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大王啊……若是您将来的子嗣互相残杀,这都是因为您的过错啊。”
“好,好,好,寡人的过错,来,吃饭!”
刘长拉着他们几个人坐了下来,一同吃饭,张不疑却时不时看着周昌,神色不悦。
“周公啊……你说我是给后人开个不尊兄长,不服阿母,不听劝谏的先河呢?还是给他们一个兄弟禅让的先河呢?”
刘长吃着饭,忽然开口问道。
周昌顿时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的,刘长嗤笑道:“周公总是悲天悯人,为千百年之大汉而考虑,那如今的大汉就可以不考虑了吗?您在巴蜀安排的都是什么人!贿赂成风,逼迫百姓,杀良冒功,这就是周公考虑出来的结果嘛!”
周昌想要解释,这人选与他无关啊,巴蜀的那些官员是张苍时期所选出来的,监察那是张不疑的事,升迁调动也是归召平管啊。
可是,作为一个群臣里较为老实的大臣,周公还是不习惯甩锅,尽管这些都不是自己的安排,可身为国相,没能及时发现问题,这就是自己的过错。
“臣庸碌无能,使得巴蜀大乱,请陛下严惩!臣愿辞去官职!”
听到周昌的话,刘长冷笑着说道:“做错了便准备跑掉?不愿意承担责任,难道这就是周公的做事之道嘛?!”
周昌面红耳赤,像他这样传统的文士,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好了,这些事情,还是得你来操办,朕已经决定让陈买和灌阿来担任巴蜀之郡守,往后,你便要多扶持他们,巴蜀修建道路,化寨为村,派遣官吏治理,都需要你来解决!”
“召公……那滇郡的事情,就交给你来操办了……你们二人要上点心,不能耽误大事!”
刘长将事情说的越是紧急,越是严重,周昌就越是不会再提这禅让的事情,尽管他内心一万个反对,可国事显然是超过了一切的。刘长皱起眉头,说起了巴蜀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情况,说起了那里的道路,鸟都难以飞跃。
果然,一番话之后,周昌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了该如何治理巴蜀,一口一个陛下,再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张不疑看着自家大王用这么快的速度就将这两个顽固的老头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心里也是赞许,还是得自家……陛下啊!
此刻,张不疑摇身一变,俨然成为了大汉第一忠臣,而面前这两个反贼,此刻也服了软。
在送走他们之后,张不疑还有些困惑。
“大王啊,为何不直接换了人呢?召平还好,那周昌向来就对您不满啊,直接让张公来代替他啊!”
“能办事就好,寡人又不娶他,管他喜不喜欢寡人呢??”
“陛下说的有道理!”
“对了,陛下,稍后还要去祭天,祭祖庙……您的车架我都准备好了……”
刘长皱着眉头,并不开心。
“寡人没当皇帝就坐六马车,如今当了皇帝还坐六马车。”
“那寡人这皇帝不白当了吗?!”
张不疑顿时大拜,“陛下之功德,前所未有,六匹马的车,也配不上陛下的尊贵,陛下当乘九马之车!臣这就令尚方为大王做车!!”
第349章 再也吃不到那样的羊肉
朝议已经与过去截然不同。
当刘长坐在上位,低着头俯视着群臣的时候,群臣真的会感受到很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不只是来自天子的权力,还来自那体魄。
刘长坐在上位,所带来的压迫感跟刘盈差了太多,尤其是那眼神,当刘长似笑非笑的盯着那些大臣看的时候,大臣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们不怕说错了话被皇帝砍头,他们就怕被皇帝按着打……斩首和挨揍是不一样的,在多数大臣的眼里,死好过被辱。
何况,能在这里的大臣们,基本上也找不出年轻的,在这个年纪遇到刘长,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想想当初那个德高望重的戴侯,被大王揪着长须一路拖到外头,拳打脚踢,跟条死狗一样呻吟,那颜面都丢完了,第二天就病逝了。
这谁能受得了啊?
群臣都很小心,也不敢像刘盈时期那么放纵,甚至都不像从前唐王执政时那样大声喧哗,身份的转变对刘长来说无所谓,可对大臣们而言,那可就不同了。
刘长很警觉的察觉到了群臣们对自己的惊惧,这让刘长很不满。
这些人什么意思?难道我不做皇帝的时候就不可怕吗?现在才开始怕我??
他朝着御史伸了伸手,让御史到自己身边来,张不疑笑呵呵的起身,也不顾什么庙堂礼法,直接走到了刘长的身边,跪坐下来听刘长吩咐。
刘长低声的询问道:“这些人怎么忽然就开始害怕寡人了?”
张不疑低声回答道:“陛下,这么跟您说吧,您原先以大王的身份来处罚他们,他们可以偷偷骂您,如今您以天子的身份来处罚他们,他们得感谢您的惩罚。”
“哈哈哈……原来如此!”
两人就仿佛看不到底下的群臣,有说有笑的开始了悄悄话。
群臣一脸的无奈,这还是朝议吗?朝议哪有叫大臣上去说悄悄话的?
御史难道就不管吗?哦,上去的就是御史啊,那就算了。
庙堂里正在执行的事情很多,刘长不如刘盈那么好说话,就比如这长安的扩建之事,负责这件事的阳成延很是无奈的上奏。
“陛下,臣已经做出了方案,只是木材不够,人手不够……您又说要将皇宫也一同扩建,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啊……”
“有心无力?!一年之内,你若是让寡人看不到崭新的长安街道,寡人就拿你当木料,把你砌到路上!!!”
“所有负责这件事的官吏,全部处死,埋在这路下!!!”
“臣遵命!!!”
阳成延脸色苍白,急忙应允。
刘长眯着双眼,他可没这么好糊弄,国库内缺什么不缺什么自己是知道的,这阳成延是个人才,刘长设立新的部门,让他来负责修筑,可显然,原先负责这方面的官吏们是不太满意这个新机构的,自以为被夺走了权力和利益,各方不配合,导致到现在为止,新长安还只是在图纸上,迟迟没有动工。
对这样的情况,刘长也懒得去缓和各部关系,增强阳成延权力之类的,反正就一句话,修不好,全部都给你们弄死!看你们还配不配合,看你们还敢不敢互相妨碍。
果然,当刘长这么一说,不只是阳成延,其余的几个大臣脸色顿时也变了,他们也不傻,能听懂陛下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再敢拖延,通通砍头,刘盈要是这么说,他们还不会那么害怕,可刘长这么一说,他们就即刻魂不守舍了。
张不疑顿时看不下去了。
他严肃的起身,大声说道:“陛下,如此不可!”
“哦?为何不可啊?”
“陛下前往治理巴蜀,半年有余,这些人缺尚未动工,陛下居然还要等一年再处置他们?不如现在就将他们全部斩首!换一批人来操办!”
刘长大喜,拍手叫道:“你说的有道理啊!”
“廷尉!将负责此事的人全部拿下!即刻斩首!”
这暴君甚至没有半点的迟疑,甚至是在他正式登基的第二天,就很是随意的发出了第一个命令,斩首。
“陛下!!!不可啊!!!”
召平急忙起身,“陛下刚刚登基,不易杀人……可先看看他们接下来的成效,再做打算。”
三人在这里演了起来,连陈平也不由得轻轻点头,这三人的演技是越来越出色了,张不疑扮演的佞臣,可谓是将佞臣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而召平扮演的直臣,也是演的深得人心,演的最好的就是陛下了,陛下演暴君,这真的是演的太像了,就是把夏桀商纣拉过来,估计都不如陛下这么像。
陛下这完全就是演出了新的高度,一代暴君,活灵活现啊。
经过了这一番拉扯,阳成延松了一口气,可双腿还是软的,至于那些从中作梗,迟迟不想让阳成延有所成果的人,更是吓得汗如雨下,话都说不利索,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刘长这才笑呵呵的看向了刘敬。
“你们推广农桑的事情如何了?”
刘敬只觉得背后发凉,“陛下!!最迟三个月!三个月内定然就能办成!!!”
接下来,就是汉初大臣的内卷现场了,没有人想见识一下大王的手段,在刘敬喊价三个月之后,顿时就有人跟上,喊出了两个月,随即就是各种内卷,刘长只是笑呵呵的看着,只觉得是无比的惬意。
这当皇帝可比当大王舒服多了。
当然,主要还是当暴君比当贤君要舒服太多了。
当刘长哼着曲走出宣室殿的时候,外头人来人往,近侍们拿着东西,跑来跑去的,不知在忙着什么,刘长很是困惑,即刻叫来了一个近侍,问道:“今天是有什么喜事?你们怎么都如此忙碌?”
近侍瞪圆了双眼,看了刘长许久,方才怯生生的说道:“乃是高皇帝之忌日。”
“阿父怎么这样啊?今日乃是朕登基的第一日,居然还是他的忌日?他就不能改改时日吗?”
“朕本来还想要操办宴席,款待群臣……如今你们都这么忙碌,朕的宴席可怎么办啊……”
近侍就当自己完全没有听到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语。
话是这么说的,可大汉皇帝这一天并没有庆祝。
坐在祖庙内,刘长没有像平日里那样的抱怨。
“你也没想到吧,我当上皇帝了……最不适合当皇帝反而当皇帝了……”
“唉,这当皇帝就是不一样啊……”
刘长自言自语了片刻,一换平日里那蛮横的模样,以一个非常认真严肃的模样说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当然,你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好,你也没啥办法……还有,你若是见到了神仙之类的,就帮我给他们说一声,朕登基了,希望他们不要不知好歹,给朕风调雨顺,否则就休要怪我刘长不客气了!”
“就这些事……稍后他们说祭祖的时候,哎,都是些屁话,文邹邹的,我念着都不知道是啥意思……”
“哦,差点忘了,帮我问候一下大哥,齐国太远了,我不好去祭拜,你就把我祭的分一半给他吧……”
刘长这模样,完全不像是来祭祀的,仿佛就是来找阿父聊天。
当他走出来的时候,门口的甲士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每一个皇子走进来的时候,在这里都能听到他们的哭声,哭的那叫一个悲惨,令人潸然泪下,格外感动,祭祀仪式变成了哭丧比赛,就看谁哭的最伤心,哭的最动人,当然,祖庙不是谁都能进的,首先,你要姓刘,如果你不姓刘,那你认识刘长也可以进去,张释之就曾被刘长下令走进来。
从刘盈到刘建,再到刘章,甚至是刘敬,哪个进来的时候不哭呢?
唯独这位,别说哭了,门口的甲士常常还能听到他的愤怒谩骂声和放肆的笑声。
什么样的人会闲的无聊来祖庙里骂自家的先人啊……居然还笑??
当刘长兴致勃勃的来到了长乐宫的时候,阿母居然不在这里。
“阿母呢??”
“太后去了建成侯府。”
“阿母不让舅父过来,怎么自己过去了?”
宫女迟疑了片刻,“建成侯身体抱恙……”
刘长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固了。
马车停靠在了熟悉的府邸边上,刘长走下了车,整个马车都晃动了一下,刘长抬起头来,绕着那灰色的墙壁,一路看到了缺口,那是长期被摩擦而形成的缺口,直到现在,建成侯也没有去修补,建成侯家格外的奢华,普通王侯之家都是比不上的,唯独这缺口,显得格格不入。
府邸死气沉沉的,当刘长被迎进府内的时候,家臣们的眼里闪烁着泪光。
很快,刘长就看到了阿母,阿母正跟吕则,吕禄,吕种三人说着什么。
看到刘长到来,吕后长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吕家三兄弟,除却吕则之外,其余两人顿时就哭了起来。
“大王……”
刘长站在院落内,认真的倾听,就听到屋内传来了巫的奇怪嚎叫声,吕禄擦了擦眼泪,“太医救不了,只能以巫来祝……他们不许我们靠近,我也没有见到阿……”
吕禄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刘长朝着内屋走了过去。
刘长一把推开大门,正在跳舞的几个巫顿时大怒,他们大概也是不认得面前这个壮汉是谁,只是用奇怪的腔调叫道:“出去!出去!我们在救人!出去!”
“滚!!!”
刘长暴怒,一把抓着面前的巫,直接就丢了出去,一个接着一个,这些人开始大声的喊叫,谩骂刘长是在杀人,可刘长完全不理会,将他们如丢破麻袋一样的全部都丢了出去,随着巫一个一个飞出内屋,屋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屋内那难闻的气味让刘长很是烦躁,也不知那些人在屋内烧了什么,他打开了窗,随即走到了舅父的身边。
吕释之一直紧皱着的眉头,随着外头的安静和清凉而渐渐舒展。
刘长对着屋外吼道:“禄!种!滚进来!”
几个孩子顿时跑了进来,看到阿父这个样子,顿时就要哭,刘长用眼神就制止了他们,那凶狠的眼神,哪怕是吕禄,也不敢出生,只是咬着手,强忍着哭泣,太后跟随在他们的身后,也一同走了进来。
刘长这才换了个脸,轻轻的对着吕释之呼唤道。
“舅父……舅父……”
随着刘长一声声的呼唤,吕释之渐渐的睁开了双眼,很快就看到了面前的刘长。
刘长很清楚的看到,看到自己之后,舅父的眼神都亮了起来,嘴角微微往上,他是在笑。
“阿父!”
“阿父!!”
众人簇拥而来,围在吕释之的身边,刘长让出了位子,让阿母坐过来,向来平静的吕后,此刻脸色格外的复杂,眼角不由得抖动着,几次张开嘴,又说不出什么来。
在一行人的簇拥下,吕释之认真的打量着他们每一个人,似乎是想要将他们牢牢记住,怕自己以后就见不到了。
他又挣扎着要抬头,刘长干脆就扶着他,将他放在了自己的怀里,瘦小年迈的舅父,在刘长的怀里,只是轻轻的呼吸着,众人也不敢说话,就是刘长,此刻也没有多说什么,左手握着吕释之的手,右手轻轻擦拭着他的身体,犹如哄孩子一样。
在家人的陪伴下,吕释之渐渐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