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周亚夫顿时皱起了眉头,他迟疑了片刻,站起身来,低下头,看着失去灵魂的周升,“要不要跟我一同上战车啊?”
“啊???”
周升猛地抬起头,他的双眼亮起了光芒。
周亚夫为人节俭,不好财物,外出总是披坚执锐,出行则是一定做战车或者骑战马,给人一种极为锋利的感觉,他坐上了战车,周升激动的站在一旁,担任车左,他开心坏了,一路上都是在哇哇大叫,跟着仲父在街上走,那就是不一样,走到哪里,都是敬畏的眼神,平日里那些见到自己就要拦下的甲士们,此刻也是慌忙的行礼拜见。
仲父只是板着脸,仿佛看不到他们一样,年少的周升看着仲父,眼里满是憧憬,这才是大丈夫啊!
他是真的很希望这战车不会停下来,一直这么开下去,奈何,到了目的地,仲父还是将他赶了下去,而让周升感到惊讶的是,仲父的目的地居然是太学!
教导士人的太学,这跟杀人如麻的仲父沾边吗??
周升的眼睛转了转,急忙笑着说道;“仲父,你在里头可能不太熟悉,我来亲自为您带路。”
“不必。”
周亚夫直接对甲士下令,让他们进去禀告太学的官员,说车骑将军周亚夫前来拜见。
没错,如今的周亚夫,凭借着击溃匈奴,打通道路的功劳,荣升到车骑将军的位置上,这简直是其他人不敢想象的,上一个大汉车骑将军,还是开国大将灌婴,可以预测,这厮迟早是能做上大汉大将军的位置的。
看得出,他这个头衔在长安是有略微的影响力的,他刚刚派出甲士,没过多久,浮丘伯就领着众多的太学祭酒们匆匆忙忙的出来迎接,浮丘伯更是以这般年纪,率先行礼要拜见,周亚夫急忙阻止了他,跟他相拜,又跟其余众人拜见,这才跟着他们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太学。
周升急忙叫来了同窗,要他帮着去叫几个人。
而在此刻,周亚夫以贵宾的身份,正在太学之内转悠,作为一个大彻侯,大汉车骑将军,平日里那些威武的祭酒们,此刻也只是满脸堆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敬畏,只有浮丘伯站在了周亚夫的身边,陪同他参观太学,并且讲述着太学内的诸多情况。
“这里是北院,是学生们休息的地方,我们的太学生,都是经过了严厉考核的,大多来自外地,故而要安排他们的起居,您看,这里还有食肆,学子们偶尔带酒进来喝,我也不曾阻止……”
“这里是校,上课的地方,您看,这都是不同的老师的房间,学生们可以随意选择一位老师,然后去听他的课,还能拜师入门,钻研更加高深的学问……”
太学一直都是有两条线的,第一个路线是当官,第二个路线是学术研究,通常成绩不好的那些会成为官员,而学习能力强的都成为了大家,哪怕是当官这条路线,若是表现十分优异,长期留下来学习,就能得到直接前往九卿府担任属吏的机会,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大家了。
周亚夫点着头,询问道:“听闻你们有兵法之课,不知能否让我听听?”
浮丘伯心里一直都不太确定周亚夫为什么会忽然来到太学,毕竟双方是没有任何交际的,不过,他们还是用最高的规格来迎接,毕竟,此时还没有出现文人看不上武夫的情况,大汉还是以武为尊,身为一个文人,若是不会打仗,肯定是会被看不起的,这才有了很多投笔从戎的故事,在这个时代,你若是说这些人是粗鄙武夫,公然表达自己的不屑,那下场可能会很惨。
而周亚夫这么一开口,浮丘伯心里就大概有数了,莫不是为了太学的兵法课而来?
浮丘伯询问了一番,这才带着周亚夫去教授兵法课的老师那里,或许是因为周亚夫的忽然出现,那位老师都变得有些激动,他话语都开始哆嗦,而他的教学,却只是分析兵法书籍,将书籍的内容讲述给学生而已,说到底,这甚至都算不上什么教学。
浮丘伯有些尴尬,在周亚夫听完出来的时候,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兵法毕竟不是主要课程……”
“无碍,他已经很努力的讲解了,已是不易。”
周亚夫没有挑刺的意思,随即,浮丘伯领着他来到了自己的书房,周亚夫理所应当的坐在了上位,他本来想让浮丘伯坐在上位,只是浮丘伯不肯,说不符合礼。
“我看出来了,太学主要是培养各方面的顶尖人才,例如你们的医学,讲课的都是大家,而听课的大多都是以成为医学大家为目的的,他们将来或许会成为神医,发现很多疾病的治疗办法,农学也是如此,讲述的很是彻底,头头是道,甚至我都有些听不懂。”
“但是,我觉得,如今到了另设学府的时候。”
“你们的医学用十年的时日能教出一位大家来,不过,天下的医官,缺医生缺的很严重,若是设立一个学府,召集天下有意从医者,不讲疾病的道理,只是告知他们基础疾病的救护办法,在通过考核后派往地方,就能在最短的时日内解决医官不足的问题。”
“设立一个兵法的学府,召集那些有功的甲士,告知他们简略的兵法,应对不同问题时的解决办法,以及对本身的要求,那大汉迅速就能得到一支战斗力极高的军队。”
“工学,农学,都是同样的道理,速成,成不了大家,不明白学问,但是很有用。”
第522章 我大汉的官吏都是疯的
当周左车,王触龙,宣平等人到达太学门口的时候,都不由得围聚在了战车的周围,发出阵阵惊叹,而周升此刻却效仿起了仲父的模样,板着脸,一脸的严肃高冷。
周左车看着他的样子,迟疑了许久,方才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放屁!你家里才出了事呢!”
周升瞬间破防,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他骂骂咧咧的嘀咕了几句,方才指着这战车,满脸骄傲的说道:“看到了吗?这是我仲父的,今日仲父非要亲自送我来太学,大汉车骑将军啊,送我来上学,得知老师们对我不敬,我仲父二话没说,就进去找那些人理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我早就给你们说了,我家仲父是最疼爱我的,你们还不相信!”
听着周升在这里炫耀,周左车瞥了他一眼,询问道:“既然你仲父如此疼爱你,为何不带着我们上战车玩一玩呢?”
周升一愣,随即看向了看守战车的三位甲士,那三位甲士脸色冷酷,跟仲父如出一辙,周升咽了咽口水,他很知道仲父麾下这些甲士是什么样的,他们只听从仲父的命令,别说自己了,就是大父来了都没用。
“不急,不急,等仲父出来了,我就跟他言语一声,他自然会带上我们去玩!”
几个人顿时饶有兴致的等了起来。
而此刻,周亚夫却在太学内遭遇了来自这些大家们的讨伐,周亚夫的建议,让这些大家们勃然大怒,首先,另设学府就会影响到整个太学,这是大家们所不愿意看到的,另外,按着周亚夫的意思,他根本不是要操办学校,他那就是速成班,设立一个单独的医学学府,然后不给学子们讲述病理,直接教他们应对简单的疾病??
此刻在太学内教导医学的大家脸都黑了,指着周亚夫便说道:“很多疾病看似相同,应对办法却是不同的,若是什么都不知道,胡乱用药,那不是在救人,那是在杀人!”
周亚夫还是很平静,“纵然药死一两个,却能救几千个。”
“你……荒谬!”
周亚夫看着他,认真的说道:“论医,我肯定是不如您的,不过,您一直都是服侍贵人,钻研医学,是这方面的大家,只是底层的百姓,是无医可用,若是得了病,大多数人只能在家里等死,没有任何的活路,若是我们能在段时日内培养出一万个,拥有应对基础疾病能力的人……哪怕只是能看出对方的疾病,能按着书籍的内容给出药材……”
“都能救下很多人,面对无医可用的情况,您却说庸医杀人,庸医,那也是医啊……总好过等死?”
“根本就不是这么个道理!”
这位医家的大贤,气的脸色涨红,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急功近利,绝非良道。”
还是由黄老学派出面,帮着那位医家分担了压力,周亚夫摇着头,“速战速决,我学习兵法的时候,教我兵法的人说,兵法的知识不只是可以运用在战事上,可以应用在任何一个领域……”
“呵,您的兵法是跟谁学的?!”
“是跟淮阴侯。”
好几个准备起身对周亚夫口诛笔伐的人顿时又坐了下来,大家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周亚夫又说道:“至于你们所教的兵法,其实也算不上是兵法,从太学出来的人,及时到了军队,也未必能成为将领,实战跟理论是不同的,我认为,先实战,后理论……”
“而如今汉军里的底层将领,多是从甲士所晋升,良莠不齐,无法承担重任,我要设立一个专门的兵学府,召集军中可以晋升的甲士,已经晋升的甲士,教导他们一些战事里的应对之法,大汉的底层将领人数众多,因此,也得要速成,我不是要让他们当名将,名将不是靠读兵法读出来的,只是告诉他们一些基础的知识……”
“同样的,我认为,读书也未必就能成神医,还是要多练手……多实践。”
周亚夫看向了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浮丘伯。
“这就是我的想法,不知您如何看待?”
浮丘伯笑了笑,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反对的意思,他询问道:“将军既然做出了决定,何必又来太学呢?老朽没有什么功劳,只是因为陛下的厚爱,暂时为他治学,您不需要询问我的想法。”
周亚夫摇摇头,“我四处征战,可操办学府这类事,我不曾办过,我需要有经验的人来帮助我,告诉我该如何去做。”
众人都准备说些什么,浮丘伯却伸出手来,制止了众人。
“诸君,车骑将军做事,无需过问我们,他来这里,是为了让我们献策,不是让我们商谈是否可行。”
在这些年里,浮丘伯在太学一直都是贯彻不参与庙堂的路线,无论是太学生,还是这些老师们,浮丘伯允许他们发表自己的想法,却不愿意让他们参与到庙堂里的一些矛盾和麻烦事里。
浮丘伯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就不说话了,当然,他们不会反对周亚夫,可是,也绝对不会为他献策。
浮丘伯沉思了许久,随即说出了自己的策略,他以太学为例,将太学的考核制度,学年制度,老师的招募方式等等都做出了一个详细的教学,周亚夫听的很认真,时不时点着头,浮丘伯最后又拿出了纸张,边说边写,在浮丘伯的带动下,也有几个太学的老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浮丘伯将这些交给了周亚夫,周亚夫拜谢之后,走出了大门。
刚刚走出书房,周亚夫就看到了年幼时的陛下。
周亚夫吓了一跳,再一看,那并非是陛下,而是代王。
代王此刻站在书房外,看着周亚夫所带来的两个把守在这里的甲士,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一旁还放着两个席,两个甲士都板着脸,一动不动,仿佛不会言语的雕塑,可这并不妨碍代王的热情,代王是越说越开心,说着说着自己还笑了起来。
周亚夫狐疑的走上前,代王看到他,好奇的打量着他。
“怎么回事?”
“将军,代王看到我们把守在这里,说我们太累,特意弄来坐席,让我们坐下来。”
周亚夫笑了笑,“坐下!”
“唯!!!”
甲士们即刻坐了下来,可依旧很规范,神色严肃,周亚夫带出来的兵都是一模一样的,战斗力极高,严谨,严肃,一动不动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白起带的兵呢。
周亚夫也直接坐在了这里,看着面前的代王。
代王看起来几乎与当初的陛下一模一样,神色是那么的相似,只是,代王的眼神很温柔,非常的纯净,仿佛不夹杂任何的东西,“代王啊,臣有件事,想要问问你的想法。”
刘勃有些茫然,“您可以询问您身后的这些人,他们都是有才学的贤才,我连论语都背不会……”
“是这样的,如今民间缺乏医者,我准备弄一个学府,专门教导医者,教他们对疾病的应对之法,让他们背下来,然后到各地去治病,起码能做到一定的救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勃再次点着头,“我明白!”
“那你觉得这件事如何啊?是好还是坏啊?”
“能救人,当然好!”
方才那位医家忍不住开口说道:“让他们到地方,就是最简单的小疾,他们也可能因为误诊而治死……危害甚大……”
刘勃狐疑的看着他,“可是我阿父说,底层百姓很是贫穷,很多时候,若是得了疾病,只要没到死亡的地步,就不会轻易去看,若是小病,干脆就是直接扛过去……难道我阿父是骗人的吗?”
“这……这……我并非是这个意思……陛下,陛下怎么会骗人呢……”
那人都开始哆嗦了。
周亚夫却很开心,“你也觉得这样很好?”
“能救人,就是好办法。”
周亚夫揉了揉他的头,这才起身,冷冷的说道:“真的是越活越是不食五谷啊……”
他转身就离开了这里,浮丘伯还是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缓缓朝着太学大门走着,浮丘伯忽然询问道:“将军啊,有一件事,我实在是想不通,不知能否为我解惑呢?”
“请您说吧。”
“您年纪轻轻,便担任车骑将军,食邑极多,受陛下的宠爱,天下人的敬仰,这学府的事情,与您的关系不大,您为何要如此的执着呢?若是您决心要参与这些政务,就一定会给自己招来很多的敌人,您擅长作战,可对付这些人,可比杀死强敌要困难的多啊……”
周亚夫的脸上没有半点的动容。
“我要当国相。”
“嗯??”
浮丘伯一愣,他还是头次见到如此直白的人,不过,周亚夫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功之人啊,怎么会表现的这么……像他阿父呢?周亚夫跟周勃是有很多不同的,在功名上,周亚夫的追求就远不如周勃那么高。
周亚夫打仗,那是常常能带回俘虏的,周勃去打仗,带来的只有人头。
“将军雄心壮志,不过,您还年轻,何以如此着急?”
“我并不着急,我只是在积累经验,为以后担任国相做准备。”
浮丘伯顿时就说不出话来,这年轻后生如此直白,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我还以为将军的志向是太尉呢。”
“起初是太尉,可是后来有人对我说,我应当做国相。”
“我要留在陛下的身边,辅佐陛下治理大汉,使得天下大治,劝谏陛下恪守本心,使得君臣和睦……”
浮丘伯忽然就有些明白了,莫非这位就是淮阴侯留给陛下最后的礼物吗?以他的刚正和超凡的地位,以及与皇帝的亲近程度来束缚皇帝,免得在老一辈人逝世之后皇帝彻底失控?
他再次看向周亚夫的时候,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
这年轻后生还是不错的啊。
“将军倒是有魄力,不过,这治理国家,可不同于带兵打仗啊……”
“我可以学。”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已经来到了大门外,那几个孩子正眼巴巴的等着他出来,此刻更是一股脑的拥到了他的身边,“仲父!仲父!我也想上您的战车!”
“仲父,让我上战车吧!”
“仲父!!”
周亚夫愕然,看着面前这一堆孩子,心里却是默念道:我果然还是不该太急着成家……
……
长安东街上,几个穷凶极恶的官吏正在拖拽着几个人,拖着就往外走,那家主模样的人嚎啕大哭,连声高喊冤枉。
只是,周围却没有什么人敢上前理会。
“冤枉啊,我怎么敢藏甲?”
“我都不曾打过仗,不曾披过一次甲啊!”
“我答应建成侯,放了我!放了我吧!!”
那商贾大声的叫着,只是官吏完全不理会他,硬是拖着他往外走,这人随即又用自己的爵位和关系进行恐吓,“我是鲁元长公主的夫家人,放开我!不然,长公主定然不会饶恕了你们!”
官吏们直接关了他的大门,贴上了封条,带着他就朝着中尉府走去。
这些人并非是廷尉的官吏,而是王恬启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