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王伟瞪了萧圆照一眼,满脸不悦反问道。
就凭他这语气这态度,要不是朝廷派来的,萧圆照早就发飙了!
“侍中大人说得是,说得是……在下已经吩咐下人设下宴席为侍中大人接风洗尘,这边请。”
萧圆照讪讪说道,心里很不爽,心里也有底气了许多。
没事没事,嚣张才正常,低眉顺眼那是要出大事。
萧圆照悄悄的自我安慰道,他已经有底气跟老爹萧纪耗下去了。于情于理,萧纪那边都不占理,萧圆照觉得他是朝廷册封的汉中王,把萧纪的无理要求顶回去说很正常的!
“嗯,这还差不多。”
王伟给了萧圆照一个“你还挺上道”的鼓励眼神,随即大步流星的朝着府衙而来。在府衙美美的吃了一顿饱饭后,王伟这才来到萧圆照安排好的别院内,蒙头就睡。
第645章 彼疲敝之师,我以逸待之
总体而言,汉中也好,蜀地也好,还是跟南方的联系更加紧密一些。长江与汉水分别连通了蜀地与汉中,水路前往这两地,要比关中那边翻阅大山走栈道便捷太多了。
三国时期,诸葛丞相就是长期用蜀地产出的蜀锦,水路运输到江东,来交换东吴那边的粮食,以弥补蜀地粮食产出的不足。
而蜀国长期的北伐策略,也是以攻代守,赢得战略上的主动,为东吴减轻战略压力。
可惜的是孙十万比较废柴,而且东吴的世兵制对于开疆拓土的势力来说又是个大毒瘤,无法改变战略上的劣势。
一直到唐代,蜀地与江南的联系才日渐紧密起来,形成了“一扬二益”的经济格局。蜀地与江南连接的关键地段“夔门”,变成了商贾云集,因为贸易而畸形繁荣的中转之地。唐王朝在此设立夔州江关衙门,专业收过往商船的商税。
刘益守前世历史上,这地方可不得了,历代朝廷在此地设长江关隘,收税收到了1917年。
可以说收税收到了手软!
有鉴于夔门到重要性,刘益守命朝廷中枢颁布政令,在巴东(奉节)设立关隘,派兵屯扎白帝城,改巴东郡为夔州,建立夔州都督府。并于此地设长江江关与巡检司,负责长江三峡水道安全。
萧衍执政非常惰怠,满地是钱都不知道捡起来,施政又无远见,只顾眼前不管将来,往往都是后知后觉。
如今蜀地与江南的局势,跟刘益守当初入主寿阳时相比,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从萧纪入主蜀地后,民生安定,物产渐丰,商贾在蜀地和荆襄两地来往不禁绝,情况早已跟旧时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蜀地与江南人员来往不断,物产交易亦是颇为频繁。虽然萧纪属于将来必定要叛乱的藩王势力,但这并不妨碍刘益守先把两边收税的关隘建好。
收税嘛,一万个不多,一个也不少,有多少收多少!多多益善。
把商税收起来了,农税便可以少收一些。在一个以农业为本的社会体系里,少收农税,让底层百姓富裕起来,尽量解除他们与世家大户的人身依附关系,商业便能自然而然发展起来。
商业都发展不起来,社会怎么进步?很多事情是明摆着的!
无论世家大户多么牛逼,有个跟资本社会同样的道理不能忽视:这些人社会总体消费能力极低!而且这些人又无法提高底层百姓的消费能力,导致了社会运行的极大扭曲。
所谓百姓不闹事,只是社会运行的最低需求,如果以这个为最高,刘益守觉得自己现在就可以甩开膀子及时行乐了。
还有个不能忽视的事实是:古代农税的运输成本,往往高得惊人!而商税以货币,布匹等物为主,运输成本低,尤其是靠近水路关隘所收商税,更是如此。
国家收商税的效率更高,成本更低。
刘益守秉持着“富人多交税,穷人少交税,补不足而损有余”的理念,有所为有所不为。该收的税绝不手软。
王琳带着常德水军抵达夔州后,担任夔州都督府的大都督,在此地改造旧有船坞,扩大规模,打造战船与商船,派人巡视江面。用贩卖商船与槽船的方式筹集部分军费。
朝廷又下令在夔州设立关税衙门,依照中枢政令对过往商船收商税,对过往旅客收人头税。收上来的税款,并不经过王琳的手,而是听从中枢分配(不一定会运回建康)。
二者同级,并行不悖。
刘益守对蜀地的攻略,不声不响的就在积极准备着。如今连汉中都没有拿下,就想着要攻略蜀地,似乎用“得陇望蜀”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这个老硬币的野心。
……
秋收已过,天气晴好,适合行军。杨忠领着五百精兵,乘坐禁军所属的水军船只先抵达郢州(武昌)后,又走汉水来到襄阳。
稍作休整补给后,又沿着汉江逆流而上前往汉中,一路坐船毫不停歇。
此行虽然途经的地方很多,但实际上所花费的时间却很少。古代船只水路一日夜逆流可行三百里,顺流可行五百里,远远大于最快的陆路行军速度。
无论是行军还是补给,走水路都是王道,乃是成本最小的运输方式,没有之一。
段韶跟在杨忠身边冷眼观察梁军的组织运作模式,从前压在心中的很多问题都得到了解答。刘益守从前获胜的秘诀是什么,以前段韶一直没搞明白。
如今看来,便是所谓的“以船为马”。
本来他还奇怪,为什么杨忠麾下精兵都不配马匹。现在也想明白了,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根本就用不上!
在南方,船就是马,水就是路。如果总是改不掉没有土地就不会行军的习惯,那么将来只要是在南方打仗,绝对是必败无疑。
“杨将军,此行攻汉中,五百士卒兵少。若是关中贼寇来攻,如何应对为好?”
实在是忍不住,段韶有些疑惑的问道。他们马上就要抵达始平郡,说实话,剩下的路已经没有多少了。
他心里有想法,但是要不要说出来,还得看看具体情况。
这次段韶的临时官职是“行军参军”,但实际上,他算是刘益守派来“实习”的,并无指挥兵马的权限,哪怕两三个士卒也指挥不动。
所以此战成与不成,段韶的责任都不大。哪怕战败,事后刘益守来问罪,倒霉的也是杨忠,绝不会把黑锅丢到段韶头上。
然而,段韶费了这么大力气,跑了一千多里路,从河北来到建康投靠刘益守,甚至把宝贝妹妹都送出去了,难道就是跟着杨忠一起坐船,沿着汉江行进看风景么?
他要的显然不是第一战就被敌人教训一顿,灰头土脸的战败回建康啊!
段韶对此战的期望很高,他不仅仅是想要赢,而且还要赢得漂亮!一战出彩!只要这一战打出威风来了,他在刘益守麾下也就站稳脚跟了。
看到杨忠一路上都老神在在的不说话,段韶心里其实七上八下的。老实说,虽然杨忠名声在外,段韶还真怕他是个坑货。
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都沾了刘益守的光,猪在风口也会飞呢?
“段将军还是不熟悉主公的风格,此战的风险,出发前主公已经跟在下说过了,我们并不是在孤军奋战。只需要按主公既定方略行事便可以了。
不过既然说到这个话题,段将军对此有什么想法呢?”
杨忠平静问道。
他当然知道段韶是谁,不过刘益守已经说过了,一切以他为主,所以段韶的话,听一听就可以了,需要做决定的是他杨某人,出了事,也是他杨某扛着。
“在下以为,萧纪之兵,不足为惧,哪怕攻城,也不可能下死手。
只需要朝廷一纸诏书送入敌营,萧纪兵马自会停滞不前。
若是朝廷能在夔州屯扎重兵,作出要攻打巴郡(重庆市)的态势,萧纪自然投鼠忌器,不敢强攻汉中。
故而我们只需要屯扎在扼守汉中的入口处,也就是屯扎在最东面的城固县即可,引而不发。派人前往萧纪大营,告知他们朝廷兵马在侧,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而关中通往汉中的路,只能走褒斜道,这条路正在南郑以北。我们可以等着关中人马来攻南郑的时候,趁其不备,然后从南郑东面杀出。
彼疲敝之师,我军以逸待劳,可一战而下。”
段韶拱手对杨忠说道。
嗯?
杨忠微微一愣,揣摩了一番段韶刚才提出的建议,越想越是觉得精妙!
萧纪不知道朝廷有多少兵马来了汉中,所以杨忠部这五百人不出现在南郑城外是最好的,一旦出马,露馅是必然。
如果萧纪知道朝廷就来了这么点人,会让这位藩王产生铤而走险的心思!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好说了!
那时候,甚至还不如朝廷不出兵!
而不去南郑城的话,杨忠部大军在城固县城广竖旗帜,一时半会,萧纪没有内应也看不出虚实来。这样便可以在朝廷主力大军尚未到来前,将萧纪吓退!至少是让对方不敢进军!
夺回汉中这件事,明面上萧纪本身就不占理。而且就算丢了汉中,也不过是得而复失,身上也没有少块肉,不损萧纪的根基。
他自然不可能跟朝廷的兵马拼命,再说萧纪也没有做好跟朝廷彻底翻脸的准备!
更何况,刘益守在夔州也下了一步棋。
一旦萧纪听说朝廷在蜀地东南面入口的巴郡(重庆)以东蓄势待发,必定会回师成都,甚至是增兵巴郡,防着朝廷动手。
这样的情况下,萧纪自然不可能给刘益守讨伐他的借口!
一个不小心,刘益守借机发难,萧纪就骑虎难下了。到时候蜀地一定会出大乱子!
所以情况不对的时候,萧纪退兵汉中是必然的!
而关中那些人,出关中不易,再加上关中困苦,那些人都饿红眼了。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显然不可能因为梁国的一点威胁就退兵,双方一场大战是难免的。
面对他们,直接亮刀子比开口说话管用。
那些人要么就不来,要来绝对是不怀好意!谁挡他们,他们就要咬谁,无论是萧纪的人马也好,梁国朝廷的人马也好,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区别。
段韶说不把大军屯扎在南郑城外,也是为了避免第一时间与那些人交战!若是在第一时间与关中的魏军交战,那么很显然,萧纪会根据战斗的结果“看碟下菜”。
而杨忠他们不在第一时间出手,萧纪当然不能坐视南郑被魏军夺取,与之相斗是必然。
不得不说,段韶的主意非常妙,符合兵法要义。
可谓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且兵不厌诈!
将不同的敌人用不同的手法处理,这种思维非常高端。杨忠回想起刘益守临行前的交代,这才不得不承认,刘益守确实厉害,已经把段韶给看透了。
段韶在战略眼光上确实非同寻常!
刘益守知道段韶这次出征绝对会出死力,所以才将其派遣随军同行。
只是,这个方案还有个大问题。
汉中与关中的通道,总共有五条路,褒斜道虽然是最平最近的一条,但是这条路经常因为山洪爆发,山体滑坡,泥石流等等原因而中断。
时而通时而不通。
事实上,自南北朝到唐代,关中到汉中的最主要通道是稳健的“陈仓道”,也就是当年楚汉之争时,韩信自汉中入关中,扑灭“三秦”时所走的路。
“魏军走陈仓道如何?”
杨忠沉声问道,没有提其他东西,他显然是个懂行的。
既然大家都是在一个圈子里混的,谁也不是什么刚刚从军的小白,那么互相吹捧的场面话就不必多说了,直接进入主题就可以了。杨忠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
段韶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刚才的建议对方已经听进去了,而且问了一个极有水平的问题,几乎是直指自己刚才所提建议的核心。
陈仓道路线很长,是从汉中西面的入口进入。这条路不是不好,而是会给南郑守军预警的时间,很难达成战役的突然性。
还是那句话,冷兵器时代通讯与运输受限非常严重,任何决策都是在“提前量”上做比拼,一步错那就步步错,往往没有调整的机会。
魏军走陈仓道,需要打穿整个汉中盆地才能打到南郑城。萧圆照显然不会被吓倒,到时候攻城战便是一场恶战。而褒斜道可以从关中出发,直插南郑以北,达成战役的突然性,到时候萧圆照必定毫无防备!
类似情况,没有所谓绝对的好与绝对的不好,本身就是在赌运气,也跟萧圆照的应对能力有关。如果萧圆照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梁国朝廷也不来接应,萧纪也没反应,那么其实走陈仓道更保险一些。
除此以外,便是要考虑所谓的“意外”了。
战役发起的突然性,显然要排第一位,褒斜道的优势是其他方案不能比的。
可是万一褒斜道堵了怎么办?
类似负负得正的问题,任何一个名将都无法回答,只能说运气也是战争中很重要的一环。
“我猜关中那些人必走褒斜道,他们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心而来的,自然要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段韶十分肯定的说道。
杨忠彻底无语了,说了半天,到最后还是要猜大小。魏军走陈仓道他们是一个应对方法,走褒斜道,又是另外一个应对方法,到底选哪个呢?
“段将军可是给在下出了个难题啊。”
杨忠感慨叹息了一句。
……
“吵了半天,你们到底要走哪条路!”
长安城内贺拔岳所居住的丞相府书房里,面对争吵不休的众将,贺拔岳忍不住对着他们咆哮道。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闭嘴,等着贺拔岳发话。
“主公,陈仓道与褒斜道,二者必有其一,其他方案都不值一提。只是这两条路具体走哪一条,还没有定论。”
苏绰拱手对贺拔岳说道,也是满脸无奈。
李弼说走褒斜道,韦孝宽说走陈仓道,两人吵得几乎要在书房里动起手来。
第646章 非丞相在梦中,乃汝在梦中矣!
秋收后的天气已经有些微凉,农忙的时节已经过去,空气中都带着那股萧索的味道。长安城内贺拔岳所居住的丞相府门前,下仆们正在清扫满地的枯黄落叶,一个两个都是有气无力的模样,显得心不在焉。
然而府邸书房里的气氛却远不如外面那般闲散。准确的说,是非常紧张,甚至已经紧张到脸红脖子粗,要动手“说服对方”的地步。
李弼早就不爽韦孝宽这厮总是耍嘴皮子,没有战阵厮杀的本事。当然,他性子比较直爽,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老硬币韦孝宽也不见得看得起李弼,或许也认为对方不过是阵前一莽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