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第576章

作者:携剑远行

等了一个多月,居然等来这样的消息,高欢此刻杀了阿那瓌的心都有!

他屏退了太常卿邢邵,把段韶、高洋、唐邕等人都叫到安州方城府衙的书房里商议大事。这次本来想打柔然一闷棍,然后借着这股风调转矛头杀一杀库莫奚与契丹的威风。

没想到直觉敏锐的阿那瓌根本不上套!

说白了,阿那瓌也是不同的时期不同的想法,去年大破北方的高车,使得刚刚恢复一些元气的高车再次损失惨重,与之相反的是,柔然又重新巩固了自己在草原上的威信。

如今阿那瓌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不想听从高欢摆弄其实也不过是人之常情,倒也未必是真的察觉出什么不妥来。

“高王,如今若是勉强与柔然联姻,反倒是容易被柔然主看出我们之前想耍诈。不如将计就计,将联姻搁置。既然阴谋不成,不如使用阳谋,与柔然一同出兵库莫奚与契丹,然后见机行事。

不妨让太常卿再去一次柔然,商议共同出兵之事!

对外,可以宣布联姻继续。如果柔然那边答应共同出兵之事,必定不会主动表态联姻无效。”

唐邕拱手对高欢说道。

偷不到鸡,打一下兔子也好,总不能大军出征空着手回去。

高欢与段韶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对唐邕的策略比较赞许。

“父亲,不如同时派人去库莫奚与契丹那边,谈一下联手攻柔然的事情,我们做两手准备。”

高洋忽然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引得众人侧目。

这种操作……好熟悉啊!

众人都想起了北魏当年是怎么玩弄柔然跟高车的,高洋的策略,与之并无二致,甚至更加不要脸。

库莫奚与契丹,对于柔然来说,是目前最大的威胁。一旦这边跟北面的高车人联手,恐怕柔然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事实上,刘益守前世的历史上,柔然就是被西面崛起的突厥,和北面一直虎视眈眈但无人牵头的高车人联手夹击而死的!

如果此番柔然主阿那瓌拒绝跟高欢之间的联姻,又不肯出兵对付库莫奚与契丹人,那么跟后者联手,对付柔然,似乎也是一个可以有的选项。

毕竟,库莫奚与契丹目前还比较弱,就算攻灭了柔然,也不过是一个新的柔然罢了。事实上,这两个当中前者一直势力碎片化,后者也是两百年后才崛起。

比起高车人的威胁来说,确实暂时不值一提。

高欢派出两拨人,一边跟柔然谈,一边跟库莫奚与契丹谈,无论谈成哪一路都是赚的,如果两边都谈成,那简直血赚,只看这些草原人自己打就够了,到时候等他们打完了再上去捡尸体!

高欢有些意外的看了高洋一眼,再次发现自己似乎小瞧这位新世子了。高洋人生前十年几乎是低调隐忍的代名词,如今高澄不在了,似乎高洋也不打算继续装下去,开始锋芒毕露起来。

“谁可往库莫奚与契丹?时间不是问题,为了一劳永逸,我军可以在这里等。”

高欢沉声询问道。

只要把草原问题解决好了,就能腾出手来解决别的对手,这对于东魏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喊口号打鸡血什么的都没用,关键是要能解决问题才行。

而解决问题,需要具体的手段,具体的操作,而不是泛泛而谈,乃至夸夸其谈。

“属下声名不显,若是出使库莫奚与契丹,对方必定不加防备。属下愿意为高王分忧。”

唐邕站出来拱手说道。

其实如果唐邕不说,高洋不说,高欢都准备派段韶直接去攻打库莫奚以后再看看能不能翻越大山打契丹人一个措手不及了。

如今的局面僵持住,就好像人不能呼吸,快要憋死,肺部都像是火烧一般。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必须要有对策。

“如此也好吧。”

高欢微微点头说道,用目光制止了打算开口拒绝的高洋。

第595章 激流勇退

“叔父,是什么事情呢?”

番禺城府衙的书房里,陈霸先的侄儿陈蒨,匆匆忙忙的从韶关赶回来以后,还没有歇口气,就来到府衙书房里找陈霸先。

然而他见到陈霸先后,却发现自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叔父,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原本乌黑的头发都出现了一丝丝显见的白霜,整个人身上都带着难言的颓丧。

“大庾岭古道的事情,你听说了么?”

陈霸先招呼陈蒨对坐于桌案前,沉声问道,他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希望从陈蒨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哪知道一听自家叔父这么问,这个年龄段还没什么城府的陈蒨长吁短叹道:“韶关军心不稳,都被大庾岭那边传来的消息给吓到了。

侄儿敦促侯安都派探子去侦查过,建康那边来的军队确实在修葺古道,而且真的把拦路的巨石给弄开了。侄儿预计他们最多两个月,甚至不用那么久,便能将古道修好。”

陈蒨办事很认真,他知道陈霸先派自己去韶关是当“监军”,防止侯安都反水的。不过他想做的事情似乎更多些,不仅暗地里关注侯安都的一举一动,而且还催促对方派人去侦查大庾岭那边的军情。

侯安都也真的派人去好好侦查了一番,然而得到的结果,却反而是不如不派人去!

“听闻建康派来的军队强势,补给也充足,不可力敌。若是他们再修通了大庾岭,则入广州再无阻碍。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应对为好?

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必在意我的想法。”

陈霸先故作无所谓的说道,其实患得患失的神情已经写在脸上了。

“叔父,侄儿没有经历过多少战阵,好多事情没有资格谈想法。然而以侄儿亲眼所见韶关之军心士气,恐怕士卒们普遍畏惧与建康那边的军队交战。

大庾岭天险不再以后,军中避战之心与日俱增,这恐怕不是好事啊!”

陈蒨忧心忡忡的说道。

很多事情是明摆着的。自从侯安都派人去侦查了大庾岭那边的军情后,韶关守军的士气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下跌!

大家本来都以为越过大庾岭不可能有多少军队,就算来了,也无法持久在韶关前面攻城,他们只要撑过几天就安全了。

然而大庾岭的古道修通了,韶关就要面对敌军源源不断的增援,这谁顶得住啊!

韶关之险要,不在于韶关本身的地形地势,而是在于它的位置。相反,大庾岭上的关隘,以及那数十里长的断绝古道,才是广州地区的真正屏障。

朝廷的大军宁可多花几个月时间去修路,也不肯冒险奇袭韶关,显然是对平叛广州志在必得。

大家都不是傻子,很多事情想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韶关守军不止是普通士卒,就连侯安都本人,都是心思动摇,陈蒨隐约感觉对方很想找机会去送一波然后投降刘益守。

但他没有证据,也不敢把侯安都怎么样。

“嗯,这样啊……”

陈霸先沉吟片刻,没有多说什么。心里犹豫着要怎么把乘船出海的方案告诉陈蒨,让对方带着一部分家乡子弟先行,自己在事不可为以后再跟着离去。

明明知道不可能打赢对手,不思考退路,反而幻想着能以弱胜强,以少胜多,赌一把就能开大的。

那不是勇敢,只能叫鲁莽和不顾死活而已。

陈霸先看得明白,想得通透,既然不可力敌,那么我保全自身,方为上策。

说不定十年后有机会我还能卷土重来,也未可知呢?

何必现在就跟刘益守死磕,然后被对方明明白白的砍死呢?

“你叔父我,感觉此战颇为凶险,不如……你带部分家乡子弟,先行坐海船离开广州。若是能打败建康来的军队,叔父再派人通知你们回来。

若是事有不谐,到时候我便率部前往,与你们汇合。”

陈霸先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不久之前他还在说可以击败朝廷的平叛大军,唯一要战胜的就是自己的恐惧云云,结果今日就改口说此战凶险可能大败,不亚于自扇耳光。

然而陈蒨却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半点意外都没有,倒是让陈霸先看得眉头紧皱。

“怎么了,你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陈霸先有些不满的责问道。

“回叔父……其实吧,除了我们带来的家乡子弟外,广州本地士卒们普遍不愿意与建康的大军硬碰硬。在他们的家乡作战,若是生灵涂炭,倒霉的也是他们自己。

而在自己乡里,他们又不能像其他客军那样劫掠,也没有作战的心气,纯粹为了活命而已。

兵法里不是说这叫散地么?”

陈蒨有些为难的说道。其实很多话他都是一直想说的,只是没有机会开口去说而已。

跟建康的大军作战,与收拾李迁仕之流,那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只不过他也没想到陈霸先要坐海船逃走。

“叔父,晋安郡(福州)以东的外海,有很多岛屿,常有渔民和海盗混杂其间,去那里暂避风头也好。

那里离陆地也近,行船风险小,一旦有变,我们还能随时杀回来。比困守广州要好多了,而且不像是往南走,那边俚人多,又是茂密丛林,其中有太多未知,风险太大了。

刘益守得了广州,已经达到目的。他肯定没有多少精力放在我们身上,毕竟,我们跟他又没有杀父杀子的大仇。”

陈蒨的建议很中肯,就是让陈霸先带着少量亲信部曲,坐海船逃到刘益守前世的舟山群岛一带掩藏行迹。

然后派人到陆地上打听有什么大事发生。

有机会就去找机会,没机会就继续苟着。

听上去好像很靠谱的样子,陈霸先心里揣摩着要不要放弃广州的局面,重新另起炉灶。

其实之前跟萧勃、李迁仕他们斗争,已经折损了不少精兵,实力大不如前了。如今又有冼夫人和朝廷的偏师牵制着,实际上陈霸先在广州的日子真不太好过。

以这样的状态去跟朝廷的平叛大军对垒,说实话,胜算真的太低了。特别是刘益守还在修大庾岭古道,摆明了是打算稳扎稳打,不介意在广州硬刚几年的。

以朝廷的财力,可以耗几年。但是战场在广州地界,就意味着田里的收成完全无法保证,谁也没有心思去耕作,更不要提谁才有实力把地里的庄稼收到自己口袋里。

比拼消耗,陈霸先也不是朝廷的对手啊!

“就按你说的意思办吧,带你弟弟一起走。我先坐镇番禺城,再看看情况如何。”

陈霸先轻叹一声,已经心生退意。

“叔父……”陈蒨还想再说,陈霸先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等陈蒨走后,陈霸先这才双手按在桌案上,浑身都在发抖。

他终究还是怕了!面对完全没有希望赢的战斗,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退缩,哪怕暂时还没有离开番禺城。

……

站在简陋的“吴王城”城楼上,刘益守眺望远方的大庾岭古道,心中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赣县以北,豫章以南的山区,山民们一直过得很苦。

国家发展了,他们享受不到发展的福祉;国家战乱四起,他们却无法避祸,依然会被卷入其中。

如今修好了这条路,广州到豫章之间再无天险,这条路,可不是为了收拾陈霸先而修的,他还不配。”

刘益守对身边的王伟说道。

“主公所言极是,这不,韶关的侯安都就送来请降的信,似乎是想投石问路,看看我们的态度如何。”

王伟扬了扬手里的一信纸说道,不屑之意溢于言表。都踏马是些软骨头,这些地方豪强都是一个德行!

“不用看不起侯安都,他的家乡是始兴郡,也就是韶关所在州郡。我们若是源源不断派兵攻打韶关,他的家乡必定成为一片焦土。

哪怕侯安都不怕,他麾下士卒也会怕的,这些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刘益守不以为意的说道,一点也不觉得侯安都服软是什么稀奇事。当然了,这些人现在服软,将来你衰弱的时候,他们也会反水,那时候也是人之常情。

花花轿子人抬人,墙倒众人推,都是世上极为常见的事情。得意的时候不必嘲笑别人骨头软,失意的时候也别怨恨他人见利忘义,这才是成熟的处事态度。

“主公,那如何回复侯安都呢?只要说服侯安都,占据韶关,那陈霸先就是砧板上的肉,随便我们怎么宰割了。”

王伟语气热切,很显然,侯安都此时反水,对陈霸先的打击是可以预见的,十分致命!

只见刘益守摇了摇头道:“来得太容易的,就不会珍惜。我们不急,侯安都就会着急的。所以只当是没有收到这封请降信就行了,我们该修路还是修路,等大军到了韶关门前,侯安都自然会开门的。”

刘益守才懒得跟侯安都玩什么套路游戏。我管你是诈降还是真降,等刀架在你脖子上,你自然会作出正确的选择,我还不用冒险,何乐而不为呢?

“对了主公,魏国那边的探子,送来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王伟一脸古怪的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竹筒,将里面的纸卷交给刘益守观摩。看了半天,刘益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高欢军的精锐,竟然要携带登山的装备啊,大量的钩锁,草绳,软梯等物,他们是想做什么呢?草原上骑兵用得着这些东西么?”

刘益守好奇问道,没看懂高欢那帮人到底想做什么。反倒是自己这边的军队携带这些东西,在广州以北的山区作战或许用得上。

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高欢要对草原用兵,似乎不是什么秘密,起码带着三万大军去幽州不会只是跟斛律金喝酒聊天。

高欢领兵去幽州不奇怪,但是随军的这些装备,在草原上好像用不上。

“无论如何,高欢若是成功在草原用兵,势必可以获得数量惊人的牛羊与马匹,奴隶无算。留给我们整顿南方的时间不多了。

高欢带着大军从草原返回以后,不出一年,势必要对梁国或者关中用兵。我们避无可避,只能积极应战。”

刘益守叹了口气,他明白自己能从容应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很快北伐就会提上日程,事实上,哪怕他不去找高欢,最后高欢也会带兵来找他的!

“主公,学习刘裕与桓温当年,以水制陆是为上策。以骑兵对骑兵,质量如何且不去说,数量上我们就要吃大亏的。”

王伟忧心忡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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