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那种可以随意牺牲旗下成员的团体,是不值得效忠的,也是没有什么精诚团结可言的。诸君,欲成大事,都要以公心为主,私心为次。动不动就要献祭牺牲同僚的行为不可取,你们都要引以为戒啊。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刘益守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等谨记主公教诲。”众人齐声应约道,对刘益守心悦诚服,顶礼膜拜。
刘益守之所以有如此高的威望,在团体内说话一言九鼎,除了他深远的战略眼光外,跟他为人通明练达、心胸开阔、思想深邃不无关系。
除了他,没有人能镇得住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骄兵悍将与富有机敏才智之人。
“刚才都是些闲话。谈谈正事吧。如今的局势,你们以为如何?”刘益守微笑问道。
如今从南阳那边回了一万精兵到寿阳,从兵力上说,并不算很充足。而高欢那边暂时还没有增兵的迹象。
然而一旦决定入场,就不能不考虑魏国持续不断增援的因素。
“主公,宇文泰的建议不可行。至少需要十万兵马在河南一线铺开,逐步推进才可行。若是孤军深入,魏军兵多,粮草不好保证。”
杨忠沉声说道。
虽然这样很不给宇文泰面子,但他不说也是不行,总不能自己去跳坑!
“你觉得呢?”
刘益守看着王伟问道。
“要顾着南阳,又要把大量兵马布置在河南一线,以保证战线。实在是……不可取。”
王伟摇了摇头,他甚至认为宇文泰提出这个方略,是包藏祸心!
“遵彦以为如何?”
刘益守看着杨愔问道。
小胖连忙摇头道:“主公,寿阳这边的粮草不是无穷无尽的,今年还要供给南阳。从朝政上来说,主公夺得南阳,威望大涨,正是在国内收拢人心军心的时候。实在是不便大规模征战了。
若是不得不布置大军于河南之地,只怕寿阳的粮草要优先供应军需。”
古代不是现代,实际上生活节奏是很慢的。刘益守夺下南阳,人口确实增加了不少,但这些人都是灾民,南阳今年又不能种粮食,可以说梁国今年的形势很是微妙。
看到毛喜似乎有话想说,刘益守温言道:“刚才那些不过是戏言,若是人吃人,岂不是禽兽一般?你不必多想。”
毛喜一愣,随即解释道:“主公,在下没有想那些,在下是真的有要事要说。”
“那你说吧。”
“好的主公,其实吧,之前青徐的战斗,转折点,就是羊鸦仁部被调到泗水与魏军对峙,他原来的防区北海郡,被坐海船而来的敌军攻占,这才导致大军阵线从东向西开始坍塌。”
毛喜提了一嘴宇文泰信中不曾说的细节。
当时梁军与魏军,在泗水的一段南北对峙,以河道为天然分界,战线呈弧形。若是没有外力介入,这条战线只怕会一直稳定到刘益守带兵来支援。
“是斛律部的斛律光,带骑兵从侧后方突袭,才使得宇文都督的战线崩溃的。”
毛喜若有所思的看了斛律羡一眼。
斛律光是斛律羡亲兄长,同父同母。如今各为其主,搞不好还要上阵血腥厮杀。
“沙雕王,我听说高欢麾下很多人都要杀你而后快。我打算把军中善射的人组织起来独立为一军,你为都督。不如你就留着寿阳,光选勇士,训练锐卒。暂时避避风头。”
刘益守一句话就把斛律羡给安排了。
斛律羡稍稍松了口气,此番若是要出征青徐,一定会跟他大哥斛律光对上。兄弟相残,堪称是人间悲剧。刘益守此举算是给斛律羡留了一条后路,免得他硬着头皮跟斛律光兵戎相见。
“谨遵主公号令。”
斛律羡轻声说道。
“然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刘益守询问毛喜道。
“斛律光可以从北海郡突破,我们亦是同样可以从北海郡突破。属下以为,若是直接支援宇文都督,如同添油一般,起不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需要在敌人侧后方插一刀。”
毛喜激动的拱手说道。
虽然他是个不知兵的,但这一招他想了许久,感觉似乎挺像那么回事的。陈庆之在出道前,不也就是个陪萧衍下棋的废人么?
刘益守想了想没说话,他侧过头看着杨忠问道:“你率部多次迂回敌后,颇有战功。你觉得毛喜之言如何?”
所有人都看向杨忠。
毛喜说了很多,不管策略如何,有一条是在场所有人都认可的。
宇文泰与高敖曹两边对峙,战线已经稳固下来,刘益守无论带多少兵马,前去支援宇文泰,其实意义都不大,不过是战线这边的兵马雄厚一点,起不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天时重于地利,地利重于人和,便是这个道理。
军队被人包围在峡谷里进退不得还有敌军放火,哪怕这些人再怎么上下一心,也是于事无补的。孟子说的“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是另外一层意思。
要破局,需要一支军队突入到对峙中来,一举改变大局,这才是取胜之道。
问题在于,谁领兵,领兵多少,从哪里突入,最后如何收场!
难的在于这些细节问题。
“主公,末将以为,此举不是说不行,而是孤军深入,需要其他军队的配合。”
杨忠有些为难的说道。
真男人,如果不是真的迫不得已,谁会说自己不行呢?
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瞬息万变。在细节上不注意,很可能就会拖累麾下将士,这便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突入敌后,一锤定音,说起来容易,实则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玩命。
上次在南阳一切顺利,那是因为有很多灾民愿意带路,在情报上碾压了高岳。这一次出征青徐,可没有类似的好事了。
“你们都下去考虑一下吧,容我思索一番。”
刘益守一点都不着急,时间其实还有很多。自己这边在等机会,其实高敖曹又何尝不是在等机会呢。
在时机尚未成熟以前,双方都不会轻举妄动的。
众人都离去后,只有王伟留了下来。
“这次回来就是让你多陪陪家中娘子的,你怎么能按时来我这里点卯呢?”
刘益守调笑王伟道。
“不是啊主公,北方发生了一件大事。高欢所立的元氏宗室名叫元朗,并非孝文帝嫡出。他近期暴病身亡,高欢已经从晋州回到邺城奔丧,并打算立元修为帝,并将长女许配于元修为皇后。”
王伟告诉刘益守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消息。
刘益守并不觉得元朗真的是“暴病身亡”的,而是高欢想弄死他已经许久了,现在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弄死元朗,才能让洛阳和邺城等地的元氏族人明白,谁才是魏国的老大!
元朗太老,高欢肯定不能将女儿嫁给他。但是元修就不同了,一来他是孝文帝之孙,二来他比较年轻,性格也有些怪异,不得人心。
还有比这更妥帖的傀儡么?
高欢此举可谓是一石二鸟。
“所以呢?”
“在下是觉得,高欢很可能利用这次新皇登基,收拢河北世家的兵权,甚至是借着攻打青徐的名义,来办这件事。
主公莫要以为击败高敖曹就没事了。”
王伟的警告很有条理,甚至很符合高欢的人设。刘益守觉得如果自己是高欢,肯定借着这个机会,让河北世家的兵马,如封隆之、李元忠等人带兵南下青徐。
所以高敖曹很可能会有援兵,这是个值得警惕的大问题。
“看来,还是要去一趟建康啊。不把梁国的兵马调动起来,这出戏可就不好唱了。”
刘益守轻叹一声,他其实并不想跟高欢在青徐大打出手。但是他也明白,敌人不会按照他的意思去行动,所有的胜利,都需要通过自身的努力去斗争来实现。
第458章 对牛弹琴
书房里,刘益守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南梁地图,眉头紧皱。地图上相当多的地方,都被插上了专门定制的,底座上是磁石的小旗帜。
从与悬瓠毗邻的汝阳,再到陈留,再到睢阳,再到彭城,这是一条漫长的边界线,虽然并非一路坦途,但这条线上可以南下的陆路、水路不计其数。
一旦两国交战,河南一线,便需要有数量庞大的郡兵助阵,守住这条线上的各个节点!
之前,刘益守隐藏了战略意图,最终攻克南阳。反过来说,现在也就明摆着告诉高欢等人,河南一线,梁军守备空虚。
若是不支援青徐还好,刘益守这边的预备队,可以随时堵漏。可如果真的派兵深入敌境穿插,那么绝对会暴露虚实。力量用老了,再收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高欢若是不理会高敖曹,直接派精兵直插悬瓠等地,肯定可以轻松的在梁国边境撕开一条大口子。南梁建立之初,韦睿、曹景宗等人,便是在这条线上反复与魏军拉锯,最后打了钟离之战、涡阳之战。
换句话说,这本就是刘益守还未入主建康时的本职工作!若是两淮防线西段的河南之地出了问题,会极大打击他在梁国的威信。
“兵力不足啊!”
刘益守抱起双臂,一个人自言自语。有点明白他那些“前辈”们,如桓温、刘裕之辈,为什么每次北伐都是如履薄冰了。
看上去是一国对一国,实际上不过是一方镇对一国,力量对比远不是看上去那样,一不小心就会翻船。
梁国很大,但现在尚未结束内耗,江州、广州等地藩镇林立,听调不听宣,只是名义上服从建康的朝廷。
至于萧欢那些叔叔辈,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想要借力,就不得不走一趟建康,拿到萧欢颁布的“圣旨”,再去找建康和三吴地区的各家谈谈,阐明利害。
比如王谢等大族,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兵马,但庄园内多的是财帛粮草。比如合肥的韦氏,手里有一支精锐水军。三吴那边,亦是有不少余力,出钱出粮不在话下。
“寿阳这边就交给你打理了,我马上会动身去建康,面见天子。”
很久之后,刘益守对正在桌案边书写的王伟说道。
“主公此去,不亚于对牛弹琴。那些脑满肠肥之辈,已经对主公很不满。他们不给主公掣肘,就已经很难得了,至于支持主公北伐,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王伟头也不抬的说道,语气中满是讥讽。
刘益守哑然失笑,随即点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可是我还是要去试试。如今我们还不知道高欢那边有什么动静。一旦高欢支援高敖曹,青徐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到时候局面可就难收拾了。
一切为了打赢。”
“唉!”
王伟叹了口气没说话。
自家主公要自取其辱,他又拦不住,还不让他一起跟着,这又有什么办法?
“北伐贼寇,还于旧都,这是我们定下的总方略。既然已经定下来了,那便要一步步的实行。”
刘益守紧紧握住拳头说道。
听到这话,王伟大惊。他满脸疑惑的问道:“主公,这个方略,您真的拿出来讨论过么?在下为什么第一次听您说起呢?”
“难道没有么?”刘益守也感觉很好奇。贵人多忘事,他每天做不完的事情,光妾室都一大堆。哪怕每天什么都不做,专门陪那些妹子们玩耍,都会过得很忙碌。
“当然没有了,每一次商议大事,属下都有记录可以查阅,不信主公可以现在就去存放信件文案的房间查找。”
王伟十分确定的说道。
“那……大概是我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刘益守讪讪说道。
“主公是要迁都洛阳?”
“没错,当然,萧氏的人还是在建康,毕竟,北方多危险啊,怎么能让天子冒险呢?”
刘益守对王伟眨了眨眼说道。
一门心思想造反的王伟,很快就明白了刘益守的谋划。
攻下洛阳,废弃旧都,营建新都城。一方面算是继往开来,另外一方面,也是架空萧梁的权力。
这种套路,跟当初曹操攻陷邺城后,让邺城为魏都,许昌依旧为大汉都城一个道理。皇帝依旧是皇帝,国都依旧是国都,但是政令不出都城,已经是定数。
从此之后,曹氏的人再也不用担心汉献帝那帮人搞什么幺蛾子出来了。
倘若将来刘益守攻克洛阳,营建新都,而萧欢又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前往(刘益守可以用各种办法不让他去),那么,建康还算是梁国的都城和政治中心么?
到时候天下政令是出洛阳,而不是出建康。哪怕刘益守没有坐龙椅,也是实质性的皇帝了。而在北伐的过程中,刘益守也能通过各种政令军令,将兵权集中到自己手里。
谁还会管萧欢这样的人在建康嚷嚷什么?
听话就留伱一命,不听话的话,建康周边的“匪盗”,一不小心攻破建康,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原来主公都已经想好了啊,看来是在下杞人忧天了。”
王伟松了口气,他原本还打算找个时间跟刘益守谈谈什么时候篡位。没想到自家主公早就有全盘的计划,不疾不徐,稳步推进,稳得都让你看不出来他是想造反!
“恭维的话就不说了,今年寿阳这边的事情很多,你多上点心。草棉一旦铺开了,整个国家的民生都会因此而改变,我们要因势利导,拿到第一波发展的红利。
灾民多不要紧,各类工坊要开起来,民生不过衣食住行四个字,住和行都不必急,先把衣和食搞起来,到时候打起仗来,我们便可以跟高欢拼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