眶通红,说不出话来。
“灶!驾车!!”
夏侯灶迅速坐上了驾驶位,拿起了缰绳,老管家扶着夏侯婴,缓缓上了车。
夏侯婴的身上披着很厚很厚的毛毡,他看向了一旁的老管家,“你为我担任车右的位置已经有很久了……一起去转一转吧。”
老管家站上了自己年轻时的位置,坚毅的看向了前方。
汝阴侯府的大门被敞开。
夏侯婴指向了远处,大吼道:“杀!!!”
夏侯灶愤怒的挥起了马鞭,骏马发出了嘶鸣,战车轰鸣而出,夏侯灶压低了身子,任由雪花朝着自己不断的砸来,双眼死死盯着前方,不断的挥舞着缰绳,骏马在道路上飞驰了起来,越来越快,城门的士卒慌乱的打开了城门,惊恐的看着这辆飞驰的战车,任由他们从城门口飞出去。
“注意前路!抓紧缰绳!”
“朝左!!”
“压低身体!!”
“朝左!”
“左手握紧,右手用力拽!”
夏侯婴大声的呵斥着,在阿父的提醒下,夏侯灶一路冲锋而去,居然开的异常稳当,一路飞驰,虽有抖动,却没有任何要翻车的迹象。
夏侯婴丢下了身上的毛毡,坚毅的看着远处的道路。
“加快速度!!杀!!!”
夏侯灶再次用力。
此刻有不少骑兵跟在了他们的身后,这些都是城门校尉的士卒,他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夏侯将军发疯倒是常见的事情,可为什么要拉着他阿父一同去发疯呢?在这大雪天里,居然一路纵车??您就不能消停两天吗??
这一路上,行人纷纷躲避,叫骂。
也有商贾惊讶的看着战车,纷纷拍手叫好,这驾车的技术当真是没得说!
片刻之间,战车已经在长安周围转了整整一圈。
张偃骑着快马,追上了夏侯灶,着急的询问道:“将军!!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夏侯灶没有理会他,只听的夏侯婴继续嘶吼道:“杀!!!”
夏侯婴的声音犹如惊雷,那一刻,他仿佛又变回了当初那个率领无数战车,朝着敌人的心脏发动进攻的神勇将军。
一路横冲直撞,就是要撤退,都要从敌人身上碾出一条血路来的无双猛将。
夏侯灶再次挥舞着手里的缰绳,战车飞驰而去,张偃直接被甩在了身后。
张偃惊呆了,只好再次带着骑兵继续跟随。
夏侯婴大笑了起来,他看着远处的道路,心情是无比的愉悦。
他目视着前方,安静的靠在自己的座位上,轻轻的呼吸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老管家用手扶着自家的将军,热泪盈眶。
后方安安静静的,再也没有人发出喊杀声。
夏侯灶或许是意识到了。
可他没有勒马,他用尽了最大的声音,嘶吼道:“杀!!!”
随即,他再次提升了自己的速度,朝着远处冲锋而去。
张偃等人已经追不动了,他们气喘吁吁的勒马,站在了远处,看着那战车疯狂的冲锋,绕着长安,不断的飞驰。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喊杀声,战车的速度竟没有半点的放缓。
当战车再一次从身边飞驰而过的时候,张偃终于看清了。
夏侯将军压低了身子,双眼通红,目视前方。
当他从自己面前冲锋而过的时候,只觉得有什么冷冰冰的混杂着雪花飞溅在自己的身上。
张偃脸色缓缓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抽出了佩剑,“全军与我跟随汝阴侯冲锋!!!”
“杀!!!”
第846章 忤逆大案
在这一年的寒冬,汝阴侯逝世了。
他并没有死在床榻上,而是在死在了冲锋的道路上。
作为开国大将,他的逝世,迅速就在长安内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毕竟那一天,夏侯灶亲自驾驶着战车,率领城门校尉的军队,在长安外一遍又一遍的冲锋,很多人都看到了。
当刘长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瘫坐了原地。
“汝阴侯逝世了?”
“怎么会呢……前些日子他还曾……”
刘长说了两句,便沉默了下来。
刘长呆滞的坐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吕禄轻声说道:“陛下……夏侯将军是去为高皇帝驾车去了,不必如此伤悲……夏侯将军年事极高,乃是喜葬。”
刘长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时光无疑是最平等,在时光面前,没有人可以逃脱……而年纪越大,看到的离别越来越多,刘长自以为能看淡了些生死,可是当得知夏侯婴逝世的时候,他心里还是被狠狠攥了一下。
刘长是很喜欢这位铁血将军的。
这位将军大概是整个大汉里最为合格的将军,他几乎没有自己的什么政治倾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他只会服从自己上级的命令,执行上位者交予自己的命令……无论是什么命令。这是刘长最欣赏的一点,当初面对项羽的时候,这位无敌将军是少数几个敢直接去冲项羽主力的猛将,勇武程度让韩信都为之赞叹,项羽都为之侧目。
韩信藐视其余猛将们,羞于周勃,灌婴,樊哙等人同伍,却对夏侯婴颇为喜爱。
还记得当初,自己跟着阿母去找阿父的时候。
夏侯婴将军对自己很是喜爱,抱在怀里不愿意松开,还送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架战车。
那个时候的夏侯婴将军,看起来是那般的雄壮,威猛,令人不敢直视。
刘长叹息了一声,脑海里却满是夏侯婴那豁达的笑声。
他起身朝着汝阴侯府走去。
府邸门口早已是人山人海。
夏侯婴这些年的旧部,早已都登上了高层,夏侯婴从不结党营私,与自己过去的部下也很少联系,但是,这些人却都记得将军对自己的照顾。
夏侯婴看似冷漠,实际上,他帮助过很多人。
甚至连张苍,韩信,都受过他的庇护。
过去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人,此刻都聚集在了这里,刘长失魂落魄的走进了府内,有人行礼拜见,刘长视若无睹。
当走进了内屋的时候,夏侯婴将军正躺在床榻上,脸色平静,嘴角带着一丝笑容,还是过去的那副模样。
夏侯赐正在大声的哭泣着。
他怎么都不明白,自己只是出去了一趟,为什么大父就已经不在了。
而夏侯灶则是坐在了另外一边。
这个向来没心没肺的家伙,此刻看起来,却显得有些无助,他蜷缩在那边,浑身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这个寒冬,还是因为其他的缘故。
刘长毕恭毕敬的朝着夏侯婴行礼。
随即站在了一旁。
人来人往。
夏侯灶却没有什么心思来迎接这些客人,四处都是乱糟糟的,好在,吕禄及时承担起了责任,开始安排宾客,将事情都处置的井井有条,一一前来祭拜。
当张苍走进来的时候,连刘长都被吓了一跳。
年过百岁的张苍,此刻远比安静躺着的夏侯婴要更加瘦弱。
刘长瞪圆了双眼,“老师,如此寒冬,您怎么……”
张苍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悲哀,他摇了摇头,“无碍的……我倒也还硬朗。”
在刘长的扶持下,他也行礼祭拜了夏侯婴。
“夏侯将军少我很多岁……他不在了,老夫却还活着。”
张苍喃喃着,“我已经没有什么活着的友人了。”
因为是寒冬,张苍也不能在外待太久,祭拜完成之后,刘长就派人将他送了回去。
还是不断的有人前来,刘长却缓缓坐在了夏侯灶的身边。
“灶……”
刘长的手搭在了夏侯灶的肩上。
夏侯灶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一旁的刘长,他仿佛惊醒了一般。
“陛下……”
“我今日驾车在长安外转了十余圈……没有一次翻车。”
刘长点了点头,“我听说了。”
“我驾车很快,骑兵都没有追上……就围绕着长安,一路飞驰……很多人都看到了,我驾车很稳当……驾车极快,四匹马拉着,我控制妥当,骑兵都没有追上……”
夏侯灶的手比划着,嘴里不断的重复着一些词语。
刘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陪在他的身边,听着他一遍遍的讲述着自己今日的壮举。
刘长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甚至到了晚上,也陪在了夏侯灶的身边。
夏侯灶没有跟儿子那般嚎啕大哭。
他看起来相当的平静,尽管言语有些混乱,可脸上看不出半点的伤心。
这让很多来人都为之侧目。
在重视孝行的大汉,家里举办了丧礼,往往都是震耳欲聋的哭喊声,哪怕哭到力竭,也要哭下去,表示自己的孝顺与不舍,哪有夏侯灶这样一点眼泪都不掉,还在不断与众人聊天的。
他坐在那里,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
只是,当那些人想要上前提醒的时候,却被一旁的皇帝给逼退了。
皇帝的眼神看起来非常的冷酷,让他们完全不敢多嘴。
夏侯灶还是正常的吃吃喝喝,甚至吃的还比以往要多了些,只是没有再喝酒,喝了些水。
直到将夏侯将军下葬之后,这府邸方才没有了前来祭拜的宾客。
群贤们坐在了内屋里,听着夏侯灶讲述着骑兵和战车的事情,他们皆皱起了眉头,面面相觑。
夏侯赐在哭了无数次之后,眼泪大概也哭完了,这些时日里,他的脸上终于再次出现了笑容,跟着刘赐他们聊着天,不再是那么的悲伤。
而夏侯灶却还是这副模样,既算不得开心,也算不得伤心。
“灶啊……你且先休息几天,好好休息几天吧,过几天,我们再来看你。”
众人一一起身,也准备离开这里。
当刘长走到了门口的时候,再次回头,抓住了夏侯灶的手,“灶……还有一件事,你阿父的爵位……你是长子,跟亚夫不同,你要考虑清楚,是要你阿父的汝阴侯,还是要自己的爵位……”
“当然是要自己的爵位啊……我自己挣来的。”
夏侯灶认真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