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简单明了。
可朱浑元是出生在怀朔镇,表面上看,他应该是高欢的亲信,但实际上里头大有文章!
在这个年代,每个人一出生,基本上你是谁的朋友,你是谁的敌人,就已经确定下来了。可朱浑乃是辽东的一条河名,住在附近的人,便有了可朱浑这个名字。
可朱浑一族,是从辽东迁徙到怀朔镇的。
往上追溯,可朱浑一族跟尔朱氏完全没关系,跟怀朔的那些人,亦是没有渊源。
但是!他们却是鲜卑慕容氏的铁杆盟友!
世代联姻那种。
五胡十六国时期,鲜卑前燕慕容俊的夫人,就是可朱浑氏(亦叫可足浑氏),而慕容绍宗则是出自慕容恪一脉。
两者的关系,比其他人要接近太多了。所以在大营里,反而是可朱浑元跟慕容绍宗比较亲近。
这两人都不想蹚浑水。傻子也能看出来,大营内纠察这种事情,没人关注,大家也不介意多一双眼睛。但是入洛阳跟世家接触,这里头的利益太大了。
大到尔朱荣都不能单独去决定,而是要询问各大“山头”的意见。
“如此也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尔朱兆负责护卫,段荣负责账目,李虎负责沟通跑腿,诸事不决,由刘益守一言而定,大家没意见吧?”
尔朱荣环顾四周问道。
这时候,他的能力就显现出来了,不愧是当老大的,利益分配非常均衡,又不会因为利益分配而耽误大事。
果然,大堂内所有人都拱手道:“喏!”
“对了,还有件大事。入河阳关的事情。”
尔朱荣“恍然大悟”说道。
刘益守在心中暗暗鄙视对方虚伪,却是不动声色站在原地,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到任何表情。
“按规矩,应该是我单独入河阳关,向元子攸请求,求他登基。然后元子攸大怒,将我赶出关。
我再次扣关劝说,他再将我赶出,最后一次,勉为其难的答应当天子。
只是……”
尔朱荣有些为难的停住,然后看着刘益守,希望对方接着他的话头说。
他是手握雄兵的边军大将,可以随意决定洛阳任何人的生死!
现在让尔朱荣像一条哈巴狗,去河阳关“跪舔”元子攸,“劝说”他当天子,这看着难道不可笑么?
踏马的元子攸不想当天子,直接换老子来不就得了?
还得捏鼻子演戏,元子攸也配这待遇么?
尔朱荣感觉很恶心人,但是又不知道应该具体怎么操作比较好。
“大都督,人们常说,此一时彼一时,说得更简单点,叫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刘益守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一礼。
尔朱荣大喜,他现在就是缺个“捧哏”,刘益守站出来的时候正是刚刚好。
“所以呢?”
“尔朱大都督带着雄兵前来洛阳勤王,难道元子攸见了,不应该感激涕零?难道他不应该激动得不能自已?难道他不应该连鞋子都忘记穿,直接跑过浮桥来迎接大都督?
有大都督,洛阳城内的妖邪才能被除掉啊!
至于劝诫登基什么的,有句话叫当仁不让!现在正是国家危难之际,要是还惦记着那些虚礼,那就是个废物!
如果他元子攸是废物,那么洛阳里的元氏宗亲多的是,我就不信选不出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他要是敢推辞,那就直接让他滚回洛阳的彭城王府,咱们再挑个合适的。”
刘益守慷慨激昂的说道。
“好!说得好!”
尔朱荣拍案而起,激动得发抖,那感觉比刚刚睡了个绝色美人还过瘾!
这番话太踏马的舒服了,简直是瘙痒瘙到心里头,全身都毛孔都是畅快的。
“刘军师说得好,你们觉得如何,本帅带着兵马到河阳关北岸,让元子攸出来就行了。你们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尔朱荣看着大堂里的众将,环视一圈,无人敢跟他对视。
高欢跟段荣等人面面相觑,那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说你妹啊!能说的这碧莲都说完了,你让我们说什么?
高欢在心中大倒苦水,长这么大,愣是没见过拍马屁拍得如此不动声色的,搞得他都想让刘益守来拍拍自己的马屁。
那番话说得真是舒服啊,他完全不觉得尔朱荣有抵抗的力量。
果然,尔朱荣完全飘了。他走过来拍了拍刘益守的肩膀说道:“刘军师,劳烦你再去一趟河阳关,本帅就在浮桥北岸等着元子攸出来。”
还是……完全不出意料。
大堂内众人都是心中苦涩。这刘益守来得最晚,现在却最受信任。所有人看着年轻俊朗的刘益守,都感觉自己的岁月都是活狗身上了。
一个人长得帅就罢了,偏偏还那么会来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小事一桩,那我就再跑一趟河阳关。”
心情大好的尔朱荣,带着一队兵马千余人,在河阳关北岸浮桥出列阵展开。刘益守孤身入城关,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他就引着元子攸出来了。
元子攸身边只跟了一个人,那便是前任洛阳禁军首领李神轨。
其实李神轨也不想来,但他不能不来,因为他要弄清楚,到底尔朱荣要怎么处置他。
“刘军师,这位是谁?”
尔朱荣忽视了如丧考妣的元子攸,指着李神轨问道。
“此人乃是洛阳禁军之首的李神轨,之前镇守河阳关,我劝说他开城投降。”
刘益守淡然道,并没有出言替李神轨求情。
得知来人是谁后,尔朱荣大怒道:“这个乱臣贼子,就是毒杀前任天子的凶手!亦是杀我女婿,乃是我的仇人!
来人啊,将李神轨乱刀砍死,抛入黄河!”
听到这话,李神轨一脸错愣的看着刘益守,你踏马那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啊!
“大都督,现在洛阳人心未附,杀了李神轨不要紧,却是让我们入洛阳的难度增加了。望大都督三思。”
刘益守在尔朱荣耳边低声说道。
貌似有那么一点点道理,毕竟尔朱荣又不是真的给元诩报仇,他只是说说而已罢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啊,将李神轨全身用绳索捆住,抛入黄河再拉起来,以此往复三次!若是他还没死,那我便不再杀他。”
尔朱荣转过身一挥衣袖,气哼哼的走了。
看着被人押走的李神轨,刘益守无奈自言自语道:“我当初说天子会饶你,又没说尔朱大都督会饶你。关键是,天子说的不算,尔朱大都督说的才算啊,你怎么就听话听一半呢。”
第41章 我常因为不够XX而与你们格格不入
在刘益守前世那个时代,在腿上绑个弹簧绳,玩高空蹦极,是一件有趣而刺激的事情(并不能完全排除危险)。
而这个时代,则是纯粹羞辱人的刑罚。
被五花大绑的李神轨,由几个健硕士卒抬着,随后便从河阳关上丢到黄河里。
片刻之后,他被人拉上城墙,身上都是布满泥沙的黄浆,居然还没有窒息!
尔朱荣大怒,踏马的这小强的命真硬,要好好的教训教训!
“都没吃饭么?用力,抛远一点!”
尔朱荣阴沉着脸,对着负责“丢人”入河的那几个士卒说道。
站在一旁的刘益守,神飞天外,想着前世蹦极时的那种心脏跳出来的崩溃感,在心中默默为李神轨点了一炷香。
尔朱荣是个很小气,很不讲道理,很野蛮下作的家伙么?
以刘益守的感知,似乎对方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他这么折腾李神轨,很难说是因为对元诩有什么惋惜之情。
说不定在心中引吭高歌也未必,毕竟如果元诩不被胡太后毒死的话,他今日能进河阳关那才是见鬼!
刘益守觉得,尔朱荣如此高调的在城墙上丢人入黄河,实际上则是杀鸡给猴看。因为如果不做到这点的话,那么等入洛阳的时候,他自己就会被洛阳的公卿当猴看了。
尔朱荣从晋阳杀到洛阳,显然不是为了扶持元子攸上位以后,再两手空空的回去。
更别说入洛阳以后被人嘲讽了!
不会么?才怪!
刘益守觉得,以他上次和冯令华的交涉看,那帮沉浸在阴谋诡计中不可自拔的洛阳公卿们,绝对有可能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抛下去,拉上来,再抛下去,再拉上来。等搞完尔朱荣口中的“小惩大诫”,躺在地上吐水,浑身黄泥的李神轨,已经不成人样了。
人是还有一口气,不过等他醒来以后,回想起今日的遭遇,还能不能保持精神正常,那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刘益守在心中再次默默的给这位前任洛阳禁军都督上了一炷香。
在这个过程中,面色苍白的元子攸,始终都是一言不发。哪怕昨天晚上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喝多了的元子攸向李神轨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对方跟了自己,一定可以保住禁军都督的职务。
没想到今天就被尔朱荣疯狂打脸,而且是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给他。
“刘军师啊。”
尔朱荣站在河阳关的城墙上看着关外滚滚而过的黄河水,面色有些不好看。
“卑职在。”
“你说,这洛阳城里的酒囊饭袋,是不是多了点呢?”
尔朱荣语气不善的问道。
这问题可不好回答。
酒囊饭袋,很显然不是说的那些流民青皮,而是指的洛阳公卿勋贵们。
“大都督是说……”
刘益守佯作不知问道。
“你也是够滑头的。”
尔朱荣嗤笑了一声,他才不相信刘益守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呢。但怎么说呢,不进谗言的家伙,有时候的确不那么讨喜,可也不会沦为自己需要提防的那一类人。
以刘益守的立场来说,此时确实是不好接话。
难道让他说“洛阳公卿皆可杀”?
“大都督,本王已经备下薄酒,还请赏光,请!”
元子攸谦卑的说道。
尔朱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元子攸,并未说什么,而是将头转过去对身旁的刘益守问道:“这不会是什么鸿门宴吧?刘军师,你说本帅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回大都督,您可以在城墙上先看看风景,我去叫尔朱兆来将河阳关的城防控制起来。然后大都督再下令让贺拔岳守北中城,命高欢带本部人马在黄河南岸扎营,与城关互为犄角。
这样就不必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刘益守如同千年乌龟一般,回答得四平八稳。
没想到尔朱荣脸上居然露出好奇的神色,有些探究的问道:“此番布置深得我意,莫非你学过兵法?”
派人守住北中城,是为了防止后路被断,前出河桥扎营,是为了与河阳关互为犄角。那么尔朱荣今天就可以在城关内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呃,都是卑职琢磨出来的,以前没看过什么兵法。”刘益守“如实”回答道。
踏马的,《三国演义》看一遍也知道是啥套路了啊,这有什么难的!
尔朱荣满意的点点头道:“事情要做,不过你现在好歹也是军师将军,凡事都不用自己跑腿。你不是组建了那个什么勤务纠察队么,让李虎带着我的信物去大营下令吧。
你去河桥那边跟尔朱兆说一声,大军入关!所有闲杂人等,全部缴械!”
尔朱荣森然下令道!
“呃,大都督,里面有些兄弟,是于将军的亲信,还有些武僧是在下的亲信,那……”
“那就不是闲杂人等了嘛,谁是闲杂人等,还不是你说了算?不是要建班底嘛,你现在就可以挑人了呀。”
尔朱荣哈哈大笑,用力的拍了拍刘益守的肩膀,十分亲热的样子,颇为出乎某人意料。
刘益守心中涌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来。
这尔朱荣,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客气呢?没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