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万一王实一口咬定他只是帮人“保管”兵器,被他咬出来的那个人扛得住么?
一时间,攻击刘益守要在洛阳营建新都的奏章全部戛然而止,那些之前还喷得相当带劲的人,就像是被勒住脖子的公鸡一般,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之前走得太远,“退回”围观群众也不太容易隐藏,那些奏折都还在台城里摆着呢,陈元康想看就可以随便看!
进了大理寺狱的王实,那就不再是驸马王实了,他现在已经成为了疯狂咬人的毒蛇!谁要是被他“咬住”,估计不死也要脱层皮。
那么王实最后会把谁咬出来呢,或许,问问正在荥阳索水边钓鱼的刘益守比较管用,其他人说的话,都不能作数。
……
春光明媚,荥阳郊外的索水岸边,刘益守头戴斗笠,坐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垂钓,身旁的竹篓依旧是空空如也。
“韦将军知道垂钓的时候,什么事情是最重要的么?”
刘益守看了一眼坐在身边拿鱼竿钓鱼的韦孝宽,不动声色问道。
他就不明白了,都是在一起钓鱼一起打的窝,为什么韦孝宽就能钓很多鱼,他就一条都钓不到呢?
“回殿下,垂钓最讲究平心静气,出其不意这么一拉,鱼儿就钓起来了。”
正说着,韦孝宽将手里的竹竿轻轻一拉,随即便将一条大鲤鱼拉起。他刚下意识的想炫耀一句,忽然察觉到什么,慢慢收回杆子打算悄悄将鱼放掉,却见刘益守摆了摆手道:“垂钓是在钓心情,不是为了鱼。
所以钓上来就是得手了,哪里有将鱼放回去的道理?”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韦孝宽一时间不明所以,只得讪讪将手里的鱼丢进竹篓,一时间心有惴惴。
刘益守这厮喜怒不写脸上,平日里很难看出他高兴还是不高兴,不得不说,这样的人当主公,自己很有压力。
韦孝宽可不认为没看到刘益守杀人,就是对方手里的刀不快。这位能爬上如今的地位,可不是因为“一脸和善”!更不是因为心慈手软!
“我以前没去建康的时候,经常笑,但是后来我就不喜欢笑了,韦将军可知为何?”
刘益守似乎是在闲聊,漫无目的询问道,看不出他想干啥。或许只是没话找话,但韦孝宽不敢赌。
“是因为主上之威严,不可揣度么?”
韦孝宽小心翼翼的问道,他总觉得刘益守在敲打自己,但又没有证据。
“不是,因为我笑的时候,手下那些丘八们,都在背后说我是笑里藏刀,又坏又阴险。我板着脸呢,他们又说我严苛无情,翻脸不认人,还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背后怎么在编排我。
于是现在就锻炼出来这幅表情了。”
刘益守把鱼竿放下,用两个食指按住自己两只眼睛的下眼皮,往下轻轻一扯,翻了个白眼,无奈叹了口气。
这话搞得韦孝宽不知道要怎么接茬了。
他觉得刘益守这个人的心思太难揣度了,好像是在推心置腹,又好像只是在发牢骚。有时候又感觉大有深意。
这人看起来就像一只猫,似乎人畜无害的样子。
唯一搞不清楚的事情,就是你和这只“猫”的相对大小是多少。如果对方是猫,你自己却只有老鼠大小,你还敢轻视对方么?
猫一样的动物要是有大象的体格,也是很恐怖的一件事啊!
正在这时,源士康送来一封信,刘益守拆开一看,随即陷入沉思之中。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世人皆误我,以为我是操莽之流,我亦是无言以对!千秋功过,后人评说,随他们去吧。”
刘益守随手将信递给韦孝宽道:“帮我看看,里面有什么古怪。”
这封信是陈元康写来的,总而言之,就是告知建康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在洛阳营建新都的事情,就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建康这边的主要政务。
还把建康发生的大事都详细的描述了一番。
韦孝宽接过信纸,一字一句的读,心中的惊骇越来越大。
他完全没料到,刘益守不在建康城内,居然他的党羽就已经完成了一次不动声色,又阴险至极的“政变”!
刘益守的亲信们,将萧氏宗室的驸马以及相关党羽,几乎全部一网打尽!
当然了,在梁国,除了刘益守这个驸马外,其他驸马是没有能力“结党”的。所以这些所谓的“党羽”,那自然是反对营建洛阳新都的人。
利用王实私藏兵甲谋反一案,崔暹顺藤摸瓜,将一众受牵连的倒霉蛋几乎都关进了大理寺狱!这便是后来史书上语焉不详的“洪武年间驸马串联谋反案”。
在这次的大案中,萧氏一族的外围势力,主要是驸马与姻亲,受到了极大波及。不管有罪没罪的,几乎都是倒了大霉。最好的结局便是贬官,放逐出建康,永不叙用!
至于王实等人,以谋反罪论处,待审讯完成后,会在今年秋后问斩!
经此一役,儿皇帝萧栋哪怕长大,也会发现他身边根本没有一个人可以用了!如果这都不算政变,那实在是不知道什么事情才叫政变了。
为了夺权,扫除障碍,刘益守这次可没有留手,让陈元康他们自由发挥,他只看结果。
对于这些事,韦孝宽一句点评都不敢说,直接将信纸还给了刘益守。
眼前这位确实不是什么操莽之流,踏马比操莽之流厉害多了!
韦孝宽终于明白为什么梁国不像关中那样陷入内乱了。因为刘益守本人就是梁国最大的祸害,有他在,其他人都没办法祸害得起来了。
实力相当才能搞乱政局啊,如果始终一家独大,那局面怎么乱的起来呢?
“贺拔岳有此大祸,终究还是因为太弱了。”
韦孝宽忍不住唏嘘感慨,自言自语道。
第676章 烽火戏诸侯
“殿下,北中城的彭将军(彭乐)请战出征河内。”
荥阳府衙的书房里,韦孝宽将彭乐送来的请战书交给刘益守,这封信居然还是血书,拆开竹筒里面就一股血腥气散发出来,令人作呕。
如今韦孝宽的职务十分重要,不仅负责情报收集,军令下达,而且还时刻跟在刘益守身边。
但就是一个士卒都调动不了,刘益守不放他单独掌军。
“军令你来写。让彭乐老实点,丢了北中城我要他狗头,别整天一个劲蠢蠢欲动的,还拿鸡血糊弄我,直接原话写下来。
告诉彭乐,我会让羊侃带建康禁军攻河内,不必他操心。河东士族的人马还不知道我刘某的厉害,得防着他们从轵关道偷袭洛阳。北中城的兵马就是此战的定海神针,不能动。”
刘益守一板一眼的说道。韦孝宽可以想象,如果彭乐在此,早就被骂得狗血喷头了。
“呃……好的殿下,末将这便去办。”
韦孝宽顿了几秒,把想说的话硬卡着没说,转身便要离去。
韦孝宽一来是震惊于刘益守下令的速度之快,几乎是不假思索。二来则是感慨刘益守老硬币属性简直拉满了,天天防着有人害他。
河东大族如今处于夹缝之中,尔朱荣、高洋等人,都想借河东大族之力攻略关中。那帮人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余力到洛阳来兴风作浪呢?
刘益守不过是防着高洋杀个回马枪,从西边的轵关攻河内打闷棍罢了,虽然这种可能性几乎小到忽略不计。
此外,或许刘益守心中也真不希望彭乐与高欢麾下人马交战,防着彭乐公报私仇。
“对了,派人去通知一下白马渡那边的吴明彻,让他多派点战船进入枋头的水道侦查地形,不必隐藏行迹,我就是要威慑一下高欢,免得高欢打野王城的主意。
他要是完全没防备,只想着偷野王城,那我不介意带兵去邺城玩玩。”
韦孝宽刚转身,身后传来刘益守的喊声。
“明白了,末将一定办好。”
韦孝宽转过身拱手行礼道。
他已然明白,行事果断的刘益守跟犹豫不决的贺拔岳,完全是两个风格。刘益守就像是个指令机器一样,写字的速度都跟不上下令的速度,所以不得不让手下代写军令。
相对而言,贺拔岳的脑子就慢了好多拍,不得不让手下人推着走。
正在这时,扎着男性发髻,穿着一身红色军服的羊姜,出现了书房门口,气喘吁吁,看得韦孝宽一愣一愣的。
他到了荥阳之后,就没见过军营里面有女眷,也没见刘益守满城搜罗美人,这位美人是谁呢,居然可以不经通报就直接进来?
羊姜看都不看韦孝宽,直接走过去拉着刘益守的胳膊喘息道:“快,快回建康,公主病得厉害,夜里都在喊阿郎的名字。”
萧玉姈病了?
听到这话刘益守一愣,完全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情。
临走那几天行房的时候,萧玉姈在床上可闹得欢腾呢,二人鱼水之欢好不快活,那时候刘益守完全没看出来她有什么病啊?生病了还能晚上玩不够白天也想玩?
看到刘益守露出一脸思索的表情,像是在回忆什么略显下流的画面,羊姜连忙揪住他的手臂狠狠一拧道:“本来是没病的,就是去大理寺狱去看她那些姐妹,回吴王府就病了。
阿郎不知道,萧玉娡在监牢里自尽,还在墙上写血书骂公主。结果萧玉姈那傻女人看到以后,回去一个劲的说萧玉娡跑她梦里索命……”
羊姜口不择言,都直呼其名了。
她表达能力有限,刘益守却是听明白了。
陈元康他们在建康大肆清洗萧氏外围势力,萧玉姈肯定是感觉到了极大压力,背后肯定也有很多人指责她。心病还须心药医,派崔冏回去治病是治不好的,这件事还真得刘益守亲自跑一趟。
韦孝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刘益守也没注意到这一点,还在跟羊姜说话。
“怎么会你过来呢?陈元康他们怎么不说这件事?”
刘益守还是没弄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他又不是没有亲信,吴王府里出了什么事,消息也会送到源士康那边的。
“呵呵,阿郎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希望公主活着啊?我怎么觉得很多人都希望她早点去世呢?”
羊姜冷笑反问道。
萧玉姈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了,也有子嗣过继到她名下。很显然,陈元康、王伟等北方而来的亲信,并不希望萧玉姈活着。她活着,就有干涉朝政的可能,对于刘益守的事业大大不利,可以说现在萧玉姈对于刘益守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只有她死了,刘益守才是个“完美”的驸马,然后利用这一层的身份做事就行了,要个拖油瓶干什么呢?
这次萧玉姈病了,死了不正是“死得其所”么?是她自己病死的,又没有人下毒杀她,这很完美吧?
相信陈元康等人心中是不会有什么愧疚的,甚至可以想象,萧玉姈会去大理寺狱,都是刘益守那些亲信故意放行的。
如今刘益守已经不需要萧玉姈出面稳固局势,所以一个活在他人心中的“完美萧公主”,就是最好的梁国公主。
郎君因为国事操劳,北伐成功回来后娘子香消玉殒,是多么凄美动人啊!那样萧玉姈就永远活着刘益守心中。只留下美好,没有争执与狰狞。
如果萧玉姈还活着,将来刘益守篡位,面对人老珠黄又深恨他夺取萧氏江山的“原配”,那份丑恶叫人情何以堪啊?
陈元康等人可是很为刘益守打算的,甚至已经超脱了普通的君臣之义,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那这就动身吧,水路一日五百里,回建康也就几天时间。”
刘益守拍了拍羊姜的头,微微一笑道,没有找什么借口。
“呃,殿下,那军令……”
看了这样一幕“烽火戏诸侯”的戏码,韦孝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军令照常,我先回一趟建康再返回荥阳。你通知于都督,一切按计划行事,我不在,他自己把握全局。”
刘益守摆摆手,直接走出书房,朝城门方向而去,甚至都没有换身衣服。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凑个什么热闹啊。”
“我乐意,我犯贱可以吧?”
“你能不能不要抱着我的胳膊,这样我还怎么走路啊?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
韦孝宽看着那两人一边打闹一边越走越远,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刘益守在梁国能整合各种势力,还有人死心塌地跟着了。
第677章 十里春风不如你
“萧玉姈,父皇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帮着外人夺我家江山?”
迷迷糊糊之中,萧玉姈睁开眼睛,看到七窍流血的萧玉娡,对着自己张牙舞爪的嘶吼道。
“我没有啊!那不是我的错啊!婚事是先帝安排,不是我的错啊!”
萧玉姈慌忙辩解道,却无法阻止面目狰狞的萧玉娡越凑越近。
“若不是你贪慕男色,刘益守那逆贼如何能入主建康?你是舒服了,可把我们都害死了,萧玉姈!纳命来吧!”
萧玉娡扑了过来,死死掐住萧玉姈的喉咙。
“不要!不要!不要……”
萧玉姈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感觉身体虚弱得不能动弹了。
“别怕,有我在。”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萧玉姈艰难的侧过头,就看到在油灯的照耀下,刘益守面带微笑看着她,轻轻抚摸她的额头。
“好好睡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这话似乎带着难以置信的魔力,萧玉姈顿时感觉有了主心骨,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不一会,羊姜蹑手蹑脚的推门而入,看着萧玉姈睡得很香,又看到刘益守在油灯下沉思不语,这才如释重负一般的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