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如今沙雕王已经成了个话痨,不仅平日里话多,而且脑子里馊主意还多,一直以“智将”自居,动不动就喜欢把《战国策》《左氏春秋》里面的典故拿出来掉书袋。
因为统兵数量并不多,所以外人也看不出深浅来,糊弄那些不知道具体情况的人,还挺管用。
“那能不能派几个人……”高浪欲言又止。
“不能!”不等他说完,斛律光就断然否决!
“可是,我真的很怕跟刘益守见面啊。”
高浪有些怯弱的说道。
斛律光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反问道:“难道你不应该更害怕高欢么?”
听到这话,高浪无言以对,遇到不会聊天的人,三言两语就把话聊死了!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不中听,斛律光补了一句道:“这次去荥阳就别回邺城了。”
“不不不!千万不要把我丢在荥阳!哦,也别把我送回邺城了!”
高浪像是听到了什么人间极致的恐怖一般,吓得魂不附体。
“呃,吾弟常言,吴王仁义亲和,目光如炬,公平审慎,就算是对陌生人,也不摆架子,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反倒是你回邺城,你兄长高洋饶不了你。”
斛律光越发觉得高浪心里藏着大事。
“不不不,斛律将军你不明白,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反正你不告诉他们我在你队伍里面,给我换上士卒的军服,然后我随你一同回幽州就行了。我既不留荥阳,也不回邺城。”
高浪面色惨白,不像是装出来的。
“如此也好吧。”
斛律光叹了口气,高浪实在是个烫手山芋,这个人来到幽州,只会给父亲斛律金添麻烦,他实在是不希望高浪跟自己一起回去。
这一路行军很顺利,因为高欢的被俘,数万兵马被全歼于河南。魏国各地官府威信大损,官员大量逃亡,都处于半瘫痪状态,目前实际上是被周边的世家接管了行政权。
这些河北世家不愿意得罪斛律金,自然也不会为难斛律光的兵马。
至于高洋,控制邺城都已经很吃力了,尚且不能阻止城内的人员向外界传递消息,自然也不可能让“镇场子”的段韶,去拦截斛律光的这支骑兵。
他派官员去“劳军”,都被不解风情的斛律光赶走了,连虚与委蛇都懒得去做。这让高洋在恨得咬牙切齿的同时,亦是无可奈何。
等着高洋的大事还有很多,真的没时间在斛律光这点骑兵身上耗着。时间过得很快,斛律光的骑兵队伍顺利抵达枋头,与娄昭的亲信部曲汇合,准备渡过黄河。
……
高洋心里很明白,不篡位是不行的,因为不篡位,他连名义上的权势都无法掌控!
高欢的职位是丞相,高洋一个十多岁孩子,如何当丞相?世上没有丞相之子能继承丞相之位这种说法!
高欢没了,那权力名义上就回到元绍宗手里了。元绍宗可以用天子的名义任命新官员,高洋用什么理由去阻止呢?
在这种情况下,权势是会自然流失的!
历史上高澄在谋划篡位的时候,就意外身亡不假,但他为什么同样谋划着篡位呢?很多事情是有逻辑必然性的!
高洋要获得继承权,就必须以皇帝的身份号令群臣,这是铁律!
少年何必为难少年这种话,在政治上完全不管用。
东魏新任尚书令赵彦深,每日都去皇宫内给皇帝元绍宗请示汇报,并强调高洋并无篡位之心!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哪怕元绍宗是个傻子,也回过味来了。
如果真的无心篡位,那还需要每天派亲信来“提醒”么?这摆明了是要元绍宗自己下退位诏书啊!
元绍宗也很识趣,下令召开朝会(大量缺员),在朝会上宣布:自己年少无知,不善政事,以至于魏军河南大败。
为了振兴国家,他选择禅让,退位让贤,让有德者居之。只是不知道国家有没有这样的合适之人呢?
高洋当即站出来,严厉呵斥元绍宗,不得再说这样的亡国之言,他愿意挂帅出征河南,为陛下分忧!
元绍宗很是欣慰,表示自己不再退位了,但是给高洋加了九赐。
又过了几天,天降暴雨,漳河泛滥。邺城内有人议论纷纷,说这是天子无德,上天示警。侍中唐邕上表,希望天子下“罪己诏”。
无奈之下,元绍宗下罪己诏,并且还下了退位诏书,将皇位“禅让”给高洋。
后者连夜入宫,将禅让诏书退还给元绍宗,表示自己完全不能接受。
几天后,高敖曹的兵马屯扎滏水河以北,得知这个消息后,高洋知道,最后那临门一脚,终于来了!
……
荥阳城下,斛律光所率骑兵皆翻身下马,列队矗立笔挺,颇有军威。
刘益守带着一众亲卫出城,他走上前去对斛律光亲切说道:“大军城外扎营,斛律将军请入城一叙吧。”
他又指了指不远处假扮牵马苍头,低着头看都不敢看自己的高浪道:“你也跟着一起。”
第628章 改朝换代个der啊
“奉家父之命,前来迎接高王。末将会领兵护送高王前往邺城。”
荥阳城府衙大堂内几乎站满了人,斛律光拱手对站在刘益守身边的高欢拱手行礼道。
只是看站位,好似高欢变成了刘益守的小弟一般,让人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国难有忠臣啊!你父忠义,可为人臣表率啊!”
高欢走上前去,握住斛律光的双手叹息道,丝毫不提前些日子斛律光在河南之地放他鸽子,脚底抹油跑得飞快的事情。
作为一个合格的老硬币,心黑不黑另说,起码脸皮要够厚。
当然了,嘴上热忱无匹,不代表心中也是如此。关于那件事,很难说高欢心中没有芥蒂。
斛律光要是不跑,估计也得跟张保洛等人一个下场。
但高欢一直觉得,有这支强力骑兵在,他说不定就能跑路成功呢?
说不定呢?谁知道呢?
为了维持面子上的好看,高欢不得不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心中一阵阵的腻歪。只是形势比人强,此刻翻脸无异于自扇耳光,那还不如当初被俘的时候就直接抹脖子,起码还能自己选择一个比较帅的姿势!
“慢着,高王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刘益守伸手横在了高欢与斛律光之间,显得很是无礼。
“吴王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高欢一脸平静询问道,眉头微微皱起。
“那是自然。高王应该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所以在下想提醒一下高王。”
刘益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虽然这件东西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但却可以当做一根耻辱柱,将高欢死死的钉在上面。
自此以后,高欢再无心气过黄河了!
匹夫夺志,三军夺气,与敌人斗争,哪里都是战场!现在众人站在这里,就是在斗智!
一旁的斛律光微微有些愣神,不明白刘益守到底在说什么。然而他却惊讶的发现,高欢原本平静的面色一片惨白,最后从袖口里摸出一封信,不情不愿的递给刘益守。
很显然,高欢早有准备,只是不想那么痛快拿出来。如果有的选,他会当自己一辈子没写过这种东西!
“割让黄河以南的土地,高王可不能食言而肥哦。白纸黑字呢,这么多人都看到了。”
刘益守扬了扬手里的信纸说道,微微一笑。
杀人没必要,诛心是必须的!
他留高欢在荥阳好吃好喝的供着,又不是为了养猪!对待敌人,自然是有对待敌人的办法!
“那在下这便告退了。”
斛律光拱手说道,他要找个机会跟斛律羡见个面,只是高欢现在在这里,还不是很方便。
斛律光心中略感奇怪,高欢居然没提释放娄昭君的事情,刘益守更是不提高浪在荥阳的事情,这场简短的会面,是那样的诡异而心照不宣。
等斛律光领着高欢回驿馆后,刘益守这才想起高浪来。当时他看到此人跟自己如此相似,又在斛律光军中,就明白对方肯定就是高浪,现在,他要去确认一件事情了。
……
荥阳府衙后院的某个卧房里,娄昭君有些手足无措,能言善辩的她,头一次产生了不知道要怎么说话的心情高浪突然来荥阳,是她没有想到的,也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应对的麻烦事。
“我来处理吧。”
刘益守对娄昭君摆了摆手说道,面带微笑。
“那……你们有话好好说。”娄昭君挤出一个笑容,她很担心刘益守一刀把高浪给宰了。
“放心便是,我自有分寸。人生在世不称意,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他这爽朗一笑,差点把娄昭君的魂都给笑没了,后者面色羞红退出房间,就剩下刘益守与高浪二人,互相打量着对方。
只看一眼,刘益守便知道这家伙绝对不简单!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
没有哪个孩子能在面对复杂家庭关系的冲突时,还能保持镇定不情绪失控。生父养父这种事情,哪个孩子心里不发毛,哪个孩子会不抗拒呢?
但看高浪的模样,似乎对自己只有两个字:敬畏,甚至是敬远多于畏。
刘益守意识到,对方很可能是“认识”自己的,或者说对自己非常了解!
畏惧可以理解,但尊敬从何而来?
刘益守是有逼数的人,对于自己当初是怎么玩弄娄昭君的,心里可是如明镜一般。在这件事上,他扮演的绝不是什么光彩角色!
讲直白点,牛头人事件中的黄毛罢了!
毫不客气的说,正是当初那些日子让娄昭君体会到了少女时代才有的快活与激情,这女人才会至今念念不忘。
而这些事情,对于刘益守来说,是不能对外人说起的风流韵事,但对于高浪来说,可就是活生生的耻辱了。
可这孩子眼里竟然看不到对自己的一丝刻骨仇恨!这种现象太不正常了。
“我是你生父,这一点不必怀疑。这些年我也亏欠于你许多,如今你有什么要求,直接提便是了。”
刘益守压下心中的疑惑,十分坦然的对高浪说道。
“能不能带我回建康?”
高浪小声问道。
“这个不行,因为你到建康后,我也不能时时刻刻的盯着你。在那边,你大有可能会死于非命,所以带你去建康,只是害了你。”
刘益守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高浪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个表情顿时让善于察言观色的刘益守警觉。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自己会去建康,那么绝不会是现在这个表情!
刘益守隐约明白了高浪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家伙了。
“你随高欢回邺城,看似危险,实则稳如泰山。你是我的血脉,我不会害你的。”
刘益守温和笑道,说得很是随意,但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信服。
“其他要求,你都可以提,唯独这个很难。”
刘益守再次给高浪打包票。对方的身份很敏感,现在去了建康必死无疑。
高伶在建康,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哪怕生了儿子,也不过是幼子,犯不着被人惦记。但高浪是不同的,按年龄算他是长子,若不是太子,将来便是个大威胁。
如今刘益守一统天下的大势已经起来了,建康城内想杀高浪的人,只怕排队可以从台城排到长江对岸去!高浪只要去了建康,几乎必然会死于非命,而且是不好查的那种。
刘益守轻叹一声,其实穿越者是比较能继承自己衣钵的,但还需要严密考察,不可仓促决定。只是目前还看不出高浪有什么过人之处。
反倒是感觉这位有点“不太行”。
毕竟哪个时代都有坏人和蠢货,不是么?
“呃,陛……父亲,孩儿有一个要求,请父亲务必答应。”
高浪有些为难的说道,改口改得没有任何压力。刘益守微笑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说吧,不必介意的,我们是父子。”
刘益守拍了拍高浪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紧张了。
“请父亲将来不要立我为太子!”
高浪忽然跪下请求道。
刘益守愣住,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然后如释重负的将跪在地上的高浪扶了起来。
“军国大事,有时候并非我一人能左右。回去以后你母亲或者你舅舅问起,你将我原话复述即可。我一生志在天下一统,也并不忌讳亲眷提起将来我要登基称帝。
只是立不立你为太子之事,只能将来再议,也不是你可以决定当或者不当的。需要你当,你当仁不让。不需要你当,你不能去想。”
刘益守面色肃然的说道,语气没有一丝犹疑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