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
刘安处理好了府内的琐事,急急忙忙的前往厚德殿。
这次的事情还要给阿父一个交代。
刘安赶到厚德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吕禄正在厚德殿门口,看到太子前来,没有半点的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前来,笑着拉住了他的手,“怎么才来啊,陛下已经等候了许久,快进来吧,陛下正在吃饭呢。”
刘安急忙走进了殿内,就看到阿父坐在案前,大口吃着肉,看到忽然走进来的安,刘长头都没有抬,继续吃着肉。
刘安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呜~~~~”
忽然,刘安听到了一声呜咽,刘安大惊,抬头看去,却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平阳侯子曹奇被挂在了墙壁上,鼻青脸肿的,嘴里还被塞了什么,他用力的挣扎着,却也没办法下来,眼里挂着泪水。
刘安目瞪口呆。
“这厮不当人,居然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今早就被我抓进来一顿打……古人云,竖子不打不成器……犹子不教,姑父之过也……兄长在病榻上,我就亲自来管教他一二。”
刘长说着话,再次看向了那竖子,大声的质问道:“你这竖子!!知道自己的过错了吗?!!”
曹奇急忙点着头,脸色满是惶恐。
“居然敢不回话,不认罪是吧?好,那就继续挂着!”
刘长这才看向了刘安,“还有你这个竖子,我让你去处置那几个人,你居然敢私自赦免……当真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刘安低着头,解释道:“阿父……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私自赦免他们,也不会引起什么影响,若是他们闹得众人皆知,那是一定要杀的,不然不足以服众,可如今来说,赦免他们的好处大于惩罚他们的好处……而且,儿臣也有自己的难处,像阿父可以将奇挂起来殴打,可我若是打他,难免会背负苛待外戚的恶名……到时候,就是一群大臣前来劝谏,处处受制,若是以此弄得外戚离心,那麻烦就更大了……”
“怕什么,先打了再说!”
刘长可不在乎这个,他又吃了几口肉,却没有再问罪赦免的事情,“吃点肉?”
“已经吃过了。”
“迁呢,最近怎么都不带来见我了?”
“怕受了寒……”
“那也对,那还是莫要带来了,我自己去看。”
“唯。”
“听闻你还收了个侍妾?”
“不是这样的,阿父有所不知……那人是……”
“他都挂在这里了,我能不知道吗?也罢,你既然把人带走了,那就好好安排,照顾四个孩子不容易,多照顾些。”
“我知道了。”
刘长这才抬起头来,抚摸着胡须,“有些时候,我总是觉得历史自带某种能力……我明明迎娶了不同的人,却还是生下了你们这四个蠢物……甚至那时取名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那本书,叫什么?大汉鸿烈对吧?当真是不可思议啊……”
刘安只是狐疑的看着阿父,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阿父,我还不曾完成,只是完成了其中几个篇章,我想的有些多,总是觉得不太满意……”
“那就多去修改,总能写好的,到时候别忘了让我挂个名,知道吗?”
“唯!!”
刘长终于吃完,用衣袖直接擦了脸,不悦的说道:“今日你就是不来,我也要派人去叫你的……你们黄老到底会不会管人啊?”
“啊?”
“当初浮丘公治理太学的时候,虽然太学生不安分,但也是人才辈出,百家争鸣,怎么你们黄老一上台,就弄得太学乌烟瘴气呢?全力打压其他学派,其他学派的弹劾都到我这里了!!你还有脸说什么兼容百家呢,你们连个堪舆家都容不下??那个堪舆家的叫什么来者,罗什么的,他要请辞回家了,刘戊亲自上书来说了这件事,王高这老头,他是不是也想挨上几顿打?”
刘安顿时觉得头疼,他无奈的说道:“阿父,这些时日里我一直在忙着设州的事情,不知太学里闹出了这般大事,王公却是有些……我会尽快处置的。”
这不是黄老出了问题,而是人出了问题,就是让儒家再次上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像浮丘伯那样能放下成见,一心治学,海纳百川的就那么一个了,其他学派的大家,哪个没有私心呢?哪个不敌视其他学派呢?
刘安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忽然有了想法。
“阿父……您觉得若是罢免了王高,让申培来治理太学,会怎么样呢?”
“那就会儒家兴起,打压黄老诸派。”
“若是让陈陶负责呢?”
“那就是墨家兴起。”
刘安笑着说道:“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认为,重要的不是哪个学派来治理太学,而是什么样的人来治理太学,当初的浮丘伯,可以算得上是学问和道德的圣贤了,在他的治理下,太学得以兴盛,儿臣以为,如今的大汉,论才学,没有能超过阿父的人,论道德,阿父更是其中圣人,尧舜禹的德行在阿父面前也是不值一提,阿父何不自己来担任太学之令,成为所有太学生的老师呢?”
刘长一愣,“我??治理太学??”
“其实,太学的治理是要奉常来操办的,太学祭酒并不必亲自治理,若是强行插手,就会如现在这般,倒不如阿父直接以天子身领太学大祭酒……除却阿父,还有什么人能配得上呢?”
刘长被这番话说的心情大好,忍不住仰头大笑。
“说的好,读了这么多的书,总算是有了长进,起码诚实了很多……就听你的!”
墙壁上再次传来了呜咽声,刘安看着曹奇。
“阿父啊……平阳侯子体弱多病……”
“所以呢?”
“不妨多挂会锻炼下身体……”
第673章 生不得五鼎食
长老爷总是说,大汉群臣的性子是折中的,你若是说让刘敬来治豪强,他们肯定不同意,但是你说要用晁错,那他们就同意了。
刘敬正式从晁错手里接过了治豪强诸事。
刘敬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比起晁错还是要好不少,整个大汉的发展似乎都是在朝着一种愈发激进的方向,晁错认为刘敬不够激进,而赵禹等人又觉得晁错不够激进,再往后的或许会觉得赵禹不够激进吧。
天下出现这样的情况,大概率就是出了个好大喜功的君王,不断的催促着众人,导致政策越来越急,人也是如此。
在群臣弹劾晁错,使得刘敬上台后,有人终于指出了这个问题。
有人公然给皇帝上书,劝谏皇帝的行为,指出了皇帝的七个不足,其中一个就是“君王急功近利,则急躁酷吏多矣”。
刘长在看到那上书之后,气的愣是没能吃下饭,据说驾车就冲出了未央宫……而上书的人则是一举为天下人所知。
驻扎在门口的甲士们看着陛下暴跳如雷,站在战车上嘶吼着飞速离开了皇宫。
还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就又看到陛下驾车返回,而在战车上,则是躺着一个被捆绑起来的年轻后生,刘长恍若带着战利品,驾车返回了皇宫。
刘长坐在上位,眼里满是恼怒。
那年轻后生就坐在刘长的身边,整个人虚弱而瘦小,坐在刘长的身边,更是让他显得楚楚可怜,尽管如此,他还是很硬气的抬起头来,表示自己坚决不会屈服。
刘长的手直接抓住了他的后脖颈,仿佛掐着一只猫。
“多少年了,从来不曾有大臣敢如此谩骂朕!”
“臣并非是谩骂,只是劝谏陛下而已!”
“劝谏?你这上书痛斥,言语里满是不敬,你觉得朕是个什么样的君王?!”
“陛下当然是尧舜那般的贤明之君,但纵然是尧舜禹,也会因为身边缺乏伊尹吕望那样的人而看不清自己的行为,天下人因为陛下的功劳,对陛下甚是敬佩,因此不敢在私下里揣测,但是臣却以为,正是因为陛下的贤明,陛下的功德,我们才应该要更加用心劝谏,怎么可以让陛下的名誉因为一些不值得说道的小事而受损呢?!”
“今日!!!陛下便是打死我!!臣也定然要上书劝谏!!”
“我对陛下的忠诚,是宁死也不能改变的!!!”
这年轻人大声的说着。
刘长都是目瞪口呆。
远看像是周昌,近看像是张不疑,是个人才啊,居然能将两种截然相反的大臣的性格给凝聚到一起!!
惊呆的不只是刘长,吕禄也是如此,这小子是个人才啊!
就在刚才,他还以为这小子要被陛下给打死了,自从周昌逝世之后,几乎没有人再敢这样指着皇帝去骂,当然,那几个长辈除外,但是面前这个小子,是个被太学所驱逐的人,才不过二十余岁,怎么敢上书批判皇帝,还将上书的内容弄得满城皆知,沸沸扬扬的,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但是现在看来,这小子还挺能说话的,不像个儒生,倒像是个纵横家。
刘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再次掐住这年轻人命运的后脖颈。
“你上书辱骂朕,朕还得感谢你不成?!你个竖子,可知那蒯彻是怎么死的?!”
年轻人用比刘长更大的声音说道:“臣不知道!!但是臣宁死也不会放弃对您的忠诚!!!臣要忠君!!!”
“你再吼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刘长吓唬了他一下,随即又不屑的说道:“你这厮说是忠君,可你为什么要将此事弄得沸沸扬扬的,还不是为了得到名声吗?当初有张释之来刷太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刷我!!”
“臣之所以要让他们都知道上书的事情,是为了在劝谏陛下的同时也去劝谏这些佞臣!!这些佞臣都以为陛下是残暴不仁的桀纣之君!!以为陛下听不得劝谏!!明明知道弊端却不敢上书来告知陛下!!陛下,他们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佞臣的行为吗?!唯独我知道陛下乃是千古未有的贤明之君!故而臣要上书!臣要劝谏!臣还要让他们都知道!!陛下不会因为他人的劝谏而杀人!陛下是从谏如流的圣天子!!!”
“搞道德绑架是吧?!那你可想错了,朕自幼立志要当桀纣之君!”
吕禄急忙清了清嗓子,朝着陛下示意了不远处正埋头奋笔疾书的司马喜。
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刘长有些恼怒,朝着司马喜的方向吐了口水,“让他记!!能记死我否?!”
司马喜书写的手更快了,似乎要冒出火来。
刘长再次低着头,看向了这位“刚正但是很阿”的年轻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还有什么遗言?!”
“请陛下认真查看臣的上书!!臣乃真心劝谏!!绝对没有求名的意思!陛下乃是千古一帝,是要成就前所未有之大业的,绝对不能因为这点疏漏而使得大事毁于一旦!!只可惜不能亲眼见证陛下之伟业!!只请陛下将臣葬与长安郊外!!臣要面朝陛下而死!!”
刘长将这厮直接丢了出去,妈的,这样还怎么杀吗?
可被刘长推出去之后,这厮非但不怕,居然再次蹭了过来。
“能死在圣天子之手,本是荣幸,若是能以自己的死而让陛下稍微知道些自己的不足之处,臣死而无憾!!”
刘长长叹了一声,缓缓抚摸着胡须,不由得看向了吕禄。
“禄,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啊?”
“陛下!这人虽然有些卖直邀名的嫌疑,但是人毕竟还年轻,就当作他不知事,且饶恕他一次吧。”
吕禄看到刘长不再那么愤怒,也是急忙给了他一个台阶。
刘长这才继续看向了那个年轻人,“你叫什么来着?主父……”
“主父偃!”
“赵国人?”
“是齐国人。”
“那怎么说的是赵国口音啊?”
主父偃昂首挺胸,“臣先在齐学纵横之术,后知难以成大器,乃学春秋,易……齐国儒生多小人,对陛下有诋毁之语,臣与他们相争,被他们所不容,后到赵,又被他们所不容,后到燕,又被他们所不容,后到唐……”
“又被他们所不容是吧??我听说你是太学设立以来第一个被主动开除的太学生??太学为什么也不容你??”
“陛下!!太学原先的领袖浮丘伯,非直臣也!!整日奉承陛下,说些众人皆知的事情,妄图通过献媚的方式来取得陛下的宠爱,陛下何等人也,陛下难道会因为他人的奉承而重用他人吗?我到了太学,就上书大骂浮丘伯……申培来劝说我,我就大骂申培,后来王高来找我,我就大骂王高……”
“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被开除了……难怪各地都不能容。”
刘长又嘀咕了几句。
“陛下!!臣向来坦荡!不与小人为伍!”
主父偃的嗓音洪亮,每次说话都是中气十足,可这样跟皇帝说话是不对的,会被认为是大不敬,好在刘长并不在意这个,他随意的挥了挥手,“你上书弹劾,东西我都看过了,前几个我也就不多说了,但是你说我处事过于软弱,这我就不太明白了,我还软弱??那要怎么才能算是强硬呢??”
主父偃并不慌,“陛下!!我所说的并非是是指陛下软弱,而是陛下太过仁慈,陛下仁慈大爱,自然是天下百姓的福分,但是总有奸贼利用陛下的仁心!”
“臣在太学时,就多次在太学听到诸多荒诞之言,隐约对陛下有不满,离经叛道,可陛下对他们却太过宠溺,居然允许他们发表各种文章来胡搅蛮缠,交流学问并非是不可以,但是胡乱的指责当朝的政策,讨伐三公九卿,便是说不过去了,这些太学生甚至都不曾担任过一个乡的吏,难道就比当朝的大臣们更知道治理天下的道理吗??”
“陛下可以让他们自由的谈论学问,却不该让他们随意抨击庙堂,一旦开启了太学生参政抨击的先河,往后定然会引起极大的混乱!!”
“他们都年轻,容易被蛊惑,且勇武敢为,陛下应该加强管理的。”
“对各地的彻侯,陛下出于仁爱之心,不曾严厉的惩治,庙堂几次打击豪强,而豪强的危害难道还能超出这样豪族吗?这些豪族若是能继承先祖之风,为国出力,为陛下而效死,倒也罢了,可他们在地方上,多是为非作歹,欺辱百姓,陛下在下令惩治豪强的同时,也应该打击这些豪族,豪族之祸,远胜豪强矣!”
身为大汉豪族的吕禄脸色一黑,却没有多说什么。
刘长若有所思,又询问道:“豪强对国无功,可豪族都是有功与社稷的,若是随意处置,会不会让天下人都不敢再为大汉效力呢?”
“若是无由的针对豪族,自然是会如此,不过,陛下何以想着要除掉他们呢?晁错可以限制诸侯王,难道陛下就不能限制豪族吗?!”
“这世袭爵位,难道就不能稍微改变吗?子嗣有功劳,则可以世袭,没有功劳便减其食邑和爵位……哪里能让豪族与国同休呢?!”
刘长若有深意的看向了主父偃,没有开口答应,也没有急着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