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你?你又掰不动骨头,你见他做什么?”
“额……”
刘安也不太明白这个掰骨头跟外交有什么关系,可还是认真的说道:“我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况且阿父诸事繁忙,这些小事,我自己就能做好,不想要劳烦阿父。”
“难得有这孝心,好,朕准了!”
微醺的刘长变得有些好说话,基本上有道理的话都能听得进去,刘安又趁机连着提了几个要求,刘长都答应了,刘安心里大喜,这酒吃的好啊,往后要是遇到什么事,先给阿父弄点酒,然后再提议。
“还有,尚方那里,你也去一趟……催一催陈陶。”
“唯!!”
刘安开开心心的离开了,刘长很是不屑的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对吕禄说道:“朕给你说,方才那竖子,心里肯定想着往后办事前要给我灌酒!”
吕禄笑了起来,“太子毕竟还年轻。”
“年轻个屁啊,我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开始殴打开国大臣了,你看看这厮,办事束手束脚的,这般不自信,办事还要假借晁错之名……这竖子啊,朕以后也得抽出时日来好好管教一番了。”
“殿下多做些事情,自然就会成长起来,陛下不必如此着急。”
“嗯,且再看看,若是还不行,朕就自己出手。”
“这竖子,不类父,类母,跟他阿母一个德性,什么都办不成,一点魄力都没有——唯独学了些缺点,却没有学到他阿母的优点,皇后那是何其聪慧的人啊,这竖子怎么就不学呢?”
看着陛下忽然改变,吕禄很平静的转过身来,拜见了身后的皇后,然后无视了皇帝的疯狂暗示,离开了这里。
曹姝板着脸,她刚走进来,就听到刘长的谩骂,这养大的孩子没良心啊。
“姝,来,来,坐下来。”
“我正夸你呢……”
刘长却一点都不尴尬,笑吟吟的搂着皇后,随着年龄的增加,曹姝的身体也逐渐变得愈发丰满,成熟,当然,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美貌,可是这端庄贵气,也同样是当初不具备的。
刘长还是很喜欢她,跟她斗嘴的次数比其他两位夫人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
“陛下,我刚从阿母那里过来,阿母说,您不让刘赐去求学?”
“阿母她懂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道听途说的话也当真,朕怎么会不让孩子去求学呢?朕刚刚才下令,让刘赐跟着公羊寿去读书。”
曹姝这才点点头,“我养大的孩子,我最清楚,赐虽然顽劣,可是对几个兄长是非常爱护的,你知道赐为什么总是想要跑出去嘛?”
“不就是想要出去玩嘛?”
“不,他很想要去潼关,他说当初楚王太子辱骂了他的兄长,却不曾当面谢罪,他想要去抓那位太子回来……”
“还有,他每天都蹲守在长信殿那边,对着张释之丢石头,那也是他听说张释之总是针对他大哥,因此为大哥复仇。”
“他是个很重情的孩子,绝对不会做出谋反的事情,陛下万不可怀疑自己的儿子,这样会引发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是非常不对的行为。”
刘长听了片刻,忽然叫道:“我说上次我跟张释之一同闲谈的时候怎么就有人丢石头呢!!我一直都怀疑是他,果然是他!!”
“陛下,他要是想要读书,就让他读吧,有个学派来扶持他,将来他去了封国,也不愁没有贤才可以用,我听闻公羊学派有个叫公孙弘的,或许就可以给他当国相。”
“公孙弘??安可是早就盯上了他,还说要将他为自己所用呢,你这当阿母的,怎么还撬自己儿子的墙角呢?”
曹姝很是平静的回答道:“我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对他们,一视同仁,从不曾区别对待,也不会区别对待。”
刘长沉默了片刻,忽然搂住了曹姝,感慨道:“朕何其幸也,能遇到你这样贤惠的妻。”
曹姝拍了下刘长那不老实的手,“陛下,现在还是白天!”
“姝啊,刚才安前来,主动要求让赐求学,我看我们这几个孩子,一定是能够和睦相处的,安这个竖子,虽然城府有些深,但是对他的兄弟,还是挺真诚,朕也很欣慰,你也不必担心这些事情。”
“赐虽然顽劣,暴躁,无礼,不孝顺,辱骂兄弟,往老师脸上吐口水,无恶不作,罄竹难书,但是我知道,他是一个好孩子。”
“我们完全可以信任这些孩子们。”
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刘长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方才说刘赐出去是想要做什么来着?”
“去找楚王太子啊……”
“楚太子??”
刘长沉思了片刻,顿时叫道:“不好,朕将这厮给忘掉了,这厮不会直到现在还在服徭役吧???”
第570章 我不干!!
陇西郡。
长安的秋风在酒后显得很清爽,但这只是对那些提着酒壶的老爷们来说是如此,在陇西,尤其是对那些正在服役的人们来说,这秋风却显得异常的萧瑟。
大汉的徭役,是不会在秋季进行的,这是避免耽误农桑,但是也有例外,囚犯,赘婿,商贾是不受这个限制的,武都地动,多数道路遭受毁灭性打击,庙堂需要及时维护,而这些几乎一年四季都在服徭役的人自然是再一次被召集到陇西。
那些囚犯们倒是习以为常,在被判决之后,他们之后人生都会在这无穷无尽的徭役之中度过,有的人被判处了三四年,这还好受些,有的干脆就是终身服徭役,汉朝律法虽然削弱了肉刑,也减少了徭役,可对压榨囚犯这件事上,与大秦还是一脉相承。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大汉废除肉刑的主要原因是基建的人手不够用了。四肢健全的囚犯自然是比残疾的囚犯更好用的。
在武都通往陇西的一处道路上,落石和横木堆满了道路,原先铺设的轨道也断裂崩溃,有数万人在这里进行修补,他们清理着道路上的杂物,搬走受损严重的木轨,然后重新进行铺设。
有官员骑着骏马,在他们的身边来回的穿梭,远处有甲士聚集在一起,手持强弩,虎视眈眈。
几个民夫吃力的抱起大石块,随着他们的呐喊用力,那石块不断的被他们所翻动,渐渐远离道路,这些跟不远处那些带着枷锁的囚犯还不一样,这些大多都是商贾和赘婿。
虽然开商放开了商贾们的很多限制,可优先徭役还是没有改变,毕竟,他们在秋天不需要去务农,在道路严重受损的情况下,卢卿直接召那些商贾来动工,商贾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当他们精疲力竭的倒在石头边上的时候,有甲士领着木桶前来,这里是他们的饭菜,众人聚在一起吃饭,这比过去还是好了很多的,毕竟,从前不管饭。
“麦饭……又是麦饭,为何天天都是麦饭啊?!”
一位商贾苦着脸,低声抱怨道,一看就知道这位肯定是很有钱的商贾,不习惯吃这种饭菜。
他身边的几个商贾也是不由得抱怨了起来,就在这些人里,有一个少年,说是少年,却是一脸的桑沧,甚至都有了胡渣,皮肤因为长期的暴晒,风雨的洗礼,而变成黝黑粗糙,虽然年少,可是站在这些人当中,看起来却是最成熟的徭夫。
他狼吞虎咽的吃着麦饭,比所有人都先一步吃掉了饭菜,然后就坐下来休息,他们可以休息的时日并不多。
看到商贾们还在抱怨,一脸愁苦的吃着饭菜,他不由得说道:“有的吃就知足吧,这里可比潼关那边好多了,先前在那里修建漕渠,我们连麦饭都没得吃,平日里就吃些冬菜果腹……”
他的声音,都有些嘶哑,成熟且稳重。
商贾一愣,打量着他的模样,却有些不敢肯定他的年纪,“那边靠近长安,怎么伙食还比这里的更差呢?”
“那边啊,都是冬季动工,没啥吃的,要说啊,这伙食最差的还是梁国,我先前去梁国挖泄洪渠的时候,本以为那里会好过一些,没想到,梁国那般富裕,徭役时都不准备什么饭菜,让徭夫们自己带粮食,我在那里是饿了两天,才有吃的……”
“最好的可能就是唐国吧,唐国那边给肉吃,每隔两天就能吃一次猪肉,五天吃一次羊肉,那滋味啊……”
“赵国是最不好的,赵国那边的矿场啊,都是私人承包,那些人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只想要让你多干点事,整日鞭打,态度比这些官吏还要恶劣呢……”
听着这年轻后生娓娓道来,那几个商贾都有些茫然,为首的那个不由得询问道:“您……敢问您今年多大?”
他们是真的好奇,这年轻人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桑沧,开口就是各国的徭役情况,看起来像是干了很多年徭役的民夫,而且他这言语颇为不同,很有见识,不像是寻常人家,而且……他这到底多大啊?
后生苦笑着,“今年十八。”
“我从十四岁开始服徭役,先后在北方各国做事,也快有四年了吧。”
“四年?也就是四次徭役?这也不多啊……”
“不,不是四次,先后参与了十六次徭役……每个季节都是徭役,一年到头也没有休息过……”
商贾们更加惊讶了,看着他的手脚,“您也不是囚犯啊?何以连着四年不休息的服徭役呢?”
“年少时犯了些错,被贵人所罚,不说这个了,你们快点吃吧,看这天色,稍后可能要下雨,下雨时做工,会更累的,记得要多走动,不然会被冻死……我在燕国的时候啊……”
商贾们起初还有些怀疑,可是当天空真的掉落雨点的时候,商贾们对这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已经是心服口服,这也太厉害了吧,随后,他们就围绕在这个年轻人的周围,听着他的安排。
这个年轻人在服徭役方面非常的有见解,他知道如何省力,如何活命,甚至是如何制定。
他对如今这个徭役就很不服气。
“这个发徭役的大官啊,一看就是不懂徭役的,他让我们所有人一同清理,这不是浪费嘛?应当分成好几截,然后分开清理,同时安排人在后方进行修护,这样才是省时省力啊。”
果然,没过几天,郡里来人考察后,徭役方式还真的就按着这年轻人说的那样进行改动了。
商贾们跟他相处的越久,心里也就越发的好奇。
“您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啊,连着四年服徭役,就是盗窃罪也不过三年的徭役啊……况且您当时还不满十五,这是什么惩罚啊……”
年轻人摇着头,在这方面从来都不肯多说什么。
这一天,一行人马从这道路上通过,有骑士在前头开道,让这些徭夫们让开道路,站在两边,而贵人就坐在马车内,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远处前来,也不知要往那里去,商贾们只是看着这一幕,纷纷猜测。
“这是哪位彻侯啊?如此大的排场?”
“刘君啊,您见多识广,可能看得出?”
“看那马车,应该不是什么彻侯……应该是郡守,从那边来,大概是蜀郡郡守吧,我想想啊……应该是颍阴侯的儿子吧……叫什么我就不记得了。”
商贾们目瞪口呆,对他更加敬佩。
“您从前肯定是服侍过很厉害的人吧?是县里的?还是郡里的?”
“没有,只是见的多了,就熟了。”
这行人马的通过也只是成为了他们几天的谈资,很快就被他们所遗忘,道路渐渐被清理干净,可惜,像这样需要修补的道路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这大概需要三四年的时日才能修补完成。
道路快要完工,商贾们越来越开心,他们很快就能回家了,他们也常常说起家里的情况,年轻人却沉默不语,不过,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激动,没有了愤恨,什么都没有了,他麻了。
连着干了四年的徭役,参与了十六次工程,寻常百姓是一年才做一次的,撑死了两次,这就相当于把寻常人家一辈子的徭役都给干完了。
而且目前律法正在修缮,认为寻常百姓一辈子服一次徭役就够了,他这情况属于干了十几个人一生的徭役。
吃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罪,他早就看透了所有,如今的他,是一个非常熟练的民夫,再也看不到过去的半点模样。
就在这一天,他们再次如往常一般休息,远处却出现了很多骑兵,这些骑兵一到来,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官员们,急忙冲上去拜见,满脸的笑容,弯着腰,几乎将头低到了裆里。
那些骑士们看起来各个都很张狂,大声的质问着什么,很快,那些官员们就开始翻阅名册,就在众人偷偷看着他们的时候,骑士们却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那几个商贾顿时就有些慌张。
那些骑士们也没有理会其他人,径直的走到了那年轻人的面前,打量了片刻,随后行礼拜见。
“殿下,您的徭期已满,我们是来带您回去的。”
那一刻,刘戊愣住了。
他仿佛被什么东西所击中,恍惚了许久,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着,这一切都结束了?自己再也不用受苦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至于周边那些商贾们,早已早已呆若木鸡,刚才他说什么???
“殿下??”
骑士再次询问,刘戊一惊,心里百般滋味,可到最后,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仿佛有什么堵在他的喉咙处,眼泪不断的从他的眼眶滑落,他揉了揉自己的双眼,解脱般的说道:“好。”
周围的商贾们惊愕的看着他,什么都不敢说。
刘戊却看向了他们,将手上那自己制作的简陋手套摘下来,递给了为首者,“拿着吧,往后来徭役的时候,记得要做上这样的东西……这可以避免受伤……那我走了……”
“殿下……您是?”
刘戊抬起头来,严肃的说道:“吾乃大皇帝之玄孙,楚元王之嫡孙,今楚王之子,楚太子刘戊!!”
在骑士们的护送下,刘戊离开了陇西,朝着长安出发,坐在车内,不知为何,刘戊却觉得有些不适应,坐立不安,身上的衣裳早就被换掉,换上了太子所能穿的华服。
可这鲜艳的华服,也盖不住他本身的沧桑,这身衣裳怎么看都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就好像是他偷来的,整个人再也找不到太子的气质,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老农,饱经风霜的老农。
就在他朝着长安出发的时候,先一步的灌阿却已经到了长安。
“阿!!!”
灌阿刚刚到长安之外,就看到前来迎接的天子,天子出去迎接,向来是三公级和诸侯王的待遇,灌婴都没这待遇,灌阿有些激动,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待遇,只是因为终于见到了皇帝。
他猛地跳下车,笑着就朝着皇帝的方向冲了过去。
兄弟两人相见,万分激动。
两人相拥,身材并不高大的灌阿就像个孩子一样被刘长直接抱在怀里,刘长甚至还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怎么都不长个头呢?”
“我阿父就那么高,我还能长到哪里去呢?”
灌阿一开口就将矛头对准了灌婴,不负其群贤的身份。
刘长直接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亲密的搂着他,吕禄,周亚夫,周坚,樊市人,吕种,宣莫如,卢他之等人都来了,都是来迎接灌阿的。
众人许久不见,这次相见,心情都非常不错。
“你看,我们几乎都要齐全了,就差了几个不成器的,夏侯灶不在,朕寻思啊,要不就让汝阴侯代替他儿子来给你敬个酒什么的……”
“哈哈哈,好说,到时候让汝阴侯再给我们驾车!”
“然后晚上就被你阿父吊着打是吧?”
几个人笑着,灌阿直接被他们簇拥了起来,就往长安里头走,吕禄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是真的行啊,陛下连着七八次调你来长安,都调不动,怎么,在那里找到了姘头?不愿意回来?”
“主要是那边距离你们要远一些……”
“你这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