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去找二哥?”
“不可以!”
“去找四哥?”
樊卿猛地惊醒,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刘良,然后又看向了雍娥,有些狐疑的问道:“对了,赐是不是被关进廷尉大牢了?”
雍娥忍不住笑了起来,开心的说道:“是啊,这是第四天了!”
“你怎么看起来还如此开心呢?”
“自从这竖子开始外出之后,我是没享受过一天安宁日子啊,这连着四天,都没有听到他惹事的消息,我这心里甚是舒坦啊,可惜了,只剩下了六天的安宁时日……”
雍娥对此有些遗憾。
“姨母,您这也太过分了!!”
刘姈瞪圆了双眼,双手叉腰,“四哥要是听到了,他该多伤心啊!”
樊卿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最好把你这个小家伙也给丢进去才好!”
刘姈半点不怕,得意的说道:“有哪个甲士敢抓我?阿父不活吃了他?”
就在几个人聊着天的时候,曹姝也走进了这里,她板着脸,神色严肃,刘姈也就不敢胡说八道了,急忙躲在了三哥的身后,偷偷探出脑袋,打量着阿母,在整个皇宫里,她最害怕的就是阿母了,曹姝是唯一敢揍她的人……曹姝坐在了上位,忧心忡忡的说道:“陛下说了,目前不愿意召见安,就让他随意来操办这件事,还说不怕他犯错,就怕他不敢犯错……安还年轻,就怕他尝到了甜头,一发不可收拾,做的越来越激进……”
“大姊想多了,安再怎么说,那也是读书万卷的,整个长安,能跟他比试学问的也没几个,不会那么轻易就上头……他又不是那什么文盲,不会像长那般的,你放心吧!”
樊卿对安很有信心。
曹姝摇着头,“不,这竖子是什么性格,我最清楚……最好还是派一个老成稳妥的人跟着他。”
“老成稳妥之人?大姊准备派谁去呢?”
“我准备让栾公在近期内跟着他。”
此刻依旧是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因为第一个干政的人还活着,曹姝作为皇后,其实还是很有权力的,包括委派官员,接见大臣,下达诏令等等,她的命令还是很管用的,在这个时代,皇后的令也是诏令,同时,皇后也可以被称为陛下,皇后到底该拥有多大的权力,大家也不知道,大家都是第一次接触皇后嘛,吕后又开了个特殊的头,又不曾发生诛吕的事件,曹姝虽然不怎么动用自己的权力,可权势并不会因此而被削弱。
她即刻招来了一位近侍,下达了诏令,要求内史栾布前往协助太子,共同处理这件事。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向了雍娥,严厉的说道:“还有赐那个竖子!这竖子将皇宫内的事情当作吹嘘的资本,四处胡说八道,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十天太少,我准备再加五天,你莫要怪我严厉!这都是为了他好!他以后也是要前往封国的,若是再管不好自己那张嘴,迟早要给自己惹上大麻烦,被有心人所利用,那也是很危险的。”
雍娥急忙摇着头,“我都听您的!”
曹姝看到雍娥并没有生气,不由得点了点头,便让近侍去传达诏令了。
内史府内,栾布有些忙碌,再这些时日内,他一直都在忙着农耕之事,农耕向来是大汉最为重要的大事,而且大汉现在的耕地越来越多了,需要的农具和牲畜也是与日俱增,栾布要做的事情并不少,内史府虽然不像其他府邸那样活跃,但是规模十分庞大,在九卿之中,地位也是仅次于奉常府,开垦耕地,统计粮食产出,划分农具分配,牲畜分配,粮种分配等等,都在栾布的职权范围之内。
栾布之所以如此忙碌,主要还是因为国相张苍。
张苍是个很低调的国相,庙堂大事似乎都与他无关,他不喜欢瞎折腾,平日里除却应付一些各地的突发情况,主要任务就是农桑。
农业是大汉的根本,而张苍在这方面的成就,大概是萧何都无法媲美的,在张苍的“勤奋治国”下,大汉的粮食产量连年突破新高,在晁错和刘敬铲除了各地坐大的豪强后,张苍又对这些耕地重新分配,兢兢业业的为提升粮产而奋斗着,而大汉如今的耕地面积则是达到了13.5亿汉亩的规模,开国时仅为7.3亿……若是从后世的亩制来计算,这并不算太多,因为汉的一亩地只有二百四十步,但是对比从前来说,这当然是一个令人骄傲的数据。
大汉的人口则是在这一年达到了三千八百九十万人,已经突破了三千万人的大关,开始朝着四千万人口发起了冲锋,距离汉朝巅峰的五千万人口也不算太远,想必在刘安时就能达到一个顶峰。
至于为什么这些数据都如此详细,当然是因为某位计相,数学家担任国相就是这样的。
张苍安排的事情不少,栾布作为他麾下最重要的官员,自然也就更加忙碌。
可当栾布接到皇后诏令的时候,他还是急忙放下了手里的差事。
将差事交给了副手董安国后,栾布即刻动身去找太子。
如今的太子府跟过去似乎不太一样了。
原先堆积在府内高谈阔论的那些门客们都已消失不见,门口只有两位甲士,警惕的打量着来人,栾布到来,太子是亲自出来迎接,刘安的脸上满是笑容,见到栾布,便要附身行礼拜见,栾布急忙避让。
刘安一把抓住了栾布的手臂,笑着说道:“得知您前来,我这几位门客还不太开心,觉得您是来妨碍我们做事的。”
跟在刘安身后的两位门客神色有些尴尬,朝着栾布笑了笑。
刘安却说道:“您也勿要怪他们,他们还年轻,不知您是何等的人物,您能前来,我是再高兴不过了,阿父常常说,您是他的臂膀……有您前来相助,我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栾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臣前来,并非是要妨碍殿下的事,乃是得到了皇后的诏令,前来相助……殿下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刘安连称不敢,拉着栾布进了府邸。
“我这门客们啊,大多都派了出去,让他们去各地参与考核,出任一些重要的位置……我原本是想让他们继续留在我身边磨砺的,等到以后时机成熟了,让他们去做事,但是如今看来,没有必要浪费时日,他们早点参与政务,早点积累经验,是好事啊……我的这些门客啊,都是我所精心挑选的,乃是黄老学派里的中流砥柱,才学不凡,而且大多年轻,我对他们还是很放心的……”
栾布当然知道,刘安过去没有大肆安排自己的门客去当官,是怕影响不好,毕竟他门客实在太多了,而且本身素质都不差,这一丢出去,无论地方还是庙堂,重要部门里都有太子的人,这实在有些不妥,就怕有心人胡乱猜测,可现在看来,太子已经不在意这些东西了,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反正我也不是强行将他们插进各个部门,他们都有才能,而且是通过正常的考核手续来担任官爵的,谁能多说什么?
其余几个舍人心里还是有些小担忧的,在他们看来,栾布那是头号的天子心腹,他的意思,往往也代表着天子的想法。
太子想要将门客们撒出去的时候,其实毛苌在内的几个舍人和门客是反对的,他们认为这么做有些太过火,陛下愿意放权,但是身为太子,这么大张旗鼓的安排心腹,就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栾布忽然到来,更是让他们觉得,是皇帝派来警告他们,让他们安分一些的。
栾布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想法,认真的说道:“我当初在厚德殿的时候,陛下多次当着我的面指责殿下。”
刘安一愣,“阿父指责我什么呢?”
“他说殿下身边聚集了数千才俊,却只能关上门来引经据典,全无半点实用,说殿下实在不懂得用人。”
刘安反应了过来,笑着说道:“阿父说的对啊,现在才想到这些,确实晚了些。”
其余几个人也放下心来,陛下那边没有其他想法就好。
刘安跟着栾布进了内屋,两人面向而坐,刘安让其余众人都去忙各自的事情,微笑着看向栾布,“我知道栾公为什么要来我这里……是阿母担心我做事太过激进,派您来看着我的,对嘛?”
栾布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皇后确实担心您做的太激进,可却不是派我来盯着殿下……皇后是怕您麾下的人因为您的行为而有顾忌,怕耽误了您的大事,特意让我前来,安抚殿下身边的那些人,好让殿下安心办事。”
刘安恍然大悟,“那倒是我小看了阿母。”
“不过,栾公您来的正好,实在是太及时了,现在正是有一件事,令我很是头疼的,很需要您来出面……”
“哦??”
……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太子府前,门口的那两位甲士,此刻看着这一批人,也是有些头疼,急忙行礼拜见。
这十来个人看起来都是平平无奇的,就是他们那着装,各个都是关内侯,还有几个彻侯……爵位高的离谱,要是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这十来个侯站在这里,那还真的是谁都不敢得罪。
而为首者正是陈陶。
陈陶此刻看起来很是生气,他在尚方没日没夜的忙碌着,结果一不小心家就被偷了,这像话吗?
整顿太学就整顿吧,干嘛要针对我们墨家啊?
整顿就抓着我们墨家来整顿??我们当初可是奉陛下的诏令才使学派进驻太学的!!这不是欺负我们这些老实人嘛?岂能如此?!
陈陶在长安里算是很低调的,可地位绝对不低,墨家如今的当家人,皇帝的心腹,不在九卿之列却直归属与皇帝的尚方令,本身的爵位也很高,他要是出来说话,那还是很有分量的。
他站在太子府门口,皱起了眉头,“臣再次前来拜见太子殿下!还请禀告一声!!”
甲士面面相觑,急忙走了进去。
几个老彻侯在陈陶身边说道:“这件事,就应该直接去找陛下,这都来了几次,多耽误事啊,学派之争跟我们墨家有什么关系,太子是黄老学派的,就可以随意欺辱我们墨家嘛?”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太子却笑着走了出来。
“原来是陈公啊,前几日我实在是忙碌,您前来的时候,都不在府内,未能及时前来迎接……请您莫要怪罪!”
陈陶毕竟还是老实人,也不好意思发脾气,只是脸色难看。
“殿下……臣实在是不明白,太学考核是陛下所下达的诏令,这我没有什么要说的,可是您派遣门客,遣散我墨家一半多的弟子,甚至连老师都不放过,一并带走,这是为什么呢?我们都只是些匠人,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殿下不该如此针对啊……”
他这么一开口,其余老彻侯们都纷纷开口抱怨了起来,墨家本来就人少,这么一搞,更加凄惨,墨家可是天子出面扶持的,这都要打压???
刘安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那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愚蠢,被人钻了空子,现在还吵着来送死……陈陶啊,你何其愚蠢!!!”
一人冷声说着,从太子身边走了出来。
当这些彻侯们看到栾布之后,脸色顿时就变了,甚至都没有再议论。
陈陶被栾布这么辱骂,也没有生气,只是很纳闷。
“栾公??您怎么在这里?您又是什么意思……”
栾布没有说话,将手放在剑柄上,愤怒的往前走了一步。
陈陶等人十分整齐的后退了一步。
刘安险些笑出声来。
第681章 国之群贤
陈陶等人虽然表现出了无所畏惧的模样,但是那整齐后退的步伐还是证明了他们的勇气。
有勇气,但是不多。
栾布作为皇帝的第一舍人,虽然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但是并没有人敢轻视他,这位是真的君子,但是脾气也是真的暴躁,若是得罪了他,这厮是真的敢杀人的,而且要是被这么一个人杀掉了,只怕未来也要遗臭万年,毕竟栾布的名声相当不错,不像张不疑晁错他们,那是实打实的受承认的君子,被君子诛杀的能是什么人呢?
陈陶跟随刘长的时日也不短了,他更明白这位的分量。
栾布皱着眉头,神色极为不悦,“进来说话!”
陈陶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这才小心翼翼的跟着栾布走进了府内,这模样跟前几日气势汹汹的前来问罪的样子是截然不同的,几个人刚刚坐下来,栾布就愤怒的训斥道:“你们到底是如何办事的?!是想被处死吗?!”
众人惊惧的起身。
这种情况,当然是需要刘安来做个和事佬,他笑着说道:“栾公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墨家在太学里做了些事,触犯了律法,诸公请坐……”
陈陶惊疑不定的坐下来,问道:“在太学里能触犯什么律法呢?我听他们说,只是因为学派不合,故而被针对……”
栾布严肃的说道:“当初陛下让你们在太学授课,是想让你们振兴墨家,可是你并不重视陛下的诏令,随即找来一批人担任祭酒,让他们来招收弟子,你可知你找来的这些祭酒们都做了些什么事?可知他们所招收的都是些什么人?若不是就这样的失职,我现在便是杀了你,你又有什么话要说?”
陈陶再次惊悚的起身,“我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你当然不知道……你们忙着正事,天下就只有你们尚方的事情是正事吗?!陛下信任你,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来操办,你就这么做?整个太学里,居然是你们墨家藏奸最多,实在是令人想象不到,你这厮听信了别人的话语,还敢来质问太子殿下?!这件事,你必须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陈陶也皱起了眉头,“我确实不曾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因为尚方的事情,无法抽身来治理太学,故而请了些学过墨经的人纳入墨家,让他们来教导学子……我们这些人做工可以,但是不擅长教导……”
栾布没有再说话,只是严厉的打量着这些墨家众人。
刘安轻声说道:“各位都莫要担心……太学里的事情,我知道,与你们的关系不大,当初招纳这些人,也是阿父的意思……你们所擅长的也不是教学,不过,也希望各位能明白,这番墨家被抓走这么多人,不是因为什么学术上的针对,而是因为墨家本身问题太多……”
陈陶长叹了一声,神色有些愧疚,“是我的过错,我这就上书请罪。”
“请罪的事另说,就是说当今墨家的问题,因为阿父的缘故,墨家现在也不缺乏经典,也有你们这样的贤才,在天下的名声也不错,为什么发展壮大却不如其他学派呢?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问题呢?陈公可曾想过解决之法?”
陈陶一愣,“我们就是太缺乏能教学的大家,我们这些人,殿下也是知道的,是因为手艺而封爵,按着陛下的话来说,我们都是实践派,而非理论派……让我们去给太学生们讲理论,怕是不妥当,至于解决的办法,我实在是想不到……”
刘安点着头,“我倒是有个办法……您先听听。”
“我黄老学派,其实也有与墨家相同的理论和思想,如果墨家缺乏大家,我可以调度几个黄老的大家,代替诸公来讲学,也不必担心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可以为他们做担保,您以为呢?”
陈陶看着刘安,“多谢殿下的好意,可黄老之人如何能传授墨家之法?况且,这些士子往后是属墨还是属黄老呢?”
刘安咧嘴笑了起来。
“皆属汉矣。”
廷尉大牢内,刘赐箕坐在了地上,此刻的他,衣衫褴褛,那俊美的小脸都是黑乎乎的,茫然的抬起头来,仿佛一条失去了信念的咸鱼。
董仲舒的状态还是不错的,无论是着装还是模样,都较为干净,此刻正坐在不远处背诵着过去所学的内容。
“仲舒啊……第几天了?”
“第四天……”
“还有三天对吧?这可怎么熬啊?这简直是天下最残忍的酷刑,没想到,我这般才华,果然还是引起了兄长的嫉妒,当初我听闻魏国的大王嫉妒自己的弟弟信陵君,想要逼死他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没想到啊,这一天最后落在了我的头上……我与那信陵君同病相怜,同样的才华横溢,门客三千,还不得哥哥的宠爱……苍天何以如此对待我刘赐呢?”
董仲舒沉默了片刻,“大王……这也怪不得太子殿下,就您那番话,要是其他人来说,只怕早就被诛了族……您总是如此,信口开河,这是取祸之道,您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不反悔自己的过错,还以信陵君来自比,这番话若是被太子知道了,岂不是要再多关您十天?”
“反悔??我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过错,可这有什么用呢?”
“大王当真知道自己错了?”
“那是自然,我不该说支持安的,我应当支持……呜呜~~”
刘赐的话还没说完,董仲舒就先堵住了他的嘴,董仲舒很平静,“大王啊,您愿意在这里待着,我不拦着,但是请等到我离开这里后再说这样的话……”
刘赐瞥了他一眼,“你怕什么,放心吧,等阿父阿母他们知道了,他们就会下令将我救出来!”
“到时候,我就卧薪尝胆,姑且隐忍,等回到夏国,到时候有傅清这样的猛人来辅佐我,我还担心什么呢?”
“唉……”
董仲舒长叹了一声,“看来我们是注定要在这牢狱内孤独终老了……”
就在董仲舒感慨万千的时候,不远处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忽然有人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