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早知道我就跟胜之换一下……”
樊伉每天都是如此的抱怨,他的副将都已经习惯了,副将笑着说道:“将军名义上是将军,可实际上是这里的诸侯王,这里的一切都由您来决定,这里的野人很多,按着那些人的说法,大概有数十万的野人……这些人若是都能抓了,往后打造城池肯定是越来越快,这里也迟早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国……”
樊伉揉了揉额头,“陛下还说要开采这里的矿呢……这还开采什么啊……也就西边的倭人能够交流,就那几万人能交流有什么用?将这里变成国,我得待多久啊……”
副将沉默了片刻,他也给不出一个准确的时间。
这里的情况,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跟中原大概差了百余年,若是这次大汉没有干预,这片岛屿上要正式出现国家,恐怕都得等个一百年,还只是局限在西边,要跟大汉取得联系,怕是要等个两三百年……现在樊伉带着人来这里,不像是来征服,反而是真的像浮丘伯他们所说的那样,是来搞王教的……
尽管当地人可能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王教。
“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啊,不行,我得上书陛下了……让陛下给想个办法吧,我可不想在这里当一辈子的里正!”
“哇哇~~”
远处树木上又有猴子朝着樊伉的方向大声嘶吼了起来,引起樊伉的注意后,又咧嘴笑了起来。
“这猴子笑得怎么那么像我家陛下……”
“舞阳侯慎言啊!!”
……
这些时日里,晁错过的非常不好,总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最大的麻烦是来自于御史府和廷尉,也不知为何,御史府总是用他从前奏表里的那些不正确用词而找他的麻烦,至于廷尉,则也总是因为他在治理河水时的驱赶百姓等行为而来跟他谈话,而且这些人还总是等到他办好一天的事情,晚上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来找他的麻烦。
尽管晁错向来都是与同僚关系不佳,可从未遭受过如此明显的针对。
这让晁错极为不解,当然也是很愤恨。
晁错跟太子同坐在车上,面前驾车的乃是程不识,刘安正在认真跟他探讨这次官员选拔制度的事情,“那就如此谈妥了,各地的官员升迁还是照旧,缺少人手,就按着不同的职务进行考核,考核的内容要由奉常府来拟定,严格保密,同时对不同职务的考核要有不同的内容,各项考核内容如今都在拟定,今年可以进行初步的六次大型全国考核,看看成果……”
晁错办事讲的就是一个效率,早上想出政策,晚上就要去做。
跟刘长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刘安就要稳妥很多,“我觉得,还是在长安进行小规模的几次考核,然后在全国内进行,否则一旦出错,不容易更改,而且官吏的事情,关系重大,频繁更改,会造成很大的混乱。”
晁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有些恼怒的说道;“殿下!革新之事,想来就是不进则退,时日最为重要,若是革新不能彻底,有多迟疑,则必败无疑!!”
刘安已经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不会被晁错几句话就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他还是摇着头,“革新也并未都是对的,得先知道其好坏,然后再加以执行,否则若是革新会带来动乱,那彻底的革新,岂不是会带来更大的动乱?”
“这革新是对的!”
“何以见得?”
“这是陛下之令!陛下永远不会出错!”
刘安愣了一下,正要跟这位好鹰犬继续对峙,却忽然有人拦住了他们的马车,刘安一看,乃是廷尉的宣莫如,对这位跟阿父关系密切的长辈,刘安也不敢太放肆,急忙下车拜见,晁错却是一脸的悲愤,“你们又来?我与你们有什么仇怨?!要这般对我?若是对我不满,就给我定刑,哪怕是剃了我的胡须也好,何必如此折腾?!”
“去了又不问话,又不让休息……整日胡说八道!我一定要上奏皇帝,我一定要杀了张释之!!!”
还没等晁错将话说完,他再一次被带走,刘安却拦住了宣莫如。
“仲父……我看这些天总是有人来找晁公,让他不得安稳,各种羞辱……这不像是阿父的命令,这到底是何人所为呢?”
听到太子的询问,宣莫如也有些纠结,他看了看周围,随后低声说道:“殿下还是莫要再问了,这厮平日里四处树敌,这次又得罪了两位最不能得罪的……这都是那两位的意思……廷尉是不愿意听从他们的,但又没有办法阻止,最后只能是我来执行……”
刘安大吃一惊,“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连张释之都不敢去阻拦??莫不是得罪了我大母??”
宣莫如低声在刘安耳边说了几句。
刘安大更加震惊了,“是他们??晁错怎么会得罪他们?晁错怎么敢得罪他们??”
“我也不知道啊……这厮平日里四处得罪别人,这也就算了,这次连这两位都给得罪了,幸好陛下目前还用得着他,不然下场怕是要更惨,我听他人说,晁错似乎是当着他们面,谩骂他们是老而不死的狗贼……”
刘安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眼眸里满是惊愕。
“反正殿下以后还是离这厮远一点吧,这厮若是不改掉这个性子,迟早要死在他那张嘴上,那两位是好惹的吗?就是那两位杀了晁错,难道陛下还会因为晁错向他们问罪吗?唉,这厮啊……”
“好的,仲父,我知道了,对了,仲父平日里也要来皇宫里多坐坐,阿父整日念叨着你呢……”
刘安话锋一转,又拉起了关系,宣莫如显然很受用,笑呵呵的答应了刘安,这才离开。
“殿下,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要参与了吧。”
程不识忽然开口说道;“这制度办好了虽然有大功,可是跟晁错这种人一同办事实在是太危险了,别因为他的缘故得罪了那些真正重要的人……”
“我又不是贪图那功劳……我只是想要学会怎么去办事而已……你说,庙堂里还有比晁错更擅长行策的人吗?”
程不识有些迟疑的说道:“有,但是不多。”
“若这厮能改正自己的脾气,那该多好,那他将来就是我的酂侯,我的北平侯啊……”
“其实吧……我觉得殿下不必担心这个,我看那北平侯生龙活虎的,昨日我亲眼看到他在五鼎楼内左拥右抱,高歌起舞,面前起码有十位美人……咳咳,臣觉得,即使您在位,他或许也能继续担任您的国相……”
“唉,北平侯就这点令人不齿,他都这把年纪了,你说若是我阿父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程不识迟疑了许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说道:“想必会很气愤吧……”
“不说这个了,这件事得我们自己来操办,晁错太急了,不能按着他说的来办,我要正式接手这件事,我现在就要去找阿父!!这次考核的内容,由我们来制定!!”
当刘安急匆匆的回到厚德典的时候,吕禄正低着头,站在门口,看到刘安来了,他急忙进去禀告。
等刘安走进去,却不想阿母居然也在这里。
只是,阿母的脸色不太好看,板着脸,似乎刚刚才发过脾气,至于阿父,看起来也有些尴尬,只是挠着头,看到刘安进来,刘长很是高兴,急忙对曹姝说道;“朕与安有要事要商谈,你先回去吧!”
曹姝瞪了他一眼,随即离开了这里。
不知为何,刘安总觉得阿父有些怪怪的,刘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让刘安坐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这语气比起方才又冷漠了许多,刘安只好将晁错的那些话告知了刘长,又将自己准备接手的事情也如实的说了出来,看到儿子这么有自信,刘长也是挺开心,他不怕身边的人有自己的想法,就怕他们不敢去想,就如刘祥带着军队跨边塞,他不生气刘祥这么做,却很气他轻易被抓获,刘安表现的越是有胆魄,有能力,刘长也就越开心。
等这竖子成长起来,自己就可以随意去浪了,而且也不怕被皇后发现后训斥……
“好,既然你想这么做,那就去做吧。”
“不过,这考核的内容,你可想好了?”
“目前是县衙贼曹缺少人手,故而我想要制定一些关于律法的考核,然后是剑法,还有一些案件的梳理能力……交涉能力,在县衙进行第一次的试招,如果效果不错,以后就可以推广到天下各地去……阿父以为呢?”
“不错,不错,你能想到这么多,倒是令我有些意外,你既然想去办,那就去办!无碍,若是出了什么错,你也不必担心,反正还有陈侯!”
刘安急忙说道:“对了,阿父,晁错似乎得罪了陈侯……如今晁错总是被各种为难,连进城门都要被为难……”
刘长却很不在意,“这朝中还有谁是没有被晁错得罪过的?这厮能活到今天都是因为朕的大恩大德,你不必在意,不过,陈侯这个人,也是有些小心眼了,他都这般地位了,还跟一个后生计较什么呢?晁错又不是针对他说的……不过几句话的事情,他却如此在意,这也不好,朕会给他说一声的……”
“大丈夫要有肚量,要能容忍,绝对不能像那唐雎一样睚眦必报!”
“阿父……是范雎……”
“竖子!!乃公方才说的就是范雎!你读了几本书就开始在这里指导朕了吗?你这个竖子,这件事都交给你多少天了,至今都没有办完,实在令我失望!滚出去办你的事!这要是办不好了就去干徭役!干那个不用动脑子!”
刘长直接就将刘安赶了出去。
当刘安茫然的走到了皇宫门口的时候,召嘉急忙行礼,大声喊道:“殿下无恙?!”
刘安被他吓了一跳,“是召君啊……您不必每次见到我都这么客气……”
“您以为……唉……不能不客气啊……这是陛下的命令,臣还得再喊一天呢,这嗓子都快喊哑了……不过臣这还算是好的,明日就能离开了……”
刘安看着这可怜巴巴的清河郡守,无奈的摇头苦笑,“这还说什么范雎啊,比他可差远了……”
“咳咳。”
召嘉不敢附和,只是咳嗽着提醒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要是被那小心眼的给听到了,指不定怎么惩罚呢。
刘安却不以为然,“您不必担心,在这里,他又听不到,我阿父啊,虽然是一代明君,却是少了些气量,这大丈夫处事,当如我大父那般,能容人……”
就在这个时候,剧孟火急火燎的冲了过来。
“殿下!殿下!陆奉常将我们的人都给遣返了,说考核之事至关重要,要他们亲自来制定,不能让我们的人来插手……”
“什么?!这老狗!居然敢不答应?我绝不饶了他!!!”
第558章 你替朕去问一声
皇宫大门。
在两个年轻后生的搀扶下,一个老妪哆哆嗦嗦的走下了车,这老妪看起来平平无奇,她已经非常的年迈了,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骨瘦如柴,手持寿杖,证明她的年纪已经超过了七十岁,获得了很多的殊荣,例如不必向皇帝行礼,迎面而来的车上人必须要下车等候她等等。
她颤颤巍巍的朝着厚德殿走了过去,一路上都有人带领,近侍对她也是极为客气,沿路的近侍郎中宫女们都对她展现出了极大的好奇,不由得打量了起来,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年轻后生显得有些得意,哪怕是进了皇宫,脸上也没有多少畏惧,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甚至与那些郎中们对视。
很快,这老妪就在两人的扶持下走进了厚德殿内,那两个后生也不再敢抬起头来直视了,老妪挣扎着从他们的手里脱开了身,然后极为恭敬的朝着皇帝所在的方向行了大礼,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地上。
吕禄大惊失色,急忙朝着刘长使脸色。
这可是手持寿杖的老人啊,高皇帝都不敢让这样的人大礼参拜,这一幕要是传出去,那可还了得,在以孝治国,以礼法定天下的大汉,皇帝必须要带头尊重老者,带头成为一个孝子。
可刘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吕禄,他还在打量着面前的老妪。
“臣拜见陛下!!”
“臣恭问陛下无恙?!”
“臣再拜陛下!!”
老妪连着三次大拜,她身后的后生更是连连参拜,刘长依旧是一言不发,颇为冷淡的看着她,吕禄再也忍不住了,只好清了清嗓子,低声提醒道:“陛下……有臣行礼,君该答话。”
“哦,朕无恙,你呢,老东西,你无恙啊?还没死呢?”
吕禄脸色大变,老妪身后的两个年轻后生更是勃然大怒,猛地就要起身,却被老妪很快制止,老妪面色惶恐,急忙说道:“臣无恙,多谢陛下关怀……臣管教不严,使得外孙犯下如此大罪,竟然让陛下陷于危难,臣该死!臣该死!!”
这老妪在大汉是非常有名的,她是高皇帝亲自册封的鸣雌亭侯许负,她是河内温县人,因为非常擅长给别人看相,故而被称为天下第一女相士,也就是遇到高皇帝时年迈了点,不然大概率是要成为刘长的“阿母”了,她在大汉名声非常的大,很多达官贵人求着她来给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们看相,给出一个评价。
在另外一条历史线上,她给魏王魏豹的妃子看相,认为这位妃子会生下天子,魏豹很高兴,决定相信这位女相士,随即谋反,想要讨伐周边的几个普通将军,比如韩信啊,曹参啊什么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魏豹的这位妃子也作为战利品被送到了高皇帝这里,她叫薄姬,跟高皇帝生的儿子叫刘恒……可怜的魏豹啊。
后来她又为周亚夫看相,说他八年后出将入相,九年后饿死,最后周亚夫也是如她所说的一般死法。
至于她如今为什么出现在刘长的面前,那是因为她的外孙,她的外孙,就是那位陇西巨寇郭解,这位在各地无恶不作,带着贼寇四处流窜,残害了三百多条性命的凶手。
郭解在很小的时候就总是犯罪,可他每次都能躲过惩罚,就是因为他的这位结交了无数权贵的亭侯大母。
在历史上,也是在许负死了之后,郭解才改变了性格,开始积极为自己塑造“浪子回头”的美名,因为能保得住他的人已经没了。
这也是刘长对许负非常不客气的原因,她那位外孙可是残害了几百条性命,这罪行,作为庇护者,许负也躲不过去!
许负显然是个很聪明的人,在外孙被抓之后,她就已经明白,这外孙是没办法救下来了,实际上,早在当初武最案后,她就不再为人看相了,因为那时陛下就已经表现出了对方士,相士的厌恶,上一个如此厌恶方士的皇帝还叫嬴政,比起嬴政对方士们的处置方式,当今皇帝只是流放,这已经很宽容了。
许负是经历过坑杀方士相士那个年代的人,她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可以不做。
奈何,就在她全力保持低调的时候,她那个不争气的外孙,还是将她拽下了马。
她知道这个时候求谁都没有用了,因此,只能是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以这种年迈,命不久矣的形象来拜见皇帝,平日在家里,这位可是丝绸锦缎,浑身挂满各种金银珠宝,手持红木寿杖,随行有数百位弟子,浩浩荡荡,家田无数,府宅广阔的。
她只是希望这位皇帝能看在自己的年纪上,对自己稍微怜悯,不要将自己也牵扯进来……自己都这么年长了,以孝治国的皇帝应该不会对自己太无礼吧??
奈何,皇帝的第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这不是个仁君啊……
许负急忙求饶,脸色格外悲伤,甚至落下泪来,她身后的两个年轻后生也很给力,低着头抽泣,而刘长是人高马大的站在他们面前,仰起头来,面色不善,眼有凶光,这画面怎么看,都是一个可怜兮兮的老人受到了一个恃强凌弱的暴君的欺凌。
“若是我的外孙,陛下也不会前往陇西,更不会遇到那样的危险,这都是我的过错啊,请陛下下令处死我啊,我的罪行,只能以死来清洗了!!”
这些干相士的,除却心理学,这演技也是相当不错的。
周围那些值班的郎中,此刻都有些不忍心了,吕禄皱了皱眉头,几步走到了刘长的身边,低声说道:“陛下,这人年迈,况且人脉极广,平日里常常救济百姓,在民间声望非常不错,若是就这样逼死了她,怕是不妥!有伤陛下的名声啊……”
刘长深以为然,赞许的看着吕禄,点着头,大声的说道:
“你说的对啊!不愧是朕的近侍,就这么杀了她一个,却是不妥,如何对得起那么多被残害的人呢?应该族诛才对嘛!”
“就按着你说的来办!来人啊,将他们全家族诛!”
许负浑身一瘫,无力的看向了皇帝,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因为大汉还有比族诛更加残酷的刑法,她最后只是看向了吕禄,眼里满是悲愤。
吕禄长大了嘴巴,呆滞了许久。
看着如虎似狼的甲士们将他们拖走,吕禄都没有反应过来,刘长却依旧骂道:“那郭解在河内多次犯罪,不到十五,就杀了人,就是因为这个老妖,不曾问罪,直到灭了一户,怕受到牵连,开始逃窜作案,四处挖人家的坟,奸淫人家的妻女,杀害过往的商贾,凌迟了都不够泄愤的,这老妖居然常年包庇自己的外孙,她就应该罪加一等!应该先凌迟了再砍头然后车裂最后腰斩……然后拉到尚方给她炸喽!”
吕禄的嘴角抖动了一下,猛地抓住了刘长的手,眼里满是惊恐。
“不可啊!!陛下!!不可啊!!”
“您要是怎么办,群臣就真的要以死来劝谏了!!”
刘长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里的怒火,“朕知道……朕乃仁义之君,又不是桀纣,岂能如此?”
“说起来,这都要怪那老昏君,给一个骗子封爵,让那些拼死作战的将士们怎么想?也就是那老昏君不在了,否则我非要……”
刘长又抱怨了很久很久,最后看着面露难色的吕禄,得意的问道:“朕方才的应对如何啊?借你之口来处决,就不会伤到朕的名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