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携剑远行
人家就是写这封信吓唬吓唬你,你敢当真么?你敢不当真么?
老流氓的小套路,举起手枪顶住对方的额头,轻声说:你猜我枪里面还有没有最后一颗子弹?
“都督,这次……我们能顺利把粮草转运回关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贪多嚼不烂。”
韦孝宽语重心长的说道,但却听到达奚武冷哼一声没说话,显然是没当回事。
正在这时候,一个斥候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对达奚武大声禀告道:“都督,梁军水军封锁了汉江江面,并且独孤信部水路攻克了广平郡!侯莫陈(崇)将军不敌,退往西面的义城郡!”
这次作战,侯莫陈崇也从汉中前出到始平郡附近策应达奚武,免得梁军一路沿着汉水打到汉中!
“消息确定么?有人亲眼看到广平郡的郡治酂县被攻克么?”
达奚武还没说话,韦孝宽插嘴问道。
“回韦将军,确实是酂县被攻克了。”这名斥候老老实实的答道。
达奚武摆了摆手,对方抱拳行礼之后便离开了书房。
“刘益守这厮不讲信义,说了我们不攻襄阳他就不动了,出尔反尔,竟然派兵攻打广平郡!”
达奚武气愤的说道。
听到这话,韦孝宽差点没笑出声来。就算刘益守保证了,他也只是说他自己不会动,但不保证他手下人不会出兵啊!这波不就是独孤信带人攻打的广平嘛,刘益守确实在襄阳没动弹啊!
更何况两军交战的时候,兵不厌诈,敌人的任何动静都很可能是套路,你怎么能怨恨敌人“言而无信”?
韦孝宽真的很想对达奚武说:小孩,外面太危险了,回家去母亲怀里吃奶吧。不过这话要是说了,那就把人得罪死了。
好不容易让脸上没露出破绽,韦孝宽轻咳一声道:“都督不用担心,此举反而让在下明白,刘益守并未识破我们的计谋,他依然认为我们往关中运粮,会走汉水。这也难怪,毕竟水路便捷。而且我们在南乡也没有军队,让刘益守认为我们不会走那边。”
侯莫陈崇为什么要前出到始平郡一带,还有个重要目的就是迷惑襄阳的刘益守,认为侯莫陈崇是为了接应达奚武部的。
现在刘益守下令封锁汉江也好,派独孤信“断后路”也好,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此话怎讲?”
达奚武还没弄明白。
“刘益守此番没动,我就怀疑他是打着抄我们后路的主意。若是走汉水,运粮虽然容易,但破绽太多,很容易被水军强悍的梁军截断后路。
而南乡在宛城以西,挨着丹水,挨着邓县。刘益守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会用这条并不宽阔的小河来运粮!更何况丹水不是直接到武关门口的,我们还需要用运粮车将粮草运入武关,费时费力。”
原来还有这一层!
达奚武心中大骂韦孝宽狗崽子不是东西,如此重要的信息他居然都不跟自己提一下!大概鄙视自己的智商是没跑了。
“韦将军倒是心思玲珑啊。”
达奚武哼了一声说道,明摆着不高兴了。
“请都督见谅,之前情势不明,末将也不敢随意开口。将粮草转运南乡不过是其中一个方案罢了。刘益守若是没有动作,末将岂会冒这样的风险。”
韦孝宽诚恳说道。
达奚武这才面色稍缓,他感慨的叹息道:“刘益守当初在洛阳就长袖善舞,智计百出,能人所不能。如今大权在握,麾下谋士不少,不可能比当初更笨。说实话,我觉得你有点轻视他了。”
没有被刘益守毒打过的人,是不会知道和此人敌对是多么危险,韦孝宽也是一样。此番南阳多方乱战,刘益守并未表现出过人的谋略与处断,反而看上去有些温吞如水。
这不由得让韦孝宽怀疑对方是不是因为功成名就所以变得迟钝了。
达奚武已经开口了,他自然不能不当回事。韦孝宽拱手对达奚武敷衍道:“都督说得极是,末将一定不会掉以轻心的。”
达奚武看他言不由衷的样子,知道此人虽然才华出众,但内心也是极度骄傲自负。他只能无奈摇头,独自走出院子。
雪好像越下越大了,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
第441章 蠢蠢欲动
“主公,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襄阳府衙后院的书房里,王伟推开房门后,就看到刘益守在地上铺了条不大的毛毯,然后整个人正在做“一”字的劈叉,大腿内侧已经贴着毛毯到底了。
“呃,我在活动筋骨。”
刘益守微微皱眉,额头上有些冷汗,却是没有起身。
然后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很久之后,王伟才忍不住问道:“主公,您这样一个姿势,不觉得累么?”
“不是,现在我已经没法动弹了……”刘益守叹了口气,示意王伟把他拉起来。
等两人在桌案前对坐,刘益守这才感慨叹息道:“岁月不饶人啊,如今也是锈胳膊锈腿了。别看我钓鱼不行,想当年本人可是被人称为体操小王子来着……”
忽然发现说漏嘴,他若无其事的摆了摆手,岔开话题问道:“最近没什么军务,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么?”
“大事没有,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这是独孤信送来的战报。主公说攻占广平郡应该易如反掌,可独孤信却是跟侯莫陈崇的兵马激战后才攻克酂县。”
王伟双手将独孤信送来的信件呈上。
“关中那帮人前出汉水走廊做什么?难道是我判断错了?”
刘益守有些疑惑,侯莫陈崇没事守着广平郡作甚?襄阳这边出兵攻打汉中的话,因为只有一条路,而且要穿过汉江走廊。汉中的兵马无论如何都会有所察觉,根本不存在所谓“偷袭”的可能性。
换句话说,侯莫陈崇等人没事守着汉中就行,根本没必要前出汉水走廊,伸出头挨打!除非是迫不得已。
然而筹集粮草的任务是韦孝宽等人在办,侯莫陈崇有什么为难的?
这让刘益守完全无法理解。
“主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达奚武他们会不会就是想通过汉水运输粮草?毕竟我们的水军也无法不分昼夜,不分河段的封锁汉江啊!更何况汉江这条水道是很繁忙的,开春以后就会热闹起来,他们会不会浑水摸鱼呢?
如果是他们想通过汉江运输粮草,那么这就说得通了。汉中到关中除了陈仓道以外,还有四条道可以走,汉中运粮到关中完全没问题。他们到底要如何打算?”
今天王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毕竟有些出乎他们之前的预料。
每一支军队出现在一个地方,都有它的战略意图,绝不会很无聊的摆在一旁无所事事。换句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哪怕刘益守现在没有对南阳用兵,但大军屯扎襄阳,也不是无所事事,战略目的非常明确。
“你说得有点道理。”
刘益守走到那块大木板跟前,上面用炭笔写着密密麻麻的细节,都是关于达奚武那帮人的。看了很久,他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所谓孤例不举,判断他们的作战意图,我也是这个原则。”
刘益守拿了根细木棍,指了指“重要且紧急”这一片说道:“所有的证据,都暗暗指向这帮人会通过武关道运输粮草。只有你刚刚告诉我的这一条,是截然相反的结论。”
刘益守将侯莫陈崇带兵前出广平郡的消息写在最下面。然后划上了一个叉叉。
“我判断这个部署是用来迷惑我们的,当然,也不排除我被打眼。你觉得呢?”
听到这话,王伟只能说“不敢恭维”,但是他又不可能真的反对,因为刘益守分析的方法,似乎比自己的判断看上去更“靠谱”一些。
木板上写的都是证据,密密麻麻,每一条都被分析过。
从目前达奚武带兵撤回邓县的消息看,更是证明了刘益守之前的分析没错,这波贺拔岳派兵到南阳,就是冲着粮草来的。经营地盘,招降纳叛倒是排在了第二位!
“在下也不知道达奚武那帮人是怎么想的。斛律羡去南乡那边侦查,说那边防备极为空虚,也没有粮草堆积。”
王伟觉得对方从汉江运粮的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起码现在就没有把粮草囤积于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南乡。
“不,伱要知道,南乡挨着丹水,邓县也挨着丹水,武关也挨着丹水。一旦春暖花开的时候,漕运粮草到南乡那边并不需要花费多大的功夫,达奚武没必要提前把粮草放那边引人注目。”
刘益守越看越是觉得韦孝宽此举是做贼心虚!如果不是心虚,南乡作为大军撤退到武关的最关键节点,怎么说也要派兵把守。哪怕不运粮,难道还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么?
这个道理就好像是侯莫陈崇在广平郡屯扎一样,这是保证达奚武部回汉中的后路!如此部署舍近而求远,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也是呼之欲出!
做贼的无论怎么装成好人,最后的目的都是偷东西。只要判断出关中那帮人的目的就是搞粮食,那么他们的所有行为,无论怎么掩盖,都无处遁形。
“主公,要不,我们派兵攻占南乡?”
王伟觉得没有那么多为难的,一棍子打死就行了。封死南乡,等于是把达奚武他们困在南阳。
听到这话,刘益守连忙摆手道:
“不不不,那样只会便宜高欢,我们继续派兵清缴汉江走廊上的敌军,收复失地,不要碰南阳,更不要打南乡。春天到了,那帮人就会不由自主的斗起来的。”
“好的,在下这就去办。”
“对了,我们最近不是在襄阳铸造了一批新铜钱么?这玩意不能吃不能穿的,全部都用来以官府指导价购买襄阳和江陵周边大户的粮食,谁不卖就是通敌叛国,与魏国有勾结,怎么处理按老规矩办。”
王伟已经转身,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回过头来,皱着眉头下意识的反问道:“官府指导价?”
刘益守漫不经心说道:“我们就是梁国的官府,也是梁国最大的豪强。
我们要北伐,是为了一统天下,让天子成为真正的天子。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我们定的价格,是官府指导价,粮食收上来是为了北伐用的,不是用来醉生梦死的,我们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百姓,问心无愧。和我们作对的都是坏人。
所以我们说多少就是多少,不卖的话就是不支持北伐,就是心怀叵测。
不支持北伐,难道是想造反?要不然你留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直接去收购,卖粮踊跃的,给他们颁个良善人家的牌匾就完事了。”
刘益守的问题王伟没法反驳,毕竟,这个世界就是讲拳头的。当初刘益守差点被人抓走送给胡太后当面首,也没人问他愿不愿意啊!
“知道了主公,在下一定办好。”王伟拱手离去。
“对了,吴兴沈氏的沈恪来襄阳后担任参军无所事事,这件事让他亲自督办。如果粮草收不到规定的数目,让他们吴兴沈氏补贴不足的部分。他想当好人,那就让他去当,我只看结果。”
刘益守又补了一句。
等王伟走后,刘益守这才感慨的自言自语道:“造钱就能生钱的时代,真是好啊!”
明年南阳必定歉收,临近的襄阳、江陵等地,粮食将会成为最硬的硬通货。趁着那些豪强世家们还没反应过来,先割一波韭菜吧。
割他们的韭菜总比割那些佃户的韭菜好。
……
刘益守不着急,韦孝宽等人也不着急,甚至高岳在白河边上筑城完毕后都不着急。现在唯一着急的人,就是在宛城内坐如针毡的崔氏兄弟。
如今已经进入严冬,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本以为高岳带兵屯扎白河边筑城后就会开始攻打宛城,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动弹,似乎打定主意到春耕的时候耗死他们!
农闲的冬天,郡兵们被召集起来,可以在军中混饭吃,尚且不会有什么怨言。可是到了开春需要耕田播种的时候,他们就无法继续淡定了。
错过农时,这一年都完蛋了!天知道这场战争要打多久!那个时候,崔氏兄弟他们麾下士卒的军心就很难保证了。
心里想着的都是家里的农活,如何能够打胜仗呢?白河不算宽阔,至少无法成为天险一般的存在。所以冰雪融化与否,大军能否直接跨越白河,对于高岳来说其实关系真不大。
宛城府衙的书房里,崔士谦有些气急败坏的走来走去。
“达奚武那帮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们就真不担心我们投降高欢么?”
崔士谦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他的嫡亲弟弟崔訦面无表情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
“兄长,恕我直言。关中那些人,这次可能是只为了把粮草运回关中,能不能得到南阳,他们并不是很在意。”
憋了半天,崔訦才憋出这样一句话来。可惜的是,他这次真的猜中了。
“那刘益守也不动了?”
崔士谦很难想象,刘益守这波就捞了个女人然后罢手。
“或许……谁知道呢。”
崔訦叹了口气,有点后悔当初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要不,再给襄阳那边写封信?写给小妹。”
如今火烧眉毛,崔士谦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崔訦连忙摆手道:“要写你写,要送你送,我是丢不起那个人的。”
上次头盔被射落的耻辱,还历历在目,搞得他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了。
“我写就我写,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说干就干,崔士谦铺开大纸,提笔还没落下,又将笔放下。
“怎么说才好呢?”
“新野和新野以南的地方,都让给他。”
崔訦沉声说道。
刘益守显然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不拿出真金白银来,对方根本不会出手。
“如此也好吧,反正也是守不住。”
崔士谦长叹一声,开始琢磨要怎么打这张“亲情牌”。
他反复思虑,一天之后,这封信才交给自己的长子崔旷,让他带着信到襄阳。等崔旷到襄阳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