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两人顿时吵了起来。
刘长始终都是在沉默着。
这两人的话,都不能信……麾下四个舍人,每个人的政见都是不同的,季布希望太后辅佐陛下,召平希望群臣辅佐陛下,张不疑希望自己辅佐陛下,栾布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只在意自己的事。
“哎!大王怎么又……”
灌婴急匆匆的来到了这里,正要开口,看到张不疑和栾布用剑逼着季布,也是一愣,“出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
刘长说着,又对栾布和张不疑说道:“收剑。”
两人收起了剑,刘长没有跟灌婴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这里,走在路上,灌婴几次想要询问,刘长都不给他机会,总是打断他。灌婴只好作罢,他们继续朝着荆国赶去,刘长不复往日里的活泼,忽然就变得严肃了起来,这让灌婴反而有些不习惯。
他也询问了几个舍人,可舍人们也摇着头,并不说话。
夜间,甲士点上了篝火,刘长就坐在火堆旁,呆滞的看着面前的篝火,一动也不动。
栾布坐在了他的身边,一同烤着火。
“大王不回去吗?”
“来不及了,若是由陈平这厮来负责……现在回去,大概是可以去王陵坟前祭拜了。”
栾布长叹了一声,问道:“若是群臣与太后相斗……大王要怎么办?”
“当然是帮着阿母来干掉群臣。”
“那若是陛下与太后……大王又要怎么办呢?”
刘长沉默了许久,“回唐国。”
栾布抿了抿嘴,看了一眼唐王,随即说道:“其实,季布和召平的话都不能相信……他们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去揣测这件事……我虽不知什么大事,但是我知道,无论是陈侯,还是太后,都绝对不是愚蠢的人……他们做事周道,绝对不会引起大乱。”
“我想……荆国之事,也未必就是假的。”
“毕竟,楚荆吴连成一片,其实对庙堂来说是有威胁的……如今楚王尚且可以震慑,可楚王年纪也不小,如今楚国最强,能震慑吴荆两国,若是楚国出了问题,吴荆却压不住他。”
“因此,将荆国除国,将这里作为震慑吴楚的堡垒,这绝非是错误的。”
“王雄这个人有贤名,可他对荆王忠心耿耿,若是荆王留下遗令,让他务必保全其国,也难说他会不会谋反。”
刘长点了点头,“我知道。”
“栾布啊……权力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什么我就体会不到呢?”
“大王赤子之心,视权势如粪土……况且这件事,也并非是为权,这是为国……大王不也为了唐国四处乞……求助吗?”
“你刚才想说乞讨是不是?!”
“臣不敢!”
“好你个栾布!来,正好寡人许久不曾与你练剑……看看你的剑法是否见长!”
“大王!!明日还要赶路呢!!”
……
次日,灌婴看着又回到了原先模样的刘长,心里满是困惑,这娃娃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灌侯!灌侯快停车!那里有一美人!”
灌婴黑着脸,下令快速前进。
这次远行,不只是要坐车,还要坐船,刘长并不怕,在船上跑来跑去的,指着水面大叫道:“那里有大鱼!!有大鱼!”
栾布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就怕他落水。
而张不疑此刻却是脸色苍白,紧紧抓着一旁季布的衣袖,季布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怕水?”
“不……不怕。”
“不怕就好……你可不知道啊……我们这里每年都有溺水的人,只要一吹风,这船只晃动的厉害,说不定就沉下去了,你会水吧?不会也无碍……不会太疼的……”
张不疑脸色更加苍白了,浑身都在颤抖着。
众人大笑。
船只靠岸,张不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去的,站在地面上,他大口的喘着气,眼里满是惊惧。
刘长等人又走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了浩浩荡荡的迎接队伍。
荆王世子刘逋率领荆国群臣,摆出了隆重的阵势,前来迎接刘长。灌婴冷着脸,正在打量着这些人,大概有百余人,左右有三十多位甲士,后方还有一些人,将领们左侧,披甲的有十余人……
刘长抬起头来,战车拉着他,走在最前方,灌婴却不断的给身边的刘不害低声说着什么。
这是刘逋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唐王,这唐王看起来比自己年长很多,个头高大,都快与成人一般,看那神色,果真是傲慢无礼都不曾正眼看自己一下,刘逋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一旁的王雄。
王雄低声说道:“那位便是唐王……大王不必害怕,臣先前往迎接,您随后行礼拜见。”
刘逋点了点头,群臣看着唐王那张狂的样子,也是窃窃私语。
王雄最先朝着唐王车架走了过去,刘逋小心翼翼的跟在王雄的身后,想着等会要如何行礼拜见。
他看到王雄走上前,毕恭毕敬的朝着唐王行礼,唐王下了车,拽开了身边几个人,走到了王雄的面前,两人说了些话,可刘逋并没有听清,就在他准备上前拜见的时候,看到那唐王猛地抡起了拳头,一记重拳狠狠落在了王相的脸上,王相直挺挺的倒了下来。
刘逋目瞪口呆,再一次对唐王的蛮横有了全新的认识,而就在这个时候,唐王左右的亲兵们开始了冲锋,迅速与荆国的群臣打成了一团,双方交战,刘逋呆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目光只是放在那唐王的身上,唐王带头冲了过去,拳打脚踢,在群臣反抗之后,甚至拔出了剑。
片刻之内,荆国群臣就被绑了起来,唐国士卒扛着他们,迅速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刘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呵呵的走到了刘逋的面前。
刘逋抬起头来,惊恐的看着他,“兄……兄长……”
“你也来吧!”
刘长一把抓着他的手臂,拽着他便上了车,大军即刻返回。
刘逋吓坏了,缩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旁的将军看起来很是愤怒。
“大王怎么能亲自动手呢?若是伤了大王,我如何向太后交代!!”
“无碍,寡人又没受伤,记下来了吗?寡人初次作战,击倒八人,俘虏二十四!哈哈哈,栾布,看到了吗?我刚才一拳就打的王雄晕过去了!!!”
栾布方才没能拦住刘长,此刻黑着脸,很是不悦的说道:
“看到了……大王面对年过花甲的敌人,毫无畏惧,一拳一个,干净利落,实在是令人‘敬佩’!”
“额,寡人还生擒了荆王世子!!”
“对,大王抓年不满十岁的敌人,真的是一抓一个准!定然青史留名!”
第180章 满门反骨
当刘长等人带着荆国群臣返回庐江的时候,卢卿等郡守早已带着士卒前来迎接。
王雄在半路上醒了一次,对着刘长破口大骂,刘长本想又给他一拳头,季布却看不下去了,这人年纪这么大了,再吃一拳可能就得上路了,季布便让士卒带着王雄走在后方,让唐王听不到他的谩骂。
卢卿笑着走上前来,看着面前的灌婴,“灌侯这次立得大功!吾等先贺之!”
灌婴黑着脸,并没有半点立功的喜悦。
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次“平叛”实在太顺利,怎么说呢,这些前来的荆国文武大臣,没有半点的防备,那些披甲的将领连武器都没有带,甚至都没有骑兵和战车来保卫,在遇到袭击之后,他们也是很惊讶,根本就没有在第一时间内进行反抗。
这或许可以用突然袭击,对方没有防备来搪塞过去,可是,在被抓获之后,这些人居然开始质问灌婴,问他为什么要伙同唐王谋反。
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有绝望或者认罪的表情,他们都很惊惧,不知所谓,完全不明白唐王为什么要抓走他们。
这实在是不对劲,包括那个相国王雄,到现在也是在骂唐王,完全没有造反被抓的那种感觉。
灌婴没有理会这几位郡守,让郡守看好诸多士卒,自己却转身朝着后方走去,他要亲自审一审王雄,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此刻,卢卿正打量着这些被俘的荆国大臣。
他摇着头,长叹了一声,说道:“荆地勇者老矣,壮者远不如从前。”
另一位郡守狐疑的问道:“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卢卿指着这些俘虏,说道:“你看,脸上带伤的,大多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年轻力壮者却无半点伤痕……看得出,反抗最激烈的,大概就是这些老者了……我是看到这一点,故而有此叹啊。”
栾布忽然仰头长叹了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刘长笑呵呵的走下战车,对车上的刘逋说道:“你不许下车!知道了吗?”
刘逋急忙点了点头,“嗯。”
刘长傲然的走到了卢卿的身边,“卢侯,先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大王,不敢!这都是为了平定叛乱,臣等都明白大王的苦心!”
众人纷纷大拜,刘长这才笑着说道:“寡人这次随同灌侯出征,也没能立下太多功劳,不过身先士卒,率先击倒八人,俘虏二十四,生擒荆国相与荆世子!也不算是辜负陛下之厚望了!”
听到这句话,几个郡守目瞪口呆,随即问道:“大王也参与了??”
“那是自然,我家大王乃首功!最先出击,击倒王雄!”
张不疑在刘长身后傲然的说道。
“不疑!不能这么说!寡人怎么能算是首功呢?不过是些小功劳!”
“大王勇武啊!”
几个郡守纷纷夸到。
栾布再次仰起头,长叹了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
“张不疑!你个奸贼!”
召平下了车,怒气冲冲的走到了张不疑的身边,抡起拐杖就要打,张不疑急忙后退了一步,叫道:“你个老匹夫?你欲如何?!”
召平咬着牙,栾布都差点挡不住他,召平骂道:“方才遇敌,你非但不去阻拦大王,居然还带着大王去厮杀!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大王年幼,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能担当得起吗?!”
原来在刚才,就是张不疑帮着刘长推开了阻拦的召平,直接冲上去制敌。
张不疑正要反驳,季布也冷冷说道:“这件事,我定然会告知太后!”
“留侯一世英名,沉着冷静,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呢?不类父!不类父!”
别看刘邦整日将不类父这个字挂在嘴边,其实这个字在古代的杀伤力是很高的,不像你父,那像什么?像隔壁老王吗?这在当时算得上是一个很严重的脏话了,张不疑果然大怒,就要跟两人动手,栾布带着亲兵拦着他们。
“对!对!我不类父!唯辟疆最类父!你要如何?!”
一旁的卢卿有些惊讶的问道:“这竟是留侯之子?”
“是我!你又要如何?!”
张不疑怒气冲冲的看着他,卢卿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笑着说道:“类父!类父!留侯十余岁的时候,为人刚烈暴躁,弟死而不葬,花重金召集猛士,在博浪沙诛杀秦王,事虽不成,却名扬天下……今日看到这位舍人的模样,便能想起当初那暴躁的留侯啊!”
“嗯??”
张不疑的怒火在一瞬间就消逝了,他有些懵,呆愣的看着卢卿,这是第一次有人说自己类父。
刘长目瞪口呆,“留侯还做过这样的事??”
“是啊,当初暴秦横扫诸国,因秦王之威,没有人敢反抗,唯独留侯,一心对抗暴秦,刚烈无比,想要刺杀秦王,有人劝说他:秦国势大,复国之事可以稍缓之,留侯谩骂:怯懦不足以成事!”
刘长呆愣了片刻,随即看向了张不疑,对啊,合着你们一家子都是反骨啊!
这卢卿也确实厉害,只是几句话,便平息了这里的争斗。
至于灌婴,此刻却是坐在王雄的面前,板着脸,愤怒的质问道:“你为何要谋反?!”
“不曾谋反!”
“那你为何不亲自去拜天子?!”
“长沙王死的时候,他的国相可曾前往长安?!”
“那你为什么要不断的调动兵马?!”
“这是天子之令!早在很久之前,天子就令我们不断的调动兵马,做好讨伐南越王的准备,可一直都不曾让我们动手,我奉天子诏,怎么就是谋反呢?!”
“那你为什么不告而让世子就国?!”
“我如何不告!我派遣使者告知天子,又写信哀求太后,是太后回信,让我准备就国之事的!我有何罪啊?!”
灌婴的脸顿时就黑了,自己这是被坑了呀,这算什么?大功变大过?若是发现荆国确实没有造反的嫌弃,那肯定不是唐王背锅,也不会是天子背锅……
灌婴看向王雄的眼里顿时充满了杀意,若是假谋反成了真谋反……那自己或许就……
王雄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端坐了起来,平静的看着灌婴,问道:“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活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