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那太子觉得,人之为善?还是人之为恶呢?”
“为善。”
“哦?愿闻太子高论。”
“并非高论,我只是觉得,没有人生来便是恶人,就如孟子所说的那样,水往下流,偶尔迸溅起来,也不过是遇上了石头……形势所迫,如胡亥,纣,桀之流,若双亲能好好管教他们,不宠溺,不放任,在他们刚刚表现出恶意的时候就能管教他们……他们怎么会成为恶人呢?”
“哈哈哈,若是他们向善,又何必要管束管教呢?”
“先生,孟子也从不曾说人性本善,只是说人性向善,我觉得,任何人,心里都定然有善念……”
“既有善念,大概也有恶念?”
“这……大概是这样的。”
刘盈顿时变得有些迟疑。
“那先生觉得呢?”
“我不治学,也不治国,因此没有理由去想这些东西。”
“这……”刘盈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因为人有善念,因此要施行仁政,不让水遇到石块而迸溅起来,因为人有恶念,因此要管束这水流,不使之逆行……太子要做这天下的双亲了,可不要养出桀纣这样的孩子啊。”
刘盈还在沉思着,就有太医前来,亲自为张良诊断,按着太医的话,张良的身体的确十分虚弱,需要静养。刘盈派人将张良给送了出去,让他先在长安静养一段时间,然后再返回留地。
刘盈刚回到了宣室殿,刘长就扑了上来。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唉……长弟啊,留侯病重,需要静养,这是太医亲口说的……我实在没能跟他说这件事啊。”
“你是被留侯给骗了呀!兄长,你直接下令,他还能不服吗?先给他弄到唐国,他再不服也得待着呀!”
刘长恨恨的说着。
“长弟啊,你且勿恼,今日留侯与我同行,我却是知道了一个道理……”刘盈沉吟着,问道:“你可曾读过孟荀之书?”
“废话!我可是荀子亲传,儒家正宗,岂能不读?”
“那你觉得人之为善?还是人之为恶呢?”
“为善为恶管我屁事?搞这些虚的,是能让我大唐百姓多吃一口饭?还是能让他们能多件衣裳?都是废话!”
刘长骂着,愤愤不平的离开了宣室殿,头也不回。
只剩下一个目瞪口呆的刘盈,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话分两头,栾布这边可就惨了。
“大王……不可啊!!!”
栾布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刘长脸色不屑,说道:“你怕什么,这是我的命令,有事我扛着!你做便是了!”
栾布脸色苍白,摇着头,“大王慎重啊,留侯乃是开国功臣,劳苦功高,地位非凡,便是先帝也甚敬之,您要绑了他,那是重罪啊,按着大汉律法,当斩,何况,他年纪也不小了,我们岂能对他无礼啊。”
“就是因为他劳苦功高,智谋无双,我才要绑他,要是其他人,还没这个资格呢!”
“大王可曾想过,皇后当有多生气?”
“怕啥,只要将张良送到唐国去,生米煮成熟饭,阿母便是将我打个半死,那又何妨?为了受苦的唐国百姓,我刘长就舍了这屁股!”刘长说的正气凛然,浑似一代雄主,可栾布不但没有心生敬意,反而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来给这人当舍人。
若是当初没有给梁王送信,就不会被陛下看重,若是没有被陛下看重,就不会来给这玩意当舍人……
栾布又说道:“可大王方才也说了,太医亲口说留侯病重……”
“呵,留侯素来奸诈,这话也就能骗骗我那无知的兄长,却瞒不过我刘长!留侯何等惜命,又怎么会去做却谷不食这样的荒唐事?他肯定是害怕母后让他留下来辅佐兄长,因此特意在路上饿着,故意放出风去,好能继续回到自己的留地!”
“我唐国虽贫穷,可牛羊还是有的,等把他弄到唐国,我每天亲自喂他吃肉,无碍!”
栾布欲哭无泪。
看到栾布如此迟疑,刘长愤怒的说道:“栾布啊,你平日里总是说自己乃是子夏之高徒,难道子夏的弟子就是这样的吗?我像对待手足那样对待你,你却因为害怕不敢执行我的命令,这就是为臣之礼吗?”
被这话一激,栾布即刻正色,说道:“我乃大王之臣,大王便是让我赴死,我也不会迟疑,我之所以迟疑,不过是为大王考虑,为人臣,不能做害了君主的事情,明知不对还去做,那才是不忠。”
“你并非是害我,我兄长心善,母后又爱我,等留侯去了唐地,我们就说他身体虚弱,不能再出行,将他留下来,他们也不能再如何,顶多便是揍我一顿,并且还会想办法帮我掩盖这件事,正式册封留侯……你不必担心的。”
刘长苦苦相劝,栾布无奈,还是同意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反正他平日里被迫做的荒唐事也不少,绑个留侯又算什么呢?
只可惜了自己一世英名,如今却要做盗贼。
刘长的想法很荒唐,可安排的却很妥当,他先是让栾布准备好亲近,前往唐国的马车,又给张苍写信,让张苍交接,务必留住这个人,留侯在唐,张苍的担子也会减轻很多,沿路的事情,他都想好了,甚至还让栾布提前找一个名医,让名医一路跟着张良,他甚至从曹相那里借来了路引,保证路上没有人敢阻拦,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打探好了张良府邸周围的情况,在一天刚刚天黑的时候,刘长蹑手蹑脚的,与栾布来到了府邸门口。
刘长通过自己丰富的翻墙经验,领着栾布进了院落,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内屋跟前。
栾布看着屋内的烛光,低声说道:“大王,屋内似乎还有别人。”
刘长一愣,迟疑了片刻,咬着牙说道:“定是他的儿子,管他呢?一并绑了!”
刘长带着栾布猛地冲进了内屋。
张良果然在这里,只是,还有一个人也在这里,这个人不太好对付,有些勇力,刘长想拿下他也有一点难度。
樊哙瞪大了双眼,看着破门而入的刘长和栾布。
张良轻笑着,抚摸着胡须,仿佛是在说,我早就猜到了你这一手。
“唐王想做什么?!”
樊哙瓮声瓮气的说着,缓缓站起身来,那熊一样的体格吓得刘长都后退了几步。
“哈哈哈,姨父也在啊……我是来拜访留侯的,既然您也在,那我晚些再来。”
“告辞!”
第122章 我年迈,但我儿子年轻啊!
刘长又又又一次趴在床榻上,刘恢又又又一次在一旁抹药。
“长弟啊……我觉得,与其你绑留侯去唐国,不如绑几个太医令更合适一些。”
“我绑太医令做什么?唐国又没人敢揍我!”
“这倒也是啊……”
刘恢摇着头,说道:“但也说不好啊,母后那么忙,都能抽出时日来揍你,说不准将来也能前往唐国揍你啊……”
“唐国那可是我的地盘!便是阿母来了……额……当然,也还是能揍……但是她起码要看在群臣的面子上打的轻一些,是不是啊?”
“长弟啊,如今淮南国一分为二,唐国便是最大的诸侯国,有人百余万,并八九之郡,能随时抽出二十万甲士,上党,太原,代沃地千里,雁门云中久原堆积着无数军械,上郡牛羊无数,更有多处马场……你其实不必担心的……”
“我听闻,张公上任之后,免除唐国三年之税赋,任用能吏,开垦耕地,开矿炼铁,在雁门三次驱逐了匈奴劫掠之军,整个北方,也没有哪国的百姓过的比唐国好,就是最富裕的齐国,过几年也要被唐国超过了……你何必如此呢?”
“这都是谣言!”
“我师傅前几天给我送了信,信里说,唐国穷的连王宫都修不起,他住的屋子,是茅草做的,下雨都会漏雨,这都已经算是唐国最好的房屋了,至于唐国百姓,那活得……”
刘恢是完全不信这话的,当初阿父平定天下的时候,赵,秦的百姓大多逃入太原等地,有的干脆直接钻进山里,等到战争结束才出来,开辟的土地更是数不胜数,后来为了抵御匈奴,阿父又不断的加固雁门,云中等地的城防,囤积物资,几次迁徙周边的百姓前往这里,开发唐地,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看到刘恢不相信,刘长很是生气,拿出了张苍的书信递给刘恢去看。
刘恢匆匆看完,目瞪口呆,长还真没有说谎!
难道关于唐国的传闻都是假的?唐国真的贫穷到了这种地步??
“你现在知道了吧……兄长可是要去梁国的,那里多好啊,民殷富实,我的唐国,却是那般凄惨……若是唐国也似梁国那般,我也不至于去做绑留侯这样的事情啊!”
听到刘长的抱怨,刘恢无奈的说道:“唉,长弟,你却不要担心,我听闻梁国国库还有不少粮食,我写信给梁国国相,看看能不能抽出一些送往唐国……”
“兄长啊!我大唐百姓绝不忘记你的大恩啊!”
“不必言谢……只是,为何众人都说唐国富裕呢?”
“哼,就是有些小人,看着唐国受苦,却不想慷慨解囊,因此造谣,就是不想帮助我大唐百姓!”
到了晚上,吕后再一次回到椒房殿,此刻的她,已经完全走出了刘邦离开时的那种状态,大概是因为狠狠揍了刘长一顿,看起来精神奕奕,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她板着脸,刘长就趴在一旁低头造饭。
“胆大包天……你怎敢对留侯下手?”
“不是……阿母你打都打过了,还说这些旧事做什么啊……”
“你可知,若是你真的这么做,会有多大的影响?你如此对待有功之人,将来还如何招募贤才为你效力?”
“全部绑过……额,阿母说的对,我错了。”
“还好有舞阳侯在,没让你这竖子犯下更大的错。”
“什么啊,那舞阳侯就是被留侯特意留下来的……他是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啊……这样的人才……唉,阿父有,为何我就没有呢!”
看着刘长龇牙咧嘴的模样,吕后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明日,你带上礼物去拜访留侯。”
“不许再对留侯有半点无礼的行为,否则……我非把你埋在你阿父的身边!!听到了吗?!”
“哦……”
……
次日,刘长拖着病躯,带着满满一车的礼物,前往拜见张良。
张良倒是完全没有怪罪的意思,笑呵呵的出门迎接。
刘长认真的行礼,“先前胡闹,还望留侯恕罪!”
“能得到唐王如此看重,臣怎么会怪罪呢?请进来吧……”
张良并没有像别人那样轻视刘长,反而是以对待诸侯王的姿态来对待他,这让刘长很是开心,同时,想要得到留侯的想法也愈发的强盛,他哀求道:“留侯啊,来帮我吧……我一定听你所有的计策,匈奴势大,请您一定要帮我……”
张良抚摸着胡须,“我年迈体弱,实在不能跟着大王前往唐国……”
刘长脸色惆怅,张良又说道:“不过……若是大王遇到了什么事,可以给我写信求助,我若是能帮上忙,也绝不推辞。”
“真的??”
刘长眼前一亮,远程谋士,这也不错啊!
“那您能不能教我谋略呢?”
“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学,唯独谋略,是无法传授的,这全看个人……”
“不过,大王也不需我来教导,我看大王的计策,谋划甚是慎密,若是没有舞阳侯在,只怕我此刻已经在路上,而皇后也势必会为您掩饰,对外说是派我前往唐国修养……以张苍的性格,就更不会放我离去了……大王的计策看似莽撞,却很是周道啊。”
“哈哈哈,那可不!寡人算无遗策,文武双全!虽管仲乐毅亦不能比!”
刘长顿时咧嘴笑了起来。
张良并没有反驳,只是安静的看着刘长。
刘长这才注意到了站在张良身后的年轻人,这年轻人面相与张良甚是相似,刘长问道:“这难道是留侯之长子吗?”
张良呵斥道:“还不拜见大王?”
张不疑这才急忙行礼,“不疑拜见大王!”
“这个名字取得好啊,不疑,不疑……不疑啊,可曾读书?”
刘长端起长辈的架势,大大咧咧的问道。
张不疑心里一颤,回道:“不曾读太多书……”
“好啊,读书太多反而没什么用,读书知道个大概,便够了,寡人就是如此啊!”
张不疑更加害怕了,不敢接话,生怕下一个被绑的就是自己。
张良抚摸着胡须,说道:“我虽年迈,此子却是健壮,若是大王不弃,可将此子派往唐国,随意给个卑微的官职……”
“啊?好啊!好啊!留侯之子,怎么能做卑微的官职呢,我当以为舍人!”
刘长大喜。
张不疑瞪大了双眼,看着一旁的阿父,您老人家不想去,也不能就这么卖了我啊??坑子啊!!
张良不屑的说道:“此子岂配为舍人?能为大王喂个马,也就差不多了。”
张不疑都快哭了,满脸的委屈。
刘长心里也顿时觉得不妙,有些狐疑的问道:“这……留侯为何如此看轻此子啊?”
“大王不知,此子出生之时,天下未定,我不曾亲自教导……他也读过不少书,也并不愚蠢,奈何,性格暴躁,意气用事,做不得一个谋臣,仅有太守之才……大王若是想要用他,请勿要听从他的计策。”
刘长听到那句太守之才,大手一挥,说道:“留侯之子,定然不凡,我今日便奏请兄长,请他来担任我的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