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刘长大喜过望,“来了!禄!让他们进来吧!!”
当两人走进厚德殿的时候,吕禄显然是大吃一惊的,张不疑得意的走在前头,恍若得胜归来的将军,而刘恒则像个战俘一样,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刘恒走进了厚德殿内,就朝着刘长大拜行礼。
刘长来不及阻挡,刘恒便说道:“陛下,臣请罪!”
“臣前来庙堂,一事无成,以小义来压陛下之大德,实在不配为兄长,不配为人臣,臣辜负了陛下的厚望,请陛下恕罪!!”
吕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张不疑,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这吴王平日里可总是不卑不亢的模样,就是面对皇帝和太后,都不会有半点的退缩和恐惧,怎么今日就这般诚恳的前来认罪,还说些这样的话呢?
刘长并不意外,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他急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刘恒的身边,一把将他扶起,“四哥,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何曾怪罪过你呢?这事本就难办……”
“这如何能怪你办事不利呢?来,且先坐下来。”
刘长急忙拉着刘恒坐在了一旁,又看了一眼张不疑,张不疑也是毕恭毕敬的坐在了另外一边,刘长这才笑着说道:“四哥啊,你今日是怎么回事啊?为何突然就进来请罪呢?我都没反应过来。”
刘恒看向了张不疑,“张公点醒,我才得知自己的过错……若非张公,怕是要错上加错了。”
张不疑此刻也开口了,“只要你能安心为陛下办事,将事情办好了,那就没有任何的过错,若是什么都办不成,就算你的私德无可挑剔,也算不得什么贤人……”
刘长顿时板着脸,“不疑,不可对吴王如此无礼,吴王从南边来,对庙堂的事情还没有那么熟悉,你要多帮帮他,让他争取早点将该制的事情给完成了,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要只是找他的错误,同朝为臣,当然是要互帮互助的。”
张不疑当即领命,“唯!!!”
三人又商谈了许久,刘恒这才告别了刘长,离开了厚德殿。
在他离开后,张不疑方才露出了笑容,激动的看着刘长。
“陛下无恙?!”
“臣不在,倒是让陛下受苦了!”
刘长却反问道:“我让你在夏国铸城,你怎么私下返回了庙堂呢?”
张不疑急忙回答道:“臣听闻陛人为人以亲情所挟,心里悲愤,故而前来,请陛下治罪!!”
“你也是一心为君,如何能治你的罪呢?”
刘长说着,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不过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啊,我这四哥啊,为人太显眼,太强势,这一来,就弄得栾布他们非常不满,结果各项政令都是寸步难行,我那些心腹们啊,当然也同意改制,却就是不希望是四哥为首来开启改制,那陆贾是什么人物,怎么会是因为舍不得自己手里的权力而抵触四哥呢?就是因为朝中有些人啊,总是以四哥为锁链,想要捆绑住我。”
刘长笑着,又令他人拿来饭菜,自己却拿起了面前的粗茶淡饭,大口吃了起来。
“他们也不想想,若是我不愿意,谁能逼我吃这些东西呢?”
“我这不是给四哥立威,让他好办一些嘛?没想到啊,这反而是引起了庙堂的不合,你来了就好,你这么一来,让他来请罪,陆贾他们心里的抵触就要削弱很多了,往后你就继续去跟四哥争执,把握住度量,让陆贾他们开始配合四哥做事,这改制的事情就能迅速开展了……你既然来了,那就先别走了,修城的事情让傅清来吧,这厮原先是修筑过城池的,这件事他也能办好!”
张不疑点着头,笑着询问道:“那臣现在就去找陆贾栾布他们?”
“哈哈,急什么,你刚来,配我聊一会,来,一同吃饭,说说这沿路的情况吧!”
张不疑急忙挺直了身子,“陛下洪福仁德,地方大治,就连夏国的胡人,都仰慕您的仁德,纷纷举族归顺,傅清在草原上设立了各种官爵,提拔了很多胡人,却采用了避让的律法,不让他们在自己的部族里为官,打断了他们上层的部署,按着地缘,将不同族类的胡人放在了同一个地方,吸纳其上层,安抚其下曾,又委派了大量的官吏进行教化,设立了一百三十余道,诸道皆按着汉制设立长,丞,尉……连年赏赐他们与华服,派遣乐师演奏,传棋,蹴鞠,说书等物,增设匠人为各部首领修建奢华的房屋……”
“如今的塞外,他们皆称赞陛下的恩德,各个指天发誓,永不反叛,不愿意接受教化的那些贼寇们,此刻正在四处逃散,傅清派遣骑兵来讨伐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夏国的道已经设立到了北庭国接壤之地,北庭人都十分惊讶……其头领皆以迎娶汉家女为殊荣,变衣裳,习言语,用汉字……已经抛弃了过去冒顿所强行推广的匈奴言语……”
其实在此刻,改变语言并不困难,因为他们的言语体系都很简陋,而他们现在多采用匈奴语,这是因为冒顿的强迫,冒顿都能让他们改变语言,大汉想要这么做,那就更加容易,因为大汉的语言和文字系统比匈奴人还要先进。
张不疑说起自己在夏国的所见所闻,忍不住说道:“这塞外之民,发展速度实在惊人,只要收拢起来,就有数十万之众,骑兵又极多,难怪冒顿用数十年就能成为大汉之大敌,而且他们游牧为生,骑兵一路追击,能追出数千里,跟汉军截然不同,将来等夏王上位,怕是就没有安息王的好日子了……”
刘长大笑了起来,“好啊,这个傅清,倒是做的像模像样的,朕都找不到理由来惩罚他了,赏他五百户食邑!!”
“唯!!”
“臣在前来的途中,还见到了代王,代王颇有仁心,类父,居然感化了一伙贼寇,将贼寇变成了自家的门客,实在令人惊叹……臣恭贺陛下,太子修黄老,为黄老新圣,而代王天资虽不如太子,我观其言行,颇有大儒之风范,想来,也是要为儒家之新圣了……陛下只是略微教导,便让两个学派多了这般人物,陛下之学问,当真是可以为百家之先圣,什么老庄孔孟,皆不如陛下!!!”
刘长听的飘飘然,一把抓住了张不疑的手,感慨道:“公不愧三公之位也!”
第712章 猛虎出笼
左相府内。
栾布,贾谊,陆贾,太仆,卢他之,宣莫如,周亚夫等人分别坐在张不疑的两侧,面露喜色。
尤其是太仆,此刻脸上的笑容完全藏不住,“那吴王好大的威风,初来庙堂,便要插手诸事,庙堂里的那些人,尽阿谀谄媚之能,全力吹捧,说什么德过陛下的贤王,简直就是笑话!还是得张相,张相这么一来,大德小义论就已经传开了,那些平日里总是想办法上书要劝谏陛下的贤人们,彻底闭上了嘴巴,就连吴王,都亲自前往请罪,还派人到我们府上,写了书信,请求我们不要怪罪!”
“看他们还敢不敢那般张狂!”
栾布看了一眼太仆,问道:“图公今日怎么这般大的怨气?”
“栾公有所不知啊,吴王上任后,对我倒也恭敬,没有失礼的地方,反而是那些亲信他的人,上书说陛下重用胡人,远离贤人……非贤君之所谓,还请求御史府来清查太仆府,认为我动用自己的全力为月氏人谋利,他们甚至拿出了罪证,说我安排了三十余月氏人担任官爵!!几乎就要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要领着月氏人谋反了!!”
太仆气的直咬牙,“我是用自己的财力来资助月氏中有天赋的孩子,让他们有参与考核的机会,赠送他们书籍,他们也是通过正常的考核来担任官职的,这件事陛下都知情,还十分开心,认为这是教化天下的证明,怎么唯独这些人,就觉得我是安排亲信呢?除却这些,他们还说我这些年里一直干扰庙堂的思路,允许胡人不缴纳税赋!!”
“我只是上奏,请求境内游牧民所承担的农税改成牲畜税,这难道就是庇护他们,让他们不缴纳税赋吗??他们本来就不从事耕作,以牲畜为主,而地方官吏以他们的牲畜来计算农税,刻意打压牲畜的价格,强迫他们缴纳更多的财产,中饱私囊,这些大族,嘴里说着贤王,心里倒是怕自己的勾当被揭露,他们在塞外各自有数千匹牲畜,若是查个仔细,查是从哪里来的,只怕他们都要被拉出去砍头!!”
太仆有些激动,吴王的到来,说实话,也确实折服了不少大能,如太尉,张苍等人,都是真心愿意帮助他的,也吸引了很多大臣来为他做事,如申屠嘉,张孟,张释之,胡毋生,毛亨等等,不过,也这引来了一大批的机会主义者,这些人看到连陛下都如此听吴王的话,便想通过吴王来阻挡庙堂对他们利益的侵害,双方的对立大多也是他们所挑起来的。
他们支持改制,支持的原因不是因为改制对天下有利,而是希望能从忠君派手里挖来更多的利益,就说太仆这个位置,这些彻侯大族,那可是早就垂涎三尺了,太仆这个位置要被改了,将会出现三个肥缺,分别管战马,马车,牲畜……无论其中哪一个位置,若是能被他们所得到,那都是天大的好事。
这其中的利益该多大啊,这么好的位置,怎么就能落在一个月氏胡的手里呢??
因此太仆遭受的敌意是最明显,也是最大的。
宣莫如也是冷笑着说道:“我廷尉之下的众人,也是愈发的与御史府亲近,不将我这个廷尉放在眼里……都迫不及待的想改制,将我赶下来,自己登上那位置!”
众人纷纷说起了这些时日里的事情,显然,大家都是有着怨气的。
包括周亚夫,也说出了自己的愤怒,刘恒想要递减军功贵族,可是跟随他的人可不这么想,都是想着让子弟进南军,目的不是为了磨砺,而是为了积累军功,至于为什么不去北军,那是因为没有资格,至于为什么不去边军,因为那里很苦,还可能会死人,虽然当今的大汉格外太平,但是几个重要的边地一直都是不平静的,而且这些地方的环境实在太恶劣。
这跟周亚夫整顿南北军的想法相反,他不喜欢那些人混进军旅之中。
这其中,就栾布最为平静了。
他倒是没有遭受到什么烦心事,并没有不长眼的来找他的麻烦,无论是麾下,还是其余大臣,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
张不疑听着众人的言语,愤愤不平的说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事情,那大胆吴王,以下犯上,居然敢要求陛下去做事,我绝不饶了他!”
听到张不疑的话,众人迟疑了一下,太仆忍不住说道:“其实御史对我们还是不错的,并没有无礼的地方,主要就是那些吹捧他的人……”
张不疑勃然大怒,瞪着太仆,“你怎么敢为他说话呢?!”
太仆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不疑这才说道:“我一定要将刘恒给赶出庙堂!我既然回来了,那就可以全面与他开战,让他什么事都办不成,若是逼急了,就先找人将他给办了!!”
听到张不疑的话,陆贾都有些坐不住了。
“左相啊……那御史也是奉陛下的命令来办事,您难道是有诛王之意吗??这如何能行啊?”
“陛下所吩咐的又如何,难道还要跟这样的人合作吗?!”
“我反正是绝对不会跟他处事的,还有你们!也不许跟他一同办事!!”
张不疑发出了严厉的警告。
栾布顿时皱起了眉头,众人怕张不疑的身份,怕他的履历,栾布可不怕,他直接起身,对着张不疑骂道:“本以为你这次回来,能有点长进,没想到,还是老样子!那吴王是在为陛下办事!陛下好不容易将他请过来,让他负责改制的事情,有小人作祟,那就除掉小人,继续办事,怎么可以因为私人的恩怨就耽误陛下的大事呢?!”
就连卢他之,此刻也是点头附和。
张不疑却愤怒的看着面前这些逆贼,用手指着他们,骂道:“你们都是一群不忠的奸贼!陛下的大事,难道我们就不能为他做吗?非要一个外王来做?这人以下犯上,就是处死他都足够了!怎么还能帮着他做事呢!!非要除掉他不可!”
“左相……您再说这样要谋反诸侯王的言论,我可就要请您前往廷尉了!”
宣莫如提醒道。
刚才那还比较和睦的场面,此刻忽然大变,太仆急忙开口劝和,“大家都是陛下之臣,不可如此,不可如此。”
张不疑咬着牙,丝毫不退让。
“我不管你们怎么去做,反正只要我活着,左相府就不会跟刘恒同流合污!!”
宴席不欢而散,众人愤怒的离开了这里。
走出了府邸,卢他之有些不悦的说道:“早就听说了张左相的为人,还以为是刻意抹黑,今日看来,那些传闻都过于收敛了,从未见过左相这样的人……”
几个人深以为然,陆贾长叹了一声,“这厮的到来,是好事,也是坏事,趁着这厮将那些宵小震慑住了,我们还是尽快与御史府商谈改制的事情吧……若是拖得久了,说不得这厮就要掺和进来,怎么说也是国相,他铁了心的反对,我们就无法成事……”
“吴王既然已经服软,那我们就顺着他和好便是,改制之后,也轮不到那些奸贼来填补空缺了……”
几个人商谈好了,这才各自返回。
而在相府内,张不疑平静的吃着面前的果子,半眯着双眼,事情办妥了,有自己这个激进派在,这些人就要开始求稳了,好在自己扮演这种激进的角色也是没有一点压力,完全可以本色出演,连栾布和陆贾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当陆贾来到了御史府的时候,刘恒亲自领着官员们出来迎接。
陆贾笑呵呵的回了礼,两人走进了书房内。
“我先前对您若是有不敬的地方,还请您宽恕……我实在是……”
刘恒低着头,一脸的委屈和无奈。
陆贾长叹了一声,“其实这跟您没有关系,是因为陛下太过强势,那些平日里不敢言语的奸贼在看到您后仿佛找到了机会,都冒出头来,这才引发了一些不快,您这个模样,倒是让我有些愧疚……请您也不要怪罪我的无礼。”
光是看着他的模样,陆贾就能猜到张不疑将他逼迫到什么份了,这诸侯王也可怜啊。
刘恒此刻擦了擦自己的汗水,也跟着长叹了一声,“就是那张左相……”
“唉,您不要在意,左相这个人,向来都是这样的,过去是这样,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若是您再遇到他的刁难,您就直接上奏给太后,不要再理会他了,不瞒您,我方才就是从他那边回来的,就是想要提醒您,千万要当心这个张不疑,我看他,不只是想要驱赶你出皇宫,还有想谋害您的意思,当然,我并非离间,只是让您提防。”
安抚好了面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受害者,陆贾方才与他说起了改制的事情。
“尚书,门下,中书……是这三个对吗?”
“按着您的说法,这个中书省是掌管机要、发布政令的机构,就像如今的中书令?但是是扩增之后的中书令?这个门下是侍从皇帝左右、赞导众事、顾问应对,对应的是如今的侍中,当然也是个加强了的侍中,至于尚书,主张天下诸府,那这尚书的头,应该就是对应了国相吧?一个负责下达诏令,一个负责在君王身边拟定政策,一个负责直接执行……这三个部门的首领就是新的三公了??”
刘恒点着头,“我与陛下商谈,陛下认为在尚书麾下设立六部,分别管理天下诸事,庙堂官员皆挂名三省之下,以六部为两千石,六部之下再进行细分……整合当今的不同政务,使得各司其职……”
陆贾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抵触,认真的听着刘恒的话,反复的沉思,询问,刘恒也是认真解答。
两人在府内聊了近两个时辰,陆贾年纪大了,看着有些疲乏,刘恒方才放过了他,希望明日能继续商谈。
在陆贾之后,又有几个人登门,其中就包括了宣莫如,栾布等大臣。
这些平日里都不给刘恒什么好脸色的人,此刻都表现出对了刘恒的同情。
宣莫如甚至告诉他,若是张不疑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可以直接告知廷尉。
送走了这么多人,刘恒坐在书房内,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轻笑了起来。
刘安的眼里满是赞许,“没想到,困扰我们这么久的事情,愣是这般轻易就解决了。”
“这庙堂里,果然还是不能少了那张左相。”
刘恒却陷入沉思之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刘安好奇的问道:“仲父在想什么呢?”
“我原先以为,你阿父颇有识人之能,与我相差不多,可今日看来,你阿父的识人之能,在我之上啊,就这张不疑,我原先一直认为他空有其名,碌碌无为,今日才知道他的能力,原来他还真的不是因为奉承而做到了三公的位置,跟他同伍,我也服气……这眼力,怕不是已经赶上了阿父,这才是识人之明啊。”
听着刘恒的感慨,刘安揉了揉额头,您别夸了啊,听着就好有压力啊。
猴年马月才能达到阿父那种程度啊。
……
“啊~~~~”
“我有罪!!”
“别打了~~~”
驿舍内发出了阵阵惨叫,铎鲁惊恐的缩在了角落里,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个犹如恶鬼的男人。
张不疑正愤怒的盯着他,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什么安息王,也敢来辱骂我的君王?!此生不能看到他身首分离,我誓不为人臣!!!”
张不疑对着上天发下了誓言,丢下了手里的鞭子。
铎鲁欲哭无泪,安息王写的书信,你有种去打安息王啊,打我算什么事啊,我只是一个小翻译啊。
张不疑却一把抓住他的脖颈,让他站起来,愤怒的质问道:“我没有其他大臣那样的软弱,安息国的情况,你要如实的告知我,我会将你的部下分开审问,若是最后你们的回答对不上,那就休要怪我了,我家里有一口大鼎,乃是当初陛下登基时所送给我的,我就用这口鼎来烹了你们,一天烹一人,直到你们肯说实话为止!!”
铎鲁听闻,腿都软了。
“请您不要这么做!我说实话!我会说实话的!您想问什么都行!!”
张不疑看向了左右,即刻就有甲士抓住了他。
“带回去,严厉审问!不要搞什么礼贤下士的那一套,侮辱皇帝,他们就不配得到礼遇!!若是如实回答,免除他们的私罪,若是谎话连篇,不必禀告我,直接烹杀!!”
甲士们顿时就将那铎鲁给带走了,被带走的时候,他还在大声的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