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回高王,贺拔岳的意图很简单,就是阻挡我军入主河东,将河东乃至关中和平阳之间的联系切断!”
唐邕平静的说道,这番话虽然不多,他却早已斟酌过无数次。
高欢霍然起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高王,贺拔岳在此地筑城,其志不在小,用心非常险恶。”
看到高欢没有表态,唐邕又补了一刀。
高欢有些颓然的坐下,对着唐邕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坐,跟本王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刘益守前世的时候,高欢很早就击破尔朱兆,拿到晋阳,甚至将河东牢牢控制在手中。那时候,高欢甚至可以随意拿捏河东裴氏一族的人,不服从就全部干死!
所以东西两魏大战的前两次,西魏都是仓促应对,在反杀了对手后,这才敢出蒲坂,到河东修建玉壁城。
然而这一世,关中没有出现贺拔岳死后一盘散沙,宇文泰夺权内讧的局面。
与此同时,尔朱荣又牢牢把持着晋阳,高欢无法全面控制河东,以至于河东更像是“无主之地”。
如今修建玉壁城,贺拔岳可谓是在高欢面门上直捅一刀!
“高王,河东膏腴之地,北面有一道山脉阻隔。”
唐邕拿来一张纸,在纸上给高欢画了一下大致上的地形。高欢打老了仗的人,一看地图就知道事情不妙!
“高王请看,要入河东,必走此官道。而此处隘口,乃是官道的必经之路。若是在此处修城,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趁着此城尚未修筑完毕,请高王速速派兵,将其毁掉!若是任由其壮大,后果不堪设想!”
唐邕说得不错,高欢已经彻底信了,没有丝毫怀疑。高欢认识贺拔岳已经很多年了,深知此人的性格。
看似老实忠厚,实则心有沟壑,野心很大,而且豁得出去!
以贺拔岳的为人,如果不是这个地方非常值得修一座城池,他又怎么可能会下手呢?
“道和(唐邕表字)啊,此番你献策有功,等本王处理完河东的事情,定会论功行赏的。你先下去休息吧。”
高王微笑说道。
唐邕连忙千恩万谢的告辞离去,等他走后,高欢一张脸黑如锅底,紧紧捏住拳头,恨得牙痒痒的!
高欢不喜欢的人很多,仇敌也很多。但若是论到有私仇的,却是寥寥无几。说白了,高欢现在权倾一方,手握重兵。那些私仇,跟自己的远大目标比起来,已经变得不值一提。
只要喜欢,他可以随手捏死那些曾经让自己受苦的人,比如说怀朔镇的某些人,当年高欢还没发迹的时候,就欺辱过他。
但对这些人的恨意加起来,也抵不过高欢对贺拔岳的恨意。贺拔岳曾经在公开场合建议尔朱荣处死高欢,那一次他也是真的差点就死了。
这个梁子,永远都解不开!
如今贺拔岳派人在河道修建城池,企图阻挠高欢派人控制河东,并堵死进入关中的通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无奈之下,高欢把孙腾、司马子如还有段韶等人召集起来,在书房里商议大事。
讨论的话题只有一个,那便是要不要出兵河东,打断贺拔岳大军修筑城池的步伐!
……
高欢命唐邕画了一张粗略的地图,现在就摆在桌案上。书房内几个人都在查看地图,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都说说看吧,贺拔岳派人来修城,要干什么本王刚才也都说过了,你们意下如何?”
高欢想表达什么意思很明白,那就是他想派兵支援平阳,一鼓作气将正在修建的玉壁城砸烂!根本不要给贺拔岳任何机会。
当初那个梁子,让高欢对贺拔岳这个人异常警惕。
“高王,属下认为,晋州目前元气未复,不适合大规模用兵。而且有尔朱荣在晋阳,一旦出兵河东,我们很有可能再无余力。若是尔朱荣此时出兵平阳,我们腹背受敌,为之奈何?”
孙腾似乎对高欢的决定有些看法。当然了,他并不知道这个玉壁城有多么厉害,站出来建言,不过是站在全局的角度考虑的。
“孙先生此言差矣,谋事不可只谋一时,此城若是建成,后患无穷。属下以为,明日就应该出兵,尽快赶到河东,兵贵神速!”
很显然,段韶并不同意孙腾的看法,认为孙腾是个书生,根本不懂战争是怎么回事。
在战争史上,以点破面,以局部影响整体,绝不是什么少见的现象,甚至可以说经常就能看到,比比皆是。
贺拔岳他们新建的这座城,就是典型的“以点破面”。
关中本来并无力量染指河东,这座城修建了之后,便可以将河东纳入怀抱,其中的谋算,岂是一城一地?
孙腾平日里出过不少好主意,但段韶认为,他这次绝对是出了个馊点子。
“请高王明鉴!”
段韶略有些激动的说道。
看到下属中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高欢也是很纠结。
本来都已经想好了,这次要力排众议,派段韶南下偷袭寿阳,稳定人心。没想到河东又来这样一件事,让他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很明显,要么不出兵,休养生息,要么出兵河东,击破那座还未修好的城池。二者可以选一个。但若要派兵南下梁国,手下人绝对会群起阻拦。
从内心深处的愿望来说,高欢还是很希望派兵南下的。可如今的情况,却让他不得不考虑贺拔岳在河道钉下一根钉子的严重后果!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不过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
高欢叹息一声说道:“如今秋收还未开始,兵粮不足。若是贸然出兵,粮草不济会出大问题。不如这样,等秋收后,我亲自领兵攻略河东。
如实能顺利实控河东之地,自然是不用担心粮草的问题。你们以为如何?”
高欢笑眯眯的问道。
一看这个表情,孙腾就知道高欢已经下了决定,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了。他只好拱手说道:“如此甚好,一切都听高王号令。”
“高王,兵贵神速,若是此城建好了,就不好收拾局面了,请高王三思啊!”
段韶苦劝道,他是真的着急。
如此明显的道理,怎么高欢这些人就是看不明白呢?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无粮,拿什么打仗呢?孝先不必多言了。”
高欢不悦的摆了摆手,示意段韶闭嘴!
在高欢看来,区区一座城池,就算建好了又能怎样?到时候带兵打下来便是!贺拔岳在此地立足未稳,想支援那边,也颇费力气。高欢根本不怕跟贺拔岳耗着。
“对了龙雀,你写信给高敖曹他们,让他们从青徐撤回来吧。与梁国的争斗,暂时结束了。”
高欢轻叹一声说道,贺拔岳的举动,给他提了个醒。虽然刘益守这个人十分可恶,但尔朱荣和晋阳,才是心腹大患。
“好的主公,属下这就去办。”孙腾拱手行礼告退。
段韶很不甘心的犹豫再三,最后化为一声叹息,黯然退出了书房。
第472章 世上只有堂妹好
北魏清河王元怿,孝文帝第四子,当年在元氏宗室中素有贤名,深得孝文帝元宏喜爱。若不是因为母亲罗氏那边不给力,估计元宏直接就会把皇位传给他了。
元怿死得早,看不到胡太后专权,也看不到尔朱荣最后入洛阳大开杀戒。他的一个儿子元亶,带着亲族南下梁国避祸,在寿阳过着安稳的生活。
他的另一个儿子元巶,却一直在河北四处逃亡,后来尔朱荣的势力退出河北以后,被高欢“请”到邺城落户。
为了安元氏之心,高欢特意封元巶为常山郡王,在邺城开府建衙,礼遇非常。为了笼络人心,表示自己绝无篡位之心,高欢甚至将十多岁的长女嫁给已经三十二岁的元巶!
这是高欢为了安定北方的一系列组合拳中的其中一个,有了元巶这个例子,北方人数众多,潜在势力不可小觑的元氏宗室,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至于为什么不立元巶当皇帝,因为元怿一脉在元氏宗室中向来威望甚高,当年就被北魏宣武帝所忌惮。
若是将元巶立起来,高欢不敢保证可以在不动粗的情况下,将其完全控制住。
相反,元怀(孝文帝元宏第七子)一脉就元修孤身一人,毫无亲眷可以依靠。元怀在宗室里又一直是个小透明没什么声望,所以高欢认为把元修这个人竖起来没什么后患。
亲近厚待元巶,却不给他应有的政治待遇,反而将皇帝的位置给元修坐。
当初元氏宗室多番奔走,将名不正言不顺,却颇得高欢“赏识”的元朗拉下来,他们万万没想到老谋深算的高欢立马就还以颜色。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血脉打败血脉,高欢的手段不知道比当初的尔朱荣强了多少倍!
如今元修被高欢的女婿元巶威胁着,如芒刺在背;元巶又被元修死死压制着,无法名正言顺继位。高欢这一手平衡术,刘益守得知后也是不禁拍案叫绝,自愧不如。
起码,让自己十几岁的长女嫁给三十多岁的大叔,这种事情刘益守就做不出来,可高欢愣是毫无压力的做了!要说心狠,面对无所不用其极的高欢,刘益守甘拜下风。
高氏继承了娄昭君的美貌,到哪里都是艳光四射的存在。按道理说,老铯铍元巶见了她一定会捧若珍宝,日夜呵护。
然而高氏的婚后生活却并不幸福,至少是很不性福。
嫁进来之前高氏还觉得很奇怪,元巶三十多岁了,早年二十岁的时候,就有了儿子元绍宗和女儿元凤容、元姮娥,子嗣兴旺。
可是在原配胡氏去世后,就再也没有续弦,也没有纳妾,更没有一子半女出生。嫁进门后她才知道,元巶在当年尔朱荣破洛阳的时候,已经被乱兵伤了身体。
虽然平日里生活不受影响,但已经失去了传宗接代的能力,根本无法房事,身体也不是很好。
将元巶当工具人使用的高欢,把一切算计得明明白白!这个短命鬼死后,高氏还可以再次改嫁给元氏的宗室,继续为自己的大业服务。
如今元巶和高氏说好听点叫相敬如宾,说不好听的,就是在守活寡!
反倒是年长高氏几岁的元巶之妹安德公主,和高氏很有共同语言,在王府里来往颇多,经常在一起闲聊解闷。
这天外面下着下雨,常山郡王府里,刚刚入门时间不长,现在又闲来无事的高氏正在跟小姑子安德公主在大堂内聊天解闷。忽然有下人来报,小舅子高澄前来探望姐姐!
高氏本来就在常山郡王府里待得很无趣,听说高澄来了,随即大喜,连忙让人将其请到大堂。
“阿姊,我来看你了,给你带了平日里最喜欢的糖果子。”
高澄将一个食盒递给下人,仅剩下的那只眼睛,却是如饿狼一样贪婪盯着安德公主的妙曼身躯,一动不动。
高氏性格粗枝大叶,并未注意到高澄的异样,她打开食盒,拿出糖果子吃了起来。很快,高氏就有些犯困,她打了个哈欠对高澄说道:“我困了先去睡会,等会雨停了阿澄就自己回去吧。”
等高氏离开后,高澄不动声色的坐到安德公主身边。或许高氏还小不太懂事,但安德公主已经二十岁,比高澄还大几岁,她已经隐约明白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了。
正当安德公主想起身告辞的时候,高澄忽然抓住她的手,仅剩下的那只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安德公主,现在元氏与高氏已经是一家人了,你觉得亲上加亲怎么样呢?我惦记伱已经惦记很久啦。”
高澄一只手握住安德公主的手,另一只手将对方搂到怀里乱摸。
“世子,这样不好……”
安德公主小声说道,不敢反抗。
没错,就是不敢。如今高欢的权势摆在那里,高澄作为世子,将来接班以后,他说了算。如果自己反抗,将来会遭遇无穷无尽的报复!
在乱世中小心翼翼活着的人都不容易,安德公主显然没有高氏那样无忧无虑的心境。她心里也很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选择。不满足高澄是不行的。
“有什么不好的,我妹妹是你嫂子,你是我的女人,这不是更好么?”
高澄不由分说的将吓傻了的安德公主拦腰抱起,走向大堂后面的厢房。
大堂内的下人看到这骇人的一幕,连忙去禀告正在书房看书的元巶。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元巶在得知此事后,命所有下仆都不得靠近后院,压根就不提高澄的事情,就像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一般。
……
寿阳府邸的书房里,刘益守收到了冯令华派人送来的密信。如今河北世家当中有部分站在冯令华这边,跟刘益守私下里有往来,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自明。
正如当初作为兄长的元亶选择南下,而弟弟元巶选择北上信都一样。乱世当中聪明人从来都不会把鸡蛋都丢一个篮子里面,两面下注已经是常态。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没想到我的威名犹在啊。”
将手中信放下,刘益守感慨的说道。这话让一旁的王伟听得莫名其妙。
“主公,信上说什么了?”
王伟疑惑问道。
“没事,贺拔岳在河东建玉壁城了,如今事情闹得邺城人尽皆知。关中那帮人还造谣说我是什么鸩鸟,要赶紧除之而后快,不过看上去高欢没有上当,已经在动员部曲北上了。
当初我安排达奚武回关中,给贺拔岳写了封信,让他建玉壁城。本就是有此一说罢了,没想到贺拔岳还真是实诚,居然真的派兵去建城。
如今高欢想做什么,已经不必多说。
传我号令,寿阳精兵准备出战,目标青徐。趁着高敖曹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打他一棍子!”
刘益守斩钉截铁的说道。
战争就是这样,真正到了一刀一枪拼死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是进入到最终的搏杀阶段,一切都靠硬实力说话,作为主将主帅,能起的正面作用已经很小了。
而战争的胜负,很大程度上,却是在于战前的预判和准确的情报上面。判明对手的作战意图,这是每一个主将最需要关心的问题,没有之一。
如今刘益守已经知道高欢会出兵玉壁城,那么青徐的高敖曹对于高欢来说就是草纸内裤一般的消耗品,哪怕坚守一年半载,也等不来援军了。
青徐之战前,刘益守有意识的大举宣传,如今并未取得应有的战果。建康中枢朝堂内外,有不少人诟病此战是“劳民伤财”。如今刘益守有意一举击溃高敖曹,解除青徐方向的危机,重新树立权威。
“主公,如今尚未秋收……”
王伟有些担忧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