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在众人到齐之后,群臣们站起身来,为首的那个和蔼大叔开始说一些令人似懂非懂的“敬酒词”,刘长觉得那大概是敬酒词吧,反正就是啰里啰唆了一长段,刘邦跟群臣们饮酒,而皇子这里,只有刘盈有资格起身对饮。
这是刘长第一次讨厌宴会,没有好吃的,不能跟几个哥哥胡闹,仿佛在听歌一样,就在刘长快要睡着的时候,有几个甲士从殿外走了进来,他们抱着什么东西,刘长一看,顿时乐了,这不是我造出来的纺织机吗??
难道今天的宴会就是为了奖励我?
刘长难得的猜对了一次。
其实刘邦已经将纺织机在朝议里展示过了,在朝议里,刘邦大吹特吹,说这是自家最小的儿子为了天下人而特意做出来的,说自家这小儿子虽然是儿子里最不成器的,可也有这样的心思。
言语里将这个顽劣的儿子吹上了天,刘邦虽然在刘长面前并没有说,可他作为父亲的确很骄傲,为儿子这个惊世骇俗的成就而自豪,当然,他也没忘往自己脸上贴金,按着他的说法,刘长能有这样的仁义心肠,有这样的动手能力,多亏了他这个阿父。
至于他为什么那么顽劣嘛……那就是他阿母的问题了。
因为刘长年纪太小,刘邦又决定召开大宴会,也可以用来奖赏刘长的贡献,顺便可以在朋友们面前再吹一吹牛,毕竟宴会上就不用那么拘束了。虽然刘邦在朝议里也从不客气,脏话连篇,还时不时说个荤笑话,说的几个儒家博士头皮发麻,史官的双手颤抖着,咬牙切齿,劳资是写历史的,不是写小黄文的啊。
“长!过来!”
这好像是刘邦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而不是喊竖子。
刘长猛地跳了起来,快步走到了刘邦的身边,刘邦也站起身来,指着刘长,说道:“连朕的一个小儿子都胸怀苍生,想要造福天下,诸君更要努力啊!”
“唯!”
宴会总算是正式开始了,有人送来了好吃的,有乐者在弹奏,群臣交谈着,刘邦大笑着跟他们喝酒。刘长却被刘盈拉到了一旁,看得出,刘盈真的是非常的开心。
“弟!做的真不错!”
“墨子曰:古之民,未知为衣服时,衣皮带茭,冬则不轻而温,夏则不轻而凊,圣王以为不中人之情,故作诲妇人,治丝麻,棞布绢,以为民衣。为衣服之法,冬则练帛之中,足以为轻且暖,夏则绤之中,足以为轻且凊,谨此则止。故圣人之为衣服,适身体,和肌肤,而足矣……”
“如此看来,能为天下为衣服之法者,可称为圣王也,弟将来必定就是那样的圣王啊!”
刘盈又开始了长篇大论,刘长迷迷糊糊的,也听不懂他到底在说啥,只明白对方是在夸自己,也就给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表示感谢。
刘盈每次折磨完刘长,都是会给报酬的,这一次也不例外,刘盈从腰间解下了一块玉,这是刘盈自幼佩戴的,也是最喜欢佩戴的玉,他将这块玉送给了刘长。
熬过了一轮折磨,趁着刘盈去跟群臣攀谈的空隙,刘长急忙逃离,回到了自己几个兄弟的身边。
“哈,利国利民~~”
刘长斜视着刘如意,大声的说着。
“小道而已,皇室子孙,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来治理天下,比起堂堂正正的仁政之举,你这不过就是小道,你沉迷小道,却连基础的农桑工商都不清楚,将来做了诸侯王,造成的破坏比你目前的这些小成就会更多。”
刘如意不屑的说着。
刘长的第一个反应是要不要跟阿父打报告,阿父如今这么开心,要是听到刘如意这泼冷水的说法,刘如意肯定也得挨揍吧?
刘如意察觉到刘长看向刘邦的眼神,猛地伸手将他拽到一旁。
“你还是不错的……嗯,挺厉害的……”
在刘如意服软之后,刘长又依次跟刘恒,刘恢炫耀,刘恒平静的点了点头,刘恢则是送了件礼物,他送不起刘盈那样的礼物,只能送给刘长一个巴掌大的木头人,木头人刻的很写实,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的模样。刘长非常的喜欢,甚至比刘盈的礼物还要喜欢。
接下来,他自然就是要去师父那里炫耀了。
韩信一直都假装看不到他,故意跟身边人聊着天,可是当刘长凑到他跟前,闪烁着大眼睛,紧紧盯着他的时候,韩信也无法视而不见了,他转过身来,不知为什么,看到刘长这个样子他就莫名的火大,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嘛??
可这里有很多人,士大夫的涵养限制着他,不能发火。
“师父,我没骗你吧,那台机器就是我做出来哒!!”
“真不错,好孩子。”韩信一脸的假笑,温柔的跟刘长表演着师慈徒孝。
刘邦真的很开心,很快,他就喝大了,他拉过刘长,高声叫道:“朕没法赐你爵位了,但是,朕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尽管说!”
刘长迟疑了片刻,问道:“三件事可以嘛?”
“嗯……行!你说吧,想要朕给你宰一头牛?还是要拆了朕的新亭阁?就算你不想读书也可以!什么事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
“来人啊!”
长乐宫的修建处,一辆辆驴车缓缓来到了这里,一个大官模样的人站在车上,大叫道:“陛下恩赐!特意送来车马来帮你们运输石料!这车上还有些肉和衣裳,一个一个来领取!”
一群衣衫褴褛的匠人们惶恐的看着那些驾车的甲士们,当他们听清了那大官的言语之后,一瞬间,众人跪倒在了地面上,嚎啕大哭,“陛下恩德!陛下万岁!”
……
几辆马车正缓缓驶出了长安,在马车上,一群隶属于少府尚方府的匠人们激动的拿着家里人的书信,他们终于得到了长达四个月的假期,在离开家数年之后,他们被允许回家,与自己的家里人相见,他们擦拭着眼泪,边哭边笑。
……
椒房殿内,刘邦尴尬的坐在吕后的面前。
“椒房殿本来就是朕的住所……那竖子有必要让朕特意在这里住三天嘛?”
吕后冷着脸,一言不发。
刘邦只是讪笑着。
第18章 新的风暴
“阿父和阿母重归于好,我听二哥说,皇室和睦,天下方能和睦,皇室里的夫妻过的好,天下的夫妻就不会吵架。”
“我这也是为了天下的太平,牺牲了自己的心愿,让阿父在椒房殿内住上三天……”
“这就是你要上我这里住的原因?”
韩信黑着脸,看着跪坐在面前一本正经的刘长。
“师父,阿父说不想再看到我,我又能去哪里呢?只能上您这里住着……”
“可是我不同意。”
“若是师父不收留,那我只能住外头了,您就忍心看着我这么一个乖巧又刚刚为天下苍生而牺牲了自己的孩子住在路上吗?”
“我忍心。”
尽管韩信百万个不情愿,可刘长还是住了进来,这让韩信气的牙痒痒,韩信跟他约法三章,第一不许动自己的藏书,第二不许纠缠自己,第三不许祸害府邸里的一草一木,家禽也不行。
只是,刘长显然没有老秦人骨子里的憨厚,约法三章也压不住他胡闹的性子,不过就是暂时的忍让而已,闹还是得闹。
这天晚上,韩信和刘长第一次共进晚餐,刘长狼吞虎咽的,韩信这里的饭菜还真的不错,比皇宫里的还不错,肉是一点都不缺,而大概也是照顾这个皇子,这次的晚餐比以往更加丰富,还有不少的水果。
韩信吃着饭,看着面前大吃特吃的刘长,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一点都不后悔吗?”
“后悔什么?”
“陛下既然在众人面前答应实现你的三个愿望,那你说什么,他都不会毁约。”
“是啊?怎么了?”
“你本来可以因那台纺车而获取更大的利益,而不是去给一群黔首送车送衣,让一群小吏回家,让陛下住进椒房殿……这对你有什么用呢?”
“那些黔首和小吏可不会知道他们的恩赐是来自与你,他们只会感恩陛下,至于吕后,她也绝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多看重你几分。”
韩信冷笑着,说道:“你失算了……到头来,你什么都没有得到。”
刘长有些惊讶,他摇着头,说道:“我又不缺其他什么,那些匠人们的确很可怜,那些石块比他们自己还要大一圈,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抱得动的,那些尚方台的人,他们其实都是好人,他们已经三四年没有见过家人了……至于阿母,她虽然不说,心里还是很想阿父的。”
“你是真的……”
韩信一脸的不屑,他摇了摇头,说道:“你本来可以通过这台机器获得更大的好处。”
“啊?什么好处?”
“例如……更进一步。”
“我长大之后就是诸侯王了,怎么更进一步?哦……师父是说太子位?”
“不错,就是太子位,甚至是……那个位置。”
韩信忽然凑近了些,低声问道:“你没想过这些吗?”
“以前无聊的时候想过,但后来就不想了。”
刘长回答的很是随意,他大口咬着肉,随意的说道:“当太子又不是啥好事,天天要听课,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我看二哥,我总是觉得他很可怜,他一天到晚,都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来拜访阿母,拜访阿父,连吃东西都有人在一旁看着,吃多了会训斥,说什么浪费粮食,呵,太子多吃一口饭,难道天下人就要被饿死了吗?”
“二哥也不敢随意说话,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的,我的兄弟们跟我很亲切,可是见到二哥,他们都要喊太子,还要行礼,根本就不像是兄弟,很多人都在他身边,每一个是说真话的,我不觉得二哥过的比我好。”
“我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样的,但是我看着二哥的样子,就觉得,这皇帝肯定比太子更难做。”
“何况,我现在过的很开心,想吃就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有人对我都很好,除了如意……何况,做太子做皇帝都是要有本事的,二哥比我懂得多,看的书多,其实我几个哥哥都是这样。”
“就连如意,懂得也比我多,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治国,对这个也不感兴趣……我只希望自己能早点长大,然后到自己的诸侯国里……我要请最好的人才来当我的国相,事情全部交给他,我自己去各地游玩,顺便再发明一些新机器,多好啊。”
“对了,要不师父你来给我做国相吧?”
“师父?”
“师父??”
刘长几次开口,韩信终于惊醒,他的神色有些奇怪,紧锁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不断的变幻,坐立难安。
韩信缓缓抬起头来,盯着刘长的双眼,似乎是想要分辨他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刘长也是惊讶的看着韩信,眨巴着大眼睛,他的眼睛非常的清澈,没有退缩,也没有阴霾,韩信信了。
“你知道吗……其实,你倒是挺适合做皇帝的。”
“啊??”
刘长目瞪口呆,“师父?你酒量不太好?”
“你不贪恋权势,能放权,也会相信自己的大臣们,不会胡乱猜测!!更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们装进囚车里!!像对待野兽那样!!!!”韩信脸色涨红,愤怒的咆哮着。
可在一瞬间,他又平静了下来,低声说道:“而且,你很善良,能不计回报的帮助素不相识,对你没有半点作用的人……”
“师父……你可别吓我……”
韩信猛地起身,叫道:“还吃什么吃!跟我去书房!我们继续学兵法!”
“啊?可是学习时间已经过去了……”
“我说学就学!给我起来!我从头开始教你!”
“我不学!我回宫!师父!我现在就回宫~~~”
……
刘长也不知道老师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从那天晚上开始,韩信就开始疯狂的开始了教学,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询问,韩信从内屋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竹简,吹了吹上头的灰尘,按着这竹简上的内容开始教学。
第一课,就是特么的运动战,韩信以白起为例,说起了白起曾发起的诸多战争,并且要求刘长站在白起敌对者的角度,找出破解白起运动战的办法,对此,刘长表示,这真的是您所说的兵法基础吗???
韩信坚决的说道:“这就是最基础,最简单的东西,大汉内的每一个将军,甚至是中下层将领,都懂得这些东西,你要是连这个都学不会,就只能去当小兵了!!”
刘长只好咬着牙开始学习这些“基础”兵法,当他发现老师是骗自己的时候,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之后了。
若不是皇宫里传出的噩耗,只怕刘长的噩梦还要继续,可是这噩耗虽然解放了刘长,却并没有能让他开心起来,因为,大父去世了。
在一个寻常的秋季里的半夜,大母忽然惊醒,醒来之后,她便大哭了起来。
因为她没有听到老伴发出的震雷一般的呼噜声。
这呼噜声她听了很久很久,从刚嫁进来时的厌恶,到习以为常,久到没有这呼噜声,反而睡不着的地步。可是就在她已经完全熟悉这呼噜声的时候,呼噜声却消失了。
刘邦是被宦官们所叫醒的,宦官们第一次看到这位威风凛凛,随心所欲,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大汉天子从床榻上摔下来,哭着冲向殿外的模样。刘邦抱着老太公大哭着,吕后与一众妃子们站在不远处,吕后默默落泪,其余妃子们却仿佛在举办哭声比赛,一个声音盖过另一个,都在想办法让自己的哭声显得更响亮一些。
皇子们当然也是要哭的,虽然平日里与大父并不亲密。
唯一与大父格外亲近的刘长,则是犹如经历了一场噩梦。
当然,最痛苦的应该还是与老太公携手一生的老夫人,不过,老夫人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太久,在老太公逝世后的第三天,老夫人独自蜷缩在床榻上,永远的长眠。
老太公的逝世,仿佛往原先就不太平静的水面里丢下一块巨石,引起了层层涟漪。
各地的诸侯王与重臣都接到了刘邦的命令:亲自来长安送别太上皇。
第19章 各论各的
“让他们都过来~~”
刘邦坐在殿内,双眼赤红,用沙哑的声音用力的嘶吼着。
几个宦官站在他的面前,瑟瑟发抖。
坐在不远处的萧何,挥了挥手,示意那几个宦官退下。自从刘太公逝世之后,刘邦的情绪就变得非常不稳定,在原先,他虽然对近侍们有谩骂甚至上手上脚的行为,可是没有人觉得害怕。
因为刘邦并不会杀人,他就是今天将你打骂了一顿,明天照样能跟你笑着开玩笑,他不记仇,他的那种打骂不是君主对近侍的惩罚,更像是朋友间的玩笑打闹,他不是一个随和的人,但的确是一个相处起来让你很愉悦的人。
曾经有个宦官摔坏了刘邦最喜欢的一件玉器,害怕的瑟瑟发抖,刘邦很是愤怒,上去就给了他一脚,随后又将他扶起来,说:咱俩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