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汉高祖 第210章

作者:历史系之狼

刘长送走了栾布之后,又看向了自己的两位老师,他认真的说道:“盖公曾教我道,张公曾教我礼……今日兄长有难,我想要救他,这是符合道,也是符合礼的行为,希望你们不要劝阻。”

盖公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大王……这件事,还是要深思熟虑啊……不能轻举妄动。”

张苍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若是大王执意要干预……等到了长安,请先询问萧相之策,等太后告知其策,可先在唐国内施行。”

“嗯??萧相的计策?什么计策?”

张苍此刻却不再隐瞒了,他认真的说道:“在我担任唐相的时候,萧相曾与书信给我,询问我地方的情况,在得知诸侯的情况之后,他断定,不出三十年,诸侯当有变。”

“那时,他便与我商谈解决之法。”

“如今太后所制定的诸多策略,其实都是当初萧相所制定的。”

“在那时,我曾向萧相抱怨:高皇帝若是少几个儿子,那就不必如此愁苦了……”

“萧相却忽然回信,说:应当多生。”

“大王或许不知道,我一直都是很反对分封诸侯之事的,我觉得,应当如秦国那样,完全由天子来决定地方事务,不假以诸侯,而萧相却觉得,诸侯为天下羽翼,应当有,却不能有强于庙堂的机会。”

“那时,萧相便制定了一策,多分诸侯,以诸侯之地来分封诸侯……因此,公子建便封在了齐国的胶东,为胶东王……将大的诸侯国变小,使诸侯国不再纳数郡,而是一郡,数县……”

“占据一个县的还能叫王吗?!”

刘长勃然大怒。

张苍平静的说道:“当时萧相制定这样的策略,主要就是防备大王。”

“防我??”

“大王骁勇,又并数郡之地,离长安又近……”

刘长本来想要骂一骂萧相,可是认真的一想,削弱地方诸侯,增强庙堂,这也不能说是错的,毕竟天下的诸侯也不都像自己这般乖巧听话,他生着闷气,叫道:“这跟齐王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苍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臣还不曾想出来……”

“呵,等你想出来,我都已经给大哥发丧了,不管这些了,寡人这就出发!”

当盖公和张苍走出王宫的时候,张苍只是眺望着西北方,长叹了一声。

“张公为何不说实话呢?”

“不知该如何叙说。”

“太后这般着急……看来,太后的病情也加重了啊。”

张苍摇着头,“太后想要立唐王世子安为太子,其用心,甚至都已经不加以掩饰了,她不断的增强吕家的势力,其实就是想要让他们能继续护着世子安……她急着要对齐王动手……其实也是齐王运气不好,正好在这种时候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太后根本信不过陛下……不喜曹皇后……只怕还有不少人,都是太后想要铲除的。”

“大王无意帝位……唉。”

张苍摇着头,如今的局面实在是令人头疼。

实际上,张苍隐瞒了刘长的事不只是齐王病重这么一件事,同样的,吕后的身体也愈发的不好,曹姝前往长安后迟迟没有回来,就是因为要照顾太后,可太后不许众人将这件事告诉唐王,张苍自然也不敢说。

目前的局面,简单来说,太后害怕自己不在了,如今的这位皇帝会将大好局面全部毁掉,她想要让唐王来做皇帝,可唐王却不愿意,她边想通过刘安来完成这件事,可刘安在长安没有根基,她又担心以后刘安会遭受毒手,因此还得清楚更多的竞争者和潜在的敌人。

齐王是自己倒霉,正好碰上了,而他并不是太后要除掉的重要敌人。

纵然保下了齐王,接下来的事情会如何那还不好说……若是自家大王真的被迫坐到了那个位置,那这天下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纵然是张苍,在遇到这样混乱复杂的局面的时候,都看不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在张苍低头沉思的时候,盖公看起来却轻松很多。

“你这个人啊……能做大事,就是太过稳重,瞻前顾后。”

“大王总是能做出很多出乎意料的事……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安心准备明年朔方郡的春种之事吧。”

第247章 拯救齐王刘肥

一行人马从齐国都城出发,朝着长安而去。

刘肥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这让他更加的不适,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哪怕浑身都被厚厚的衣裳给包裹了起来,可在狂风下赶路,刘肥还是能感受到那种刺骨的寒意。

当他的近侍几番哀求之后,使者方才仁慈的允许他们停下来休息。

坐在篝火前,刘肥坐的很近,几乎将自己都要点燃,奈何,那刺骨的寒意并没有因此而缓解多少,刘肥伸出手来,看着面前这燃烧着的篝火,眼神呆滞,仿佛是要从火焰里看出了什么东西似的。

刘肥这一生,是极其不幸的。

他是高皇帝的长子,奈何,却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儿子,他的阿母,连个妾都算不上,未与高皇帝成婚而生下了他,高皇帝大概也觉得成家这件事太麻烦,愣是拖到刘肥长大,都不曾给曹夫人补上一次婚礼。

而嫁给高皇帝的吕后进门后发现了一个半大的孩子之后,她的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吕后并不曾对曹夫人出手,或许,她觉得跟一个整日在外厮混的“外妇”动手会丢了自己的脸,可即使如此,曹夫人也没有能活太久,在被项羽释放后没多久,便病逝了。

随着刘盈,鲁元公主等人出生,刘肥的处境也就愈发的尴尬,高皇帝虽然会将刘盈踹下马车,可刘盈身后却有吕后,有他的舅父……刘肥,则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刘肥却并没有养成愤世嫉俗,残酷冷血的性格,作为兄弟们的老大,在高皇帝和吕后都不能将太多的心思放在孩子们身上的时候,刘肥将弟弟们带在身边,既为父,又为母。

几乎所有的弟弟,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高皇帝封他为齐王,又让曹参去辅佐他,可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阿父离开的太早……当吕后开始执政的时候,刘肥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期,可这一次,却没有阿父来保护着他。

先前在长安,若不是刘盈阻拦,他险些就要被毒杀。

刘肥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

因此,当他在篝火里回顾自己这一生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一件值得回味的故事,就跟他的出身那样,默默无名,不受瞩目,刘肥笑了起来,或许自己能被记在史上的两件事,也就是高皇帝的儿子,和险些被毒杀的事情吧。

对比那些志向远大,尽情施展才能的几个弟弟,自己这个大哥还真是失败啊。

“大王,该赶路了!”

使者大声的提醒道。

自从在长安险些饮酒之后,刘肥心里便格外的害怕,夜里总是做噩梦,面对一个使者,他都不敢反驳,只是在近侍的扶持下缓缓起身,近侍却有些看不下去了,“请天使稍缓之……您也是受过高皇帝恩赐的,怎么能这样对待高皇帝的儿子呢?”

使者抿了抿嘴,欲言又止,转过身来,“再休息片刻吧。”

刘肥坐了很久,风却越来越大。

他艰难的呼吸着,看着篝火在风中不断的摇曳。

远处忽然传来了马蹄声。

地面微微的抖动了起来,依稀夹杂着几声喧哗,使者猛地站起身来,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周围的甲士们也纷纷起身,使者眯着双眼,“贼寇??”

“贼寇哪里来的马?难道是齐人?”

使者满不在意,即刻列阵,脸上甚至是出现了笑容,若是能逼得齐人动手,那简直是天大的功劳啊。

远处的人影渐渐靠近,使者大声质问道:“来者何人?!”

夜色下,一支骑兵逐渐露出身子来,骏马摇晃着头,不断的靠近,高大的骑士全身武装,越来越多的骑士浮现出了身影,使者并不惧怕,就在他准备再次质问的时候,他看到了那骑士所露出的旗帜。

“唐。”

那一刻,使者脸色大变,持剑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他赶忙收起了剑,笑着问道:“可是大王亲临??”

没有人回答,骑士们不断的出现,从各个方向包围了他们,骑士们都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们,也不回答,在夜色下,隐约能看到远处的火把,骑兵的数量还在不断的增加。

此刻的汉使,额头不断的滚落着汗水,唐人的压迫感太强,什么都没说,而那股肃杀的氛围,就吓得这些甲士们有些不敢再对峙……刘肥惊讶的看着这些人,“长?”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个将领模样的人下了马,带着几个猛士,快步走到了齐王的身边。

“我乃济北郡郡守董赤……谁是齐王?!”

“董郡守?您怎么来了……”

使者笑呵呵的上前,这副态度,与刚才对齐王的态度截然不同,董赤压根就没有理会他,刘肥在近侍的扶持下,看着这位将军,“寡人就是齐王……郡守有何指教?”

董赤皱着眉头,“听闻您对我家大王颇为不敬!”

“屡次辱骂他为竖子!!”

“来人啊,将齐王带走,让他亲自给大王谢罪!!”

董赤下令,即刻就有虎狼一样的士卒上前,扶着齐王就上了车,使者目瞪口呆,急忙挡在了董赤的面前,看到刘长没有来,使者的胆气也恢复了不少,他大声的叫道:“我奉天子之诏,前来迎接齐王回朝!谁敢阻拦?!”

“我奉王令,带齐王回济北,你敢阻拦?!”

董赤的态度更加蛮横。

使者愤怒的叫道:“王令与天子诏令,孰轻孰重?你不奉天子诏令,公然要挟持诸侯王,是要谋反吗?!”

董赤忽然咧嘴笑了起来,他拿下了腰间的剑,看着挡在面前气势汹汹的使者,一个剑柄砸在了对方的腹部,使者痛呼,顿时捂着肚子跪在地上,痛苦的说不出话来,董赤又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使者直接倒地。

看着这一幕,周围的甲士们都惊呆了。

地方郡守殴打天子使臣啊?!

唐王终于反了吗?!

董赤不屑的看着那使者,“乃公跟着高皇帝打项籍的时候,你这鸟毛还在吃矢呢!还敢在乃公面前高呼天子之令?!”

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甲士们,骂道:“还有你们这些鸟毛,再敢拦着,乃公就把你们的头砍下来烹食!”

甲士们吓得脸色大变,纷纷丢下了武器,不敢上前。

董赤抬起头来,傲然的转身离开,一旁的副将有些担忧的问道:“将军,我们是不是做到有些太……太过了?”

董赤却不理会,他深吸了一口气,叫道:“当初打项籍,我们都敢冲上去……如今,做什么事却都是畏畏缩缩的,连一个来传话的近侍都敢骑在我们头上……管他呢,我是奉大王之令行事的,若是要开战,那就跟随大王作战便是了,当初能跟随高皇帝平定天下,今日难道就做不到了吗?!”

“我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畅快了,纵然战败,也不过一死,何惧之有?!”

此刻的齐王,尚且没能走出惊诧之中,他听着董赤的这番言论,心里更是惊惧。

“长这是要做什么?他要谋反吗?!”

齐王大叫着。

董赤笑了笑,看了一眼刘肥,“齐王就安心跟着我们在济北郡养着吧,大王派来了医家……听闻卫尉栾公很快就要赶来了……其他的事情,他会自己安排的……本来是他来带走您的,奈何,路途遥远,怕您被带走,故而让臣动手。”

“哎,诸侯王令人殴打天使,这是重罪啊……这是谋反的罪行啊……怎么能如此……我还是跟着他们回去吧……我不能牵扯到长……”

刘肥急切的说了起来。

董赤瞥了他一眼,说道:“大王还是好好养病吧……若是您死在了半路,我家大王动怒,那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可比谋反还要严重的多……”

……

而此刻的刘长,正带着人朝着长安狂奔而去。

随行的有冯敬和太仆两人。

刘长此刻看起来有些严肃,虽然平日里的刘长很好相处,总是跟大臣们勾肩搭背的,气死司马喜。但是当他严肃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刘长本就身材高大,那双眼更是锋利,盯着他人的时候,总是能给与极大的压迫感,让别人都不敢跟他对视。

众人也开始休息,同样是在篝火前,刘长却不像刘肥那样感慨人生,他直接拿出了羊腿,在篝火里烤了起来,太仆坐在一旁,忽然开口说道:“去接齐王的事情,应当让张廷尉来做……栾卫尉只怕不如张廷尉果敢……”

“伱懂个屁啊……要是让张不疑去,他大概率是处死使臣,挟持齐王,兼并齐国……说不准就带着齐国的士卒去奇袭长安了!”

刘长对太仆很是随意,张口就骂,而这种骂却并非是侮辱,只是朋友间的笑骂。

刘长又说道:“这事就得让栾布去做,你别看栾布平时挺正经的,真动起手来,那厮比谁都狠。”

“那我们这次到长安,要做什么呢?”

“啥也不用做……寡人有贤名,只要据理力争,一番陈词,定然能打动庙堂众人!”

“岂止是打动啊,大王这拳头,打飞都可以。”

“哈哈,你这厮,寡人乃唐王,我唐国上下,都是知书达理,以理服人的,岂能靠拳头?”

太仆咧嘴笑了起来,“那可不是……当初匈奴人分批来劫掠云中雁门的时候,当地的百姓们甚至还想去抢匈奴的马……有几十个匈奴人都被以理服人,不知去向……只知道那边的乡野里又多了几匹马……”

两人大笑了起来,而生性严肃,不苟言笑的冯敬在他们两人之中格格不入。

“大王,您不该派人去抓齐王的!”

刘长瞥了他一眼,问道:“齐王是你亲戚?”

“这……齐王是大王的兄长啊!”

“对啊,他是我亲戚,又不是你的,这管你什么事?”

冯敬脸色一黑,大声说道:“君王无家事,家事既国事!”

“来,来,来,多吃几块肉……”

刘长即刻用肉来堵住了他的嘴,又吩咐道:“你跟季布一样,他是太后舍人,你是太后典客……你要如何汇报太后,我不管,但是你不许告状,知道了吗?为人臣,要忠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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