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当初的秦王,发徭役,完全不把其余六国的百姓当人看,你说天下人恨不恨他?”
“恨。”
“可是你看,再恨有什么用?他活着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人敢叛乱呢?”
刘长这才说起了大道理,“我不是教导你要发动徭役,只是,为人君,最重要的不是名声,而是你的实力……名声这个东西啊,谁能让天下人都爱自己呢?哪怕朕就如群臣所说的,每件事都听他们的,难道就没有人会厌恨我吗?”
听着刘长讲述的大道理,刘安若有所思,“可是……阿父,秦王还活着的时候,留侯好像就叛乱了吧?”
“咳咳,留侯那是有国仇家恨……”
“那长安君成蟜之乱……还有嫪毐之乱……”
“那时秦王还没有掌握实权!!”
“那苍梧之乱……”
“来,来,你过来,朕让你见识见识新亭之乱!”
老刘家祖传的东西比较多,像典型的箕坐,还有就是祖传的顶嘴,不顶一下实在不舒服,而刘长严重怀疑,这个祖传顶嘴技能其实是从阿母这里传下来的,主要是因为刘肥,刘如意他们都没有这种症状,这种顶嘴杠精症状最严重的就是刘乐,刘盈,刘安,还有樊卿啊,吕禄这些人。
什么都要杠一下,不杠就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好在刘安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抚阿父,在成功激怒了阿父之后,他即刻虚心问起了尚方的事情,以刘长好为人师的特点,听到儿子虚心请教,他自然是慢条斯理的教育了起来,刘安很早就知道阿父在这方面的学问很深,因此也不意外。
反而是刘长,他对刘安表现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而感到意外。
刘安熟读墨子的经典,甚至举一反三,小小年纪,却已经能在尚方跟匠人们商谈着诸多的技术难题。
刘长显然不知道,某位不愿意透露名字的厉王,没错,也是厉王,二代厉王,亲生的,他作《淮南子》就不必多说,很多人都知道,又著诗歌《淮南王赋》82篇,《群臣赋》44篇,《淮南歌诗》4篇,《淮南杂星子》19卷,《淮南万毕术》1卷。
他的著作内容涉及政治学,哲学,伦理学,史学,文学,经济学,物理,化学,天文,地理,农业水利,医学养生等领域,完全不像一代厉王那么不学无术。
这两代淮南王真的是令人惊叹,第一个厉王点满了武力值,史记上只有两个人得到力能举鼎的评价,一个楚王,一个厉王。
第二个历王点满了学问,从哲学到史学,再到什么经济文学……说起来大家可能不信,那本《淮南万毕术》,甚至还是一本科学著作。
这父子俩什么都好,就是爱造反,造反的基因根深蒂固,刘长的子孙们不是在造反就是在造反的路上,无论他们武艺出众,还是博学广闻,又或者平庸无能,都一定是要造反的!
这么说吧,刘长的曾孙都因为谋反被处死了。
后来的隋唐望族里的高平刘,就是出自刘长这一脉,高平刘传承至今,可谓是代代忠良。
刘长并不知后来事,此刻也只是因为刘安的表现而觉得惊讶。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安啊,你是朕的继承人,可以痴迷于匠术,可是不能荒芜了政务,大汉可经不起再一次的争夺了,你明白朕的意思吧?”
刘安咧嘴傻笑,“阿父你放心吧,朕……我明白的。”
看到同样具备反贼气质的儿子,刘长再次欣慰的点着头。
“对了……燕王的太子要来了……燕王与朕向来亲近……他又最是喜欢这个长子,你要好好对待他,燕国那可是大汉东北之门户,以后是大有作为的,不能欺负人家,知道了吗?”
刘长提醒道。
“阿父,我明白的……仲父这些年里,多次赠送礼物给我,我也不能亏待了他的儿子……等他来的时候,我准备带着启,祥,还有楚太子一同去迎接……对了,阿父,是不是让梁,赵,吴,胶东,齐,城阳等都将太子派来,大家一同在太学读书……”
刘长眯了眯双眼,“你想要让他们派质子?”
“不,阿父,算不上是质子。”
刘安很是平静的说道:“阿父跟各地的诸侯王们一同长大,因此感情深厚,也能信任他们,可是如今呢,我们在大汉各地长大,彼此没有什么交情,等到我们开始执掌大权的时候,还能像如今这样和睦相处吗?只怕会酿出惨剧来……兄弟阋墙。”
“故而,我觉得,若是每一代的诸侯王太子都能在长安长大,陪同君王,互相联络感情,也加深了对大汉的认同感,我们可以找最好的老师来教导他们,让他们知道忠良的道理……”
“这是你师父教你的?”
刘长眯着双眼问道。
刘安一愣,摇了摇头,“都是我自己想到的。”
“哈哈哈,你休想瞒我,朕玩这一套的时候,你还在你阿母的肚子里呢!说实话!这是谁的想法?”
刘安很是郁闷,“这确实是儿臣自己的想法……”
“我不说出去……你说实话。”
“就是我自己想的……”
刘长大笑了起来,甚至还朝着刘安挤眉弄眼,“不错,不愧是朕的儿子,死不认账!这就对了!记住,这就是你自己的想法!”
刘安满脸的委屈,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想法啊!!!
刘安已经能想到未来,无论自己提出什么,群臣都肯定以为这是自己从别人那里抢来的,毕竟有他阿父这个例子在……刘长又交代了许多,然后转过身来,看向了宣室殿。
“你说,我要是将王陵揍一顿,是不是就没有人再来烦朕了?”
“阿父……您一拳下去,他可能就要归天了……倒不如给他个痛快的。”
“唉……你有什么办法让这些黄老闭嘴吗?”
“有,若是阿父相信我,我明日就可以带着他们前来跟您认罪。”
“哦???”
刘长惊讶的看着儿子,“这么自信?”
“阿父相信我吗?”
“好,且相信你一次,去做吧,带上朕的令!”
“唯!!!”
“不过,先去迎接燕国太子,不必急着对付黄老。”
“嗯!”
……
年轻的刘贤坐在车上,好奇的打量着周围,刘贤是在长安出生的,可是没长大就跟着阿父去了燕国,如今对这长安反而是有些陌生,不过,这里的盛况,却没有给这位太子太多的惊讶,中原?就这?跟唐国也没什么区别嘛!
就在刘贤的车来到了长安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前来迎接他的众人。
“这是太子安带着人来迎接您了,请您不要失礼,牢记大王的教诲。”
跟随他前来的大臣即刻提醒道。
不用大臣提醒,刘贤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认真的说道:“我的年纪虽然比太子大,可我愿意兄事之!”
刘贤也有着燕王的那种豁达,豪迈,整个人看起来就英武不凡,难怪能得到燕王的那般宠爱。
他跳下车来,大步朝着刘安的方向走去。
刘安笑呵呵的接待了这位太子,并且为他介绍了众人。
“这位是河西王祥,这是楚太子郢客,这位是吴公子启……”
刘贤笑着与他们打了招呼,众人寒暄了起来,启看他举止洒脱,顿时开始跟他勾肩搭背,“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吃酒啊?你远道而来,怎么也得玩几天,然后再去拜见天子啊!”
第354章 太子安和他的征北大将军
“陛下!”
“喊仲父!”
刘长大手一挥,不悦的打断了要大礼拜见的刘贤,刘贤急忙改口,“仲父!”
“哈哈哈,来,坐下!”
刘长挥了挥手,便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犹子,刘贤身材高大,英武不凡,颇有燕王的风范,在他们这一代的宗室子弟里,这厮的长相也能名列前茅了。
刘邦的长相不错,被他看中的女子当然也没有丑陋的,因此他的子嗣们都长得不错,哪怕像刘恢这样肥胖的,那也是白白嫩嫩的,五官端正,看着便自带一股和气,到了这第二代嘛,就刘长看过的这些宗室子弟里,最好看的还是楚太子刘郢客。
刘郢客简直就不像是他们老刘家的种,平静,温和,腼腆,老实,无论哪一条都跟老刘家不沾边,就是像二哥这般的,好歹也沾点酒色方面的遗传,可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圣人,不跟着自己的那几个兄弟胡闹,整日老老实实的读书,还礼贤下士,不偷鸡也不摸狗。
这一点都不高皇帝,甚至一点都不楚王,楚王身为高皇帝的弟弟,好歹也继承了好男女色的特点,可这厮完全没有,他不爱喝酒,也不爱吃肉,更不喜欢狩猎,文文静静的。
要不是这厮一身书卷气,如仲父那般的儒雅模样,刘长都要怀疑这厮是不是仲父亲生的。
此刻,这些宗室子弟们坐在刘长的左右,像安祥启这几个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带着新伙伴去玩,刘贤还算沉得住气,不过,看他那跃跃欲试的眼神,刘长就知道,这又是一个老刘家的熊孩子,学不会安稳的那种。
“你阿父的情况如何啊?”
“阿父很好,就是很思念您,他常常朝着南方敬酒……”
“哈哈哈,朕会去见他的!”
刘长跟他寒暄了起来,刘贤又说起了燕国的情况,说到狩猎什么的,几个人顿时就来了兴趣,唯独刘郢客,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些人,沉默不语,他对狩猎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
刘长寒暄了片刻,挥了挥手,说道:“好了,你们出去玩吧!朕就不留你了!”
刘贤大喜,拜别了仲父,笑呵呵的与诸兄弟们一同往外走,刚刚走出了皇宫,刘郢客便跟他们请辞要离开,刘祥顿时皱起了眉头,“郢客啊,你在长安待了四五年,却从不曾跟我们一同游玩,难道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兄弟嘛?”
刘安清了清嗓子,低声对刘祥说道:“仲父……是仲父。”
“对,难道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仲父嘛?”
刘安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随即尴尬的看着刘郢客,说道:“仲父,这厮蠢笨,请您勿要怪罪。”
刘祥一愣,随即低着头沉思了起来,认真的算了算,哦,这厮好像还真的是我仲父啊。
刘郢客是楚王的儿子,实际上,跟刘长应当是一代人,奈何,因为楚王还健在,他就常常被刘长当作小辈来对待,刘郢客对此也没有说什么,听到刘安的言语,刘郢客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无碍,只是我不善狩猎,不善饮酒,与你们一同外出,怕是误了你们的兴致……”
“哎呀,仲父说的什么话啊!我还从不曾与您吃过酒呢!请跟我们走吧!”
刘启直接上手,拉着刘郢客便往外走,刘郢客没有再拒绝。
当刘家这几个驾着车气势汹汹的在长安城内飞奔的时候,甲士们欲哭无泪,满脸的绝望,看着那些要自己停下来,却又追不上自己的甲士们,刘祥等人哈哈大笑,戏耍长安内的甲士,是他们每天的第一大乐趣。
有些时候,他们能戏耍成功,当然,有的时候,他们也会被抓住。
甲士们押着这些家伙,来到了廷尉,没办法,除了廷尉,也没有人敢拿这些竖子们怎么样。
不知为何,今日王恬启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烦恼,他笑呵呵的表示:让新来的廷尉右监来负责这件事吧。
当刘祥,刘启,刘安他们摆出一脸蛮横,展示自己绝对不会跟廷尉屈服的勇气的时候,新上任的廷尉右监宣莫如沉默了。
宣莫如看着面前这几个熊孩子,欲言又止。
“在长安纵车狂奔!那是重罪!若是伤到了人怎么办?!”
宣莫如大声质问道。
刘祥不屑的说道:“那就等伤到了人再来处置我们吧!”
“你岂能藐视律法!”
“我!!”
“你要如何?你能如何?!寡人乃河西王!”
刘祥得意的说着。
宣莫如再次沉默,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置面前这四个小崽子了,刘郢客已经被放走了,因为他并没有纵车,只是被裹挟的受害者,如今在他面前的就安祥启贤这四个,可这四哥,哪一个处置起来都是那么的棘手,当他求助的看向了周围的几个老官吏的时候,这些人却幽幽的看着他。
他们的眼神,似乎是在提醒着宣莫如什么东西。
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宣莫如的内心,也算是百感交集,谁能想到,长大之后我会干这个呢?
最终,宣莫如只能决定将这几个家伙先关起来,并且通知他们的长辈前来领人。
宣莫如没有等来栾布,只是等来了绣衣的城阳王刘章。
在刘章无奈的道歉,带走了这些愚蠢的弟弟们之后,宣莫如终于是长叹了一声,看着那些眼神复杂的熟悉的官吏们,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清了清嗓子,“若是过去有什么对不住各位的地方,还请宽恕,那时我年幼……”
“无碍,无碍,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们是不会怪罪的,您放心吧,以后,像这样的事情,您来操办就好,这不是跟您过不去,主要是这方面您比较有经验……”
……
刘安在玩耍的同时,也没有忘记阿父的嘱托。
黄老学派的名士们越来越闹腾,就连吕后的长乐宫,都不再像原先那么的平静,吕后虽然不是很好相处,可她的确不是一个滥杀的人,除非是真的惹怒了她,或者真的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些黄老的学者们对待太后非常的恭敬,也不会直接批判刘长,反而是将一切过错推到了周昌和召平的身上。
吕后也不至于因为他们来找自己就将他们全部处死,吕后心里其实也有些担心。
虽说如今的大汉确实强盛,可百万人的徭役嘛,那毕竟不是小数目。
刘长站的足够高,始终也有看不到的地方,很多政策,所预先的跟具体施行的可能会有比较大的出入,虽然目前各地的官吏,庙堂的大臣,都是很优秀的人杰,可吕后并不希望这助长了刘长的好大喜功。
如今自己尚且还在,还能压得住这厮,可自己毕竟年迈,若是有一天不在了,这厮又执意要发动两百万,三百万,乃至五百万人的徭役,谁又能拦得住他呢?如今的刘长,还是比较理智的,百万徭役听起来唬人,实际上都是在本地动工,工期又短,不至于酿成大祸,可人都会变,这竖子如今还年轻,将来若是老了,这种好大喜功的性格进一步加强了该怎么办啊?
当初刘盈还在的时候,吕后很担心未来,担心自己不在了,刘盈被群臣捆绑住手脚,无所作为。
如今是刘长,吕后却还是很担心,担心自己不在了,没有人再可以捆绑住这厮的手脚,让他肆意妄为。
她这两个儿子,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若是能中和一下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