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刘长坐在了一旁,大声询问道。
伏胜乐呵呵的说道:“陛下到来之前,郡守曾找我,要我为济南百姓讨要些好处,可是臣觉得,这并不合适,有欺君之嫌。”
纪通脸都黑了,你这老头,怎么说这话的时候就说的那么清楚了呢?
刘长却哈哈大笑,说道:“纪通这么做,是因为他的职责的缘故,他身为济南郡守,最重要的本职就是治理好济南,只要不在地方上弄虚作假,为百姓讨要好处并不算什么过错。”
老人听闻,顿时也笑了起来。
“臣常与浮丘生书信联络,大王比他所说的要更加贤明。”
刘长愣了一下,在大汉,年纪不大地位不是很高的称为生,如贾生,栾生这样的,称呼关系不是很亲近的同龄人时往往会在姓后加个君字,而年纪大有地位的称为公,如张公,周公等,而浮丘伯,刘长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喊他浮丘生的,不过想到面前这位老人的年纪,刘长也能释怀,确实啊,浮丘伯在此人面前只是个后生而已。
“听闻大王乃是张生的弟子……荀子都已经不在了,他的再传弟子们都还是如此优秀。”
“他若是知道这些事,定然又要仰起头来训斥我们……”
刘长愣了一下,听这意思,这位是认识自己祖师的啊。
“他为什么要训斥您呢?”
伏胜笑呵呵的说道:“他一直都觉得我们不会教导人,说我们是误人子弟,不懂得正确的教导办法,只懂得将自己的想法灌输给弟子们,却不让他们拥有自己的东西,不过是将一卷竹简上的内容抄到另一卷上,还漏抄了不少,长此以往,儒将不儒……可我们当时也很生气,我们再教,那也是几十年后,才能是儒将不儒,而您呢?您现在的弟子里有一个是儒吗??”
刘长很喜欢听故事,听到伏胜说这些,不由得轻笑了起来。
“是啊,祖师他教了两个法家的,一个纵横家的,一个毛诗派,也就是我师父,浮丘公还算是儒,可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儒!”
“伏公啊,朕的祖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朕平日里询问师父,师父总是不说,只说自己忘了。”
伏胜回忆了起来,认真的说道:“他是一个性子很急的人,性格暴躁,好为人师,语气严厉,哪怕教导自己的弟子,也是以训斥的口吻。”
纪通再次清了清嗓子。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陛下上位之后,不断的抬高荀子的地位,您就不能说点好话吗?
刘长也很疑惑,问道:“这么说来,朕的祖师就没有一点优点了?”
伏胜说道;“他总是忙着办事,他很厌恶其余众人的空谈,认为再多的话也不如脚踏实地的去做事,他很在意百姓,可那时,连年的战争,百姓遭受各种屠戮,故而他总是很生气,很愤怒……他的学问是任何人都追不上的,因此他无论对待任何人,都会将自己的知识传授,从来不会藏私,他希望所有人都能成圣,故而教导他人的时候,总是以严厉的语气来教导,担心他们学不会……”
刘长这下满意了,点着头,“朕的祖师正是这样的人啊!”
“朕准备在邯郸设立祭祀,令天下士子都来祭拜荀子,您觉得怎么样呢?”
“大王这么做,荀子未必会开心,与其在邯郸设立祭祀庙宇,大王不如在邯郸多设几个县学,荀子或许会更加高兴。”
“哈哈哈,您说的有道理!”
刘长随后又让袁盎来拜见伏胜,表示要让这位年轻人来跟随他学习,伏胜提出要先考校一下袁盎,看看此人有没有那个资格,随即,两人就开始云里雾里的各种问答。刘长安静的听着他们的话,袁盎有没有资格他不知道,反正整个长安从自己到最年幼的樊市人,应该都是没有资格的,因为刘长压根就听不懂这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刘长就奇了怪了,这些人为什么就不能说点人话呢?
原本简单的道理,非要说的这么复杂。
若是伏胜能听到他的心声,定然会夸赞一句,真乃荀子之徒孙也。
因为荀子也很烦这件事,当然,他不是因为听不懂,他只是厌恶那些不干实事,整日扣先贤经典,不断的注释,为一个话找出几十种解释的人。荀子是个实用派,学术底线是非常灵活的,据说《荀子》里记载的很多关于孔子的事情,都是根本无法考证的,很可能就是这位编出来的,至于为什么要编典故呢?当然是为了实用。
而且,这位编造的典故,还不是什么好典故,荀子不只是骂其他的儒生,惹怒了他连孔子都照骂不误,孟子的脾气也很不好,可他就做不到这一点,在骂人这方面,大概还是荀子更高一筹。也不知道后世将荀子搬出儒庙的时候,孔夫子和孟夫子有没有开心的拍起手来。
袁盎留下来跟着伏胜学习,至于刘长,纵然有心学习,那也学不懂,这就像是指望着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去跟着教授学高数,哪怕再用心也做不到啊。
刘长也没有闲着,在纪通的陪同下,先后去看了济南诸县,纪通实在是太懂刘长的心思了,所到之处,百姓们纷纷拜见,高呼万岁,官吏们感激的热泪盈眶,人群之中不知谁唱起了唐王破阵乐,顿顿有肉,歌姬起舞,还专门在城外安排了猎场,让刘长能在这里安心狩猎,简直就是乐不思长安啊。
同时,两位熟人来到了济南郡。
刘长纵马狂奔而来,手持强弓,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咧嘴笑着,看向了不远处。
齐王刘襄毕恭毕敬的站在不远处,而在他的身边,则是国相季布。
“哈哈哈~~~”
刘长跳下马来,快步走了上去。
“陛下!”
刘襄急忙拜见,刘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襄啊……你都许久不曾来长安拜见朕了!”
“仲父……我……”
“好了,往后可以上书,你阿父不在了,你不依靠我们这些做仲父的,还能依靠谁呢?”
刘长跟他说了几句,这才看向了季布。
“哈哈哈,季舍人……许久不见啊。”
“陛下。”
季布附身长拜,刘长挤眉弄眼的问道:“当初那些跟随寡人的舍人里,唯独您不是彻侯,您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是因为臣的能力卑微。”
“不,主要就是想着得让太后亲自来封,寡人来封倒是不合适,哈哈哈!”
虽然是这么说的,可刘长对他还是很亲近的,三人一起回到了府内赴宴,刘长问起了齐国的事情,如今齐国的大小事,都是季布来负责,刘襄跟季布大治齐国,当然,刘襄负责齐国,季布负责大治。
“贾谊在赵,栾布在河西,朝中就召公,张不疑,晁错他们几个,召公跟张不疑还是吵得不可开交,两人在路上遇到了,都不会去问候一声,不过,召公的身体逐渐有些不好,他年纪也很大了……晁错倒是成长起来了,都敢去怼张不疑了……”
“你好好治理齐国,再过两年,你就回朝……”
季布倒是无所谓,在哪里都好,比起在庙堂,他倒是更适合治理地方。
历史上,这位虽然是以诚信而闻名的,可治理地方的本事并不差,还因此得到过四哥的赞许,也是一代能臣。
“那陛下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
刘长一愣,不悦的问道:“听你的意思,怎么是在赶朕走呢?”
“陛下离开长安,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最好还是能早些回去。”
季布认真的说道:“陛下向来直率,那些不能理解陛下的小人,时刻都在等待着机会要谋害您,您若是在长安,他们只能是低下身子来拜见您,不敢有半点违背您的企图,可若是您离开了,他们就会将心里所有的不满付诸于行动。”
“我听闻:治生乎君子,乱生乎小人。”
“地方的小人不足为惧,只需要几个士卒就能将他们全部抓起来,而在长安,小人的一个举动都能危害到整个天下,就如古人说的那样:打仗时要保护好自己的要害部位,治理天下同样是这样。”
刘长抚摸着胡须,“你说的也有道理……朕会早些回去的。”
“不过,长安有诸公在,又能出什么大事呢?”
“你这个人啊,就是有些谨慎过头了!”
第392章 长安出了大事!
长安城内,行号巷哭。
柴武,王恬启,侯封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在长安戒严,不许进出,当甲士们在街道上迅速跑动的时候,他们身上的甲胄发出的声音,便能吓得屋内的孩童不敢哭啼,马蹄声不决,躲在屋内的百姓渐渐对屋外的马蹄声都有些习惯了,也不知他们在做些什么,只是莫名的害怕。
时不时的,就能听到屋外传来的惨叫声,那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太后!不可啊!不可啊!”
长乐宫内,周昌跪坐在太后的面前,面如死灰。
“这些谋反的人,交给廷尉来查办就好,有牵连和不曾被牵连的人,都应该认真核实……岂能如此啊!!”
自从那天得知武最企图咒杀天子之后,太后勃然大怒,即刻令侯封,王恬启等人来彻查这件事。
随即,将武最腰斩,诛其族,又将武最的家臣全部车裂,诛其族。
如果只是这样,周昌还能接受,毕竟是谋反,可是,太后随即就将矛头指向了那些跟武最关系不错的勋贵,她下令在全城之内搜捕巫,最初还是要询问核查其罪的,后来,干脆就变成了抓住就直接处死,毫不留情,不知有多少巫惨死在了太后的手里,而且很多还是没有参与这次事件的无辜之人。
连带着武最的宗族,邻居,友人,他曾举荐的人,甚至是跟他相识的人,他的乡人,都开始被抓起来问罪,涉及面不断的增加,受牵连的人越来越多,再往后,就不只是武最的事情了,所有家里养过巫的,请求巫为自己算过卦的,乃至是家里藏着龟甲的都要被抓起来问罪。
周昌顿时就忍不住了,前来拜见太后,太后的近侍不让他入内,周昌打伤一人,被甲士抓住之后,方才送到了太后的面前。
“你这是要包庇那些反贼?”
“臣并非是包庇!”
“只是太后这番行为,实在是牵连到了太多无辜的人,您要将这些人全部诛杀,这是臣所不能允许的!”
“你是在责怪我草芥人命吗?”
“太后如今的行为,实在难以称的上是仁政!因为武最等十几个人的罪过,太后居然想要杀掉三四万人……这简……简……简直是桀纣那样的行为!!”
周昌越说越急,甚至都有些口吃,可他还是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吕后只是冷冷的打量着他,“我曾经欠你一个恩情,因此我赦免你的死罪,不过,就这一次……来人啊,将周相带下去。”
周昌愤怒的抬起头来,正要谩骂,近侍张卿死死捂住了他的嘴,拖着他就往外走,边走边骂道:“你个话都说不利索的老狗!还在这里说什么呢?!带下去!带下去!”
就在周昌被带回府内软禁起来的时候,群臣却聚集在了宣室殿内。
“周相方才被带走了……”
“唉……这下可如何是好,那王恬启,侯封都是太后的人,根本不理会我们……柴武也听从太后诏令,除非天子在,也不与我们亲近……”
召平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大臣们,脸上满是无奈。
太后向来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什么温和仁慈更是不与她沾边,作为一个险些将高皇帝杀的绝嗣的狠人,当她开始动手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喝不喝酒的问题了。有些时候,很多事情会比喝酒要更加可怕。
太后如今看起来,是想要将整个长安的巫,乃至看起来像巫的人都给杀干净,与武最有关的所有人只怕都要惨死了。
这牵连者实在太多,而且有不少人确实是无辜的。
就比如被抓起来的九卿冯敬,冯敬被抓起来,是因为他的女儿和武最的女儿嫁给了同一户人家,因此就受到牵连,直接下狱。而这迎娶了武最之女的人家,也是个老熟人,曾跟随周勃他们在河西作战的将军秦同,这位将军没有死在战场,此刻却因为武最的缘故而被关了起来,太后准备诛了他的族。
武最等人的行为触碰到了太后的逆鳞,太后直接就杀疯了。
武最到底与那些人勾结起来诅咒天子,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在太后看来,只要将可能与他有关系的人全部处死,那些想要谋反的人也肯定会一同被处死。
召平从不曾如此的怀念过刘长,“还没有陛下的消息吗??”
“没有。”
“侯封根本不许我们的人出城……”
好兄弟苦涩的摇着头。
召平看了一眼周围,生气的问道:“少府张公呢??”
“少府张公说自己身体不适……”
“这个老……”
召平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有骂人。
他看了看周围,目光还是不情不愿的落在了张不疑的身上。
“张公……这件事,您有什么可以解决的办法吗?”
若不是因为事情紧急,召平是真的不想去询问张不疑,可这也没办法,韩信不理会这些事情,留侯已经离开了长安,陈平在家里养病,张苍想着保命要紧不敢参与,刘敬被天子下狱,王恬启是太后的人,周昌已经被抓,张释之已经被抓……目前还能跟召平商谈这件事的,好像就只剩下了张不疑。
张不疑看起来不像其他大臣们那么的忧愁。
“你们担心什么呢?太后又不是要废掉陛下,只是要惩罚那些谋害陛下的人而已,这有什么呢?”
法家的鹰犬里,只有张释之是坚决反对太后这种行为的,其余几个嘛,都觉得太后的处置办法很对,像郅都这狗贼已经在帮着太后办事了,张不疑能继续待在这里,已经比他好很多了。
“陛下若是还在长安,是绝对不会允许太后如此大开杀戒的!”
召平严肃的说道:“你张不疑乃是陛下心腹,陛下第一臣,难道你也畏惧太后,不敢为陛下做事了嘛?”
听到这句话,张不疑就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直接炸开,用尖锐的声音叫道:“我为了陛下能够去死!何惧之有?!”
“那你为什么还如此淡定呢?!”
“那些狗贼谋害陛下,别说诛三族,就是五族,九族,我都觉得应该!”
“那也该是陛下来决定啊!他们生来是陛下的大臣,谋反了那也是陛下的反贼,该由陛下来处置的,怎么能让太后代替陛下来处置掉这些人呢?况且,尚方府里那些方士,可都是陛下所重视的,他们甚至都不是巫,太后连他们都要除掉……陛下回来之后,定然是要对我们无比的失望了!”
召平作为多年的舍人,还是很清楚张不疑的命脉的,只是几句话,就将张不疑给饶了进去。
“你居然想要让我去救那些谋害陛下的人?!”
“我恨不得食其肉!”
“在座的群臣,哪个不对武最恨之入骨呢?可是,冯敬,秦同,陈陶,尚方的方士,这些人有什么过错呢?受到牵连的那么多人里,还有很多都是陛下在任用,准备重用的无辜之人……那些真正参与谋反的人,不必理会,可这些人,你必须要保下来!”
“那你呢?你身为国相,你要做什么呢?”
召平不动声色的说道:“我没有什么才能,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是希望您来做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