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汉高祖 第587章

作者:历史系之狼

饭菜里倒是有肉,但是并不多。

窦姬忍不住说道:“大王,武年纪也大了……我想是不是也可以派到太学里去进学了?”

刘恒一愣,刘启已经远离了吴国,就剩下了一个刘武在身边,窦姬平日里都那么的喜爱自己这个小儿子,怎么还想要将他也送到远处去呢?

刘武抬起头来,模样同样有些惊讶。

“武还年幼……不适合离开吴国。”

“启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在长安做事了……武有何不可?可以让他跟着太子进学啊!太子可是圣贤一样的人……武跟随他学习,那是多有出息!”

刘恒眯起了双眼,缓缓询问道:“你是让他去求学还是求王?”

窦姬没有回答。

刘恒却说道:“启能得到恩赐,被陛下所爱,成为一国之君,这已经是我家的福分了……有的时候,福分太大了,就容易引来祸患。”

“武如此聪慧……难道要让他当个侯来虚度时日不成?”

窦姬有些着急,从名义上来说,她不是正妻,日后若是刘恒不在了,只有王后所生育的孩子才能分土为王,而庶出是没有资格享受推恩令的待遇,除非她变成王后,或者嫡子全部死绝了。

刘恒脸色一黑,窦姬也很快就察觉自己失言。

“请大王勿要怪罪……我只是觉得……”

“我自有安排,你不必多言。”

刘恒迅速吃完了手里的饭菜,站起身来,令窦姬取来自己的厚衣裳,“寡人这几天要去南边看一看……不知要去多久,你在家,要侍奉好阿母,阿母牙齿松动,吃不了硬食,你要多吩咐近侍,煮的烂一些……”

刘恒吩咐了几句,不等窦姬回话,就匆匆出了王宫。

吴国并不曾降雪,可这并不代表这里的寒冬就不够寒冷。

当马车缓缓走出王宫的时候,迎面的狂风呼啸而来,马车都被吹的左右晃动。

刘恒坐在马车内,卷起了车帘,看向了外头。

远处的炊烟缓缓升起,行路的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偶尔见到四五个商贩,叫卖着自己的货物。

马车从广陵出发,一路翻山越岭,沿路都在驿舍和民居里休息,在食肆里进食,跟前往他处的商贾为伍。

邓通驾着车,脸色通红,握着缰绳的手已经开始发麻。

车内的刘恒轻轻搓着手,面带微笑,看着远处那游玩的孩童。

这一年的寒冬,吴王刘恒大开国库,赏赐国内鳏寡孤独贫穷困苦者,以及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和九岁以下的孤儿布匹绢帛、粮食和肉类。

第607章 近墨者黑

吴王的马车在翻山越岭的时候,某位贤明君王的马车同样也在四处巡查。

吕禄驾着车,立车极大,里头还站着两位近侍,一人提着炉,一人则是认真的摆弄着面前的水果,有桃,瓜,杏,枣等等,长老爷有自己专属的温室来种植这些瓜果,好让他在冬天也能吃上这些东西。

并且他还有个非常庞大的地窖,地窖里满是冰块,光是打理这地窖的官吏就有八十余人,他们就负责给长老爷存放这些瓜果,以便长老爷四季都能吃上各种不同的瓜果。

刘长的马车很庞大,刘长甚至能安稳的躺着,怀里就是抱着个曹姝都没有什么问题。

一旁还挂着几把强弓,每一把强弓都是不同的风格,可每一把的装饰都豪华到了极点,镶嵌着各种宝石,黄金……这一把强弓大概就能在长安里买个最豪华的府邸。

此刻,刘长大口吃着水果,箕坐在车内,也根本不必打开车帘,直接通过尚方最新研发出的玻璃,就能看到外头的景象。

“如此寒冬……朕却不能安心待在皇宫内,依旧心系百姓,外出巡查……朕这样贤明的君王……天下还能找的出第二个来吗?”

正在给他喂瓜果的那近侍急忙摇着头。

“陛下之仁德,便是尧舜禹也远不能及!”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刘长一个踉跄,“到地方了吗?”

刘长走下了车,吕禄正站在一旁,这里是一处乡野小里,早有小吏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低着头,他们不太清楚来人是谁,但是看着这马车的配置,他们就感受到了压力。

看到刘长之后,为首的官吏双眼不由得瞪大,急忙跪拜在了地上。

他大概是认出了面前这位的身份,刘长却挥了挥手,“地上这么冷,跪着做什么!”

那人急忙起身,却有些不敢说话。

他激动的脸色泛红,支支吾吾的,当了一辈子的里正,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亲眼看到大汉天子。

“臣……恭迎陛下……臣……”

“没想到这乡野之内,居然还有人能认出我来!”

刘长大声说道:“我这次是微服出访,你不要跟其他人说起我的身份!”

里正急忙领命。

吕禄上前跟里正询问了什么,随即领着刘长朝着里内走去,走在路上,刘长不悦的说道:“我那几个兄长,都能微服出访,唯独朕不行,朕身材高大,气势十足,有天命加身,哪怕穿着便装,其他人一眼都能认出我的身份来!”

吕禄看着刘长身上那用金丝绣出来的猛兽苗穗,并没有接茬。

“陛下……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件事本来就不值得您亲自出来……”

“不,这是关系到天下的大事,文教之事,朕岂能不上心?”

刘长说着,几个人就来到了一处简陋的府邸前,刘长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府邸,然后咬着牙质问道:“就是这里对吧?”

“是这里没错……”

“好,进去后不要暴露我的身份,我非得亲自质问这个腐儒!”

刘长交代了一句,就令人叩门。

就在刘长都忍不住上前准备拆门的时候,终于有人打开了屋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人,岁数在五十岁左右。

虽然是待在这简陋的府邸内,可他看起来不像是吃过苦的,整个人细皮嫩肉的,在刘长眼里,看起来就十分的狡诈恶毒,十足的小人模样。

当然,在其他人的眼里,这人相貌堂堂,模样威武不凡,很有威仪。

刘长仰起头来,带着些许不屑,“你就是枚乘?”

枚乘此刻一头雾水,他看着面前这位壮汉,看着他身上那衣裳,再看看他身后的甲士,面白无须的阉人,心里顿时就知道了。

“草民拜见陛下!!草民正是枚乘!!”

他急忙行礼跪拜,刘长有些恼怒,都怪自己太有气势,想要伪装一下身份都这么的困难。

“起来吧!”

刘长不悦的说着,抢先一步进了院,院内倒是应有尽有,还有两个年轻些的后生,大概都是他的孩子,在枚乘的带领下,刘长走进了内屋,坐在了上位,枚乘却坐在了刘长的身边。

“贾谊三次向朕举荐你,他说你的学问很好,做文赋的本事也不弱于他,可以委以大任。”

“贾公谬赞,草民愧不敢当。”

“你这其他本事如何,朕不知道,但是你这文赋的本事朕是见识过了……狗屁不通!!!”

刘长从衣袖里掏出了纸张,重重的放在了枚乘的面前。

枚乘眼角一跳,急忙低头跪拜。

“得全者昌,失全者亡?上不绝三光之明,下不伤百姓之心者,有王术也?”

“上好奉承,国毋直臣!!”

“你是在诅咒我大汉要灭亡?还是在讽刺朕没有王术?难道在你的眼里,朕还不如那商汤周武吗?!”

刘长今天亲自来找这位枚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说浮丘伯是大汉第一长吹,那这位枚乘就是大汉第一长黑了……这厮多次做文章来针对刘长,他和楚国,齐国的几个大儒狼狈为奸,整日弄出一些批判刘长的文章来……枚乘原先就在齐国,就是因为写了不少劝谏刘长的文章,引起了齐王的惊惧,罢免了他的官职,然后他就搬家到关中这边,常常与这里的大儒们交谈,彻底放飞了自己,总是写文章来黑刘长。

而这位的文章写的确实不错,如今庙堂里最会写文章的有晁错,贾谊,陆贾这几位,而枚乘的文学功底跟这三个人齐平,弱于陆贾,平与贾谊,高与晁错。

他的文章在长安内很是流行,深受众人的追捧。

刘长再看到了第八篇关于自己的文章之后,终于忍不住,直接让吕禄驾车带着自己来找这位好好聊聊。

本来刘长是看到第一篇的时候就受不了了,只是因为对方那时在齐国,没办法见面,听说他来了关内,刘长自然就得前来一趟了。

枚乘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刚正,面对皇帝的质问,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陛下……忠臣不逃避严厉的惩罚而对君主进行直谏,我是一片忠心啊……”

“直谏?你辅佐齐王的时候,为什么不去直谏他?却非要来直谏朕呢?”

“草民那时也劝谏了齐王……”

他急忙翻找,最后找出了几篇劝谏齐王的文赋,递给了刘长。

刘长认真的看了几眼,不太确定,枚乘急忙上前解释道:“陛下……臣这篇文赋,是假借批判当初的齐襄王来劝谏如今的齐王……您看,我用如今齐王的行为来形容当初的齐襄王……”

枚乘这么一解释,刘长恍然大悟,不由得哈哈大笑。

“你这真的是绝了啊!你这编故事的能力不错!!哈哈哈!襄那个竖子肯定气坏了吧!你这是指着齐襄王来辱骂他啊!还有吗?还有吗?”

“您看这一篇,这是劝谏齐王溺爱孩子的……这一篇里我是采用了比喻的方式……雏鹰长大了自然就要学会飞翔……”

“这一篇是……”

刘长听着他的解释,乐呵呵的看着这些批评齐王的文章,“写的好!真不错啊!还有其他诸侯王的吗?有没有骂赵王的?赵王那么多的过错,你难道就没有写一两篇?”

“草民并非赵王之臣……不过,陛下若是需要,臣也可以写……”

“哈哈哈~~~”

刘长大笑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啊,我是来质问他的!

他急忙再次板着脸,“你能正直的去劝谏齐王赵王,朕觉得很不错,可是你抹黑朕的事迹,这就是大罪!”

枚乘壮起胆子,忍不住的说道:“陛下……臣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作为君王,应该将心思放在治理国家上……您这衣裳,就已经是寻常百姓十年所食的了……”

刘长大手一挥,“朕有大功劳,这都是朕应得的,朕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让天下百姓受益无穷,就是多穿几件衣裳又如何?!”

枚乘无法反驳,这位确实有很大的功绩。

“可是您这么做,群臣都会效仿您……当初的楚王好细腰……”

“这你就更不必担心了,你看看我身边这人,这是建成侯吕禄,看到他的穿着了吗?与你有什么区别?那些有大功劳的人,略微享受,朕不会过问,若是没有功劳的人,效仿朕这般行事,朕就诛他的族!正好凑钱来买棉!有何不妥?”

枚乘目瞪口呆。

“实话告诉你吧,朕今日前来,本来是想跟你讲讲道理的……不过啊,我看你的文章确实写的不错……就饶恕你的过错,往后,你就给朕当个郎中!写写文章什么的!”

枚乘急忙应诺。

刘长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还有一个叫邹阳的!!他在楚国一直写文章来讽刺朕!朕知道你是他的好友,你告诉这个人,若是他还这么做……朕非得烹了他!”

“唯!!!”

刘长走出来的时候,枚乘也开始准备,他要跟着皇帝直接前往长安任职。

刘长正好将里正叫了过来,询问这里的情况。

里正吓得瑟瑟发抖,被刘长问话,他话都说不利索。

他们周围也聚齐了几个孩子,这些孩子看到陌生人,也完全不害怕,手里拿着家里人做的零嘴,好奇的围绕在周围,探头探脑的看着这些陌生人。

而在屋内,枚乘的两个儿子正在为阿父准备着衣裳之类的,大儿子忍不住说道:“阿父……您就不该接受陛下的任命啊!您为人太直,若是待在陛下的身边,到时候再上书劝谏……那还了得?”

枚乘笑着说道:“不必担心……对待不同的君王,有着不同的劝谏方式。”

“我知道该如何劝谏陛下。”

他的小儿子也反对枚乘的决定,他低声问道:“您平日里一直都给我们说当今陛下急功近利,好奉承,不听劝谏……可为什么还要去服侍他呢?”

枚乘很是平静,也不害怕。

“陛下并非完人,从古至今也不曾有过完人……陛下虽急功,却不会害民,陛下虽然好奉承,可赏罚却很分明……陛下平日里虽然不听劝谏,可是在大事上,他是能分得清的……陛下并非是昏庸残暴之君,能跟随这样的君王,乃是我的幸事!”

两个儿子若有所思的点着头,枚乘跟着他们走出了家门,交代着自己离开后的事情。

“要多读书……不要急着参与考核,当今陛下贤明……不会让有才能的人埋没……我这番跟随贤明的君王,就是要以一生来辅佐他,治理好天下,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可当他们走出府邸大门,枚乘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门外,一个孩子正在哇哇大哭,不断的朝着前方拱着身子。

而陛下则是蹲在他的面前,一只手拿着零嘴,一只手托着那孩子的额头,津津有味的吃着,边吃边说道:“哭什么啊……有好东西要一起分享你知道吗?我又不白吃你的……”

枚乘脸色一黑,方才的大志向在这一刻似乎开始动摇。

马车缓缓朝着长安行驶而去,而车内却多了一个人。

刘长在马车内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

“要写就得写刘如意!你知道吧?他做的事情可比齐王过分多了,你随便写,加大力度去写!有事我可以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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