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喝胡辣汤吖
他思索了片刻问道:“那这个‘姬肃’,知道他其实不是姬肃么?”
这个丹青渡魂的设定。
他一直都感觉很神奇。
甚至有时候想过,如果自己是被画出来的人,究竟应该如何应对如今的生活。
是不是应该爱其所爱,恨其所很?
有些拧巴。
若是这个“姬肃”知道自己是被你画出来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叛逆?
罗偃应该懂这个。
因为他就有一个纸片人老婆。
只是这个问题问出来以后,他就感觉有些冒犯,下意识看向花婉秋,果然发现她神色有些复杂。…
罗偃轻叹了一口气,伸出稍显干枯的手,捉住了自己美娇妻的柔荑。
花婉秋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不再动了,只是将目光瞥向窗外,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罗偃沉默了一会儿,问出了一个问题:“无忌!你认为丹青画出来的人,是原本那个人么?”
嬴无忌笃定道:“当然不是!”
罗偃没有反驳,又问道:“那你觉得,你在意的那些人,就是完完整整的他们么?”
嬴无忌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罗偃沉默了一会儿:“就好比你心里有花朝,那你心中的花朝,就是真实的花朝么?”
这个问题,给嬴无忌干得有些沉默。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没有人能够完全了解另外一个人,所以说自己心目中的花朝,也不是原本的花朝。
罗偃见他沉默,继续问道:“所以说若是花朝不幸去世,丹青用你的心头血给你画出一个来,其实你也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对么?
若是这样,那花朝究竟是真实的,还是画出来的。
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意义么?”
嬴无忌被问得有些烦躁:“那指定不一样!这玩意儿都是带刻板印象的,就好像……”
他顿了顿,冲花婉秋拱了拱手,表示无意冒犯。
这才接着说道:“就好比如今的尊夫人,跟花朝的娘亲,在面对相同境况时会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
罗偃沉默了好一会儿,问出了一个让嬴无忌嵴背发凉的问题:“那你当真觉得,花朝的娘亲在我印象中,是一个委曲求全的女人?”
嬴无忌愣了一下:“这……”
这的确跟他的说法,产生了一个极大的矛盾。
花朝的娘亲愿不愿意委曲求全,其实罗偃比花朝感触还要更深一点。
如果丹青画得真是刻板印象,断不会是如今的结果。
所以只有一个结论,如今的“花婉秋”其实跟罗偃心中的形象一模一样,即便真正的花婉秋易地而处,也很有可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就好比,自己心中花朝的形象,只是花朝的一个投影。
而丹青渡魂做出的相似度,跟这个投影是一个级别的。
罗偃又问道:“我再问你下一个问题,若花朝真的不在了,而丹青给你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花朝,但你并不知道,花朝却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你觉得她会如何对待你?
或者换个问法,如果换做你在那个位置,你会怎么做?”
嬴无忌:“……”
这不就是我刚才的问题么?
他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给出了一个容易让人痛苦的结论:“换做是我的话,我可能会假装不知道,一切照旧。”
这特娘的想都不敢想。
爹不是自己的爹。
妈不是自己的妈。
老婆不是自己的老婆。
自己是一个完全没有过去的人。…
这种人际关系的割裂,比被当做替代品还让人不能接受。
罗偃又问道:“那若丹青画了一个人,用了所有认识这个人的人的心头血,那这个人算作复活么?”
嬴无忌依旧摇头:“那也不算,这个人没有自我……”
罗偃打断:“那若再加上这个人本身的心头血呢?”
嬴无忌还是摇头:“可这个人身体已经入土……”
罗偃仍然打断:“那如今的韩倦还是韩倦么?或者说,如果丹青画画的方式并非用笔墨,而是用原本这人的血肉、骨骼、肌理,甚至意识都是用原本的意识为原料画出来的呢,那算作复活么?”
烧了。
CPU要烧了。
韩倦这个例子,有些让人蛋疼。
这种哲学命题,总是让人迫不得已地去强杠。
最终。
嬴无忌还是找到了抬杠的方式:“所以丹青能画出一个活人么?”
这才是逻辑最大的bug。
只要丹青能画出一个活人,本体都在活蹦乱跳的,就算画出来的人跟本体一模一样,也绝对不能称作一个正常意义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罗偃沉默了。
花婉秋也忍不住看向窗外。
正当嬴无忌觉得自己杠赢的时候。
罗偃忽然开口说话了:“据我目前掌握的一切资料所知,历史上的丹青渡魂,还从来没有画出过一个活人。”
嬴无忌心中咯噔了一下:“是没画过,还是根本画不出?”
罗偃摇头:“无从考证!恐怕只有丹青自己知道了吧?”
嬴无忌:“……”
这确实有些恐怖了。
如果是前者,恐怕当年的“阴司”并非空穴来风。
当年掌握丹青渡魂的那位强者,说不定真有创建阴司秩序的能力。
但这种扯皮,听似很有道理,但在目前阶段十分没有意义。
至少把丹青逮起来切片研究之前没有意义。
罗偃继续说道:“不过如今的姬三锡已经知道了自己从何而来,但他认为自己就是姬肃,总之……你小心一点。”
“嗯!”
嬴无忌对姬肃并不是很感冒,感觉这位仁兄就算过来,也未必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他更在意的,其实是另一件事情。
他看向花婉秋:“姑娘!我知道你心情也很复杂,但在丹青渡魂真相出来之前,我希望你不要以花朝的娘亲自居。”
“我知道!放心,我跟夫君看法不同的。”
花婉秋赶紧说道:“我只是想看看她,想让她过得轻松些,不会害她的!”
嬴无忌微微点头,如果不是这般就最好。
不过等会还是得盯着点,省得他们说错话。
他想了想又问道:“对了!你苏醒的,是哪段记忆?”
“是当年我……当年花朝娘亲刚带她来到绛城时的记忆。”
花婉秋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些痛苦。
“嗯!”…
嬴无忌点了点头,心中暗叹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记得花朝说过,一开始娘俩来绛城的时候,虽然还没有找到夫君找到父亲,但那段时间过得还不错,至少每一天都是充满希望的。
也恰在这时,马车停了。
嬴无忌跳下马车,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个时间戏班还没关门,花朝可能还没回来,两位可以先稍作休息。”
“多谢!”
夫妻俩应了一声。
花婉秋率先下车,转身托住了罗偃的小臂,把他颤颤巍巍地扶了下来,在嬴无忌的带领下,来到了驸马府的正厅。
嬴无忌找了一圈,花朝的确没有在家。
便来到了正厅,坐到了罗偃对面。
没什么私事可聊,干脆聊一些公事,正好罗偃马上要启程去新地,有一些细节上的东西,恰好趁着这个时间说一说。
只是罗偃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目光游离,时不时地瞥向门外。
一双枯瘦的手互相攥着,偶尔用手巾擦拭手心的汗水。
想必已经紧张到了极致。
也不知道有没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门外青灯亮起。
夜渐深。
终于,一道曼妙的身影在门中出现。
“花朝!”
花婉秋下意识站起身,神情有些激动。
罗偃却拉开椅子,拔腿欲走:“老夫内急,失陪一会儿!”
说着,便匆匆离开。
只是他没有出门找茅厕,而是躲在了屏风后面。
嬴无忌:“……”
刚才等女儿那么久。
结果女儿刚回来,你就逃了?
他摇了摇头,也没有拆穿。
花朝见大厅的灯火亮着,顿时心中一喜,脚步都快了不少:“无忌,你终于出关了……咦?花姑娘?”
嬴无忌愣了一下,下意识四处寻找了起来。
花姑娘在哪?
花姑娘在哪?
过会才反应过来。
一边引导她坐下来,一边解释道:“罗相夫妇马上要去新地了,临走之前想来看看你!”
花朝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再次看到这张跟自己娘亲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心绪还是有些复杂。
她冲花婉秋淡笑示意,旋即问道:“那罗相呢?”
嬴无忌有意无意朝屏风后面看了一眼:“罗相忽然内急,去上茅厕了。”
“噢……”
两人默契得很,花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