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这小狼崽子!”
尔朱荣很是不满的说道,只是语气听起来十分奇怪。
正在这时,尔朱荣长子尔朱菩提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对着尔朱荣拱手说道:“父亲!大事不好!斥候来报,柔然可汗阿那瓌亲率十万兵马南下,已经过灵丘(山西大同附近),过秀容川,刚刚才攻占了晋阳北面门户阳曲,兵锋直指晋阳!”
柔然?
尔朱荣与慕容绍宗皆是一愣,刹那之间完全搞不明白阿那瓌这个时候发什么疯要南下晋阳。
“取地图来!”
尔朱荣沉声说道。
他已经从半醉中猛醒了过来。
慕容绍宗取出晋阳以北的详细地图,尔朱荣看了以后,这才倒吸一口凉气。
当反贼的时间太长,都忘记自己曾经是北魏帝国忠犬的时候,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
尔朱氏是靠着给拓跋氏当亲密忠犬看门才起家的,其先祖就与北魏的开国皇帝有旧,一直在北秀容川扎根。
这里是北方势力进入中原的门户之一,尔朱氏的本职工作,就是给元氏皇族看门,不让北方的胡人进来。
北魏实质性灭亡后,尔朱荣就带着契胡兵南下洛阳了,早就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忘得一干二净。柔然从代郡南下,过灵丘,过雁门关再直逼晋阳,这种事情不是很平常的嘛!
过去百年间,这样的“南下打谷草”,不说每年都有,起码隔个三年五载就要玩一次。
当初的六镇,就是这条防线的最外围!六镇的士卒为什么这么能打,也是因为在边镇经历过反复捶打,本事练出来了。
如今尔朱荣竟然连晋阳以北是什么形势都忘记,不得不说,他真的老了。
六镇之乱后,六镇形同虚设,人去城空,北魏边陲不再设防。
尔朱部离开发家之地后,北秀容川不再设防。
于是晋阳北面门户大开,边防大坏!北方势力都顾着你争我夺,没有谁想去重建边防。往昔老对手柔然不仅从灭国之祸中走出,并且还形成了短暂复兴!
高欢上次出击草原,把柔然的潜在敌人都教训了一顿,因此柔然得以坐大,恢复了很多实力。
于是阿那瓌不甘寂寞,再加上今年冬天草原大雪,牲畜接连被冻死。他迫于压力,必须要南下劫掠。
既然晋阳北面已经不设防,何不南下走一遭呢?
死自己人,减轻人口负担;劫掠财货,可以壮大部曲,无论输赢,只要不是惨败,阿那瓌都是稳赚不赔。
尔朱荣以为震惊的事情,其实不过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七八岁孩童听了都能理解的简单道理!只不过是因为他老了,他健忘,也失去了当年的从容与警觉才会觉得奇怪。
果不其然,尔朱荣看了地图后,本就白皙的面容更是如同纸一般毫无血色。
“晋北门户大开了啊……”
尔朱荣忍不住感慨叹息道。
这几年北方一直没事,让他产生了北面很安全的错觉。
“主公,为今之计,退出上党,死守晋阳为上。柔然南下只为财货,抢了一波自然会走的。我们只要守好晋阳城就可以了。”
慕容绍宗沉声说道。
阳曲失守,晋阳以北已无阻碍,柔然人饮马晋阳已成定局。现在赶回晋阳,来不来得及都要两说。不过以柔然人那渣渣一般的攻城能力,只要守卫得当,保住晋阳问题不大。
理论上是这样。
“绍宗,你留下守乡县,我带兵回晋阳。”
尔朱荣沉声下令道。
“主公,上党已经守不住,不如全军撤回晋阳再做计较。柔然人来势汹汹,万一晋阳守不住就糟了。”
慕容绍宗耐心劝说道,尔朱荣真是想太多,还想着那些在上党本地抢来的财货呢。难道不退走,把东西都堆在乡县,就能保证守住乡县么?到时候乡县城破,东西还不是别人的。
梁军北上气势如虹,兵不血刃入晋州,所图一定会更大,断然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难道就这样把半个上党交给刘益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尔朱荣怒不可遏说道,始终咽不下那口气。
“主公,刘益守必不会对您怎么样,但柔然人就不好说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望主公息怒。”
慕容绍宗简直无话可说,那口气真的很重要么?有多重要?
有尔朱英娥在刘益守那边,将来至少可以保证当个富家翁,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慕容绍宗觉得尔朱荣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当年尔朱荣什么光景,刘益守什么光景,如今真是应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也只好如此了。”
尔朱荣长叹一声,心中千言万语化为无言。
……
尔朱荣大军退出乡县,什么也没拿,几乎是空着手离开了上党,一路退回晋阳。梁军兵不血刃的占领乡县、涅县、榆社等地,说实话,这并不像是尔朱荣的风格。
在刘益守的认知当中,尔朱荣向来都是喜欢硬刚的。当初面对葛荣数十万大军都不虚,现在怎么可能一仗没打就跑路?
壶关城府衙的书房里,正在与韦孝宽闲聊的刘益守,终于接到了斥候从北方回来后带来的重大讯息:柔然大军压境,意图劫掠晋阳,尔朱荣不得不回师防守晋阳!
“阿那瓌说要把女儿嫁给本王,结果食言而肥;又说要把女儿嫁给高欢,最后又食言而肥!这个人太不讲诚信了,改天本王一定要把他抓过来问问,他是怎么做人做事的。”
刘益守愤愤不平的吐槽了一句,一旁的韦孝宽大吃一惊,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秘辛。
“主公,柔然草原势力,将来必是我们的敌人,但也无须太过担忧,此乃疥癣之疾而已。他们没有能力扶持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角色与主公争雄。”
韦孝宽拱手行礼说道。
柔然在草原兴起也有很多年了,搞出什么风浪来了么?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搞出什么风浪,但也确实没有带兵长驱直入,威胁中原政权之类的吧?
韦孝宽当然看不到北宋南宋那些事情,刘益守却是知道,机枪出来以前,这些草原游牧民族是怎么也杀不完的,就跟长了还会再长的韭菜一般。
“你说得有道理。
柔然是草原共主,但绝非一言九鼎。柔然王庭以西有突厥,善锻铁,很有潜力,将来若是联合高车人,未尝不能取代柔然。
因此卞庄刺虎的办法才是好办法。如今柔然势强,我们暂时没必要去跟他们争锋,只需要派人去跟突厥联系,说我们愿意跟他们通商就行了。
如此一来,突厥人必定不满柔然的压迫剥削,与柔然王庭冲突只是迟早而已。”
刘益守淡然说道。
突厥将来必定是心腹大患,只不过,就算处理了突厥,也有新的“突厥”,杀是杀不完的。隋朝对草原民族的外交政策极为成功,几乎是用最小的成本办了最大的事情。
可大隋一垮,草原民族再次卷土重来。这些事情都是客观规律,只能压制一时,在拥有绝对压制力的科技树出来之前,类似问题都无解。
“主公是说,我们只是告诉突厥,我们要跟他们通商,但绝对不给他们通商壮大自己的机会,对么?”
韦孝宽是明白人,一听就知道刘益守打着什么歪主意。
“这不明摆着么?我们允许通商,但是没有商队愿意去草原,这也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啊。毕竟,过草原的关卡,关税收那么高,谁去通商都要亏本,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刘益守不以为意的说道。
没错,我们是答应通商,交换物资,各取所需。
但是呢,中原没有商队肯亏本去草原交易,这并不是我们的问题,只能说民间不配合。
刘益守的这套说辞,逻辑上确实能自洽。韦孝宽也不得不感慨,这种口惠而实不至的老硬币套路,估计能把突厥拿捏得死死的。
你要是听话,我们就通商,或者在我需要的时候,商路就不会断,否则就是“技术故障”。
通过控制关卡收税的情况控制交易数目,这种办法现在还很新鲜,但刘益守前世早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主公,既然这样,我们要出兵晋阳么?”
韦孝宽好奇问道。
“我们不打晋阳,我们只是将并州所有地盘,除了晋阳城以外的地区全部扫平,将晋阳围困起来。我相信,晋阳城内的粮草是不多的。
先让尔朱荣跟柔然人拼一下吧,我们暂时不出兵太原郡。等开春了要春耕的时候再去,看看那时候尔朱荣还能找到多少郡兵帮他守城。”
刘益守嘿嘿冷笑道。
面对“岳父”,他可一点都没打算留手,照样是往死里整。
第693章 冬天就要过去,春天不会太远
阳曲在晋阳以北,乃是晋阳的北面门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阳曲失守,则太原盆地门户大开,北面再无险阻之地可以据敌。如此重要的一个地方,为何会被柔然人轻易得手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尔朱氏人才凋零,除了慕容绍宗、尔朱天光等人还可以拿出来说道一下,其他的不是贪婪成性的狠人,就是尸位素餐的废物。
守阳曲的正是之前被韦孝宽收买的尔朱世隆!尔朱世隆到了阳曲后,就在当地搜刮民财,搞得天怒人怨。柔然人一来,本地郡兵扔下兵戈就跑,根本不想替尔朱氏卖命!
阿那瓌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拿下阳曲。当然了,柔然人到这里也不是为了做慈善,虽然阳曲也不富裕,乃是北方典型的边镇小城,但也比穷得叮当响的草原部落要强多了。
得意忘形的阿那瓌领着一万精骑攻打晋阳,以为可以趁乱取胜。
然而大军缺乏攻城器械,当地人也大量向祁县方向逃亡,不肯跟烧杀抢掠的柔然人合作,阿那瓌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打造攻城器械的人,自己所率骑兵又不能攻城,只能无功而返,大军屯扎在阳曲以北的一条小河边。
当地人称这条河为“饮马河”,很显然,阿那瓌并不是唯一来过这里的“草原客人”,之前定然有游牧民族的军队来饮过马。
此番阿那瓌对外宣传的“十万铁骑”,声势浩大听着挺吓人,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
现在的柔然哪里有那个实力呢?都是在诈唬人罢了。
此番阿那瓌千里奔袭,所带部曲一人双马,不到四万人而已,说十万匹马,勉强还能糊弄一下,说十万骑兵就贻笑大方了。
饶是如此,这也几乎是柔然王庭所能控制,还能带出来的全部精锐。阿那瓌还得留一部分人守柔然王庭,不然老巢被人端了乐子就大了。
所以阿那瓌连挑对手,都是小心翼翼,连幽州都不敢去闯,生怕把手里那点本钱给折进去了。
阿那瓌与某些不通文字,粗鄙不堪的草原可汗不同,他有谋略且汉化很深,知道中原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知道柔然自身的弱点。
当年六镇之乱刚起的时候,阿那瓌就入洛阳在太极殿对北魏明帝及满朝文武痛陈利害,对北魏中枢朝臣们提出的问题对答如流。因此获得了北魏的鼎力支持,帮他夺回了柔然王庭的控制权(当然这也是北魏草原政策传统艺能“卞庄刺虎”,不过顺手为之)。
此番阿那瓌出兵并州,原因很简单:因为尔朱荣现在已经是个人人喊打的病老虎了!
对方在兵力上和道义上都是弱者!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现在的阿那瓌还是很明白的。他觉得他带兵把尔朱荣给办了,中原人不会说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不考虑志在一统天下的刘益守,阿那瓌的谋算,还是很精准的。
……
晋阳城内尔朱荣府邸大堂内,众多尔朱氏的亲眷都集聚一堂,商议对策。
尔朱荣从上党退兵后回晋阳,发现阿那瓌并未强攻晋阳,更是没有围城,而是屯兵阳曲,引而不发。于是尔朱荣顺势带兵入晋阳城,并不急于跟阿那瓌争锋。
柔然人远道而来,一路毫无阻碍,也没什么折损部曲,正是士气旺盛的时候,避其锋芒方为上策。尔朱荣并不急着跟对方拼死一搏。
速战速决,或许正是阿那瓌所期望的!
不过尔朱荣还算稳得住,尔朱氏其他人已经不太稳得住了。晋阳周边的良田,都被这些尔朱氏子弟瓜分,柔然人来了又不走,耽误春耕的话,他们损失可大了去了。晋阳地区在尔朱氏入主后本身就日渐凋败,要是再被柔然人霍霍一阵子,大家以后吃什么呢?
“叔父!”
“兄长!”
尔朱仲远与尔朱天光几乎是同时开口,看到有其他人想说话,又不肯自己先开口。
“一个一个说。”
尔朱荣看着尔朱仲远说道:“仲远先说。”
“兄长,如今这情况,与柔然人决战于饮马河,一战可定,如当年我们破葛荣数十万大军。坐困晋阳,解决不了问题啊。”
尔朱仲远理直气壮的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他没有尔朱荣带兵的本事,只怕早就带着亲信部曲冲出去了。之前契胡部曲主力在上党,自然不可能把柔然人怎么样。
但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尔朱荣带兵赶回来了,自己这边占据地利,为何不能放手一搏?
他要是尔朱荣,可不会惯着这些柔然人。
“你呢?”
尔朱荣没理尔朱仲远,看向尔朱天光询问道。
“叔父,守好晋阳,方为上策,不可浪战。柔然远来不易,王庭必定空虚,不可能在晋阳久留,迟早都会退回草原。等他们走后,我们再守好阳曲即可。”
尔朱天光不敢看尔朱荣,更不敢看对他怒目而视的尔朱氏族人。
“绍宗,你怎么看?”
尔朱荣没有说自己的想法,而是转过头,看向角落里低头沉默不语的慕容绍宗道。
谁肚子里有货,尔朱荣还是清楚的,他询问某些人,不过是做做样子,显得自己“虚心纳谏”。实际上无论尔朱天光跟尔朱仲远说什么,尔朱荣都不会太当回事。
“柔然人远来尚未伤筋动骨,士气高昂,不宜与之硬碰硬。寒冬时节,要照顾牲畜,要保证大军粮草很是不易。我们不妨先在晋阳城内修整,避免与柔然人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