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理论上说,他出面收拾高欢旧部,可能性比来路不正(男人们懂的都懂)的高浪要合适多了!所以不管怎么看,高洋都不会坐以待毙,政变一定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即使高洋不动,他手下那帮百保鲜卑也会逼他动起来的!
“可是,侄儿你也不是高氏的血亲啊!”
娄昭不动声色的蛊惑道,一语惊醒梦中人!
段韶这才醒悟过来,他和娄昭君有血缘关系,跟高洋、高浪都有血缘关系,可是他跟高欢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换句话说,段韶现在应该听听娄昭君的想法如何,起码不应该站在她的对立面!
其实这也是段韶到目前都没有实质性动作的真正原因,他很难在高洋与娄昭君当中做取舍!某种程度上说,他甚至更偏向娄昭君一些!
“其实,高王这封亲笔信,我之前已经看过了,高洋派人送来的。”
段韶叹息道,并没有说他答应了高洋什么事,要如何行动,想来也不可能完全没表示。如果段韶什么都不说,那高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稳如泰山了!
“傻外甥啊,你难道没考虑过,万一,我是说万一梁军打过黄河……有高浪在,能救你一命呢?你就没想过这件事么?”
娄昭意味深长问道,段韶是聪明人,肯定听得懂对方的言外之意。
刘益守可是高浪他爹啊!
虎毒不食子,哪里有爹杀儿子的,刘益守也不是这种人啊!如今关于刘益守的传言很多,胡说八道的消息也很多,膀大腰圆之类的无稽之谈都有。
但唯独没有心胸狭隘,残暴滥杀这方面的消息。与之相反的是,刘益守是个很有人情味,很会笼络手下的枭雄,贤名在外。
有高浪在,很多大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舅舅说得也不无道理。”
段韶微微点头,并未斥责娄昭“不忠不义”。他引娄昭来此密谈,本身的态度一目了然。这里没有外人,不需要惺惺作态给别人看,以表示自己对高欢忠心不二!
“所以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娄昭一脸期盼看着段韶问道。
“呃,我还是觉得,暂时不要掺和进去比较好,风险太大了。”
段韶讪讪说道,显然是不肯松口,亦是不肯发兵支持娄昭君扶持高浪上位。
“外甥啊,舅舅有句肺腑之言,你一定要听一下。”
娄昭沉默了很久,直到段韶想开口询问的时候,才一脸黯然的说道。
见对方这样一副表情,段韶不由得正色起来说道:“舅舅请讲。”
“高洋若是控制了邺城,高浪十有八九不能活。只有杀了高浪,高洋才能稳稳的坐上高王那个位置。当然,他也不会做得那么明显,至少外人看来,高浪会死得很意外。
那时候你一定会去投靠高洋,我说得没错吧?”
娄昭幽幽问道。
对于这一点,段韶没有否认,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事实上,我之前正是这么打算的。谁控制了邺城,我便带兵南下,一锤定音。”
段韶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娄昭,还补充道:“厍狄干亦是这么认为的,我估计,和他一个想法的人只怕还不少。高王被软禁在荥阳这件事,想必现在已经人尽皆知了。哪怕以前不知道,高洋也会派人把高欢的亲笔信给他们看的。”
“你想过没有,假如高浪死了,刘益守将来若是攻破邺城,你以为他不会迁怒么?高洋是你表弟,高浪也是你表弟啊!”
娄昭一番话,让段韶没话说了。
是啊,以刘益守的心气,谁敢杀他儿子,他定然会杀谁全家啊,连带迁怒一堆下家和帮凶。哪怕刘益守对这个儿子毫无感情,他也不得不考虑脸面问题与破窗效应。
若是跟杀高浪有关的人都没有被处置,那岂不是意味着刘益守的其他子嗣,也可以随便杀?
这种口子晋惠帝也不敢开啊!更何况是老硬币刘益守!
本来段韶还觉得没什么关系的,听娄昭说起这一茬,也不由得慎重起来。这年头押宝是有风险的,两面下注何其难也!
“那舅舅以为,要如何避祸呢?”
段韶不动声色问道,显然被娄昭刚才那番话给打动了。
“其实,你只要能做一件事情,便可以了。你就这样,这样,再这样……就可以了。”
娄昭凑到段韶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
段韶恍然大悟,微微点头道:“舅舅说得不错,此举确实可行,那便这么安排吧。”
听到这话,娄昭大大的松了口气。他其实还有个翻脸的后招,便是暗地里鼓动段韶部曲中忠于娄氏的兵马反水,跟段韶鱼死网破!
但现在双方算是各退一步,他回去以后对娄昭君也有交代,犯不着把事情做绝!毕竟,会打仗的将领不管走到哪里都缺!段韶能征善战,将来少不得要依靠他,都是自家人,何必把关系闹僵呢。
娄昭离开后,段韶的心更乱了!
他原本已经决定投靠到高洋那边,结果现在娄昭来这么一出,他就必须要在高洋与娄昭君之间选一个了!
这个选择,可不好做,甚至可以说就是在生与死里面选一个!
高洋是什么性格,段韶通过接触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而娄昭君的强势则是一贯的,当初吵着要嫁给高欢,家里人怎么都拦不住!
“这河北的天,也要变了。哪怕高王能回来,高洋就能忍得住么?”
段韶长叹一声,感觉如今无论高欢会不会回来,都已经进入到一个无法逆转的死局当中!
……
娄昭回到邺城后,将段韶的意见告知了娄昭君。得知此事后,娄昭君一阵阵的唏嘘感慨!
段韶是高欢一手提拔起来的,从道德上说,他应该毫不犹豫的站在高欢这边,也就是毫不犹豫的支持高洋。
但段韶又是跟娄昭君等人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从情理上说,他更应该为自己的姨妈娄昭君着想,站在高浪这边。
段韶跟他老爹段荣一样,都很会站队,也很会在关键时刻玩平衡。所以这次对方的选择,完全没有出乎娄昭君的意料!
“你去把阿浪找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娄昭君对自家弟弟说道。
“找他来做什么?”
娄昭一脸疑惑的询问道。
“你不用管那么多,把人叫来就行了!”
娄昭君不耐烦的说道,心中暗恨高洋不识时务。
不一会,吊儿郎当的高浪被带到,似乎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只是现在天色不过将黑未黑,这家伙就已经睡着了,这得多懒惰啊!
娄昭君看到高浪跟刘益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由得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轻轻抚摸高浪的头发,一脸溺爱道:“怎么这么早便睡下呢?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唉,别提了,无聊没什么事情做啊,还不如早睡早起。”
高浪叹息到,稍稍有些不耐烦,似乎心情不是太好。
“来,坐娘旁边,娘亲有事要跟你说。”
坐在床上的娄昭君往旁边挪动了一下,给高浪留了一个位置。高浪不情不愿的坐上去,无语叹息道:“母亲,我想睡了,没事就走了啊。”
他刚刚起身,便被娄昭君死死的拽住手腕。高浪一脸错愣看着娄昭君,那样子看起来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家母亲到底想做什么。
“你兄长不适合当世子,娘亲想立你为世子,你意下如何?”
娄昭君沉声问道。
“不可啊!母亲不可!兄长(高洋)比我厉害多了,我何德何能可以当世子啊!”
高浪似乎听到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一般,瞬间就跪下了,抱着娄昭君的大腿一个劲的哭诉着,可谓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母亲已经决定了,这件事由不得你去推辞。”
娄昭君铿锵有力的说道,她就是很有执行力的人,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既然决定不让高洋当世子,那她能下定决心,自然也做得出来!
高洋下去了,总要推其他人上来,所以高浪就是唯一的答案,谁让他是刘益守的儿子呢?
“救命啊!母亲万万不可!母亲要是再这样,那孩儿就只能撞死在柱子上了!”
高浪嚎啕大哭,似乎完全没有继承高欢衣钵的打算。
“混账!你与你父怎么差得如此多!你父如龙,是何等英雄了得!白手起家方有今日基业!你这个废物!”
娄昭君大怒,站起身一脚将高浪踢倒在地。只是她话语里的“英雄了得”,是在说高欢,还是在说刘益守,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似乎都对得上。
“母亲,就让兄长继承父亲衣钵吧,孩儿真不是那块料,真没有那能耐啊!还请母亲明察!”
高浪再次抱住娄昭君的大腿不撒手。
娄昭君看着高浪那张跟刘益守年轻时极为神似的俊脸,心中一软,无奈长叹了一声!
高浪虽然跟他亲爹云泥之别,也远不如养父高欢,可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生的啊!
“娄昭,带他去吧。”
娄昭君对着自家弟弟使了个眼色道。
娄昭会意,将高浪扶起来,随即带离了霸府,不知去向。
等娄昭走后,娄昭君才无力的瘫坐在床上,默默垂泪。
“终究还是虎父犬子……唉!看来,不去一趟荥阳是不行了。”
娄昭君一阵哀叹,自言自语道。
高欢那封信可谓是伤透了她的心,几乎否定了她前面几十年的青春岁月!可事到如今,她却不得不前往荥阳,接高欢回归河北。
其中的酸楚与讽刺,当真是一言难尽。
第621章 看了眼睛会瞎的小剧场--
话说北地有鲜卑娄氏,家中僮仆过千,牛马无数,身居高位,镇守边疆风头无二。虽无帝王之名,却也有诸侯之实。
家主娄提,雄杰有识,为北魏真定侯也。娄氏亲朋遍朝野,爪牙满乡里,煊赫一时。娄提有子娄内干,身有武力,尚未出仕为官。娄内干又有女娄氏,字昭君,双十年华,蕙质兰心貌比西施。
豪门大族子弟皆向往之,娄内干爱女如捧明珠在手,娄昭君又明谋善断,故家中亲族婚嫁之事皆由昭君一言而决。
每每有大族豪门提亲,娄内干便许昭君帘后冷眼观摩,事后垂询。
其中常有颇得内干中意者,然昭君却言:此子容貌粗鄙,不得吾眼。若嫁之,则必自挖双眼后穿嫁衣而出云云。内干闻言,默然无语,遂不催促昭君出嫁。
故坊间传言:入娄氏门易,入昭君眼难。
昭君年岁渐长,唯恐女大养成仇,娄内干心中甚急,便选几户门当户对之家的卓越子弟,为昭君觅夫。
这一日,娄内干寻娄昭君入书房,问曰:“安北司马段连有子段荣,其人温文尔雅,仁而爱人,少有大志,家世不凡。段氏有与吾家联姻之意,汝愿见段荣否?”
昭君询曰:“段荣俊朗否?”
内干曰:“(段)荣儒雅异常,颇有风度,少年老成,为父曾见几次,颇为中意。”
昭君仍问:“女儿仅问俊朗与否,不言其他。”
内干叹息曰:“荣乃国之栋梁,美玉也,汝岂能以貌取之?”
昭君不屑对曰:“容貌乃天授,学问可自进,吾宁选天授之人。出嫁之后,便可辅佐夫君得学问功业,何须自有?”
内干喜段荣甚已,又不愿忤逆昭君,遂将长女信相嫁与段荣。与段氏联姻后,虽时局日趋混乱,但娄氏在北地风生水起,权势更甚以往,本地豪杰纷纷相投。
又到某日,内干再招娄昭君商议婚嫁之事,曰:
“今时局混乱,常有刁民聚众而起。娄氏家财万贯,却也忌惮宵小觊觎。统万镇将窦罗曾孙窦泰,骑射无双,有勇有谋,孔武有力。若招之为婿,则吾得安寝也。今昭君乃当嫁之年,有意嫁窦泰否?”
昭君疑曰:“吾常闻统万镇有壮士窦泰,颇有蛮力,可开强弓能举鼎,其人是否五大三粗,面目狰狞,声如洪钟粗鄙不堪?”
内干心虚,喏喏不言,昭君之言虽不中,亦不远矣。
昭君叹息曰:“吾求者不过天授之容也,何其难耶?”
内干唏嘘:“身体发肤,父母授之,亦非泥胚可随意揉捏。女子求夫求贤,岂能以容貌定高下?”
昭君背身曰:“相由心生,貌丑者心亦丑。父若中意,自去便是,吾欲求仁得仁。”
内干拂袖而去,再不提出嫁之言。
又一日,内干携昭君巡视城楼,昭君见一看门士卒,便惊为天人,大声惊呼道:“世间岂有伟丈夫如此珠玉之容,此乃吾夫婿也!”
内干大惊,面有怒色斥道:“汝疯耶?此人姓高名欢,落魄子也。其人言行粗鄙,常口若悬河,好酒及色,出入城门之貌美娘子,常不堪其扰也,常受责罚而死性不改!此等败类岂可为夫婿?”
昭君不屑曰:“一俊遮百丑,诸多龌龊,不掩天授之容,吾必嫁此人也。”
……
后,昭君已为人母,落难后初见益守,惊呼:“世间岂可有如此美男子伟丈夫,欢乃炳烛之光,守乃皓月之明也!吾嫁高欢,生不逢时,悲呼!叹呼!”遂欣然与益守欢好,巫山云雨,快活仿若仙人,后回邺都生高浪。
昭君常忆往事,无人时自责言:“既生欢,何生守,高欢误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